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你没事吧?”

培冬走后,安然看着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的卢卡斯,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主要担心的是卢卡斯的身体情况,不过还是有一点点害怕卢卡斯会再次暴起伤人。

“我……对不起,没能兑现保护你的承诺……”

跌坐在地的卢卡斯神情颓唐地低着头。

“喂喂,别像交代遗言一样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现在不是都没事了么,你看,现在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安然撸起袖子,摆出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似乎是想表达自己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可惜入眼所及之处只有没有任何肌肉、纤细白嫩的手臂。

卢卡斯并未理会安然,只是摇了摇头,便接着说道:

“你知道么,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杀光所有威胁圣域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也许是在魔力耗尽之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恶意。那时候,我的意识就好像陷入浓稠的黑暗,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绝望和无力……这些一定我所遗失的记忆有关……我在害怕,逃避着自己的过去。就连做梦都会梦见一头黑色的怪物追赶着我。于是这些年,我疯狂地追逐着各种污染兽的踪迹,只有解决了它们,我才能够有一点点喘息的机会,才能有那么一丝安心!我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够得救,我不是个称职的守护者……当我听到培冬有我过去的记忆的线索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但之后又焦躁地想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身为‘理解’的守护者,竟然不能理解自己,这种模样一定很可笑吧?当知道你是‘王冠’后,我仍在害怕。圣域的那道封印就像同样封闭着我的记忆一样,我害怕任何的改变都会让现在不复存在,就像一个即将被海水淹没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疯狂的杀意支配了我,我甚至连你都想杀了……”

此时的安然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陷入自责的卢卡斯。听着卢卡斯凌乱地叙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卢卡斯见到培冬总会陷入一种躁郁症发作的状态,嗯,虽然培冬这人欠揍也是一方面原因。安然只能望着天空中已经略显黯淡的星辰,绞尽脑汁地思索着能够改变气氛的话语。

短暂沉默之后,卢卡斯像是下定了决心。他霍然起身,在胸前凝聚出那柄长剑,用双手捧住长剑并举过头顶,向安然单膝下跪。

见卢卡斯又拿出了剑,神游天外的安然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没一屁股坐倒在地。安然有些害怕卢卡斯再次做出什么极端的举动,她有些不安的问道:

“你这又是哪一出啊?”

“请‘王冠’,接受我的效忠。”

低着头的卢卡斯异常坚定地说着,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安然看了看这柄精致华美的长剑,又看了看单膝跪地的卢卡斯,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一般剧情来看,这就是所谓骑士宣誓的桥段了吧。那些受到骑士青睐的主角们一般都会将剑搭在受封骑士的肩头,然后说上那么一两句略显中二的场面话作为誓句,接受骑士的效忠。

可安然并不想这样,虽然她与卢卡斯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始终有种感觉,这只是一个受困于记忆的孤独的灵魂所发出求救信号。也许他需要的仅仅是理解和接纳,而不是什么守护者的职责、追随“王冠”拯救世界这些苍白空洞的东西。

也许是真正经历过这种感觉,也许只是错觉,安然有些揪心。如果真的接受他的效忠的话,恐怕她和卢卡斯就只剩那些像是上下级一般机械的关系和一同拯救世界这种漂亮话一样虚假空洞的羁绊。

当然,凭安然的小脑瓜子,并不能想得清楚这些复杂的东西。她只是顺从着自己内心的感受,不愿意接受这种别扭的关系而已。自始至终,她都认为卢卡斯是个值得托付后背的好人。她决定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定义她和卢卡斯的关系。

既然打定主意,安然本想接过剑,将剑随手一抛,然后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嘴炮自己和卢卡斯永远都是伙伴,以展示自己宽广而又“平坦”的胸襟。虽然想法是好的,但安然没想到这剑其实还蛮重,刚接手就没拿稳,哐啷一声,剑跌落一旁。

在卢卡斯错愕的眼神中,安然迅速蹲下握住掉落在一旁的剑。她不敢直视卢卡斯的双眼,略微尴尬地盯着卢卡斯下巴上拉碴的胡桩,早已想好的嘴炮台词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咳咳……别做梦了!我是绝对不会帮你刮胡子的!”

“啊?”

“呃……我的意思是,虽然咱俩这几天一起经历了许多事,但是绝对没有亲密到可以互相刮胡子的地步……”

“哈?那是什么奇怪的PLAY?”

“不是……我是说你的胡子该刮了,不然白瞎了你那身卖相那么好的衣服……”

感觉自己越说越不对劲,安然有些丢人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身为“理解”的卢卡斯此时即便没有使用能力,也在看穿了安然非常拙劣的安慰。有些哭笑不得的卢卡斯像是释然般直起身子,月光照亮了卢卡斯此时略显阴沉的面庞,他自己同样也作出了某种的决定。

在安然惊讶的目光中,卢卡斯俯身用双手握住捏着剑柄的安然的小手,安然有些不知所措地尝试挣脱,但感受到卢卡斯坚决态度,安然放弃了。

长剑在月光的照耀下微微发光,卢卡斯握着安然的手将剑指向星空,随着点点星光没入长剑,长剑最终像是星尘般散开,包裹住安然的右手,最终在安然右手手背上形成了一个独角兽的纹章,最终没入皮肤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卢卡斯再一次跌坐在地上,看起来虚弱至极,连那头耀眼的银色长发都暗淡不少。

“喂!你不会给我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诅咒吧!是不是我一不听话你那剑气就会让我爆体而亡啊!”

安然使劲擦着右手手背,再次开始不过脑子地大声嚷嚷。

“你想象力怎么就这么丰富……那是来自星辰的馈赠,是‘理解’的祝福……呃,鉴于你的智商,我还是说简单点吧,你不是想学读心术吗?有了我的印记,你虽然不能读心,但是可以简单地使用一些‘理解’的能力,比如与任何生物沟通之类的……别用那种期待的眼神看我,你是不可能掌握类似读心这种‘完全理解’的程度,你和‘理解’的相性太差了。简单点说,你太蠢了而且总是不看空气……”

卢卡斯按着太阳穴简单地解释了下。

“嘁,什么垃圾能力……”

一听到“不能读心”、“太蠢”等关键词,原本有些期待的安然立刻蔫了下去。

“不要灰心,像是与巨龙交流这种程度,就算是你这么蠢,现在也应该可以做到了。”

卢卡斯说着像是安慰的话,嘴角不自觉的开始微笑。

“那还不错……等等你这是在损我啊!你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感觉到卢卡斯似乎放下心结,安然也安心了下来,开始了与卢卡斯的日常拌嘴。

已经作出决定的卢卡斯又回忆起曾经与他一同坐在树下的那道已经模糊了的身影,他用不易察觉的声音轻轻说道:

“谢谢你,安然……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问你夜宵想吃什么?”

“那个,能不能给我弄点肉吃?自从来这我都已经几天没吃肉了,胃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了。”

“不能,我是素食主义者。”

“不是吧!你这都又抽又喝的,为啥就不能吃肉!”

“烟草是植物烘烤的,酒是粮食酿造的,有什么不妥吗?想吃肉自己弄去,我不会料理肉食。”

“卢卡斯我恨你啊!”

“哦,那你的夜宵没了。”

“对不起,我错了!其实我也是素食主义者,今晚就吃烤蘑菇吧,卢卡斯的料理太好吃了,我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种健康环保无污染的生活,真的!”

不一会,篝火升了起来,卢卡斯和安然盯着劈啪作响的篝火上正在烧烤的蘑菇,享受着短暂的宁静。但他们所不知道的是,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眼睛已经盯上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