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少女啊,快去创造奇迹……”

见无人应和,培冬尴尬地轻咳一声,在一旁两人仿佛看白痴一般的目光中,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夜晚的森林是寂静的。经过这一声激昂的高呼,连虫鸣声都渐渐小了下去,只有远处零星的狼嚎敷衍般的附和了几声。

安然只觉自己说不出话,这人明明从出场到穿着再到举止都透露着成熟典雅的高逼格,怎么能突然冒出一句这么中二的话。她觉得自己的尴尬癌都要犯了,望向培冬身后再无动作的卢卡斯,总觉得沉默中的卢卡斯太阳穴上好像有根青筋在乱跳。嗯,果然变得更狂躁了呢。

不过总算是找到了这个坑了自己的幕后黑手,而且事关自己的回家大事,安然决定不顾尴尬的气氛和一旁似乎快要陷入躁郁症发作阶段的卢卡斯,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那什么‘售后服务’还有对客户提要求的啊?”

已经被培冬带歪的安然情不自禁地以一种在菜场买棵白菜还要挑三拣四的大妈般的语气吐槽着。

“是这样的……按照我们这边这个政策呢,你只要拿上这书,在世界的最深处呼唤爱,完了我就会送你回去。”

收起为了配合慷慨声调的中二姿势,培冬一边将书交给安然,一边讪讪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龄段的都会喜欢这种热血王道的开场白呢……”

顺手接过书的安然不禁翻了个白眼。她发现这本书就是那本让她落得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之二。

“这是按照了哪边的哪门子政策啊,你怎么不去世界的中心呼唤基啊!”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看气氛胡乱吐槽不是个好习惯,但没想到这家伙也不按套路出牌。看这家伙郑重其事、答非所问、莫名其妙的回答,真不愧是那些看书名就很可疑的书的作者。安然不禁开始佩服起这个叫做培冬的家伙清奇的脑回路。

“这个‘在世界最深处呼唤爱’呢,其实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啦。”

培冬从胸前掏出一块方巾,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作出一副正在努力应付刁钻客户的神态,继续忽悠着。

“其实真的很简单很简单的啦。你只要拿上这本书,从这里往北方随便走个几步。你看,就是前面那棵最大的树那里。随便找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对劲的地方,然后就按照这本书上的内容,随便念上个几句诗,这事差不多就成了……卢卡斯会帮你的,毕竟你现在可是他的‘小心肝’,嘿嘿……啊对了,事成之后,我谨代表个人还有好礼相送……”

正当安然要对这种不负责任的描述进行吐槽的时候,卢卡斯却先一步打断了培冬的胡说八道。他上前揪住培冬的衣领,大声吼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这小鬼到底和伊芙有什么关系!”

培冬似乎厌倦了“售后客服”的角色,他不着声色的拍掉卢卡斯的手,又换作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像是多年兄弟一般热络地揽过卢卡斯的肩膀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卢卡斯老弟,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呀!你看这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我这不是给你带来个‘小朋友’过来,帮你解解闷嘛。我说她是伊芙转世你信不信?”

说罢,还“嘿嘿”淫笑数声。

卢卡斯不置可否,在培冬作出更加荒谬的发言之前厌恶地推开了他。

安然见状不满地大声说道: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神神秘秘的,有问过我这个当事人的感受么?莫名其妙就把我坑到这个鬼地方,差点害死我不说,这荒郊野地的我该怎么回家……”

说着,安然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蛇此时又作出一副可靠兄长的温柔神色,笑眯眯地摸着安然的头说道:

“当然,事后我会负责送你回家的。只要你照我说的做,速度快的话,说不定明天晚上你就能开开心心地躺在家里的床上了呢。”

说罢,他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卢卡斯一眼。

不知道之前在想些什么的卢卡斯只是神色复杂地望向安然。

“那你们总得告诉我原因吧?你说我一个宅男当的好好的……”

安然就纳闷了,怎么就读了本书,这各路妖魔鬼怪都找上自己了,还都搞得神神秘秘的,自己还能不能安安心心的当个“环保无污染”的宅男了?

“这个嘛,卢卡斯会替我向你解释的,我还有点重要的事要处理,在下就在‘圣壁’的最深处静候二位佳音了。那么,恕在下失礼了,告辞。”

见安然似乎同意了这件事,培冬又换上一副优雅的贵族模样,欠了欠身,稍微整理了下衣袖,正了正头上那顶费多拉帽,装模作样地微笑着道别。

“等等,那个……”

安然却突然出声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培冬,支支吾吾地说着,

“你能不能先把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听闻这话,培冬马上又换上了一副肆无忌惮的奸商嘴脸:

“当初可是说好的,赠送美少女,你这不就自己变成美少女了么。我可是按照说好的来的,童叟无欺呀。”

“神特么的自己变成美少女,合着我还赚了不成!你怎么不把自己变成美少女送给我啊!”

“嗯,这也不是不行……”

培冬摸着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

“不过事已至此,你应该往好的地方想嘛,比如变成美少女就可以一直女装一直爽了哦?”

骤闻噩耗的安然终于经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她扑向培冬,抱住他那笔挺到仿佛可以削苹果的西裤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

“你就算是神经病……啊不,就算是神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的吧?把我弄到这鬼地方给你白打工就算了,好歹给我弄回原来的样子啊!”

刚说完,安然就想起来,似乎不管什么地方,神和神经病这两个群体似乎都是不怎么讲道理的。况且,眼前的这个家伙似乎兼具两者特征。

“那我可不管,都是按照说好的来的,契约精神你懂不懂?”

培冬一脸嫌弃地甩掉死死抱住他大腿不放的安然。整理了下裤子,又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假惺惺地对安然说道:

“唉,谁让你当初拿的是那本《皇冠级信誉!超正经的实用召唤术原本》呢?没有任何媒介直接进行召唤的代价是巨大的,更别说还是‘这种级别’的降临了。你说你要买的是《龙骑士秘传——秘手·降龙十八摸》该多好,现在早就降服巨龙驰骋天空了!”

忽然盯着安然看了一会,仿佛想到什么好点子的培冬,又换上了一副“好领导”的神色,亲切地将安然扶起来说道:

“你为我办事,我也不会亏待你的嘛,这个就当预支给你的薪水,送给你好了,不用谢我哦。”

说罢打了个响指,便不再理会安然和卢卡斯,消失在突然出现的黑色裂缝中。

安然觉得自己身上那套早已变得不太合身、又经过一系列变故已经破破烂烂的睡衣似乎发生了某些奇怪的变化,衣服下半身似乎变得轻飘飘的……

“坑爹呢这是!还不用谢?我谢你八辈祖宗!”

低头看了看身上,瞬间明白女装加身的安然,只能望着培冬消失的地方无能狂怒。

从之前就开始变得反常的卢卡斯,望着此时的安然露出奇怪的神情,像是怀念,也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怔怔出神。

“喂!我警告你啊,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搞基!我,可是会叫的。”

察觉到卢卡斯微妙的目光,安然义正辞严地说道。

听闻安然的这番话,卢卡斯却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般轻声笑了起来,仿佛释然般地摇了摇头对安然说道:

“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安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个安然。”

咕——

此时,安然的肚子却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响声。

“不如我们先吃饭吧?”

卢卡斯笑着看了看红着脸捂着肚子的安然出声说道。

……

“所以,我们现在真的要按照那个表演型人格障碍的神经病的话去做?”

森林中,月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落在地上,身着精致水蓝色连衣裙的安然已经认命般地靠近篝火席地而坐,一边喝着卢卡斯不知道从什么犄角旮旯采集来的菌菇熬制成的浓汤,一边向卢卡斯询问。

这浓汤异常鲜美,也不知道卢卡斯在野外是怎么能处理的这么好。明明是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落拓大叔,手艺却这么好。

“不然呢?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打不过那家伙。”

一旁倚树坐着的卢卡斯呡着银制酒匣中的烈酒,耸了耸肩,颇为淡定地说着。

“嘁,你怎么这么菜的,亏你还是独角兽呢,一路上尽看你被人撵着揍了。”

安然立刻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那还不是被你害的!你那个莫名其妙的召唤术可是把我的魔力都抽的一干二净!你小子倒是屁事没有……也不对,你原来的那个身体恐怕是被献祭掉了吧。哈哈,活该,下次别乱碰来历不明的东西了。”

两人互相揭着疮疤,在宁静的夜晚中显得相当放松。

虽然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但遭逢巨变的安然却处惊不变。看似稳如老狗,实际上只是她的小脑瓜暂时处理不了这么多的信息量而已。

早已放弃思考的安然同学倒是真就应了名字中“无米纳课犹安然”的那份意境。

就在之前培冬消失后不久,二人找了块地方准备休息。安然看着卢卡斯娴熟的动作,决定就不上去帮倒忙了。显然卢卡斯非常习惯在野外露营,很快就准备好了一顿还算丰盛的菌菇大餐。

在卢卡斯准备晚餐的空档,安然借着洗澡的借口,去湖边偷偷地“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以前网上怎么说来着?变成妹子应该先让兄弟们爽爽。难道自己以后要顶着这副模样回家,然后去让兄弟们爽爽?万一长太丑被兄弟们嫌弃该怎么办?

虽然有些忐忑和害羞,但是安然还是说服自己只是正常地“检查身体”而已。

湖中的倒影慢慢地映出的是一副微红的可爱少女的脸蛋。微卷的淡金色披肩长发,大大的眼睛,淡绿色的清澈瞳孔,尖尖的可爱耳朵,洁白无瑕的肌肤,以及……“锉刀”般的遗憾身材。

虽然是一种很遗憾的身材,可是一向不拒绝萝莉的安然,却对自己无法提起一点欲望。除了某些部位变得敏感了一些以外,安然觉得自己似乎出生就是这个样子,对自己的身体完全提不起一丝龌龊念头。

才这么会工夫,至少给我有点幻痛啊!难不成自己某些方面真的废了?

安然不无悲哀地这样想着,她转念又想到政治课上学到的所谓“物质决定意识”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思想,突然觉得自己在异世界还能身体力行、知行合一地复习思想政治课的重要知识点,简直就是学生之鉴,回去后是不是该给自己颁个“三好学生”什么的……等等,下一句好像是“意识对物质具有反作用”……行吧,看样子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变态……

至于培冬所谓的礼物,其实只是一套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连衣裙。一件胸前、裙摆和系带上都缀有蕾丝及花边的、又薄又软的细棉布材质的水蓝色可爱连衣裙,和搭配裙子的蓝白条纹过膝长筒袜、简洁耐用的黑色小皮鞋、蓝色发带以及一条白色的……短灯笼裤。

虽说是女装,其实更接近所谓COS服的存在吧?为什么没有围裙,再多一条围裙不就完美COS爱丽丝了么。

安然这样胡乱想着,却又想起这套衣服还是培冬送给自己的。这种随身携带全套女装甚至包含内裤的人,真的没有问题么?这人绝对也是个变态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穿起来却异常合身,再搭配上安然已经非常可爱的脸蛋,就连长期浸淫二次元纸片人老婆的安然都感到可爱到无可挑剔,如果湖中的倒影不是自己的话就更好了……

第一次穿上裙子的安然总觉得下面轻飘飘的,不过好在灯笼裤的存在让她稍感欣慰。

“原来安全裤是人类最棒的发明。”

没有别的衣服可穿的安然,在最初的抗拒之后,立刻叛变了宅男队伍,操着与可爱脸蛋般配的甜腻声线毫无节操地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

……

同一时刻,“圣壁”另一侧。

伴随着一道十字形黑色裂缝的出现,培冬的身影从裂缝深处出现。

“哟,亚斯塔洛,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姿态,向裂缝前的人打着招呼。

一位身披亚麻布斗篷、全身着甲的剑士靠着树双手抱臂毫不惊讶地看着从黑色裂缝中出现的培冬。

这名被称作亚斯塔洛的剑士似乎久历战斗,他那破旧亚麻布斗篷下曾经鲜亮的全身板甲早已光华不再。铠甲上多处的划痕和磨损足以证明主人曾经历过多么险恶的战斗。就连内衬的皮革和锁子甲同样也有多处破损。最为惊心怵目的是一道似乎已经贯穿了胸甲的伤痕。

同样让人瞩目的是剑士身边造型奇特的双手剑。这柄接近一人高的双手剑有着两重护手,靠近剑柄的巨大弯曲状护手两端有着环状装饰,上面还雕刻着奇怪的符文。包裹着皮革的鞘卡榫部分很长,鞘卡榫近刃端两边各有一个突出的护手刃。经过精心保养的夸张焰形剑刃却仅仅占了这柄剑全长的一半。

“我只是想见见故人罢了。”

亚斯塔洛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从头盔下传出。

“啊啊,又是去找卢卡斯对吧?唉,可惜人家已经另有新欢了。和可爱的小萝莉一起在‘圣壁’双宿双飞。啧啧,那可真是段香艳的旅程呢。”

培冬转着手中的手杖,一边踱步一边幸灾乐祸地揶揄着,可惜面前的亚斯洛特毫无反应。

“所以我才讨厌和你这样的家伙说话……”

培冬意兴阑珊地小声嘀咕着,

“对了,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兴趣。”

头盔下平静的声音依旧冰冷,亚斯塔洛顿了顿多加了一句,

“蛇,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哦?那又怎么样?这样下去,整个大陆被‘污染’也只是迟早的事。我需要的是‘平衡’,你明白么?唉,毕竟以你的智商,我很难和你说清楚。”

培冬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夸张地摇着头。

“我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届时,我会斩尽一切污秽。”

“即使是我,和卢卡斯?”

培冬挑着眉毛问道。

“无论是谁,包括你和卢卡斯……抑或是我自己。”

毫无起伏的声线仿佛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亚斯塔洛说罢便扛起身边的双手剑,头也不回地向森林深处走去。

培冬并未再次出声,只是慢慢地眯起眼睛盯着消失在森林深处的背影。

半晌,培冬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星空喃喃低语:

“正是因为不完美,我们才显得如此完美啊……亚斯塔洛,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