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厅想了一个晚上,与其说思考问题,不如说如走马灯一般将自己的人生反思了一遍。

我想起从小和我一同长大的Clytie,完全不同的性格,完全不同的生活理念,却这样互补着相互依偎了二十多年,也曾有过争执打闹,可是最后留在记忆里的都是那些温暖的回忆。

我想起第一次在手机屏幕上看到周棋洛的照片,拉着Clytie激动到说不出话的自己,那个时候,我做梦也想不到,有天他会站在我的身旁,像普通的情侣那般挽着手讨论着今晚吃什么。

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爱转角遇见了谁,是否有爱情的美,爱转角以后街,能不能有我来陪……”在寂静的客厅唱着熟悉的歌曲,唱着唱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想那之后的我,也一定没有想过有天这里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清晨7点,手机上的闹铃也跟着响了起来,不过今天我不需要这么准时的起床了,因为今天不需要再跟踪Clytie、不,或许该说,我再也不需要跟踪Clytie了。缓缓地起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血色的脸,熊猫般的黑眼圈,皱了皱眉,拿出化妆品为自己精心描绘了一个妆容,然后给轻小说作家打了个电话,约她在诊所见面。

对于我的主动邀约她似乎非常惊讶,不过惊讶之余,语气中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似乎比我还期待这场见面,挂断电话后,我在玄关处把换下来的拖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鞋柜里,然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这间充满回忆的屋子,好像只要用心听,就还能听到这里回荡着Clyite和周棋洛的欢笑声。

今天的天气很好,暴雨之后的城市充满着干净的气息,我出门的时间,正好是早高峰的时间,Clytie一直都很讨厌恋语市的早高峰,人群拥挤,运气不好错过一班地铁就有可能会迟到,而我因为是自己的诊所,所以一般会提前出门,早点到办公室去打理一下绿植们,也可以趁机避开早高峰。对于这件事,Clytie不止一次感慨过,要是她有我一半的起床动力就好了,其实我也一直很羡慕她,我的人生太规律了,规律到,我都没想到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的意外……

到达诊所楼下的时候,轻小说作家已经在等着我了,看到我,她像只轻快的蝴蝶跑了过来,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在我的办公室里忙碌地摆放着各种玩偶的身影,不禁笑了一下。

轻小说作家在距离我1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似乎遇到了什么疑惑,“医生,你今天心情不错?”

“难道你希望我心情不好吗?”

“不是,就是觉得昨天你心情很差,睡了一觉就好了很神奇。”

“女人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的,就算我是心理医生也不能避免。”

“真的是这样吗?”

“太喜欢质疑别人不是一件好事,尝试去相信别人对你的病情会比较有帮助。”我绕开她走进诊所,推开门并没有遇到想象中堆积了几天的灰尘,看样子我不在的期间,助理还是有好好打扫这里的卫生的。

轻小说作家跟在我的身后走了进来,习惯性地坐在她常坐的那张椅子上,我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反锁了办公室的门,只是清晨的办公室过于安静,落锁的“咔哒”声就显得格外响亮,她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狐疑地看着我,“医生,你为什么要锁门?”

“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平时也……不会啊。”

“你不是有很多话要和我说吗?”

“我?不是医生你约我出来谈话的吗?”

“哦。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没话和我说了吗?”坐在她的对面,我摩挲着手里精致的小包,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包里除了那把金色的小刀,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抬起头仔细观察着我的神色,眼神里充满了试探,“其实,医生是你有话和我说吧?”

“也不算,只是突然对你之前想和我谈的话题有兴趣了。”

“好啊,医生想从哪一个话题开始谈呢。”

“要不,我们先来谈谈Clytie的事情吧。”我笑着看着她。

作家的表情突然僵硬了一下,带着几分古怪打量着我,试图猜测我的目的,“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一下,关于Clytie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而已。”

“你想干什么?”

“你这么戒备干什么。”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将她眼前的刘海拨开,露出里面杏仁般的眼眸,我的指腹缓缓地在她的眼尾摩挲着,平心而论,作家长得挺好看,就是总喜欢把自己搞成阴沉古怪的样子,才会让人生厌,如果是Clytie这样活泼可爱的性子,说不定我会喜欢她的。

低下头,附在她的耳边,我轻轻地问了她一句,“那我就直接问了吧,你把Clytie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指尖传来一阵颤动,是来自作家的战栗,“Clytie的尸体?”

“对,Clytie的尸体。乖,告诉我,你把她藏哪去了?”我半蹲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里面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是震惊Clytie死了呢,还是震惊我居然知道尸体是被她藏起来的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吗?你一定要逼我吗?”缓缓从手提包里拿出金色的小刀,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你疯了!”她一把推开我,冲到门前,拼命拧着门锁。

“不要白费力气了。”我的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举起来向她示意了一下,“这个门一旦从里面反锁,没有钥匙是出不去的,你还是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比较好。”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作家转过身焦急地拍打着门,“来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

我坐在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她叫了十来分钟,感觉差不多了,顺手把小刀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站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作家没有接,而是狠狠地甩手打翻了这杯水,杯子掉落的地方碰巧就是那天我和Clytie吵架摔坏咖啡杯的地方,皱了皱眉头,我突然一把扯过她的头发,不顾她挣扎将她狠狠地摁在了沙发上。

“我告诉过你不要白费力气的,这间诊所因为经常接待精神有问题的病人,为了防止他们大喊大叫扰民,所有的房间都是做过特殊的隔音处理,你就算在这里开Party也不会有人听到!”

她倒在沙发上听到这段话仿佛陷入了绝望,小声啜泣了两声之后突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我,那个目光像是要吃掉我一般,“行,我说。”

“这才乖。”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等着下文。

“如果我告诉你Clytie没有死,你打算怎么办?”

“没有死啊……”我的指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始梳理她的头发,“那可能比死了还要棘手,这样我可能就有杀人未遂的罪证了。”

作家此刻看向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精神病,“你果然疯了……Clytie当然没有死,因为Clytie就是你自己啊!”

我用来梳理着她的头发的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你也来玩这一套吗?你和Clytie真是有趣,她说你是我妄想出来的,你说我就是她。你们两个病人是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把一个心理医生当傻子耍了吗!”

“咳咳、你放开、我……”看着作家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我松开了手,她像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缩到角落里,双手捧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得通红,拼命咳嗽着。

“咳咳、我真的没有骗你,从我第一天认识你,你就是Clytie医生,从来没有换过名字。”

“那只是因为你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没有正确的分辨能力,所以会把我和Clytie搞混。”

“不是的!而且咳咳咳咳……而且我给你说的Clytie上班的那个影视公司打过电话,她们根本没有一个叫Clytie的员工,倒是曾经在录制一期心理学节目的时候,聘请过一个心理医生当顾问,这个心理医生叫Clytie。”

“证据。”

“什么?”

“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话,你难道不知道在法庭上精神病患者都不可以成为证人吗?”

“你可以给那家影视公司打电话。”

“你确定要我打?”我冷笑着看着她,掏出手机开着免提拨通了Clytie办公室的座机。

“喂?”

“你好,请问Clytie……”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挂断电话的“嘟嘟”声,作家似乎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愣了一下,“拜你所赐,他们已经被一个精神病骚扰到现在话都不让人讲完了,你觉得他们能帮你证明什么呢?”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

“你总是对自己给别人造成的困扰毫无自知之明啊。”

“但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尸体啊。”她有些着急了,伸出手抓着我的袖子,“就算你说的那个Clytie真的存在,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我怎么可能藏她的尸体,医生你信我啊医生……”

“你不是一直都在跟踪我吗?”

“我发誓,我确实跟踪过你,但是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她,而且我昨天没有跟踪你……我没想偏偏就是昨天发生了这种事……”

“谁能证明你昨天没有跟踪我呢?”

“我、我昨天一直一个人在家,没人能证明。但是我真的没有,医生……”

她一直拽着我的袖子哀求着,我感觉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打算试试催眠。就在我从她身上起来,刚站直身体的瞬间,突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到那把被我顺手放在茶几上的金色小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在了我的肚子上,我震惊地看向作家,她两只手无措地捂着嘴,脸上都是惊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打算杀了我,所以、所以我想自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她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了,头越来越重,眼前一片黑暗袭来,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故事到底是在哪里开始出了错呢?

——尾声 · 廻——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在恋语市拥有一个小诊所,日子过的很普通,除了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病人和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但是我的日子又注定无法普通,因为我的男朋友是当红巨星周棋洛,这种事不要说别人不信,其实我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可能是在做梦,要不是每天捏捏他的脸发现他是真实存在的,我或许会去找个同行给自己看看病了。不过周棋洛的工作总是很忙,时常不在我的身边,这个月又跑去法国录制新专辑了,归期未定。

除了有个巨星男友,我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闺蜜叫Clytie,在一家影视公司当制作人,Clytie是那种活力四射的女性,是那种让我向往却无法成为的存在。不同于我的理性,她总是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超能力,对于Clytie而言,这个世界上是存在超能力的,比如时间掌控、风力控制、能力复写,甚至连会让人喜欢自己的超能力,她也深信是存在的。但是作为现实理性派的我,只相信科学依据可以证明的东西,在有人拿出关于超能力的科学研究报告之前,我对此保持中立态度。

“医生?你在想事情吗?”面前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嗓音。

“没有,我在听你说话,你继续。”我连忙坐正身体,没有让她看出我刚才在走神。

这位一直在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对平行宇宙论和世界重置论的看法的女人,是我的病人之一,一个有妄想症的轻小说作家,每次来找我谈话,她都有很多神奇的观点,比如她认为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真实的世界,而是存在于某个人笔下的幻想世界,就是所谓的二次元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外存在一个真实的世界,叫做三次元世界。

我不知道作家是不是通常都怀着质疑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世界,对于我而言,世界就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谁的主观意识诞生一个世界出来,那也太荒诞了,可是她却觉得,一个故事就是一个世界。

看到她面前的杯子空了,我站起身又续了一杯水递给她,不料她接过杯子后却迷茫地盯着我看了半晌。

低头看了看杯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束,我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作家摇了摇头,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眼熟,好像自己经历过很多次。”

“大概是海马效应吧,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既视感。”说完这句话,我自己突然愣了一下,因为我的大脑里也浮现出了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好像我曾经也这样和她谈过话,可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医生。”我循着声音看向她,发现她笑得十分诡异。

“你觉得‘平行世界论’和‘世界重置论’哪一个更可靠?”我看着她站起身不断逼近我,直到鼻尖几乎挨着我的鼻尖,黑白分明的眼珠透过刘海的缝隙一动不动的盯着我,阴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医生,你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