节四

“我回来了。”

三月一日,林冬比前些天回来得有些晚,平日里他准时十二点三十分到家,今天下午两点才回来。进门的时候还担心高尔芙会不会发火,却好一会不见动静。

林冬有些不安地走进客厅,看到高尔芙对着充电装置发呆。

“怎么了,高尔芙?”

听到林冬的问候,高尔芙转过身来说了句“没什么”,但是动作却有些僵硬,林冬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说了没什么!”

高尔芙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想要离开,但是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十分古怪,林冬更加警觉。

“高尔芙,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很奇怪啊!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我……”

高尔芙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犹豫了好一会才扭扭捏捏地转过脸去。

“是不是充电装置坏掉了?今天感觉不对劲。”

“我来看看。”

林冬在柜子里翻出修理箱,跑到充电装置旁边一阵忙活,摇了摇头。

“充电装置没问题,你满电了吧?”

“满是满了……”

高尔芙再次尝试活动肢体,但是没活动两下就停了下来。

“不行,还是不大正常。”

林冬诧异地盯着高尔芙上下打量,好一会,“啪”地打了个响指。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话还没说完,高尔芙一巴掌就甩过来了,幸好此时她的动作十分僵硬,林冬轻松地躲了开去。

巴掌扫过耳边,林冬只觉得掌风犀利,要是挨上估计会被扇得骨折,赶紧后退了两步:“别生气,我搞错了,真的。”

高尔芙一脸漆黑:“说谎不打草稿,你就是故意的!”

就算是傻子都知道人型新型车哪来的“那么几天”,林冬觉得这次真是差点引爆炸弹了,只能连声道歉以表明诚意,一边不失时机地提出建议:“说不定是你的内部元件出了问题,让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想都别想!”

果然高尔芙一口拒绝了,而且还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让林冬担心自己要是上前两步会不会又迎来一巴掌。

只是担心归担心,林冬觉得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步。

“不检查一下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女孩子每天都要好好保养自己的皮肤一样,对吧?再说了,你的部件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不定时保养要是坏了怎么办?哪里去换新的?想换也换不出来吧?总不能用性能低的部件来代替吧?对吧?”

被林冬又捧又哄又吓唬,高尔芙似乎有些心动,但还是嘴硬:“总,总之你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碰我!再说了,你有这本事吗?我可是独一无二的……”

“你是独一无二的人型新型车,我也是冬雀市独一无二的林冬啊!没两把刷子怎么做你的驾驶员啊?对吧?”

面对林冬的热情和自信,高尔芙的态度又软化了一些:“看样子,你对自己的修理技术很有信心啊?”

“不,我不是修理师,不过我对改造很有心得。总之,让我为你检查一下吧?就当为我的无礼用行动向你道歉,给我一个机会怎么样?”

“哼……”

林冬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高尔芙仔细一想,觉得不应该无视他的一番热情,何况今后他们两个相处时间还长着,自己的保养工作不能总交给外人,犹豫再三,勉强地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么今天就交给你吧,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话说在前面,要是你……”

“我懂,你放心。”

林冬拎上修理箱就进入了认真模式,脸上写满了“交给我没问题”,高尔芙皱了皱眉,没再唠叨什么,乖乖站好。

“话说回来,我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如果是普通的车子,当然是先打开引擎盖,可眼前的是人型车,总不能二话不说先脱下她的衣服来找引擎盖的开关吧?再说了,她的“引擎盖”又在哪里?

偏偏这一点,说明书上都没有提到!

林冬脑袋上淌下冷汗,呆站着不知所措,高尔芙等了好久不见动静,有些生气:“你还在发什么呆?果然你什么都做不到对吧?”

“不,那个,其实,我……”

林冬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高尔芙愣了一会,倒是反应过来了,忽然脸红起来,有些别扭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这里。”

“哦……!”

引擎盖开关居然在肚脐位置?设计师的脑洞有多大啊!

林冬手都在发抖:“那,那我就……那个,衣服……怎么办?”

“别问我这种问题啊!你脑残了是不是!”

高尔芙的脸更红了,身子都在轻轻地颤抖,林冬使劲地擦着冷汗,在心里反复念叨“我这是在检查车子,检查车子,检查车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去——

四个小时后,林冬整理好修理箱,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一口气喝下一半,吐了口气:“好了,活动一下试试看吧。”

高尔芙睁开眼睛,上下检查了一番,看到自己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才放松下来,然后试着伸展手臂,又做了几个冲刺、急停,后空翻,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没问题了。我刚才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非要说有,就因为你的部件太高端,不定时保养就容易像刚才那样卡壳。我觉得一个月里一到两次是必须的。”

林冬显得有些疲惫,坐在一边喘着气:“真的很高端,你的部件我差不多都没见过,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哈哈哈……”

“大开眼界?”

高尔芙走到他的面前,眼睛里似乎寒光一闪:“你里里外外的什么都看光了对吧?”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再说了,让我检查的话就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送去4S店或是修理厂,那就有一大堆人看到,你不算吃亏对吧?”

林冬花言巧语地辩解着,心里有些慌张,想着万一高尔芙又动粗该怎么办,没想到这次高尔芙倒是挺冷静:“说的也是,反正是为了检修。”

难得高尔芙会顺着他的口风打圆场,林冬不由得有些疑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不过你看了就是看了,别想抵赖。”

“……是。”

真的是为了检修才这么做的啊!林冬在心里大声地喊冤叫屈。高尔芙不依不饶,趁势追击:“所以作为补偿,回答我一个问题就算是扯平了。”

“……好的,请问。”

林冬觉得高尔芙话里有话,提出来的问题肯定不好回答,于是坐直了身子,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高尔芙盯着他又是一番上下打量,就像初次相遇时的那次全身扫描一样,看得林冬心里暗暗发毛,正怀疑时,高尔芙忽然开口:“你是特交警对吧?”

“……咦?”

林冬全身一震,整个人都僵硬了,只觉得突然舌头打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额头上又冒出冷汗,双手也微微颤抖,这些小细节都没能逃过高尔芙的眼睛。

“不用狡辩,你应该知道我的数据信息库存有多大,再说了,那天跟着那个老家伙回去,他都和我明说了。”

“这……!”

一开局就被将军?这算是大势已去了吧?高尔芙的数据库存量有多庞大,想想都让人绝望,而且就连时界他们也漏了口风,还有什么必要继续顽抗?

林冬叹了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可乐,终于决定坦白从宽:“是的,我是特交警,不过这是过去的事了。”

“是因为太无能被开除了吗?”

“......”

林冬没有马上回答,他对准垃圾桶,把空的可乐瓶用力掷了进去,有些懊丧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是吗?”

不难看出,高尔芙对林冬的回答并不满意,或者说,她并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会变成快递员?”

“嗯?”

听到高尔芙的第二个问题,林冬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不知道?你刚才不是说时界他们都告诉你了吗?”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而且我的数据库里也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资料。没错,刚才我骗你的。”

看着高尔芙诈术得逞后一脸的“计划通”,林冬心里真不是滋味,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想要发火又觉得没道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全身各种不自在,只能黑着脸一言不发。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变成快递员了?”

高尔芙看得出林冬现在是什么心情,却不肯罢休,摆出了就算和林冬翻脸吵架也要问个究竟的气势。林冬起先也确实怒目相向,摆出了“你要吵咱便吵”的模样,但很快就偃旗息鼓,脸色变得暗淡,他摇了摇头,扭过脸去。

“都是过去的事了,真的,我不想对任何人说。”

“包括我?”

“包括你。”

高尔芙觉得受到了打击,有些失落:“那……你还想要重新成为特交警吗?还是就这样做一辈子的快递员?”

林冬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至少可以对你说一句,就一句——”

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但依然掩饰不了淡淡的哀伤和隐约的不甘。

“这——是一个黑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