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车内已经很小了,再加上车载音响播放出的神似八九十年代的歌曲,几乎已经微不可闻。

说起时代,这车内的一切都显得时代感十足,不仅仅是音乐,包括车内的装潢——是的,这车内明显是经过价格不菲的装潢,无论是坐着的真皮座椅,还是脚下松软舒适的毛毯,甚至车内顶部以及四周的装饰,都有着那么一股怀旧的气息,让人回想起几十年前穿着旗袍,在上海的夜总会唱《夜上海》的感觉。

司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就是那种看着就知道他是司机的那种制服,头上顶着黑色的“大盖帽”,带着白手套,一言不发四平八稳地开着车,车窗外的景色也不断向后退去。

真要断言这辆车是老古董的话,可能委屈它了,因为窗外街道的景色也十分配合这辆车的年代感——稳健的砖瓦房在道路两侧一字排开,墙上和门头粗暴地挂满了霓虹灯,和用霓虹灯拼出的文字。那大概是招牌,只不过上面的文字我几乎不认得。再远一点能隐约看见一些楼房,以及高耸的烟囱,甚至还能些微看到滚滚气体不断从烟囱内涌出。地面也并非原本随处可见的柏油路,而是青石砖铺成的石板路,或许是刚下过雨的原因,在这只有路灯和霓虹灯点亮的夜晚,青石板路闪烁着腻人的光芒。街上的某些行人看上去也和我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无论是穿着还是神色,该怎么说呢?太过前卫?就好像为了融入这五彩斑斓街道一般,他们的打扮也是那么颜色鲜艳,鲜艳到如果我打扮成这个样子,我的父母也许会一气之下断绝与我的亲子关系。当然,虽然也有那种打扮奇怪的人,但并不全是,穿着朴素一点的也是占了大多数,不过衣着品味让我莫名有种进入了福尔摩斯所生活的世界观的感觉。

总而言之,我可以肯定这并不是我记忆里我所生活的城市。

不过,这点其实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该理解到了。

我将四处乱逛的视线收回,放松身体靠在身后柔软的毛皮靠垫上,闭上眼微微呼出一口气,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刚睁开眼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位身份不明的人士站在我的眼前,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对我发出了宣言:

“很好,看来你还活着,那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收藏品了。”

正常来讲这种将人当做物品的言语是违反人权的,但是很遗憾,睡了这么久才醒的我,也许已经在梦中迎接了人权的终结,醒来时拥抱了奴隶制。

我只能这么认为,四周的所见所闻,都十分明确地告诉我,当前我所处的时代,无论是科技还是人文,都已经和21世纪大相径庭,我不相信自己睡了一觉就睡到十八世纪或者十九世纪去,我只能认为那时的人们只能无奈地选择了文明的倒退。

不过,倒退回奴隶制时代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倒退也罢,只要这个世界我依旧能够理解,那就能够生存。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这一切终归不过是我的天真。

汽车缓缓地驶离喧嚣的街道,路的两旁由原本灯红酒绿的店铺变为了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只不过路灯也没了,郁郁葱葱也只是我的猜测,在仅剩星月点亮的黑夜中,树木也已经沉淀成黑夜的颜色。

又拐了几个弯路,爬了一段坡,不一会我便听到了钢铁摩擦的声音,睁开眼睛透过挡风玻璃向前看去,在昏黄的车灯照亮下,一扇高大宽阔的铁栅门缓缓地打开,在车灯下反射出漆黑的光,门轴的摩擦声尖锐明亮,像是仪仗队的乐器一般,并不会让人感觉不适,而缓缓打开的铁栅门的背后,是一幢灯火通明的宫殿。

称之为宫殿并不为过,不过称其为庄园或许会更合适一些。门内灯火通明,五步一灯十步一亭,无论是灯饰还是绿化,布局都十分高雅,而在视野中最为明显的,还是在远处的一幢西式豪宅,标志性的尖顶,还有挂着大钟的塔楼,都会让人梦回欧洲中世纪,而当车子缓缓驶近,洋房在眼中逐渐明晰之后,目之所及更是让我连连称赞。墙壁上精美的浮雕,门前的庭院还有喷泉,白玉台阶和红木大门,以及各处装点的雕刻花纹,镂空浮雕围起的阳台……只是看就已经眼花缭乱,要是让我形容,我也只能语无伦次。

车子稳稳地停在豪宅门前,司机率先下车,在我还没有来得及下车的时候便走到车门前替我打开车门,我有些受宠若惊,只能小心翼翼的伸出腿踩到地上……不,是地毯上。

没了车内的空调,一出车门我便感到一阵冷风吹过,身子止不住的一个哆嗦提醒了我,我除了一件半袖和一条短裤以外毫无多余的防寒装备。

“谢谢。”

我搓了搓手来取暖,露出笑容来表示感谢。

“这是我的工作,先生。”

司机一丝不苟得不近情面,半低着头的他神色被帽檐完全盖住,没有办法看清。我也只能尴尬地点了点头,向着红木门看去。

门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奢华的灯,灯泡透过乳白色的灯罩向外柔和地溢出着清澈的亮光,照亮了红木门上精美的纹饰。

木门看上去庄严厚重,想必住在这里的人也是那种中世纪的绅士,说不定门后正站着一位端庄贤淑的女仆,正在等候我的到来。

哈,想太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普通人而已,怎么可能会特意派女仆等我呢?

我自嘲地一笑,转身想要询问司机接下来我该干什么,谁知司机却早已经坐回车内。在我转身之后便发动汽车,缓缓驶离。

“呃……”

难道这暗示我自己走进去?

我看了看那红木门,心里有些发怵,但是我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吱——

一阵轻微的木头摩擦的声音之后,华丽的红木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从缝隙中探出了一只耳朵……

等等?耳朵?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确定自己不是眼花了。

探出来的确实是一对耳朵,准确地来说是一对狗耳朵,尖尖的长长的,棕色的耳朵机警地竖立着,它还在动!

这是真的耳朵吗?

虽然突然出现的耳朵让我有些吃惊,而更让我吃惊的是耳朵下方是一个少女,这耳朵是长在一位少女的头上。

长着一对犬耳的少女从门缝间探出了半个头,如流水般的棕色长发在一侧倾泻下来,黑亮的瞳孔紧紧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着好奇和胆怯,胆怯却又好奇。

完了,好像小狗,有点可爱。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清醒,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起来,最后调整好表情,面带微笑,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开口问道:

“小妹妹,你好啊~”

“唔!”

然而即便我如何努力,少女还是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躲了回去,没了动静。

“……我应该没那么吓人吧,我自认还是挺招小动物和小朋友的喜欢的。”

难道当两者融合在一起时,就会产生“正正得负”的效果?

虽然犬耳少女的表现伤透了我的心,但是虚掩的红木门还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当下的我并没有选择,只能继续迈开步子向着大门走去。

简单的几步登上最高的台阶,大门的缝隙透露出里面不一样的光亮,我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想要敲敲门,虽然被人强行带来,但是也不能在这么优雅的庄园内失了礼节。

不过我的手刚刚落下,门便被爽快的打开了,说时迟那时快,我急忙收住下落的右手,这才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啊!”

我右手中指的指节几乎要打到刚刚开门出来的少女的笔尖,几乎只差不到一厘米,我甚至能感受到少女呼出的热气。而没有预见到这个情况的少女也发出了一声惊呼,如果是普通女生可能都会吓得一把把我推开了吧,而这位女士看起来十分冷静,真令人刮目相看……

“呀!”

“嗯?!”

突然不知从哪喷出来的水柱硬生生地打在了我的胸口,这仿佛来自高压水枪的攻击,直接将我击飞了六七米远还翻了四五个跟头,而我在摔了个七荤八素,失去意识之前,借着眼见的余光,只能看到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少女脸上惊慌的表情还未完全消退,她伸出的右手手心,有着一圈闪耀着蓝色光芒的花纹,与我中二时期极其崇拜的魔法阵类似。借此,我明白了两件事,这位少女和刚才那位犬耳少女不是同一个人,另外……

“你……没有兽耳啊……”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