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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话了,难道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吗?你这家伙。”

视野中弥漫着朦胧的水汽,身体也在暴雨的浸彻下变得麻木,在幽深昏暗的密林中,似乎只有耳边若即若离的湿热才能带来一丝温暖。

暴雨还在继续,没有丝毫停下的预兆,在雨中狂奔了三刻钟的我早已无暇回应苏绮泺若有所指的疑问。伴随着身体机能的下降,最初那仅有的一点旖旎已然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我也没有精力再去感受紧贴在后背上那少女的身体了。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并不只有暴雨和疲劳,更为重要的是——

苏绮泺是一位同时拥有矮小身躯和平坦胸部的合法未成年少女,是那种混进小学生里完全不会被发现的稀有品种。

那毫无起伏的幼小身体虽然保有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但要说对年满十八周岁的正常男性的杀伤力,无论如何都太差了一点。

毕竟啊,我可不是什么喜欢未成年小女生的变态。

嗯,绝对不是。

“嗯……你很累吗?”

大概是觉得我太久都没有回应她吧,苏绮泺试探着问道,同时磨蹭着身体向前凑了凑,颈部努力地向前伸,似乎是想要观察我的状态。可惜她实在是有些娇小,即便伸长了脖子,最多也不过是把紊乱的呼吸打到了我的侧脸。

“还好,只是负重有点沉。”

“喂,你会不会聊天呀!哪有说女孩子很沉的!而且本小姐才42公斤,简直超——轻的好吗!”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了某句至理名言。”

“什么?”

“女生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

话还没说完,苏绮泺就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掐住我侧臂的肌肉,狠狠地拧了一把。而我的双手正承担着保证她不会从我背后摔下去的艰巨任务,完全没有抽出手来阻止她的机会。

“让你乱讲话、让你乱讲话、让你乱讲话……”

不出20秒,我的右臂就彻底被疼痛所侵占,让我不得不感叹女孩子在“碎碎念”时能够造成的恐怖破坏力。

“还乱讲话吗!?”

“@##@%@#!”

我连忙摇头,同时试图用意义不明的声音对抗苏绮泺在我嘴上设下的封印。女孩子终究是心软的生物,在我诚恳地洗心革面、表示要痛改前非之后,她马上停止了对我的迫害,双手重新回到搂住我脖子的状态。

“如果还有下次,我就当场拧断你的脖子哦。”

原来你搂着我脖子的目的是这个吗!

“放心好啦,一瞬间就会让你死掉,不会疼的。”

完全没办法放心吧!

“你现在不会正在心里偷偷吐槽我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

……不对!您老这是会读心术吗?还是说开了他心通?

“诶,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好玩的,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死面瘫呢。啊,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嗯?”

“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做搭档吗?”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母亲大人从小就告诫我不要去猜测女生的心思,除非自己想死。

“因为不想让你接近绮砾呀,笨。”苏绮泺紧了紧搭在我颈下的手臂,“别想狡辩,你观察绮砾挺久了吧,要不是我先发制人,你一定会选她组队,对不对?要是让你得逞了,天知道你这个鬼畜的家伙会和她发生什么事。”

“我……”

“闭嘴,没让你说话。”

好吧,伤者为大,我闭嘴。

然而当我乖乖闭上嘴,踏踏实实地向着终点慢跑,同时准备“侧耳聆听”时,苏绮泺却不说话了。她的呼吸幅度突然变大,这预示着她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紧接着,她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长舒一口气后,轻轻趴到了我的耳边:

“我啊,担心的并不是她,而是你。绮砾……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不要轻易和她扯上关系。”

“……现在流行用恐吓的方式来铲除靠近妹妹的可疑分子?”

“……”

苏绮泺呼吸一窒,一定是被我犀利的反驳气得说不出话,这才赌气似的把头扭向了一边,我因此得以享受片刻的安宁。虽然耳边还是那么嘈杂,雨水和枝叶发生着连绵不断的碰撞,但我的脑海却越来越放空,仿佛和无边雨幕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了。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传来了苏绮泺气若游丝的声音:

“我说,你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什么?”

“这一路上,你一直在陪我说话啊,明明平常都不怎么说话,是在关心我吧?不过我稍微有点累了,接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儿,剩下的路程……就麻烦你啦。”

当我终于跑完全程,看到打着伞来迎接我们的夜唯老师和班长陈菲琳时,距离我和苏绮泺的最后一次交谈已经过了近一刻钟,而我们也是所有未放弃训练的学生中最后到达的一组。

和我之前担心的一样,苏绮泺的身体状态已经变得非常差,甚至到了没办法去关心“什么时候能够痊愈”,而是要考虑“究竟能不能痊愈”的地步。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从各种层面上来讲。

陈菲琳应该和我抱有相同的想法,这一点从她一直紧锁的眉头就能看出来了,从看到我们的那刻起,她秀气的眉头就被打了死结,再也没能解开。

在和校医交接过必要的手续后,夜唯老师就向我们道别了,从她匆匆离开的样子来看,似乎有别的什么很紧急的事情在等着她去处理,照顾苏绮泺的任务因此落在我和陈菲琳的身上。当然,我们在完成训练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苏绮砾——也就是苏绮泺的妹妹,但不知为什么,直到苏绮泺治疗结束、入住病房的现在,我们也没能见到她妹妹的身影。

“咦……已经结束了吗?”

在我受不了陈菲琳的冰山气场、正准备鸣金收兵的时候,苏绮泺幽幽醒来。她似乎还没有弄清状况,迷离的目光四下游移,在发现床边的我之后慢慢眨巴了几下,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缩,然后又舒舒服服地闭上了双眼。

“嗯,结束了,好好休息吧。”

“穆子虚说的没错,排位考试时还需要你代表班级出战,请务必在那之前养好身体。”

喂喂,无论怎么说,这种发言对伤者来说都过于严苛了吧,这位美少女班长的交际能力莫非比我还差?

“啊啊,放心吧,我的身体可没这么容易坏掉。”苏绮泺似乎清醒了一点,她从被子中抽出一只手臂,轻轻搭在额头,“对了,我有事情要和夜唯老师说,但她似乎不在。能请你帮我联系她吗,班长?”

“当然。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这所‘天育学园’是完全由学生自治的特殊学校,如果是一般事宜,我建议你先和我进行沟通。”

“……说的也是,在这种制度下,班长在某些方面的权限比教师还要高,说是班级的领袖也不为过……那我就和你直说了,我其实并不是因为意外而受伤的。”

苏绮泺一语言毕,病房中立刻陷入诡异的宁静。

“你确定吗,苏绮泺同学?”

在场的没有一位是笨蛋,哪怕是入学成绩最差的我,在分析能力方面也有着“D”的评级。虽然看上去很低,但所有数据的衡量都是以“天才”或是“人才”作为标杆,只要通过测试就已经高出了一般人的水准,不同评级只是高出多少的问题而已。

因此,我们马上就读出了苏绮泺话语中隐含的深意——

灾祸只分两种,那就是天灾和人祸,既然苏绮泺声称自己并非伤于意外,那就意味着这件事的背后多多少少有着一定的人为因素。

进一步讲,我们原定的、以苏绮泺为核心的应考策略很可能已经被其他班级知晓,并试图加以破坏,否则全班32名同学中怎么会偏偏只有她一人遭到暗算。要说是对手随意而为,那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点。

如果以此为原点,继续思考下去,我们接下来恐怕要考虑的就是“1班内部有人背叛”这种麻烦的展开了。

毕竟啊,排位考试可不仅仅是一场胜负,它还决定了班级在之后至少三个月中的命运。如果关键性的战术策略被其他班级得知,我方是断然无法取胜的。

“……我可没迟钝到连绊索和树根都分辨不清的程度。”

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但苏绮泺那“你是弱智吗”的语气已经将她的观点展露无疑。

看来……还是相当明显的人为因素。

察觉到陈菲琳突然向我投来了带有询问意味的目光,我和她稍微对视,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此并不知情。

事实上,我虽然对苏绮泺摔倒时的情形感觉到有些不自然,但由于我对她并不了解,因此无法判定那是不是出于她的失误。况且,擅自打听可能会被当事人讨厌,有故意接人伤疤的嫌疑,因此我在那之后一直故意没有提及这个话题,以免引起误会。

现在看来,我恐怕失去了一个接触真相的大好机会。

幕后黑手显然拥有老道的经验,故意选在这种天气下手。暴雨一向是犯人最喜欢的作案天气,因为雨水会冲刷掉所有犯罪痕迹,比任何掩饰都来得更加真实。

就算现在立刻赶回案发现场,除去一洼浑浊的积水之外,我们恐怕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吧。虽然算不上高明,但不得不说,对方确实采用了很实用的策略。

那么让我来不负责任地猜一猜吧,那个设局算计了我们的,究竟会是哪个班级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