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现充男已经见过三次面，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还是问问他的名字吧。
橘子和现充男都得出事件已经告一段落的结论，我相信他们。但现在事件并未明朗，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和学姐聊聊。
离开食堂，我打了个喷嚏，似乎有些感冒了。我掏出手机联系学姐，确认她明晚有无时间。
手机立刻收到了回复。
“明晚不太行~要不就今晚吧~”
“今晚我有实验。”
“只要是名名，人家等多久都没关系~”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
我无视掉信息末尾附加的巨大桃心的表情，做出回复。
做完实验，已经接近十点。
从教学楼出来时，感冒比起下午又加重了一些。不仅鼻塞，连头也开始疼起来。疾病本身就让人不快，何况是在要见学姐的时候。
我朝着学姐所住的方向走去。就像橘子说的，这段路程非常遥远，仅仅是走到北区宿舍就几乎要跨越大半个大学校园。何况，学姐住的位置在北区以北。
到达学姐家门口时，已经过了十点半。总觉得头痛越来越严重，尽早把事情办完然后回去休息吧。
我敲了敲学姐的家门，过了片刻，门开了。学姐藏在门后探出身子。
“晚上好啊，名名。”
“晚上好……”
我不由得移开了视线。
学姐裸露的肩膀从门后露了出来，白皙圆润。锁骨的线条也清晰可见。
这女人明知道我要来，居然还是只穿了件睡裙。
“干嘛呆在门口，不进来吗？”
“呃，今天就不了吧。今天就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喂！”
无视我的意见，学姐抓着我的手腕强行把我拉了进去。
“要喝点什么吗？咖啡？牛奶？”
“白开水就好。”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虽然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有些晚了，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到学姐家里来。我和学姐虽然已经相识有四年时间，学姐也曾经到我家里去过，但我对学姐家里的情况却一无所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厨房那边传来倒水的声音，接着是拖鞋走在地板上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学姐从厨房走过来，将一杯白开水放在我前面。她接着坐在附近的摇椅上，将右腿搭在左腿上，左手随意的支着脑袋，俨然一副贵妇的样子。
煽情过头了，我不由得再次移开视线。
“你能不能多穿点衣服？”
“兴奋了？”
“没有，只是担心把感冒传染给你而已。”
学姐笑了。
失策了。因为头疼脑子也不清醒，刚才明明只要说担心她感冒就好。
“那么，不惜冒着将感冒传染给我的风险也要来找我，到底是怎么事？”
“李翔被人杀了。”
学姐愣了愣，然后说到：“谁？”
“就是那天……奶茶会坐在我们对面的那个。”
“诶~那家伙真可怜欸。”
嘴上是这么说，但学姐显然对此根本一点也不关心。
“你也太冷淡了吧……”
“这是诚实。”学姐似笑非笑，“再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反正你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反应肯定和我一样吧。”
这真是毫无根据的指控，我在听见这个消息可是立刻震惊了一下。
“我是想提醒你注意安全，杀人犯有可能会对我们下手。”
“知道啦。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学姐捂住嘴巴，故作惊讶道：“哇——，大半夜的到独居的女孩子家里，就没有其他想法了吗？当真？！”
“你就不要装了……现在还不到半夜吧。我回去了。”
我起身准备离开，这时学姐对我说道：“水，不喝吗？”
低头看了一眼，学姐端上来的水我还一口没动。
“你有这么节约吗？”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呃？！咳！咳咳！！咳！！！等一下，你这根本就不是水吧？！”
“是酒哦。”
“啥？！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喝的就是酒了吧？！”
“你在高中毕业的时候明明吹了整整一瓶白酒吧？”
“那次不也是被你骗了！真是够了，非要让我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你也太无聊了吧！”
“名名，就是因为无聊才会想要捉弄你的吧？”
“呃——？”
见鬼，我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个女人说的有点道理。千万不能习惯学姐的节奏。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起来，酒劲已经上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醉了？你这不是普通的白酒吧？！”
“没错，这是生命之水。顺便一说，酒精浓度有百分之九十六。”
“那是什么啊！？为什么你家里会有这种东西！”
“笨蛋，当然是为了喝啊。”
“我今天才知道你还有喝酒的爱好……唔！头越来越疼了，算了，我回去了！”
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和学姐继续聊下去，于是朝着门口走去。酒精带来的眩晕感让我的脚步变得虚浮起来，而头痛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时，我的手腕突然从后面被学姐抓住，
我回头看着学姐：“……干嘛？”
“如果醉了的话，今晚要在我家住吗？反正有多的房间。”
学姐微微偏着脑袋，用湿润的眼睛注视着我。她脸上不再是刚才的坏笑，现在只是轻轻抿着嘴唇。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心跳加速了。
“不……不用了，今天还是算了……”
但学姐并没有就这样放过我，她抓起我的右手，将手掌和自己左手手掌贴在一起。
“喂……”
学姐左手手指轻轻弯曲，这样，她就用十指交错的方式握住了我的手。
“真的不留下来吗？”
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我的脑袋里，我已经能感受到脸上的热度。
在头痛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现在我已经无法做出有效的思考。我的嘴巴微微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副样子一定蠢死了。
“我——”
学姐突然放开了我的手，她后退一步和我拉开距离，脸上带着我捉摸不透的微笑。
“是不是心动了？”
我的脸颊迅速冷却下来，接着因为另一层原因变得滚烫。
也就是说，我又一次被她耍了。
和学姐已经相识四年，事到如今居然没有提升一点对她的耐性。对这样的自己，我不经感到一丝悲哀，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心动了……超——心动的。你给我喝酒就是为了这个吗？”
学姐义正言辞地否认：“当然不是了，给你喝这玩意儿，是为了杀掉你体内的感冒病毒。”
“你的义务教育可真是白上了……”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吐槽，我简直都要佩服我自己，“那我回去了。”
学姐将我送到门口。
在电梯到达这一层之前，她一直没有关上门，就这么注视着我。客厅微弱的灯光照到这边，并不足以让我看清她的表情。
大概就像以前一样，带着坏笑吧。
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再见。”
“再见~”
只是，学姐的声音并没有我想的那样开朗。
昨日还残留着的暑气只经过一天就消散殆尽，在夜风的吹拂下，我打了个哆嗦。不过也拜此所赐，原本晕乎乎的脑袋变得清醒了一些。
我朝着宿舍方向走去，在这个时间段，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在通知了学姐以后，事件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橘子认为杀人凶手的目标不在我，所以我是安全的。
现充男猜到了真凶是谁，告诉我不用来通知学姐。
比我专业的家伙，比我敏锐的家伙，都认为事情已经暂时结束，那么我相信他们。
不过话说回来，凶手到底是谁？为什么被害者是李翔？就算事件暂告一段落，不弄清楚这些心里终归有个疙瘩。
之前现充男说过，凶手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可这里的单纯指的是什么？天真无邪吗？不，再怎么说杀人犯也不可能天真无邪吧。
……上次应该问清楚的，不过说到底，哪有用这种词去描述杀人犯的。
无论是杀人动机还是手法，我都一无所知，要调查也是无从下手。
先不论杀人手法，如果凶手是言灵师，过分纠结这个根本毫无意义。
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压制不断涌上的醉意，但收效甚微。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该感到奇怪，就算言灵师们的目标是找寻天书，杀掉李翔不会有任何好处。言灵师并没有杀害李翔的动机，这起案件和天书并没有关系。
只是普通的凶杀案吗？
我接着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现充男在听过我的经历后，立刻就推测出了凶手。他和李翔并不相熟，也就是说，这起案件一定和言灵师有关。至少，和我这几天的经历有关。
和天书无关，却和我这几天的经历有关……果然是醉了吧，这个结论根本是矛盾的。
我抛弃之前的推测，从头开始思考。
如果我是凶手，为了什么，我会去杀掉李翔。
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实在让人不快，人类会在什么时候产生杀意？迄今为止我未曾产生过这样的念头，不出意外以后也不会有。
我试着想了想，李翔的性格确实很招人厌。但是仅仅如此，会让人想要杀了他吗？
对人认真地产生杀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没有人会仅仅因为讨厌谁就去杀了他。
人类会去杀死弱小的多的生物。在身边有蚊子飞时，大多数人会去拍死它，因为很烦。对于蚊子这样的生物，人类很难产生同为生命的同理心。在生命的层级上，这两者差太多了。
而人类和蚊子终究是不同的。或许可以毫无障碍地杀死一只蚊子，但对于同类却无法轻易下手。
夺取人命是一件严肃而又认真的事情。如果像拍死一只蚊子那样随意地夺取他人性命，这样的家伙还能被称之为人吗？人类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杀人。
但还是有人死了。
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让人产生杀人的决心？
我回想那天的奶茶会，这时才发现，李翔的性格十分讨人厌，但似乎针对的只有我一个人。
“这么一看，最大的嫌疑人不是我吗……”
我并没有杀人，也不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杀人。这世上也没有人会因为这种无挂紧要的事情杀人。
虽然知道这一点，但不知为何，在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如果，只是如果，真的有这样仅仅因为觉得讨厌，就去杀人的家伙，会是怎样的存在？
“杀人凶手，是个很单纯的人。”
我停下脚步。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想起了现充男的话。
单纯的人，只会遵从自己的内心而行动。
……也就是随心所欲的人。
“呜呃——”
腹部突然涌起强烈的呕吐感。
我用力捂住嘴巴，死死盯着地面。
“不会……不可能……”
压抑住吐出来的冲动，我转身朝着学姐家跑去。
腹部的翻腾感越来越严重。
好想吐。
我到达电梯前，按下按钮，红色的数字开始逐渐跳动。
电梯门终于打开了。
强忍不适，我走进电梯。电梯缓缓上行。
其实我没有必要回来。
无论是谁，都告诉我这起事件已经终结了。
何必多此一举。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真的没有必要再来这里。
头痛阻止我继续思考下去。电梯已经到了学姐家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地打开，又缓缓关闭。电梯的四面墙壁上，映出了我苍白狰狞的脸。
“该死……”
我最终还是按下按钮，来到学姐门前。
在我敲门之前，学姐家的门就打开了。
“我还在想是谁，果然是你啊，名名。”学姐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既然都开始发烧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
我一时无法开口。
“要进来坐坐吗？还是说，干脆今晚就住在这里？”
“你——”
“……”
学姐静静地看着我。
“……是言灵师吧。”
“嗯，没错。”
这是比我预想中，要干脆得多的回答。
“……是你杀的对吧。”
“嗯，没错。”
我低垂眼眸，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他很讨厌啊。”
“就因为这种理由！！”
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怒吼出声了。
学姐笑了。
为什么……你还能笑出来？
“名名，为什么你会生气呢？”
“……哈？”
“你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吧。”
“你到底……”
时隔一年，我终于再次意识到，我和这个女人终究是无法相互理解的。这个道理，我本不该忘记。
我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再也不敢去看这个女人，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电梯门打开之后，我迫不及待地进到里面。在门彻底关上之前，我最后看了学姐一眼。
学姐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无声息地站在哪里，眼里满是怜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