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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灰白色的云层延绵于天际,将星月的光辉一并收敛。沉默的远山只留下难以分辨的淡影,隐没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中。

伊戈尔随手捡起一些柴火扔进了面前的篝火里,火堆随即发出噼噼啪啪的爆鸣声,在这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清脆。

在经历了迷梦镇的风波之后,一行人按照地图指示,朝着下个目的地——港口城市弗特丹进发。他们在这片荒野上已经跋涉了两天两夜,那传说中的海岸线似乎还远在天边。

今天轮到伊戈尔守夜,百无聊赖之中,他又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那些美好的记忆和痛苦的回忆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情跟着思绪起起伏伏。回想到最后,他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湿润的双眼,缓缓扭头望向身后。由树枝和麻布搭成的简易帐篷底下,奔波了一天的同伴们正安稳地睡着。

沃尔依旧抱着他的宝剑,将身体半倚在草垛上浅睡,警觉的他估计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马醒过来;希尔娜怀抱幼龙,把大拇指含在嘴里、蜷缩着身体靠向沃尔,宛如初生婴儿;休伊和莲则是一如既往地枕着对方的尾巴入眠。雪狐族那蓬松绵软的大尾巴简直就是上好的枕头,用多了是会上瘾的,对此伊戈尔深有体会。两人保持着头脚颠倒的“69”姿势,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很别扭,但这对亲密无间的兄妹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伊戈尔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单独睡在角落的那个女孩身上。她身上裹着爱用的暗金色披风,手脚大大地舒展开来,就像睡在家里一样毫不设防。解开了低马尾之后的柔顺长发均匀地披散在身体两侧,在摇曳火光的映衬之下,那根根分明的发丝呈现出鸽血红般的瑰丽色泽,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光彩夺目。视线上移,她那标致的鹅蛋脸上挂着娇憨的浅笑,仿佛梦到了开心的事情。

每每看到这张脸,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亲切感总是会悄然绽放在伊戈尔的心头。而在这样一个最容易勾起感伤情绪的孤独夜晚,那积郁在心头的浓稠感情似乎在弹指一瞬间经历了沧桑变幻,已然酿成了一坛名为思念的陈年烈酒。

借着火光,伊戈尔将两件东西放在手心里细细观赏。除了先前的银色护身符以外,还有一块形状不规则的皮革。皮革的边缘已经被烧得焦黑,但正中间的那行刺绣仍然清晰可见,那是他曾经恋人的名字。

“梅丽莎,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我好想你……”

伊戈尔对着手中梅丽莎的遗物喃喃自语,声音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你知道吗,我已经找到她了。”

睹物思人,睹人亦思人。

“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你复活了。正如你母亲所说的那样,她跟你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不光是相貌,身材,气质,就连一部分性格都和你如出一辙。”

尽管有着惊人相似的容貌,但和以冷艳形象示人的梅丽莎相比,露比看上去要更加活泼娇媚一些。毫无疑问的是,两人都继承了伊露露的风情万种。

“你在临终前让我去寻找比你更好的女孩,可当真的接受了你离去的事实之后,我发现我的心里早已容不下其他人了。——直到这个和你如此相像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之后,我才明白一切都是错觉。”

说到这,伊戈尔不由得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无可救药地对她动情了。很悲哀吧,这就是男人,一种以貌取人的生物。我不仅找到了你的妹妹,还喜欢上了她。这让我产生了一丝罪恶感,莫名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我只能以拙劣的理由不断说服自己——或许这份似曾相识的心动,正是忘不了你的证明吧。或许上天不愿看到我孤独终老,又给了一次机会吧。”

伊戈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木棍拨动火堆。炽热的火星一股脑儿地飞溅出来,伴随着滚滚浓烟飘向铅色的夜空,很快便消散无影踪。

“我现在内心无比的挣扎,因为我知道,这样对她很不公平。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我内心深处还是把她当成了你的‘替代品’。我该怎么办才好?是昧着良心继续追求她?还是顺其自然呢?”

露比此前从没有对伊戈尔的追求作出积极回应,一方面是由于两人似乎并不来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对修伊产生了迷之好感。

“她还是对我有些提防,总是在无意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态度也不冷不热。但你知道我这人虽然不会死缠烂打,脸皮倒还是挺厚的。我想等到时机成熟一些再把一切告诉她,包括她的身世,也包括我和你的故事。我还会表明自己最真实的态度,不作任何隐瞒,一切都交由她判断。如果她不愿意成为‘替代品’从而拒绝我的话,那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斩断情丝,不再对她抱有任何想法。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明知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伊戈尔仍旧孜孜不倦地向着手中的遗物倾诉自己的肺腑之言,仿佛上面正寄宿着梅丽莎的灵魂。

漫漫长夜走到了尽头,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云间漏出的一丝曙光照在伊戈尔憔悴的脸上,让黑眼圈显得格外分明。他眯起眼睛,感受着那混沌初开般的微光,心情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今天,又是个好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