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细细绵绵的雨如同帘幕一般轻轻低垂，被打落的枯叶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小小的水洼里浮沉起落，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乌鸦的哀啼，为秋天平添一分萧瑟。
就在这没有一丝光亮的黑夜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后庭忙活着。
“呼哧……呼哧……”小女孩重重地喘息着，手中铁锹挖掘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放慢，不停地将泥土掘出。
埋葬。
小女孩正在做的，就是挖出一个足以容纳她母亲安息的墓地。
她轻轻伏在深坑边缘，娇小的双手测量着，估算着是否足以安葬她的母亲。
“唔……六尺长，应该够了吧？”小女孩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有些脱力地坐在一旁。虽然身为魔族身体素质强悍远远胜过其他种族，但是她毕竟只有两岁，即便只是挖一个不到几方的墓也要花费小女孩半个时辰的功夫。
“呼——”小女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接下来，就得把阿娘埋起来吧？”小女孩有些眷恋地看了看母亲的遗体，眼角略微泛起泪花。
“……不对。”小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清醒起来。“我答应阿娘了要变强，不可以再哭鼻子了。阿娘，你也不希望我这样吧？”
小女孩不再多言，开始把女子的两只手搭在自己娇小的肩上，打算背着女子到坑里埋起来，但实际上由于小女孩根本不够高到可以背起她的母亲让她的双脚离地，实际上更像是在拖着女子。
“唔……”小女孩走得有些摇摇晃晃，额角豆大的汗水顺着小脸轻轻滑落，和雨水交织在一起。
还有几步就到了，阿娘，请您再忍耐一下吧。
体力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身体已经开始在颤抖，忍不住快要倒下去了。
但是，这样是不行的吧？虽然不是非常清楚，但自己不能像被阿娘所讨厌的弱者一样放弃变强。
小女孩咬紧牙关，继续坚持着。
快了，就快到了。
只要……
“唔……”体力不支的小女孩身形不稳，差点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后面一双手突然灵巧地抱住小女孩，轻轻将她拉了回来，避免了小女孩跌进了坑里的尴尬。
“呼——”小女孩有些后怕地拍拍胸口，她自己体力已经接近耗尽了，如果就这样摔了进去，自己恐怕得在深坑里度过这个雨夜了，到时候就算自己魔族身体素质再怎么强悍，恐怕也会染上风寒吧。
“呼，阿娘，谢谢您拉住雅儿。”小女孩下意识地感谢着刚才向自己伸出援手的至亲。
咦？
阿娘？
小女孩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
“咕……”她咽了口唾沫，慢慢地转过了身，看向刚才向她施以援手的主人。
身上布满血痕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小女孩的身后，低低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阿娘？”不敢置信的小女孩轻轻出声试探着。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久久地伫立着，看向小女孩的方向。
“……阿娘！”小女孩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任凭泪水滑落脸蛋，“……果然，您之前是在吓雅儿的吧？”小女孩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泪流满面地扑向女子。
然而，迎接她的并不是母亲温暖的怀抱。
下一秒，女子动了，双手有如灵蛇般缠绕在小女孩的脖颈上，将其紧紧地锁住。
“唔……唔……”毫无戒备的小女孩被女子死死地扼住咽喉，双脚不受控制地乱蹬起来。
“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况的小女孩拼命地挣扎起来，但女子双手的力度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开始加大起来，似乎要让小女孩与自己陪葬。
阿娘，为什么要掐死雅儿？是雅儿不乖吗？
呼吸不了了，好难受。
头好痛啊。
好想呼吸……
空气……
不想死……
不想死！
“唔！”小女孩拼命地扭动起身躯，悬在半空中的脚用力地向后一踹，正中女子的腹部。
女子吃痛，手上的力度略微减轻，小女孩抓住这个空档立刻挣脱下来。
“呼哈，呼哈，呼哈——”小女孩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贪婪地将空气压入双肺，雨夜中携带着枯叶与泥土气息的空气并不算是非常好闻，但在此刻对小女孩来说简直是清新无比。
“……”女子没有就此罢休，她直挺挺地站了一会儿，片刻迟缓之后，她再度走向小女孩，双手伸向了她的脖颈。
“……！”小女孩灵敏地向旁边一翻，避开这种毫无技巧可言的攻击，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子。
“阿娘，我是雅儿啊。您不认得了吗？”小女孩仍不死心地呼喊着母亲，试图让女子回想起来。
“……”女子缓缓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小女孩，空洞的双眸只是如同镜面一般映照着她的女儿，没有任何温度。
二人视线交汇的刹那间，小女孩的内心就已经明了：眼前的女子，不过是披着她母亲外皮的空壳。
阿娘……不，眼前的，只是行尸而已，除了外貌一致，和阿娘没有任何关系。
“清雅，听着，有的人命不好，死后的尸体会变成行尸，行尸没有生前的任何记忆，只想要亲手杀死眼前的所有人。以后遇到它们，不必手软。如果它生前是你的熟人，那就用吾等魔族的方式为它送上最后一程，听懂了吗？”
“嗯嗯，雅儿明白啦。”
母亲冰冷的声音似乎再度在小女孩的耳旁回响，然而小女孩再也清楚不过，这些不过是一年前的回忆罢了。
“……行尸……吗？”小女孩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小的双手拿起铁锹，双眼中充满了决意，“阿娘，我答应过您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脆弱了，这一次，我会让您彻底地安眠的。”
“吼——”行尸没有理会小女孩，喉咙发出了像是卡了痰液的低吼声，摇摇晃晃地向小女孩扑了过来。
“哈！”小女孩使出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把铁锹拍向行尸的头。
铛——
铁锹精准地命中行尸头颅，重重地发出了闷响。
行尸感到眼前的景色有如天旋地转一般，摇摇晃晃地昏倒了过去。
还不够！
小女孩没有就此停手，而是再次举起铁锹，用力敲着行尸的后脑勺。
铛——铛——铛——
小女孩没有手下留情，不顾脸单沾上溅出的血液，毫不犹豫地接连重重敲了三下。
“吼——”行尸痛苦地哀嚎着，后脑勺已经被小女孩敲得血肉模糊，似乎还可以看到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唔。”小女孩强忍着恶心，闭上眼睛，给予了行尸最后的一击。
铛——
倒在地上行尸的头颅被彻底打碎，猩红色的血液与乳白色的脑浆交织交融在一起，腥臭的气息钻入进小女孩的鼻腔，让她反胃不已。
但是啊，这疯狂的一切都已经画上句号了，失去头颅的行尸已经再也不能动弹，而阿娘的在天之灵如果能够看到的话，也应该可以安息了吧？
“呼——”小女孩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
只是啊，似乎还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阿娘……
小女孩的脸逐渐黯淡起来，她抬起头，伸出双手接着下落的雨滴。
秋夜雨寒，冰冷的触感让疲惫不已的小女孩瞬间清醒了很多。
不过，她好像也懂得了什么。
“明明阿娘终其一生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为何她在饱受病痛折磨之后还要化作行尸不能够得到安息？”小女孩愤愤地看向漆黑的天幕，质问着冥冥之中的某个存在。
沉闷的夜空中阴云密布，连星星的光亮都难以穿透，唯有冰冷的秋雨无情地滴落在小女孩身上，似乎在嘲讽着她的渺小无力。
“……哼，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我以后一定……”小女孩的眼中充满着怒火，高高地举起稚嫩的拳头放在胸口前，憎恨地宣誓着。
“要把命这种傲慢的东西挫骨扬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