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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一会儿之后,陈菲琳的哭声渐渐变弱,然后再次进入了梦乡。她本来就已经很疲惫了,突然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

趁着这段时间,我刚好也可以稍微整理一下自己凌乱不堪的心情。

其他的姑且不谈,就连眼前最关键的排位考试,1班目前的状况也仍然不够明朗,我现在还没有时间去关心多余的事情。

看来要好好计划一下了。

不过,我对考试的走向并非没有头绪,事实上,早在夜唯老师宣布规则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并在那之后紧急联络了秋江月,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4班的协助。

不仅如此,通过司空问和项瑾的行动,我几乎可以断定,被分配到“占领据点”这一任务的班级应该正是2班。

最明显的线索是司空问诡异的行动方案——他特意跑到陈菲琳所在的位置,但既不抢夺1班的黑色铭牌,又急匆匆的离开,甚至连夏眠小组那枚几乎能够手到擒来的红色铭牌都放过了。这完全是和班级利益相左的行动,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司空问绝不会这样做。

因此,这只能说明他的目标不是铭牌,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那么,司空问专门为占领设备而来的可能性就变得非常高了。这里毕竟是陈菲琳的起始位置,据点的设备必然被她的黑色铭牌所占领,根据设备的占领规则,如果2班想要占领,那就必须要同样持有黑色铭牌的司空问亲自前来。

结合1班自己的特殊任务,不难发现,班级的两个特殊任务想必是攻守相对的两个方面。比如,1班的第一个任务是抢夺其他班级的白色铭牌,第二个则是保护自己班级的白色铭牌,那么以此类推,2班应该会有一个保护据点的任务。

再联系到1班黑组的起始处就有一个很明显的据点,我可以断定每个班级的黑组起始处都会有这样的一块区域——这不仅是从公平性的方面考虑,更多的则是逆推理。

根据司空问的行动所做出的逆推理。

司空问为什么会毫不迟疑地亲自来到陈菲琳的位置?他是如何断定这里有据点的?只要稍微思考这两个问题,然后站在司空问的角度换位思考,我就不难得出答案——

正是因为司空问的起始处有一处据点,他才能从公平性的角度推算出其他班级的黑组起始处也有据点,这才有他后续的行动路线。如果我的分析无误,结合夏眠之前汇报过的司空问的去向,他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4班黑组起始处的据点。

不仅如此,2班的另外一项任务多半是保护己方黑组的起始据点。只要是正常人的思维,想必一定会用权限最高的铭牌占领保护据点吧?这样一来,被其他班级强行占领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度下降。

假如用黑色铭牌占领保护据点,只有其他的黑色铭牌才能强占;假如用蓝色铭牌占领据点,那么其他班级的所有铭牌就都能随意把据点抢走——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然而,权限最高的是黑色铭牌,但黑组又不得不亲自出动,去占领被其他班级的黑色铭牌占领的区域。结合以上几点,不难推断出2班的保护目标会被白色铭牌所占领,那么就需要我方的黑色或白色铭牌前去抢夺。

提到这里——司空问到底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没有抢走陈菲琳的铭牌呢?

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类型。

我在地上不断地写写划划,随着涂鸦越来越多,我发现想要在这场考试中打败2班的难度确实很大。

正面交锋处于劣势,贸然进攻势必是死路一条;司空问个人战力太强,先不说我们无法对他进行准确定位,只能知道一个大致方位,即便知道他的准确位置,也没有哪个小组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抢到黑色铭牌;能够占领2班保护区域的黑色和白色铭牌分别在陈菲琳和苏绮砾手里,苏绮砾柔弱的身体就不用说了,虽然陈菲琳的真实实力应该还不错,但是……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来只好利用隐藏规则了。

“呜……嗯……”

突然,轻微的哼唧声和摩擦声传入我的耳朵,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过头,陈菲琳正挣扎着扭动身体,双手慢吞吞地揉着眼睛。

过了大概三秒钟,她突然睁开双眼,直挺挺地坐起来。

“醒了?”

“嗯……嗯嗯咳咳咳?”

轻轻的鼻音突然变成剧烈的咳嗽,陈菲琳迅速趴到一边,干咳的同时“呸呸呸”地向地上吐着口水,一同吐出的还有许多混杂着唾液的泥沙。

“喏?”

我递出一瓶矿泉水,陈菲琳马上用难以看清的速度一把抢过去,狠狠地灌了一大口。紧接着,她仰起头,嗓子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清洗着咽下了大量泥沙的喉咙。

我静静地在旁边嚼着没有味道的压缩饼干,同时观赏她一连串的操作。

“呼……”

似乎终于把嗓子里的泥沙弄出来了,陈菲琳红着脸把还剩1/3左右的矿泉水递回来,然后裹紧了被子。

“很冷吗?”

“不冷。”

陈菲琳躲起来偷偷看我,鼻子以下的部分完全埋在被子里。和那个统治着1班的陈菲琳相比,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我记忆深处的那个“09”。

陈菲琳坐得很直,被子从身上掉下来,露出的上半身穿着我的运动衫。她的眼圈很红,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睡的。

紧接着,她的肚子发出了抗议:

“咕……”

空气突然安静,我和陈菲琳四目相对,她的脸颊迅速变红。

“喏?”

我忍住没笑,把之前打开的压缩饼干递给她。

“谢谢……”

陈菲琳伸手接过,略长的衣袖盖过她的手背,只有精致的手指露在袖口外面。她小心地撕开一个包装,然后一点一点地小口啃着,我则在一边继续思考怎样才能取得漂亮的胜利。

“……01?”

“嗯?”

“我之前……没做梦吧?”

陈菲琳蜷起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盯着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干。

“你做没做梦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指的是我之前的话……那全是真的,我发誓。”

“那我……今后也能像以前一样跟着你吗?”

陈菲琳轻轻咬了一小口。

“当然,那是我的荣幸。”

“太好了,欢迎回来——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我恐怕已经没有跟着你的机会了。1班已经……”

“别急着下定论,也别被一时的情感蒙蔽了双眼。”我打断了陈菲琳的话,“看看现在的情况,我们还在考试中,1班没有出局。”

“哎?可是……”

“你想要的是这个吧?”

我从陈菲琳的垫子下面摸出一枚黑色铭牌,交到她的手上。看着她一手拿着铭牌一手拿着饼干,傻乎乎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样子,我似乎找到了曾经捉弄她的感觉。

如果之后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陈菲琳终究还是没有做出太过兴奋的举动,在小心地把铭牌收好之后,她继续啃着毫无味道的饼干,一边啃还一边看我乱七八糟扭在一起的涂鸦。

“这是什么?”

大概是我的涂鸦太乱了,陈菲琳皱着眉头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懂。

“是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不过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想通。对了,你应该和司空问接触过了吧,关于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可用的情报?”

“有是有,但是……听上去会有些不可思议。”

面对我的询问,陈菲琳的回答有些犹豫。

“所以……司空问以不夺走黑色铭牌为代价,希望1班放弃这个据点?”

听完陈菲琳的解释后,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事实上,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我没想到的是……司空问居然真的这么自大。

“因为同一个铭牌虽然只能占领一个设备,但占领下一个后,之前的设备并不会被清空所有权。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去重新占领这个据点,它就会一直归2班所有,这就是司空问的目的吧。”

原来如此,那么他这种做法无疑会给2班带来足够的好处:既然一个名牌只能占领一个设备,如果他接下来占领了3班或者4班的起始据点,陈菲琳这里的据点就会变成属于2班但可以随意占领的状态,虽然它仍然属于2班,但司空问无法保证在考试之前不会被其他班级占领。

但如果和陈菲琳进行交易,司空问保留1班的考试资格,但1班也不能重新占有这个设备,这样一来,1班就相当于成了免费帮助2班看守据点的打手。

然而,他就不怕1班反悔、或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班级吗?

这就是我认为他过于自大的地方。

不过,结合司空问一直以来的表现,他确实是会做出这种选择的人。

“他会为他的自大付出代价的。接下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占领这个设备,不仅如此,2班起始点的那个我们也不会放过的。”

“哎?这样不就成了我们主动撕毁条约?不太好吧。”

陈菲琳迟疑地质疑我的决定,不愧是非人计划最早期的实验者,和那些不择手段的后来者相比,陈菲琳简直就像一位圣人。

怪不得项瑾会称她为“残次品”。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着那些条条框框的东西,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但是你记住,如果真的想要复仇,甚至更进一步,想要获得自由,那就丢掉那可怜的道德感吧,它只是会影响行动效率的无用的东西。换句话讲,你能在不违背道德的前提下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

我盯着陈菲琳的眼睛,她的目光开始闪躲。

“不能……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你最好能够分清讨论和命令的区别。”我勾起陈菲琳的下巴,让她不得不和我对上视线,“在过去的这些年中,堕入深渊的并非只有你一人,虽然我也很想和你回归从前,但身为弱者的我们并没有选择的权力。活下去,然后揭穿这非人的真相——这已经很难了。”

“……明白了。”

陈菲琳马上败下阵来,屈服在我强势的命令下。

“很好。接下来我会告诉你有关这场考试的真正规则,好好记住。”

“好。”

陈菲琳正襟危坐,摆出虚心听讲的姿态。

“下过国际象棋吗?”

“当然了,那是小时候的必修课,还是我们一起学……啊,我明白了!”

在摆脱了外物的干扰后,陈菲琳终于找回了她优秀的分析能力,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说说看?”

“每班16个小组、6种不同颜色的铭牌、每种颜色的不同数量,这些都和国际象棋完全一致。白色是王后,因此可以不受限制地随意移动;红色是战车,战车只能走直线,在这场考试中,陆地代表直线,所以红色不能靠近河流;黄色是主教,它和战车相反,只能走斜线,也就是非陆地的河流;绿色是骑士,骑士的走位和中国象棋中的‘马’一致,只能走‘日’字形,可以看作是先走一格斜线再走一格直线,所以每隔一小时要在陆路和水路切换一次;蓝色是士兵,它只能直走,所以和战车一样不能靠近河流,因为每回合只能走一格,所以加入了单数时段无法攻击的限制;黑色则是国王,可以向任意方向行走,每次一格,被对手吃掉会输……这场考试就是一局四位玩家参与的国际象棋!”

陈菲琳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整个人直接压在我身上,双手撑着我的肩膀,激动地用力摇。不过她说的完全没错,就让她放肆一下吧,权当是奖励好了。

“那隐藏规则也清楚了吧?除了我和你提到过的拆分小组之外,剩下两个都来自国际象棋的规则。”

“嗯,我已经明白了。这就是考试开始之前你劝我‘最好不要移动位置’的原因吧?没想到你在那么早就察觉到隐藏规则。”

“又不是你发现的,你在得意些什么呀。”

看着陈菲琳自豪的样子,我哑然失笑。她说的是考试开始之前的事——我在察觉隐藏规则的第一时间就通知她不要移动,为了能在最紧要的关头发动反击。

“什么嘛,小时候出主意的明明一直是你。每次遇上测验,只要按照你说的就一定能通过——直到现在,我也依然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