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居然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睡下去呢!”俞平川笑着走到了我的旁边,随手拖出了我同桌的椅子坐下,“你数学作业做了吗?现在可是要收了。”

“啧……你先别和我说话,我现在烦的很……”我不断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是我做了一个梦?一个从下午四五点一直做到晚上七八点的梦?这可能吗……况且,那种感觉分明就是“现实”的感觉,即便是现在,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种感觉的残留。我所见和我所触及之事,皆是通过感官保存在了我的脑中,而非什么凭空的想象。毫无疑问,那就是穿越。可是,我为什么又回到了现实呢?

在我回来之前,我打了一个响指,想要把那个国家整个都毁灭,紧接着我就“醒”过来了。难道说,我之所以会回到现实,还和这一点有关?难道那个异世界还有着自己的一套法则,规定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吗?还是说只是凑巧而已?真是搞不懂……

“哦哟?你睡了那么长时间,起床气也大啊?行,我去上厕所,不打扰你了。”

说着,俞平川便站起身,打算朝教室外头走。

“等下。”我把他叫住,“我从那节课下课就一直睡到现在?”

“啊?嗯,对。我们还以为你是要反抗老余,用睡觉来表示他的课无聊呢,结果所有人喊你你都不起,下课了也不醒,晚饭也不起来吃——要不是你还有呼吸,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这期间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有什么能比你睡那么长时间还不醒要奇怪的吗?你睡的可和死猪一样,一点动静没有。”

“啧……这样啊……行,你上你的厕所去。”

俞平川耸了耸肩膀,接着离开座位,走出了教室。

在我睡眠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身体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异样,只是简单的睡觉的状态,也就是说,我并非是“肉体”传送到了异世界,而是“精神”到达了异世界,又或者是其他。不过,如果是“精神”到了异世界,我又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有那么现实的体验呢?是我的精神依附在了那个世界的某个英雄的身上吗?我开始后悔自己在那片湖边的时候,没有花时间去看一眼湖中的自己,而是只顾着欣赏自己身上精美的铠甲和身下神圣的马匹。

“你清醒点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了。

我本能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接着,我看见了欧阳辉——也就是我的同桌——站在了我的面前。

“呃……算是吧?”

“我看你也不可能在课间把数学作业补好,那么我就先把作业交给老师了。”

“时间能通融一下吗?毕竟我情况特殊……”

“放心,我想老师也不会发现你没有交。即便她发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

啧……这就是我不喜欢这个女孩的地方。虽然样貌还算可爱,分到和她一块同桌的时候我也还有些小激动,可她讲话几乎是不带有感性的,或说是跟我说话时,是不会考虑“合适”与否的。而这样的“理性机器”,同时还是数学课代表,这便更让我觉得和她做同桌是一种折磨。

“能‘借’我张‘参考参考’吗?”

“不能。”很干脆的回答,也完全合乎我的预料。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啊……那个……”我打断了她前进的脚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

她回头,看着我的脸。

“所以呢?”

“你想听听吗?我觉得这怪邪门的……”

“晚自习结束之后再说吧。”说完,她便又迈腿走开了。

这就是我还算喜欢她的一点,即愿意听我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愿意听我一些胡言乱语似的发言。我曾幻想了许多其他的东西,都是些有关于“异界”“魔法”“穿越”一类的东西——都是些很不切实际的东西。关于这些,我往往会用许多不同的故事去点缀它们,有时,这个故事是“在魔法大陆发展现代科技”,有时,这个故事又会是“在异世界建造自己的酒馆”,反正是脱不开异世界的。我自以为发现了绝妙的主意,就想着把这些东西写下来,但是,我的笔力都不能支持我写下一篇完整的八百字的考试议论文,何况是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呢?但是,这些故事我虽写不出来,却还是能用嘴巴给说出来。我虽然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但是只要我愿意讲,就总能够把故事给讲完。这时候,又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讲故事需要听众,而我并没有听众。俞平川和我交情好,总是会来找我扯闲话,但每当我想和他讲讲我的这些想法的时候,他就一副“不是吧?”或者“你脑子犯什么毛病?”的态度,故事连开头都没有办法开。但是,欧阳辉不一样,她完全能够接受这些。

记得第一次找她说这种事,还是出于一次意外。那个时候,我还在探索自己“写下故事”的可能性。我花了几天的时间把我所幻想出来的世界的各种设定写好,又花了几天的时间定下了各种我能够想到的角色的设定,于是开始准备写开头。我在纸上写下了自己长有几千字的开头,在这个开头中,我以上帝视角详尽地写出了这个世界的各类设定。我的文笔虽然不好,但是我对这设定却有着极大的自信。但是事实则是,当我把这个我十分有自信的开头发布到某个网站上,并等待着伯乐的发掘的时候,我却失望地发现,并没有人来关注我的开头;好不容易有了评论,给出的也是“文笔幼稚,内容枯燥,文字冗长”之类的评论,甚至是“设定枯燥”这样过分的评价。于是,网上的更新停止了,纸上的创作则还在继续。原本想要分享的想法也已经消失,创作完全成为了我的自嗨,直到这文稿中的一页被我的同桌发现。

“这是你写的?”一天,欧阳辉拿着一张纸稿问我道。她手上拿着的正是我所写的设定。

我想要把那张纸拿回来,但又有种想让她看看的冲动。但我转念一想,像她这样的人,看见这样的文字,大概会认为我幼稚,就开始打心眼里看不起我,我便赶忙伸手去拿那张纸稿。欧阳辉倒也没有反抗的意思,直接把纸给了我。

“网文?”她问。

“不是,写着玩玩的……想到了,就写下来了……”我并不是那种和女生说话就会紧张到失去语言功能的人。

“又臭又长,一点都不有趣。”

“啧……”我觉得她同网上的那几个人一样,没有理解到我设定中的精妙之处。

“复杂但又无用,详细历史发展一类的根本就没有办法体现在故事里。”

“只有详细的信息才能够更加真实地……”

“放屁。”

“放屁”?我不敢现象这样的字眼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但仔细想想,却又不觉得有多么的惊讶。而她说的这两个字,也的的确确让我感觉到了不爽。

“你很懂?不是什么都设定好,怎么写出真实感?”

“巴尔扎克写《欧也妮.葛朗台》的时候,还要把老葛朗台从出生到死亡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才能写出这个守财奴?他考虑的是怎么写读者看得到的部分,然后用看得到有限部分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这不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

“必须要有设定才能……”

“你是傻〇吗?”

啧……

“你对于我写的设定,就只能想到骂人的脏话。”

“垃圾不用脏话来描述,你还指望用什么好听的好词吗?那我建议你直接去买本《辞海》自己慢慢看。”

“不喜欢就不要看啊!”

“那你想要一直当垃圾就一直当吧。”

说完,她走开去忙其他的事了。而我这时候才意识到,平时不怎么说话的我们,这次却已经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

我想出来的东西被说作是“垃圾”,我自己自然是觉得十分的不爽的。但仔细想想,我也开始发觉自己写的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必要。不必要的不仅是我所写下的设定,同时也有我的创作。

自此之后,我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法,都会想着和欧阳辉去说,而她每次也意外地愿意听。在这方面,我们俩似乎有了类似于“友情”的奇怪的东西。

我这一次的异世界之旅,不出意料的话,她应该会很有兴趣。

晚自习结束后,班级里的人大多走出教室,只留下个别几个人还留在教室里自习。离开教室后的大家,大多数是直接回了寝室,而又有一部分去了小店买零食,或是去操场跑圈,其余的,则大多聚集在了食堂吃“宵夜”。

我和欧阳辉是属于那类“先去了小店买了喝的,再到食堂,最后再回寝室”的人。我们各自买了饮料,到了食堂我们经常坐的地方坐下。我们一男一女就这么在角落里面对面地坐着,也不怕被看见了的旁人误会,一是我和她本身就看起来很不般配,一是我们两人自己也都不在乎。

“所以你这次又要说什么?”

“一个梦,就是我今天睡觉的时候梦到的那个。”

“那这个梦估计有够长的。”

“实际上……准确地来说,应该不能说是梦。”

“哦?那是什么?”

“是‘事实’。”

她听了我这话,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我穿越到了异世界,我睡觉的那段时间都在里面度过。”

“哦——哦?”她喝了口饮料,眉毛以一种极其奇怪的方式蹙了起来,“你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哦?你之前就知道了我有一天会穿越到异世界吗?”

“我之前就知道了你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疯子。”

“你不相信我?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说慌。”

“嗯,嗯,是。”她很应付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开始说了。”我喝了口饮料,当是给自己润了润喉咙,“我穿越到那个异世界的时候,我正骑在一匹飞马上。然后我一打响指,马就没了,然后我就开始飞,又会瞬移,还能放各种魔法——顺带一提,我的力气也很大,身上也都是盔甲,看起来是个骑士。然后,我到了一座王城,国王带着公主亲自来接见我,所有人都围着我……”

“你讲故事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地烂。”

“有吗?我觉得我讲得还是蛮绘声绘色的……”

“不,很烂。”

“……总之!我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存在,我想要做成什么就能做成什么。”

“那你可真棒啊。但你有这样的地位,还想着回到现实……”她很久违地露出了笑容,只不过那笑容倒不是因为开心才露出来的,“你还真是个‘爱地球人士’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回来啊!但是,当我想着要把那个国家毁灭的时候,我就突然回来了。”

“等等,前一秒还是国王带着公主亲自来接见你,怎么下一秒你就想着灭国了?”

“呃……因为……我看上了公主,可公主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就因为这个?”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人渣。”

“不是,这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我帮你理一理——你之所以要毁灭那个国家,是因为你想泡公主,但是公主有喜欢的人?”

“呃,表面上看是这个样子,但……”

“然后,在知道公主有喜欢了人之后,你就有了毁灭国家的念头,还真这么做了?”

“嗯……但是还没有做成,我就回来了。”

“人渣。”

“喂!”

“好了,故事讲完了吧?我想回寝室了。”

“等等,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想要我说什么?”

“呃……比如说,‘哇!你居然去了异世界耶!为什么会这样啊!’之类的。”

“我的感想只有‘你想到的故事稍微有了一点点点点的意思’的感想,而这个感想的产生也仅仅是因为你最后那个‘因为吃醋所以要灭国’的这么一个做法,前面的依旧像是垃圾。”

她喝了口饮料,提起瓶子看了看瓶子里还剩着的饮料——还剩着大半——接着便站起身,准备离开食堂。

“哦,还有新的感想:你可真是太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