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散去,四人所处的地方本应是连接正殿、储物室以及后方房间的通道,但现在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一间虽然面积不小,但是略显拥挤的房间内。

房间内除了四人以及王老外,还有其他六人,一位妇人正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位打扮像是医者的中年男子,他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检查妇人的状态。

医者的身后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虽然外貌并不算出众,但附有教养的礼仪和动作想必会给他人留下不错的初印象,他的怀中抱着正在嚎啕大哭的婴儿,在男子的身侧站着一个女孩,她身着用绸缎编织的羽衣,加上姣好的面容让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而这个女孩正想伸出自己稚嫩的手去握住正在哭泣的婴儿的小手。

在这三人的对面是一位年纪稍长的阿婆,他正看着对面三人的动作乐呵呵地笑着。

四人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想询问,王老便开口了。

“这,是我出身时的景象……我本来应该是从父亲那接过经营[水神寺]的责任,并将其延续下去的[水神寺]第十六代当家……”

周围的景色一转,我们来到了之前站着的通道处,从这里看向正殿,刚刚抱着婴儿的男子现正在正殿中为前来上香请愿的拜访者们引路解答,忙得不可开交。

而通道这边,刚刚躺在床上的女子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拉着女孩,从通道这边探出半个身子看向正在忙碌的男子。

“母亲经常带着我和姐姐这样偷偷看正在忙碌的父亲,父亲总是说‘虽然人们对水神的信仰已经大不如从前,但是我还是想过来请愿的人们都能有一些收获。或许人们会觉得祭拜水神只是心灵上的寄托,但是你们要记住,水神是真实存在的!’看着虽然疲惫却又挂着充满朝气笑脸的父亲,我从懂事起就决定要继承家业,并让[水神寺]重现父亲讲的昔日荣光。”

接着,周围的环境又变为室内,一个孩童正趴在窗台上向外面看着,那是一片湖泊,窗户正对的湖中心有着一座石台,上面是巨大的[玄冥]石像。

“我在房内无所事事时便会看看窗外的风景,而在五岁那年,我突然能感受到一股说不清的气息,有一种熟悉但又陌生,感觉触手可及但又相隔万里的感觉,父亲告诉我,我们家族的孩子都会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姐姐在六岁时也有同样的经历,而这就是水神存在的证明,只有受到水神加护的一族才能感受到的独特的气息。”

“随着年纪的增长,我能越来越清楚感受到水神与我们之间的联系,甚至脑海中莫名就会浮现出些术式,明明没有学习过法术,但就如同印刻在脑海里一样,我会一些结界和法术,而这应该也是水神给予的恩赐吧。”

趴在窗旁的男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在房间的另一角则坐着之前穿着羽织的女孩,但现在已经成长为一名只凭回眸一笑就能迷倒大片男子的美女,身后则是他们的父亲和母亲,父亲手中端着一个精美的盒子,母亲从中取出一个发簪为女儿戴上。

“在姐姐十六岁那年,父亲将姐姐中意的发簪作为礼物送给了她,姐姐常常戴着这个发簪去市上买东西,帮家里的忙。就在这一年姐姐在一次去镇上购买物品后便杳无音讯了,这也是悲剧的开始。”

“下午还没有回来时,家里的人似乎都以为姐姐只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姐姐仍然没有回来,我们才注意到事情不对,赶往镇上打听,但似乎没人知道姐姐去了哪里,就连姐姐之前预定要去的店的老板也说没有见到过姐姐。在当地巡逻队报备了姐姐失踪后,父亲在工作的同时不停询问拜访者们有关姐姐的消息,而母亲和我则是继续在镇上打听。”

“母亲本身体质就不算很好,加上东奔西跑和姐姐失踪的影响,很快就积劳成疾,一直卧床不起。无论医生开什么药,母亲的身体也没有好转,不久后便过世了。”

“在女儿失踪和妻子离世的双重打击下,父亲渐渐也濒临崩溃的边缘,在一天夜里,我梦到了失踪的姐姐,她的四肢各被手铐脚铐所束缚,无力地瘫在地上,原本白嫩的肌肤上,留着一道道鲜红的鞭痕,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那支发簪还勉强固定在头上,那样的姐姐似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嘴边挤出几个字‘谁能救…我’,我努力想要伸出手够到姐姐,但是却被莫名的力量拉走,姐姐离我也越来越远,在梦境的最后只留下远处阴森的宅邸,而那座宅邸的样子,和领主宅邸一模一样。”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似乎也和我做了同样的梦,或许这是水神力量维系的人们所能共知的梦境吧。父亲确信姐姐就在领主宅邸,我们想要去领主宅邸寻找时,却被领主轰了出来,之后我们尝试夜晚偷偷翻进去或是跟随宅邸采购的商队混进去,但都被识破并赶了出来,同时使得宅邸的守备也愈发森严了。”

景色又回到了寺庙的大堂,少年正在大堂接待拜访者,而来访的是一名穿着女仆服饰的女子。

“一名自称是领主宅邸女仆的女人来到寺庙,说是有事要找父亲,我将此事告知父亲后,父亲便在后堂和她说着什么,而我则在大堂继续接待来访者。在那一天夜里,我和父亲再一次来到了领主宅邸,只是这一次我们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和早上前来拜访的女仆碰了头,女仆从一条外人不知道的密道将我们带进了宅邸后花园,跟着她的脚步,我们走到了一个假山的侧边,这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入口,但是无论我们怎么走,最后却依然走回了入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这里虽然感受到的气息非常微弱,但那的确是姐姐的气息。耗费了大量时间,却只能凭感觉确定姐姐的确在领主宅邸,这样的结果使得本就濒临崩溃的父亲像是抓狂了一般,最后决定铤而走险。”

“那一天,父亲心事重重的让我去南边的一个小村,说是那里的村长希望我们过去举行祈祷丰收的祭祀仪式,而自己则是接待水神寺的来客,如果我当时就发现不对劲的话或许还能阻止,但那时的我接下了委托,前往那个村庄,但是那里的村长表示并没有举行仪式的预定,我便有种不祥的预感,赶忙向回跑去。当我赶到镇上时,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被山上掉落的岩石所粉碎的屋顶,被狂风从中吹折的柱子地上还有疑似被雷电劈中所遗留下的痕迹,混着泥土和石块的洪流将镇上所有的地方都给淹过,不知从何而来的漆黑野兽将屋内的活人钳住,咬死。原本热闹的城镇现在宛如地狱一般,哭喊和咆哮声交织在一起。这样的场面对那时的我来说太过刺激,只能当做看不到向家跑去。我一路奔回山中的家,虽然路上也有自然灾害的痕迹,但是水神寺安然无恙。”

“我回到后堂,迎来的却是残破不堪的室内景象,以及奄奄一息的父亲,父亲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强行驱使水神的力量想要复仇,但这并不是人类所能擅自掌握的力量,最终导致了水神力量的暴走。”

“桌上用装着姐姐发簪的盒子压着一张纸,上面是父亲发现事态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留给我的遗言,他让我将这一切沉没在时间的洪流中,让我忘了这发生的一切,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别处活下去。”

“无论如何,这片土地在清除那些漆黑野兽之前,已经不能再住人了,我将父亲埋葬好后,带上了简单的行李,将水神寺用水神的结界封印起来,随后便离开了这里。我来到被父亲骗去的那个村庄并在那里定居。”

“我也曾想过是否要再去一次领主宅邸寻找姐姐,可力有未逮,最后皆以失败告终。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感觉到了那一股气息,但是却夹杂着阴冷刺骨的感觉。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几个月前就时不时能感觉到像是姐姐一样的阴森气息,但我只当做是我的错觉,而这次却极为强烈。朝向气息看去,远处的巨大石龟是我们信奉的水神,但这次它愤怒的破坏着周围的一切。”

“这一切如同注定一般,我为了完成父亲的嘱托,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在盒子上附加了结界,这样一来一切都将尘封,但如果有谁能够解开这个结界,那么有可能拥有拯救姐姐的力量,于是我在盒子里面附上了那张纸条,也在钥匙上做了一点手脚。”

“而事实上你们也解放了姐姐,完成了父亲和我的遗愿,我觉得你们有资格知道这一切……谢谢你们。”

说完,王老向四人弯腰致谢,随后周围的景色消失跟着王老的一起消失了,呈现在面前的是如同王老之前说的一般的惨状。

房间内的花瓶、挂画、木柜,坏的坏,碎的碎,似乎都是被利器破坏掉了,窗边的盆栽也被砍得不成样子,书桌上的笔墨也被打翻在地上,黑色的墨水洒在落到地面的挂画上,放在木柜上的纸张也被浸染成黑色。

墙壁上由许多刀痕,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墙上的刀痕旁似乎还有已经干掉的血迹,而在房间的中央是一个红黑色的圆形法阵,由圆阵向外则是红黑色的溅射状图案。

房间唯一的窗户是开着的,从窗沿的刀痕不难看出是转轴被刀剑所破坏,窗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下半部分便掉到地上,而上半截正摇摇欲坠得挂在上边。从窗口看出去就能看到之前湖心的圆台,与之前幻境中的圆台极其相似,只是石像早已不知所踪。

房门正对的墙壁上挂着被利器砍成两节的挂画,原本下半部分所遮挡的墙体也因此显露了出来,在原本被挂画所遮挡的地方刻有一个纹路十分诡异的图案,中心似乎是眼睛的图形,但从中心扭曲延伸出数十条线向周围延伸开来,并渐渐融入最外圈的圆上,最外侧的圆内侧画有大小不一的圆弧,再加上利器划过所留下的刀痕,使得图形看上去十分凌乱。

要说房间里有没有没被破坏的物件的话,恐怕只有房间角落小矮桌了。

这个房间的景象相较于之前地牢所带来的冲击感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刺鼻的铁锈味更令人难受。虽然希雨和希炎早已是上过战场的人,并没有被眼前的场景所吓到,但也免不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而珏竹明显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呆立在原地迟迟没有缓过神来。珏泠则是脸色发青,用手捂住嘴,强忍想要吐的冲动。

希雨见两人惊吓过度,就领着他们先去外面透透气,里面的调查交由希炎负责。希炎答应后便着手调查房间。

“没想到居然发生过这种事情,如果王老所说的全是事实的话,基本可以断定[玄冥]就是从前的水神了,那么水神的暴走、魔物的凭空出现、水神寺传人的失踪这几件事必定有某种联系,但是以前的事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胡乱猜测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可恶啊…感觉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理清脉络了,可是缺少了什么,如果能再获得几个线索的话……就能解开其中原委,推测[玄冥]出现的原因了……”

希炎脑内试图将目前为止得到的线索串联起来,却以失败告终,“缺少必要的线索”希雨如是判断,于是再一次调查起室内。

“第一点,屋内一片狼藉,但是只有小矮桌附近没有刀痕,这其中必有蹊跷。第二点,在幻境中窗外的湖心石像如今不知所踪,需要去湖中心调查一番。第三点,屋内的法阵的效用。第四点,王老的父亲明明已经探查到女儿的大致所在,却为何要以命相搏,明明再多调查几次就可能可以救回女儿的,我能理解他救女心切的感受,但调走王老以便做法,这明显是顾及到儿子,说明他尚有理性,这样的人为何会……是什么促使事情变成这样的?第五点,既然水神寺传人都会一定程度的法术,那么王老的姐姐是如何在城中没有任何目击者的情况下被抓住并关入地牢的呢?明明只要施法闹出动静必定会引起周围的关注。第六点,刚刚看到的王老的姐姐的发簪与地牢中魔物所持有的发簪是同一个模样,难道那个魔物曾是人类?第七点……暂时想不到,那么,开始调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