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说,汝要睡到什么时候?”牵着吴殳的璇抚摸着他的头,贴在他的耳边温柔地问道。
但这声音传到吴殳耳中却分外地清晰震耳。
“啊!”他突然从半昏中醒了过来,抬眼看到的是自家的家门。
“撒。”璇将一串钥匙提到了吴殳的眼前,然后塞到了他的手里,“咱这次可是先把汝给叫醒了。汝啊,快去开门。咱看汝也是困得厉害。”
我到家了……刚刚……
吴殳摇了摇头,试图重新整理昏睡前后的记忆。
“汝倒是困得厉害,靠在墙上连钥匙都不知道捡。还得要抱着汝的咱弯腰去给捡上,免得忘了。”
夜晚,混混,打劫……
我都想起来了。
这个时候的吴殳终于清醒了,也回忆起了先前发生的那一幕。
但相比之前,吴殳的内心要平静了许多。此刻的他,心中重新流动了起来。
“看起来我是放下了……”吴殳抬起了钥匙,也没有理会璇,直接朝前走了过去,将钥匙插入了门锁。
就这样吧。吴殳自认为已经放下了。既然那些人该死,又没有留下证据,顺道还救下了一个路人,也不算是罪过吧。最起码,功过相抵了吧?
随着门锁的一声咔嗒,紧闭的安全门缓缓打开,屋内和缓的暖光从门缝中洒了出来。
但那暖光并不完全——似乎有一个人影正遮挡着门后的光。
“撒。看起来还有别人在家啊。”璇踩着欢快的小碎步,快步走到了吴殳的身旁,抱住了他的右臂。
接着门被完全推开了。
那个人影完全显露出来了。
是吴殳的父亲。父亲正提着鞋子的后跟,似乎刚才正准备要出门。
但此时的父亲,却保持着方才的动作僵住了,一脸震惊地看着吴殳,还有那抱着吴殳手臂的,黑发黑眸,白色皮肤,穿着哥特礼服充满成人韵味的璇。
而父亲的背后,那正坐在茶几旁,端着茶杯喝水的母亲,也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略微不同的是,母亲的脸上流露出的是一副如释重负的幸福微笑。
“不是,不是你们想的这样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要让璇躲着爸妈,现在却又直接迎面撞上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最近怎么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晚上好,父亲,母亲。”然而在吴殳想要继续解释之前,璇却已经先行开口,并且直接称呼吴殳的爸妈为父亲母亲。
“啊,啊哈哈。晚上好啊。”父亲这个时候才解除了自己的僵硬,缓过神来仔细端详这个直接叫自己为父亲的“女儿”。
“啊,啊,你汉语讲得很流利啊,是少数民族吗?”父亲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惊到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讲什么,只能随便找了个话题,好让几人之间不要冷场。
而在这个时候,妈妈也从茶几旁走了过来。
“不。”璇对走过来的妈妈微微一笑,继续说了下去,“咱是从伊比利亚来的。”
“哦,哦,西班牙人吗?还是葡萄牙人?我看你这个发色还以为是中亚附近的。”父亲显得稍微有点尴尬,给自己先前的发言辩护了几句,“那你汉语讲得厉害!”
“来,先进屋,外头蚊子多,别老在外头站着。而母亲则直接走上前来,握着璇的手,要把她往屋里面牵。
“不是,妈,你这?”
“大人做事有大人的考虑,小孩子就别插嘴了。你和你爸都是憨憨,别多嘴。还有你,孩他爹,刚才不还有事吗?还不赶紧出去!”母亲刻薄地一下子骂了两个人,但无论是吴殳还是父亲,都没有发出半点抗议——妈才是当家的。
父亲一声不吭地穿上鞋走到吴殳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直接麻利跑了。
只剩下脸上混杂着尴尬、纠结、惊慌各种表情的吴殳,无可奈何地走进屋子里还得顺带将门关上。
“我跟你说啊,小树他小时候,就可会照顾人了,那个时候,我们大人忙,就把他妹妹吴悦让他来带。别说,虽然那时候他才八九岁,但照顾起他妹妹可在行了,天天给小悦悦做饭吃,还带着她去沙坑玩……”
妈,您不憨憨,也没见您高到哪里去啊,唠来唠去不还是再唠些寻常的吗?
“他那时候可喜欢小悦悦了,天天都要陪着小悦悦直到睡着。”
别,这黑历史就别提了妈!
“撒,咱也能看出来。吴殳确实是个能照顾女孩子的可靠男人。”璇嘴上这么说着,但眼睛里却满是恶意。那双不怀好意的看着吴殳的鬼眼,就好像直接说出了话来:
呵!萌物控。呵!变态。
妈,您这怕是猪队友吧?!
“妈,能别说了吗?她就我一普通朋友。”吴殳已经再也没法忍受了。如果自己去睡觉前不能把这事解决了,自己怕是今晚又要因为心理压力做噩梦了。
“咱说,汝这么说咱可就要伤心了。咱俩的关系原来在你眼里就这样……”璇听到这话好像显得有些难受,眼神瞥向一边,稍显低落地说了一句。
“去去去。”母亲直接冲着吴殳摆了摆手,“小孩子快回去睡觉去。我跟璇儿聊得正热乎,别来捣乱。”
“这……”“快去睡觉,妈在这呢,不得出事。”
不是,就是因为您在这才怕出事啊!
但吴殳不可能直接把这个威胁母亲权威地位的话语说了出来。
在妈妈的威权之下,吴殳只能选择回了房间,铺开席子,躺在上面,乞求今天不要做噩梦。
然而事与愿违。
吴殳还是做噩梦了。
但不是因为母亲。
黑暗,无边的黑暗。
血痕,凄厉的血痕。
吴殳回到了这熟悉的场景,直接被吓得坐倒在地上,两手撑着朝后撤了几下。
“救救咱……”那熟悉的微弱的凄惨的哀伤的无力的女声再次出现。
“不,我不能救她,救她会害死别人的。”吴殳抱住脑袋,惨烈地自言自语道。
但那倒下的璇,仍旧流淌着鲜血的璇,却直接出现在了吴殳的面前。
“救救咱……”
“不,不行!”这么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但手却已经伸了出去。
在吴殳的手碰上璇的身体的瞬间,这濒死的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正蹲在地上,如同一只野兽一般噬咬着尸体的璇。
不,那不是尸体,是还在挣扎着的,仍在苟延残喘着的人。
那个人瞪着双眼,满眼都是怨恨,怨念地冲着吴殳了索命一般地伸出手臂。
“不,不!”
一声霹雳响起,将整个黑暗一分为二。
吴殳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
而外面正在下着暴雨,电闪雷鸣。
“撒,汝怎么了?”璇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起来,她也只是被吴殳的惊恐从睡梦中吵醒而已。
但在吴殳的眼里却不一样了。在他的眼中,璇刚刚正在噬咬着尸体。
但那梦中的一切,是他的罪过。
璇没有错,这是她的本能。一切是他的错,是他吴殳的错,他不该将璇带了出来,不该将璇带到这个世界中来。
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没办法结束这一切!
又一声霹雳震慑天空,也震碎了吴殳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心。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吴殳狂叫着冲出门,连鞋都没有穿,直接打开家门冲到了雨中。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疯狂着在雨中奔跑,沿着曾经走过的道路奔跑。
暴雨倾盆,将吴殳的身体完全打湿,简直将他完全浸泡在其中,却也不能够让他冷静下来。
他就这样一直奔跑着,奔跑着。
直到他看到了那废弃车站的墙壁,那残留的蓄满雨水的坑洼时,他终于停了下来,跪倒了。
“我该怎么办……”他彻底地崩溃了,即便是跪倒也不能够支撑他的身体了。
伴随着四溅的水花,他彻底倒在了水泊之中。
“我可以帮你。”吴殳的耳边传来了蹩脚的中文——是塞巴斯蒂安德声音。
“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怪物。”
“不。”即便瞳孔已经几乎彻底散开,已经几乎完全丧失了理智,但吴殳却还是本能地拒绝了。
“我不要杀人。”
“不会杀人的。”塞巴斯蒂安撑着伞,为吴殳挡住了雨水,“你现在理解我了吗?”
“……”吴殳没有回答。
“你只要将她削弱了,将她的力量封印,便不用再杀她了。”塞巴斯蒂安蹲了下来,看向吴殳失神的双眼。
“我来帮你。”
“……”
大雨滂沱,雷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