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像往常一樣,一個人待在狹小工坊內的木桌前製作着人偶,周圍的桌上、地下、柜子里到處都堆滿了木製的人偶肢體零部件。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早就已經壞了,我只依靠着木桌上的一盞小檯燈來勉強照亮着密閉的工坊,雖然換上新的日光燈並不是一件麻煩的事,我卻完全沒有做這種事的工夫。
眼前桌上的人偶四肢已經被我打磨光滑,富有人類女性肢體的完美弧度,我將人偶的兩隻腿與手分別擺放在一起進行比對,它們各自的比例完全對稱,並沒有哪裡多出分毫。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基本工序已經全部完成,經過這麼多次的失敗,我終於成功地走到了這一步,還差最後一點就能完工了——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偶。
我將手上的刻刀放下,接着直了直酸痛不已的腰,稍微放鬆了下我緊繃著的神經。
自從我拋棄妻子和兒子,窩在這裡製作人偶已經過了多久呢?
幾個月,也可能是幾年......思考這種事根本就是浪費時間,這對我製作出最完美的人偶完全就沒有任何幫助,就如同那兩個累贅一樣。
這個世界僅僅只有兩種物體——人偶和我而已。
休息片刻后,我繼續着之前未完成的工作,我拿起白色的尼龍繩,仔細地將它穿過肢體上的空洞,連同軀體連在了一起,最後則是安裝上有着黑色長發的腦袋——這個長發是我高價從別人那裡收購來的,細長柔順,是貨真價實的少女的頭髮。
在我做完這一切后,人偶的外表工序就完工了。
我細細地端詳面前躺倒在木桌上的“少女”人偶,漆黑的長發,人類絕對不可能有的大大的眼睛,修長的四肢,以及完美比例的身軀。
少女人偶光滑的肌膚表面泛着誘人的淡肉色光澤,但是可惜的是肌膚實際的觸感還是和原本的木頭那樣堅硬。
我有想過在木頭上再附上一層柔軟的肌肉,但是肉這種東西時間一長就會不可避免的腐爛,而另種材料硅膠則是種虛偽造次的東西,和人偶不一樣,用這種東西來模擬人類的外在簡直如同西施效顰一樣可笑。如此經過多種考慮后,我便決定保留木質人偶原來的風貌。
和那些東倒西歪堆在旁邊的廢物們不同,眼前的少女人偶是那麼的耀眼,如果不是關節上的那些連接處,她的外表簡直和活生生的人類沒有任何區別,是我有史以來最棒的作品。雖然是這樣,但她卻還剩下最後一道工序沒有完成,在她胸口的位置還留有一個黑色的大洞,那是我預留着放入心臟的地方。
我製作的人偶,或者說我的家族製作的人偶和世人概念中的普通人偶不同,我們製作的人偶會在心臟補位放上一個木頭製作的機關核心,人偶擁有了核心后就彷彿“活”過來了一樣,能夠接受和完成人類簡單的指示,曾經我的家族因此也擁有過光輝的時刻。但是在現在這個機器人遍地走的科技時代,只能完成幾個簡單指示的機關人偶顯得愚笨不堪,沒有人再需要人偶這種過時的玩意兒了,我的家族也不可避免的走入了沒落,在我的父親過世后,這個世界上擁有製作會動的人偶技術的人只剩下了我一個。
直到現在我還會回想起來晚年父親衰落的樣子,一間碩大的屋子內,單單隻有一張床,他,和一堆賣不出去的人偶而已。他對自己的作品都投入了巨大的心血,但是卻被人們當做垃圾一樣不屑一顧,最終他在鬱鬱寡歡中死去了。
我絕對不會赴父親的後塵,我的父親是一個很好的工匠,但卻沒有對人偶付出真正的愛,他只會不斷重複着祖上走過的路,卻永遠不知道人偶真正需要什麼。
我與他不同,我是那麼的愛人偶。
人偶就是我生命中的一切,就如同我身體上的器官一樣不可割捨,所以我是明白的,人偶真正需要的不是多麼精巧的機關,而是靈魂,如同人類一般的靈魂,這才是那些破機器人永遠都比不上的東西。
在昏暗的檯燈下,我重新拿起桌上的刻刀,接着我用右手大拇指輕輕拂過刻刀表面鋒利的刀刃,一陣刺痛后,我的大拇指表面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為了追尋能在人偶胸口處能夠注入的靈魂,我曾花了很多功夫。
一開始的時候,我根據着人體心臟的剖析圖,用木頭刻出了好幾個不同構造的木頭心臟,接着我嘗試着把它們輪流放進了人偶的胸口,但是卻完全不起作用。
於是我得出結論,靈魂不是沒有生命的物體所能模擬的。
接下來我又接連做了諸多嘗試,先是外出用食物引誘附近的流浪狗到工坊內,用刻刀挖出它們的心臟裝進人偶內,但是毫無作用,然後我便跑到了墓園裡偷挖死人的心臟,還是無用,最後我便轉而襲擊活人......
無論我怎麼嘗試,人偶終究還是人偶,就是無法像人類一樣動起來。這之間我也想過放棄,把那我製作的那些報廢品砸的稀巴爛,然後了結了自己。
但是每當我想起父親晚年時絕望的眼神時,我就會起一陣惡寒。如果我在這裡結束了,我和那樣的父親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和他不一樣,我絕對不會赴他的後塵!
因為我對人偶付出了所有的愛......
對了,是愛......
我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這麼多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因為其中沒有包含愛,所以無論我用來充當靈魂的材料多麼貼近於人類的心,都無法產生出真正的靈魂。只有愛才能做到這一切,人類之間的關係不也是這樣才能建立起來的嗎?
愛,才是人類靈魂的核心。
或許,我愛人類也說不定.......
那麼只我需要做完這最後一件的事就行了.......
我握在手上的刻刀狠狠地扎向了自己的胸口,小心翼翼地畫了一個圓圈,接着我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那顆還在活蹦亂跳的心臟塞進了人偶的胸口內。
於是在我意識的最後,少女人偶的臉上開始有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