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就是这样……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路无遥挂断电话,而后叹了口气,倚靠在门沿上,看着手上的手机,屏幕简洁,他手指来回滑动,也只见电话短信拍照等寥寥几个应用,找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手机是队长的,他和陈茉儿在外面躲了三天,换了数次装扮,直到今天才回到公寓,可是队长却不在。他在客厅的大桌上看见队长的手机,联系人中只有吕则一个名字,而他打过去,却得知吕则这几天也没能联系上队长。

路无遥点进手机的通话记录,其中数十条未接记录,全部来自于吕则。最初那条是在三天前的下午,大概就是他遇见月冥惊慌之中打电话给吕则之后不久,吕大爷便联系上了队长。那段时间的电话是最密集的,吕大爷几乎一刻不停地打电话过来,然而统统没能接通。再往后次数稍稍减少,但仍保持每个小时一通的频率,不论白天黑夜。

路无遥关闭了手机,漆黑的屏幕映照出他思索的脸:皱着眉,抿着嘴,眼神不知落向何方。

手机不是静音,如果不是队长刚好每个小时都遇见什么事没接到电话,那么只能说明他这三天都不在公寓。但队长目前正被病种组织到处通缉,什么事能让他出去这么久?

路无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与陈茉儿长时间没回来,队长担心出去找他。但首先吕则打来第一个电话时是他和陈茉儿遇到月冥之后,那时他和陈茉儿并没有离开太久,其次他已经仔细检查过公寓内,除了手机并没有其他什么线索。队长不是个马虎的人,不应当没考虑过他和陈茉儿回来的情况,再怎么样也得留下些信息。

除非事发突然,他没能来得及留下信息,甚至没能来得及带上手机。

进一步思考,无论自己和陈茉儿如何换装,那些堕落种总能出现在他们周围,这么了解他们的行踪,没道理不知道队长的存在,或许在月冥来找自己之前,他们便已经对队长下手了,毕竟只有搞定了队长,才能放心对付他和陈茉儿。

路无遥环视了公寓的大厅一眼,一切如常,对方想来不是用强的,不过也对,队长亲言即便是100个津辛也不过是挥剑累些的程度,他们若有本事正面交锋战胜队长,也不至于要先搞定队长再对他们下手了。

“遥哥。”陈茉儿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路无遥的思绪,他扭过头,看见少女裹着浴巾走过来,她刚洗完澡,一只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只手抓着浴巾。浴巾上露着瘦削的双肩,那雪一般的肌肤上立着水滴,连成一片,光线落在上面,为她的肌肤渡上了一层光彩。

浴巾也有些湿了,贴在肌肤上,花草的图案,在布料的褶皱上,仿佛真成了缓慢生长的植物,似有若无地勾勒陈茉儿的身材。

这略带香艳的场景,陈茉儿毫不在意,路无遥也毫不客气,甩手就把一件衣服丢了过去,摔到陈茉儿头上。

“呀!”陈茉儿轻呼。

“赶紧把衣服换了,我们该走了。”路无遥说道。

“这么快?”陈茉儿把衣服从脸上抓下,有些诧异,“我们才刚回来,而且遥哥你不洗个澡吗?”

路无遥现在真想洗个澡,这几天不管精神还是身体上他都累坏了,身上的衣服被汗液与肌肤黏在一块,像落进水里,然后捞出来和连人带衣服拧干了一样。直到现在他仍能感觉胸腔中心脏有力地跳动,紧张与疲惫参半,能洗个澡简直是无上的恩赐。

“算了。”路无遥摇了摇头,说道,“队长失踪了,敌人可能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这的事我刚刚跟吕则说了,他那边也遇到了点麻烦,至少得两天后才能赶来,咱们现在外面把这两天过了再说。”

“队长失踪了?”陈茉儿的语气听着很惊讶,“那我们要去找他吗?”

“……”路无遥沉默了一下,他看了陈茉儿一眼,沉声道,“先照顾好自己在说吧,队长轮不到我们担心。何况公寓里没什么异常,没有线索我们也无从找起。”

陈茉儿只能抱着衣服点了点头,浴巾的边缘随着她的动作起伏,似乎要露出什么出来,不过路无遥没心情欣赏,他随手将门一拉,便将自己和陈茉儿分割开来。

路无遥转头看向床上,上面放满了凌乱的衣服——大部分是女装,他随手拿起两件套在身上,然后轻车熟路的拿着化妆品对着镜子装扮起来。转眼间,镜子中的路无遥便换上了一副端庄大方,漂亮精干的女白领形象。

路无遥对着镜子上下又打量了一阵,确认没什么漏洞后才把化妆品收拾好装进一个女士的提包里,又扯着嗓子练了练声。过了一会,终于听见陈茉儿的敲门声:“遥哥,我好了。”

“嗯,我来了。”路无遥回应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床头弯腰掏出枕头下的东西,一并装进提包里,才过去开了门。门口的陈茉儿换上的则是一身短袖短裤,色彩鲜艳,非常暴露,与她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活像个小太妹。

路无遥给她选这一身的时候最初还有些担心她会拒绝甚至生气,陈茉儿虽然平时表现开朗活泼且带有一丝脱线,但本质上是一位极认真的女孩。即便是这三天里,她仍保持着按时起床,按时休息的习惯,当他们跑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小旅馆,路无遥一进去就累得直接趴倒在床上时,女孩依旧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像个听课的学生。惟有黏着的发梢,红扑扑的脸,以及轻轻喘出的气,能感觉到她的疲惫。

在她身上,路无遥见不到一丝的张扬与随性。

但好在除去认真,陈茉儿也很乖巧,她虽然低头打量自己穿着时眉有微微皱起,但抬起头仍是一副笑容,眼神清澈无瑕:“遥哥,走吧。”

“嗯。”路无遥点头,掏出一副墨镜为陈茉儿戴上。他又看了队长的手机一眼,默默记下吕则的电话,然后把手机留到桌上,说,“走吧。”

……

为了避免队长回来或者吕则来找他们,路无遥并没有带着陈茉儿离得太远,时间已是中午,他们找了公寓附近的一家小餐厅,点了菜准备吃饭。

路无遥挑了个角落的位置,靠窗,方便留意公寓附近,而且窗台不高,情况不对他随时准备拉着陈茉儿翻窗跑。

他们选择的这家餐厅人流量不小,此刻人声嘈杂,服务员不断穿梭在餐桌之间,忙前忙后,以至于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位小姐姗姗来迟地把菜端上来。

“抱歉。”小姐抱着托盘遮住了自己的脸,露出的眉眼让路无遥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这么晚才给你们把菜上齐。”

她指了指桌上多出来的两杯鲜红色的饮料,声音甜甜地:“这是我们赠送的,祝两位用餐愉快。”

“我总感觉好像在哪见过她?”路无遥看着服务员离去的背影,皱着眉说。

“有点像暮雪姐?”陈茉儿也盯着看了会,对路无遥答道。

“是有点像,不过她现在应该和吕则云御他们在一块吧?”直到服务员的背影消失,路无遥才移回目光,“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她好像在想些什么,不过对我们没有恶意。”陈茉儿摇了摇头,端起饮料吸了一口。

“没有就好。”路无遥稍稍宽了心,他也端起那杯饮料,饮料液体呈现的是鲜艳的红色,晶莹剔透的,仔细看其中仿佛还浮着纤维般的血红,不论味道,至少很好看。路无遥凑近鼻尖闻了闻,带着丝冰凉的清香味沁人心脾,隐隐似乎还带着点别的味道。

“闻着不错,可惜有点腥。”路无遥说着,嘴已经咬上了吸管。

“有吗?”陈茉儿又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说道,“我觉得不腥啊?挺好喝的。”

“每个人味觉不一样吧。”路无遥耸了耸肩,液体顺着吸管逐渐升高,在即将进入路无遥口中时却又突然落下,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手伸向陈茉儿,“把你那杯给我。”

陈茉儿惊了一下,还没做出答复,她的饮料便被路无遥伸手抓了过去。路无遥闻了闻陈茉儿的,又认真闻了闻自己的,眉越皱越深。

“你有没有感觉不对劲?”路无遥盯着陈茉儿,再次问道。

“诶?”陈茉儿有些莫名其妙地答道,“我说了,没有啊?”

“我是说身体上。”路无遥急急地说,“有没有感觉不舒服?难受恶心之类的?”

“没有。”陈茉儿摇着头。

毫不犹豫,路无遥马上站起身抓起了陈茉儿:“饭不吃了,赶紧走。”

“嗯?”陈茉儿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任由路无遥抓这手跌跌撞撞地跟着,一直来到柜台。路无遥一边结账,一边扫了餐厅中一眼,仍然是人来人往,济济一堂,服务员中却再不见那有些熟悉的身影。

“遥哥?那个像暮雪姐的人有问题吗?”出了餐厅,陈茉儿跟在路无遥身边问道。

“不知道。”路无遥说,“你也说了没感觉到恶意,但……小心点总没错。”

他说着,余光不忘留意周围,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身形臃肿,显然不是他或陈茉儿的。

路无遥不动声色地拉起陈茉儿的手,步伐微微加快了些许,那道影子也加快了些,保持距离跟在路无遥身后,同时手也慢慢地抬起……

“啪!”在影子的手要落下时,路无遥突然推开了陈茉儿,他自己则向着马路边摔去,这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身后的情况,一位胖子抬着手,抓着一支注射器,里面沉淀着鲜红色的液体,一如之前那杯带着腥味的饮料。

胖子对路无遥这一突发行动似乎也有些意外,在原地愣了片刻,路无遥趁机从手提包中掏出一包粉末,撕开包装狠狠摔了出去,粉末顺着包装袋的开口宣泄而出,如云如雾弥漫在空中。

“救命啊!”路无遥扯着嗓子大喊道,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撑着地爬起,冲上前拉起陈茉儿就跑,一边跑一边不间断地喊着,声音一声比一声激烈,“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街道上人群都被路无遥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看向路无遥和胖子,有几个向着胖子靠近了几步。胖子站在原地,那些粉末并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但他并没有去追路无遥,只是看着他们逃走的背影,在人群中露出极无奈的苦笑。

路无遥一直拉着陈茉儿跑过了几条街,直到陈茉儿跟不上在他身后脱了手才停下来。他看着陈茉儿杵着膝盖剧烈地喘着气,一边喘,一边看着路无遥,极勉强地说道,“遥哥,我……我跑不动了。”

路无遥的呼吸也微微有些不稳,他的手紧紧地攥拳,却克制不住地颤抖,眼睛死死扫视周围,看不到自己面色苍白。

“听我说!”路无遥抓住了陈茉儿的肩,或许是恐惧,或许是严肃,他的语气声音很高,“你这次也没有感觉到恶意?”

“没。”陈茉儿怯生生地回道,“一点恶意也没有。”

路无遥紧紧抓着陈茉儿的双肩,盯着她的眼,过了会又松开,转而揪住自己的头发。

事情越来越严重了。路无遥努力在心烦意乱中理清自己的思绪,餐厅下药,当街偷袭,这些人已经越来越明目张胆了。从一开始这伙人就总能找到他们的方位,正因此他才和陈茉儿不断改变装扮,但现在看来即便换了装也会被他们准确找到,周围必然有人一直在监视汇报他们的行踪。

这个人是谁?路无遥环视着周围,街道看似平静如常,可不安感却渐渐从他心底涌起,这股感觉越发强烈,就像那晚月冥追杀他时一样,他感觉不安仿佛化作一阵浓雾,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视线因此变得模糊……

监视者是对街那个捡垃圾的老人吗?他看似在收集垃圾,其实一直在借此跟踪自己?

是前方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吗?他拿着手机说着什么,其实就在向月冥汇报他的位置?

是拐角那个小店外坐着的穿着暗红色大衣的短发妹子吗?她叽叽喳喳张嘴和服务员聊天,其实是在炫耀这几天路无遥像只小白鼠一样被她戏耍而不自知?

隔壁店铺的小姐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这边……对面二楼好像有一道影子……那楼顶的天台好像有一道反光……

还是……

路无遥突然意识到什么,眼中的模糊一扫而光,他扭过头——

陈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