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无遥看见孟暮雪的断首时,刚好对上了曾经那位冷漠美女的眼睛,漆黑的瞳子仿佛在冷冷盯着路无遥,只一眼,就让路无遥闭上眼睛。他匆忙地转过身去,弥漫在大楼中的血腥味似乎在此刻浓郁了许多,刺激着路无遥的嗅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他扶着墙咳嗽,却又什么也咳不出来。

陈茉儿从路无遥背上落了下来,她也看见了孟暮雪的断首,脸上的血色霎时全无。女孩不敢发出声音,手紧紧攥住路无遥的衣角,颤抖不停。

路无遥的干呕终于停下,在几个深呼吸后,他终于迟疑着转过头,却看见一只手伸到了眼前。

“啊——”这声尖叫是陈茉儿发出来的,路无遥弹簧般拉着陈茉儿跳开,下意识便是一拳,这一拳并没有打中,对方歪了歪头,擦过了他的耳畔。

“云御?”当看清来者后,路无遥感觉心口那阵悸动才稍稍平复。

“嗨,好久不见。”

“孟……孟……孟暮……”路无遥指向孟暮雪的头,声音和手一样在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哦,孟暮雪死了。”云御点点头,语气淡然,“我看见了。”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分悲喜,犹如在说“我叫云御。”“我是男性。”“我今年三十岁。”这般普通的事实。

路无遥愣住了,他看着云御,云御却只是耸了耸肩,即便路无遥很认真地观察,也看不见对方脸上有任何细微的变化。

“孟暮雪她死了!”路无遥再一次指向云御后面,大声强调了一遍。

“我知道啊?那又怎么了,死的又不是你。”

“你他妈……”不知道从何处升起的火气,令路无遥一拳揍向云御。云御在拳头打向脸颊前侧头躲开,然后他向前踏出一步,抓住路无遥的衣领,略一用力,便将他顶在了墙上。

“放开我!”路无遥抓住云御的手,大吼道。

云御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冲着路无遥眨了眨眼,目光中带着真切的困惑,“你们关系很好吗?认识多久了?一个月?见过几面?有十次吗?”

“你在激动什么?你和她很熟吗?”

“就算你想要报仇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李恒逍平易近人,吕大爷面冷心软,你是不是就对其他人产生了什么误会?”

见路无遥沉默下来,云御也松开了手,转身离开,脚正好踩在了地上的血泊,啪的溅起,在他裤腿上又添了几道污秽。

“我本来就不想来这,都是她要求的,如果我死在这,那都是她的错。可是她死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对不起她,更没有对不起。”

云御走了,在他说话时,曾为队友的断首一直在他脚边,但他直到离开也没把目光移过去一眼,与那断首唯一交集,便是伴随着他离开留在地上的一串血脚印。

路无遥没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神情也随着这口气的吐出逐渐变得坚毅起来。他走到血泊的中央,蹲下身地上的断首虽然已失去色彩,却依然带有几分往日的貌美,空洞的双眼与路无遥对视,仿佛在不解。

陈茉儿也跟了过来,扶住了路无遥晃悠的身子。在陈茉儿的帮助下,路无遥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将断首包裹起来。

就在他双手抱起断首时,身体又开始颤抖,仿佛手中的断首正在剧烈挣扎,他手一松,包裹又落了下来,衣服散开,断首滚到地上。

楼外的雨声恰逢此刻突然大了起来,沙沙的雨声急促地落在路无遥的耳膜上,对某种情绪进行二次发酵,他身上的纤昔也突然活跃了起来,似乱舞的狂风。

陈茉儿在他身旁,她拿出了手帕擦试着孟暮雪脸上的血迹。动作很认真也很仔细,除了头发上实在难以去除,断首脸上每一处污渍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抹掉,仿佛如她活着时那般。

一个红眼的病种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看见路无遥与陈茉儿,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悦,可是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无数的紫丝便迅速缠住了他,将他拉到了路无遥身旁。

酝酿的情绪终于得到爆发,紫丝包裹着路无遥的拳头,重重地落在那名病种的脸上,路无遥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又开始发热,而拳头每一次落下,都让那种感觉进一步加深。

那名病种已经逐渐失去了意识,路无遥的拳头却越砸越狠,紫丝每次落下,都会沾上病种的血,当路无遥抬起手时,血液低下,然后路无遥又再度砸下去,周而复始,仿佛永不会停息。

“遥哥……”路无遥扭过头,看见陈茉儿已经重新将断首包好,她抱着包裹的手异常地稳定,体现出路无遥难以想象的坚强。

“遥哥……”路无遥听见陈茉儿的口中带着颤音,“我们走吧。”

不知是被什么样的情绪推动着,路无遥义无反顾地抱住了陈茉儿,女孩单薄的身子抱在怀中,他感觉到她在发抖,他明白对方在害怕,就像自己一样。

“我不会死的,也不会让你死的,”路无遥紧紧抱着陈茉儿,女孩柔软的肌肤为他带来一阵温暖,路无遥低声安慰,“不会像她一样的,我保证。”

“像她一样”指的不是孟暮雪。

“像她一样”指的是上杉见如。

“茉儿,我……”那股情绪的余韵推动着路无遥想将某种话语说出,但最重要的几个字却堵在了喉咙间……他又迟疑了。

说出来,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字。

不能说,这不是简单的几个字。

若是注定要对不起一个人,那至少不能伤害眼前的人。

陈茉儿的发抖逐渐停止,她犹豫着,想扭头看看路无遥,却始终没转过去,正如路无遥想说却始终没说出口的话,他们都在迟疑。

最终,女孩伸手抱住路无遥,让自己在路无遥怀中贴得更紧了些,两人之间从未距离如此之近,她能感到有热流伴随着特定的节奏穿过发间,轻抚过脖颈的肌肤,最终与自己的吐息汇聚,飘散在这一片空间里。

无人知道此刻他们在想什么。

直到最后,彼此相拥的两人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