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露比转动眼球,目光迟滞地扫过伊戈尔的脸,瞳孔微微收缩。

“终于清醒了?”

“咦,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哦,原来你也死了啊。”

“什么叫我也死了,你我都活得好好的!”

“不可能,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心脏被刺穿了,那种情况怎么可能——”

露比下意识地捂紧胸口,却发现那里的皮肤完好无损,心脏依旧在鲜活地跳动着。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从前胸摸到后背,反反复复地寻觅着那似乎从未存在过的伤口,陷入无尽的困惑之中。

“别揉了,我还看着呢。”伊戈尔微微侧过脸去,挠着后脑勺说道:

“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我的确是成功挽回了你的性命。”

“那也不会一点伤疤都没留下啊?”

“咳咳,简而意之,就是我献祭掉了自己的一对翅膀和一部分魔力,让你的身体回到了被刺之前的状态。”

“……?”

“不相信是么?”

伊戈尔转过身体,掀开背后的衣物给露比看。原本位于肩胛、肋骨下缘和腰间的三对翅膀唯独不见了腰间的那一对,只留下两个正在缓缓结痂的椭圆形伤口。伤口表面已经被伊戈尔提前敷上了草药,捣烂了的叶片和鲜红的嫩肉混杂在一起,看上去有点恶心。

“嘶——”

露比倒吸一口凉气,抱起膝盖往后缩了缩。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程度的伤,用草药配合治愈法术,不出几天就能痊愈。”

“原来你还有这种神奇的能力……”

“只不过要付出一点代价而已,但为了重要的同伴,值了。”

“这下好了……我又欠你一条命。”

露比用膝盖顶着下巴,神情恍惚,似是在喃喃自语。

“别这么说,我不祈求你的回报。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伊戈尔故意放低了姿态,尽管他觉得两人早已是朋友关系了。

“恐怕你的内心,并没有这么单纯。”

“此话怎讲?”

露比咬了咬下嘴唇,吐出几个字来:

“你不是喜欢我吗?”

“这我无法否认。”

“那就是了。能为了我这么拼命,足以证明你的心意了。男人嘛,喜欢通过拯救他人来展现英雄主义,还能成倍地赢取女孩的好感,这我都明白的。我也想通了,还能这样被人喜欢就已经是一种幸运。曾经有那么一群喜欢着我的人,但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无论你是真心喜欢我,还是仅仅觊觎我的肉体,我都……我都可以试着迎合你的欲望。”

露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从她的话语中,伊戈尔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思维的混乱和自暴自弃,或许经历过两次死亡的她,已经产生了不同于常人的想法。

伊戈尔沉下脸来,伸出右手,轻轻地搭上了露比裸露的肩头。手指在接触到微凉皮肤的一瞬间,一阵细微的颤动通过指尖传递到了脑海中。

纵使未经世事的她再怎么敏感和纤细,但人的本能是不会说谎的。

是的,她本能地产生了抗拒反应。

“可是,你还不喜欢我吧?”

伊戈尔异常冷静地用那深灰色的瞳孔直视着露比,眼神并不锐利,但一下子就将她击穿。

“我……”露比移开目光,欲言又止。

“强扭的瓜不甜,你是个好女孩,请不要作贱自己。”

“对不起,明明是你救了我,我却怀着恶意揣测你,实在是羞愧难当。”

“不,这算不上恶意揣测。我可不是什么圣人,受到女性肉体的吸引是作为男性的本能。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就直接发展到那种关系属实不妥,光是我单方面馋你的身子可不行,必须要达到两情相悦的境界。”

“喂,你说话太直白啦!”

露比窘迫地低下头,伸脚轻轻踹了伊戈尔一下。

“啊,抱歉抱歉,我有时候不太会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嗯……但你很诚实,这样也挺好的。”

“那倒是,我几乎不说谎。”

“是吗?”露比饶有兴趣地歪过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我倒要问问你,你以前是不是和其他女人有过孩子?”

啊,终于要说到梅丽莎的事情了么。

本来伊戈尔还在苦恼该怎么把话题转过去呢,没想到是露比率先发难,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我先给你看样东西好了。”

伊戈尔从衬衣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护符递给露比。

“还记得这个吗?”

“这是……等等,你怎么会有这个!?”

露比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随即满脸狐疑地在伊戈尔和护符之间来回切换视线。

“你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对吧?现在没带在身边么?”

“在我被接回家之后,父亲……不,‘那个人’就把我的那个护符给没收了。”

“原来如此,那你知道你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吗?”

“妹妹啊……也是哦,我的亲生母亲后来肯定也嫁人了,我会有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一点也不奇怪。诶,难道说那个人……”

“没错,她就是我曾经的爱人,梅丽莎。”

“……”

“所以,我们并不是萍水相逢。我找到你,也算是替她完成了心愿。”

“那她人呢?她现在还好吗?”

露比有些焦急地探出身子,但在看到伊戈尔表情之后,又若有所悟地缓缓坐了回去。

“我来和你讲讲我和她的故事吧,也许会有些悲伤,你可不要哭哦?”

“怎、怎么会,我自认为还是挺坚强的,别人的故事可没那么容易弄哭我!”

“那就好,我可是最见不得女孩子的泪水。”伊戈尔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讲述。

“我第一次见到你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沦落为一名风尘女子了——”

◇◇◇◇◇◇

“呜呜呜呜呜呜……”

露比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你不是说你不会哭的么?”

伊戈尔无奈地掏出手帕递给露比。说实话她现在的样子最容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任谁都想将她顺势拥入怀中。但关系没到那一步的话,这么做只会弄巧成拙。

“谁叫我听得太投入了嘛!啊,谢谢……”

露比接过手帕小心翼翼地抹去眼角的泪痕,然后又细心地叠好。看来她还是保持着相当良好的教养。

“你哥哥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你不恨他么?”

“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毕竟小时候面对兽人的欺凌,他用血肉之躯保护过我。但后来他变了,他的个性变得冷血,思想变得极端,三观的差异让我们兄弟俩形同陌路。可就算这样,本着亲情至上原则的我依旧对他存有一丝幻想,希望他能够改邪归正,直到他指使手下杀害了梅丽莎……所以,现在我对他大概只剩下仇恨了吧。”

伊戈尔摇头苦笑,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

“看来他的确是个危险的人物,一旦形成势力,恐怕会有更多的人要遭殃啊。难怪他要潜藏在杜恩境内……”

“是的,他和杜恩的那些贵族的利害关系基本是一致的,万一联手起来就更加麻烦了。”

“你有想过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向他复仇吗?”

“这是我们兄弟间的个人恩怨,我不想把沃尔他们牵扯进来。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这样啊——”露比失落地垂下肩膀,睡裙的细吊带从光滑的肩头滑落。

“如果不是兽人的话,妹妹或许就不用死了……”

她将吊带重新拉回肩头,喃喃自语道。

“如果她不是兽人就根本不会遇见我,现在估计和别人过着幸福的生活呢。要是那样的话倒也好……”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连锁咯。”

露比将身体靠向床头,表情有些许释然。

从刚才起,她就不断地变化着两腿交叠的姿势,似乎是想找一个既不别扭又不至于走光的角度。但越是这样,那双无可挑剔的美腿就越晃得伊戈尔心神不宁。

“说起来,你们姐妹俩就连性格都有几分相似,倘若能相逢,必会一见如故吧。”

“嗯哼,你——了解我真实的性格吗?”

“我觉得现在的你才是最真实的。”

“哈…果然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没错,之前我所表现出来的开朗和洒脱,或多或少有些装的成分,其实我是非常害怕寂寞的。”

“因为家庭的原因?”

“嗯,在那个家里,我始终是被冷落的一方,母亲和哥哥们把我当成外人和累赘,‘那个人’把我当成巩固权力的筹码。唯一能说上话的,就只有我的贴身女仆了吧。但她对我们家族忠心耿耿,所以我也没把离家出走的计划告诉她。”

“果然是这样啊。那你一时冲动离家出走,就没想过外面的危险吗?”

“没有,我光顾着逃离那个家了,没想那么多……”

“哎——”伊戈尔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是心大,带了把剑就敢上路,还穿得那么清凉,要是遇到歹人或者野兽,恐怕早就曝尸荒野了。”

“这个嘛,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吧,现在想想真的有些后怕。”

“呵,告诉你个秘密,不是你运气好,而是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从因布城开始,都是我提前在你行进的路线上扫清了障碍,你才会那么顺利抵达吉特镇的。”

“你从一开始就在跟踪我!?”

露比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不然你以为呢?在城郊酒馆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不过嘛,直接上去搭讪好像又不太合适,就只能先跟一段路再说咯。”

“你只是想体验尾随女性的刺激感吧!不要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啊喂!”

“啧,被你发现了。总之,你能一路平安,多亏了我的保驾护航哦!还不快谢谢我?”

“嗯,确实得谢谢你。”

刚才还表现出“义愤填膺”模样的露比居然态度诚恳地道谢了,这让伊戈尔有点意外,按照理想的展开不应该是飞起一脚踹在自己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上么?

“不用那么一脸错愕啦。我又不是什么傲娇,该谢还是会谢的。你不光暗中保护我,还救了我的命,一句谢谢是最起码的礼貌。”

“哎呀,你坦率的一面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呢。既然如此的话,不如把你的一些小秘密也分享给我?”

“行,你想了解什么?”

“比如说——你为什么之前一直对我态度冷淡?恐怕不光是‘不感兴趣’这么简单吧?”

“你意思是,以你的魅力我非得主动倒贴才正常么?”

“那倒不至于,但我觉得只要我主动出击,大部分女孩子都能手到擒来。”

“哇你这人真的很自恋哎!”

“还好吧,毕竟老天给了我这么完美的一张脸,想不自恋也难啊。”

伊戈尔浮夸地撩了一下额发,露出爽朗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上闪过一道亮光,仿佛有“叮”的音效。

“其实……你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像极了一个我讨厌的人,所以就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哦?这可巧了,我喜欢你的理由和你讨厌我的理由是一样的,兴许这就是缘分?”

“我没有讨厌你!只是看到你就让我想起那个人,本能地有所抗拒而已。”

“可以问下他是怎么伤害到你了吗?不想说的话就算了,我从不强迫女性。”

“没关系,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那我洗耳恭听。”

“其实那个人就是艾萨克家的三公子——肖恩・艾萨克,我曾经的婚约对象。”

“哦哦,我懂了,他肯定是脚踏几条船被你发现了对吧?”

伊戈尔插嘴道。

“何止是这样啊,主要他这人——”

露比眉头微蹙,欲语还休,似乎又回忆起了某些不快之事。

“啊,你不用太过顾虑,我没有处女情结的。”

“你你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到现在都守身如玉的好嘛!”

露比闻言,脸颊倏地飞起一大片红云,恼羞成怒的她只能挥动双拳捶打枕头以示不满。

“抱歉抱歉,是我想多了,而且我这爱乱插嘴的坏毛病老是改不掉,没事你接着说。”

“呼——你这人真是……其实我和肖恩之间的婚约是‘那个人’早就定下的,但直到去年的一场社交晚宴上,我才第一次和他见面。当时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啦,优雅谦逊,彬彬有礼,至于样貌么……跟你一样是银白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很短的马尾辫,五官相当端正,而且还有一双桃花眼,一看就很招女孩子喜欢。

虽然平日里被迫学了不少社交礼仪,但那天是我第一次在重要的场合亮相。为此我特意换了一身由顶级裁缝定制的晚礼服,打扮得珠光宝气,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肖恩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并没有因为是我的婚约者而沾沾自喜,在席间的舞会上,他委婉地向我发出了共舞的邀请,举手投足尽显优雅,俨然是一名上流绅士。宴会结束后,他又亲自把我送上马车,目送我离开。总之,一切都表现得很完美。啊,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没有啊,我在认真听呢。”

迎着露比探寻的目光,伊戈尔用手势示意她继续说。

“不过后来有几次在公共场合,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风言风语,说他私生活糜烂,情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之类的。我试图找艾萨克家族的人求证,但每个被问到的人都对此讳莫如深,避之不及,似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肖恩的真面目,只有我蒙在鼓里。

我渐渐感到不安起来,鼓起勇气请求‘那个人’慎重考虑我们的婚事,他却表示‘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冷漠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并开始安排订婚的事宜。”

“呃,在我印象当中,你们贵族的婚姻多半是由家长决定,而且没见几次面就结婚的也不在少数吧?”

“确实是这样的,而且你知道的,我只是个私生女,根本没有话语权……可我不甘心呐,既然没人愿意揭露肖恩的另一面,不如亲自找他问个究竟。”

“你这也太耿直了吧!他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交代嘛!?脑子稍微转个弯好不好。”

“抱歉啊,我就是你口中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啊不是,我、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这次轮到伊戈尔脸红了,因为他确实对休伊和莲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并没有恶意就是了。

“其实我并不介意哦?因为我确实不够聪明嘛。”

露比耸了耸肩,一脸的云淡风轻。

“我是个笨女人,但笨女人也有笨女人的活法不是吗?说回正题吧,那天肖恩邀请我到他的宅邸作客,在走马观花地陪我参观完他的各种藏品之后,他又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请我品尝。

我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一边想着该如何旁敲侧击地问他私生活的事,一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但话刚到嘴边,身体就有些不对劲了。因为我平时的酒量其实是深藏不露的类型,要么不喝,一旦喝起来千杯不倒。可这才一杯酒下肚,我居然浑身燥热难耐,头也开始发晕——难不成有猫腻在里面?

他看出来我中招了,假装关切地把我扶到床边,然后就原形毕露,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起来——”

“抱歉打断一下,我不是很明白他这么做的动机。既然你们已经准备订婚,那你迟早会是他的人吧?他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提前败坏你对她好感?”

“因为他跟我一样,其实内心并不想结婚,只不过是要服从父母之命而已。不一样的是,我只是单纯不想嫁给一个人渣,而他呢,风流成性,始乱终弃,换女人跟换衣服一样,结婚之后就没那么方便到处勾搭女性,逍遥快活了。”

“emmm……我还是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既然如此那他一开始就对你不闻不问好了,为何还要大献殷勤呢?”

“理解不了大概是因为你太过正直了吧。虽然不想结婚,但他觊觎我的肉体啊。只要得到我的身体,就算败光好感,乃至婚事告吹他也无所谓。——不如说,这样正如他所愿,一举两得。而且他也不会在乎我们两家的关系是否会因此恶化,毕竟不得民心的是‘那个人’,三番五次地想要笼络他们家族的也是‘那个人’。”

“不管怎么说这人也太渣了吧,只想要肉体关系,却不想负责!?”

伊戈尔不由得怒火中烧,肖恩的行为已经严重背离了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很可恶是吧?更过分的还在后面呢。我先是用手把他挡开,反而被当作是半推半就的信号,那只咸猪手直接伸向我两腿之间去了。于是我不由分说甩了他一巴掌,然后亮出了事先绑在大腿上的匕首,警告他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自杀。”

“哦?看来你也不笨嘛,还知道留个心眼,这让我刮目相看了。”

“光留心眼可不够哦,要是失去抵抗照样会任他摆布。我也是后来听人说才知道的,他在酒里掺的那种叫做‘销魂水’的东西与其说是迷药,不如说是‘酒精增幅剂’。能让一杯酒产生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副作用,却不会影响口感。幸运的是,我天生酒精耐受性极佳,所以才能保持清醒。”

“啊,这东西光一滴就能要了我的命吧。”

“哈哈哈,确实。”露比捂嘴咯咯笑道,眼睛弯的像个月牙儿一样。她向前探了探身子,话语中透出一丝兴奋。

“我跟你说哦,他当时的脸色可难看啦,反正我是从没见过那么扭曲的一张脸,原本精致的五官都错位了!那一巴掌对他来说应该是莫大的侮辱吧,因为从来都只有他玩弄女性的份,哪有被如此激烈地拒绝过啊。

我质问他是不是用相同的手法骗过其他女孩子,他不仅爽快地承认了,还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给我展示他不为人知的‘收藏’——移开书架后出现了一间密室,里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素色床单,大概有几十条吧,上面无一例外地都沾有少量的血迹……你明白这代表什么的吧?”

“额,大概明白了,这种嗜好真有够变态的。”

“不仅变态,他还引以为豪呢。当时给我的感觉完全就是在炫耀,还说什么‘其中有一部分是自愿的哦?’,把我给恶心坏了。那些女孩大多是低等贵族或者商人家的女儿,被糟蹋了也只能忍气吞声,真不知道再怎么嫁人。

展示完他的‘战利品’之后,他恢复了从容,冷笑着对我说:‘我改变主意了,说什么也得跟你结婚,先彻底征服你,然后娶个三妻四妾冷落你。你逃不掉的,给我等着!’

哎,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逃不掉是吧?我偏要逃给他看!从那时起我就产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原来如此,进退维谷之下你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嗯,后来我摔门而出,他也没有阻拦我,大概是觉得我必然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回到家之后,我跟‘那个人’大吵了一架,我把肖恩的种种劣迹说给他听,还质问他怎么会忍心把我往火坑里推。他依旧是那一套说辞,丝毫不为所动。

我算是对他彻底死心了,于是放下了所有矜持,把这么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一口气宣泄了出来。‘就是因为当年你在外面乱搞,才有了我,所以我出生的意义是什么?成为你趋炎附势的工具吗?这种事也就只有你这个人渣父亲做得出来!’像这样的话我都说出口了,然后,他生平第一次打了我——”

“哎哟,恼羞成怒了呢。”

“是的,他下手很重,当时我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吓得一旁的女仆小姐都跪下来给我求情。‘给你提供优渥的条件,整天不愁吃不愁穿,到头来就这样骂我?没良心的东西!’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他便拂袖离开。随后的几天里,我表面上装作屈服,暗地里开始酝酿逃跑计划。再后来嘛,如你所见,我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可以可以。”伊戈尔拍了拍手表示欣赏,“虽然你对外面的危险缺少认知,但至少比那些逆来顺受的大小姐有个性多了。”

“我也觉得我骨子里其实挺叛逆的,只要认为是对的东西,就一定会坚持。”

“你这不是叛逆,是明辨是非。”

“哼哼,说的也是。哎呀,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虽然外形神似,但你比肖恩顺眼多了。”

“你不讨厌我的油腔滑调吗?”

“没有啊,稍微深入了解过后就感觉你……其实挺专情的?”

露比用指尖轻轻抹过略微湿润和泛红的眼角,投来了一半是赞许、一半是同情的目光。

“这个嘛……”伊戈尔挠了挠头,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换成了正坐的姿势。

“有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其实我一直是把你当作梅丽莎的‘替代品’来追求的,因为你身上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无法忘怀。就算会因此失去你对我仅存的一丝的好感,我也要把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真的,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露比静静地聆听着伊戈尔那宛如自爆的坦白,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确实啊,对一般的女孩说这种话,你估计早就没戏了呢。没有谁会愿意被当成是某个人的替代品的。”

啊,果然还是不行么。

伊戈尔感到有些沮丧。

本来不被讨厌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还是不要得寸进尺了吧。

至少,还能当朋友不是吗?

就在他正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露比突然话锋一转,补充道:

“可我,并不是一般的女孩哦?”

边说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说的也是啊!”

伊戈尔听出了话外之音,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

“哈哈哈,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饿了好几天的小狗突然看到眼前有一大堆肉骨头耶,太好玩了!”

“这算什么形容嘛……唔,没想到你也挺爱捉弄人的。”

“那当然,我有时候超S的哦!”

露比骄傲地挺起胸膛,然后——

“咕噜噜噜噜!”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悠长的抗议声。

一秒破功的她非常尴尬地把身体缩了回去,用手揉了揉肚子。

“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了吧?”

“诶嘿嘿。”

“我下楼去帮你弄点吃的来,现在这个点夜市还红火着呢,弗特丹的美食也是远近闻名的!”

“那就麻烦你了。”

露比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