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之下摇曳着两人的身影,不停有叹息声从这个房间里传出,使周遭的氛围也有几分压抑。

此时房间中独处的两人——贾提斯与塞拉面对面坐着,结束了刚刚的谈话。

「太过分了……那个格尔斯居然会这样残忍的对待这些孩子。」

塞拉低着头,不时用手轻轻拭了拭有些湿润的眼角,并痛诉着造成这一系列悲剧的祸首——格尔斯·巴托斯特。

「这下可以了吧,你也清楚了这个女孩的来历。总之,就是帝都西郊的孤儿院中某个被格尔斯拐走用作实验体的普通女孩而已。」

贾提斯将双手交叉抱着,将头微微仰起,注视着洁白的天花板。

事实上,贾提斯并不是很欢迎其他人来自己房间做客,他这样耐心的将事件的原委都告知塞拉,也是希望她能在听完之后快点离开。

「呐,贾提斯君,我可以看看那个女孩吗?」

「请便。」

在征得贾提斯的同意之后,塞拉迈着很轻的步子来到了女孩的床前。

她俯下身子来,跪坐在床边看着正在熟睡中的女孩。女孩睡得很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胸口处微微的伏动能够表明她只是在睡着。

塞拉注视着这个女孩,她有着和塞拉一样的银白色长发,不过也许是被作为实验体的原因,她的头发已经有些糟乱。不过她的脸还是和普通的女孩一样,似乎没有受到实验带来的伤害。

说起来,塞拉忽然想确认一件事。

「贾提斯君,既然这个女孩是被作为了实验体,那她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受过伤的地方?」

她回头问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贾提斯。

「没有,在把她带回来之前我就用魔术检查过了,似乎并没有外伤。而且现在也只是由于被施加了魔术,而暂时处于昏睡状态而已。」

「是吗……」

按理来说,塞拉本应为此感到庆幸才是,这个女孩并没有受到实验带来的伤害。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却总是放心不下来。

塞拉将紧握的手放在胸口处,咬了咬牙。

「反正我也只负责照看她一晚,明天一早就把她交还给魔导研究所就是了。」

「交还给……魔导研究所?为什么?这个女孩好不容易才从那里离开,她应该回到她本来该待的地方吗?」

塞拉忽然有些激动,从地上站了起来。

「抱歉,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我只是一介普通的魔导士。如果有意见的话,你可以和伊芙室长谈谈。」

「可是……」

塞拉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却忽然止住了。因为在她与贾提斯争执时,一个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哪里?」

一个十分稚嫩的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从这个简单的问题中至少可以确认,她的心智并没有受到实验的影响。

「你……醒了?」

塞拉慢慢的回过身,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女孩。

「我这是……在哪?姐姐你又是谁?」

女孩怯怯的问到。

「没事的,你现在已经没事了。这里是宫廷魔导团特务分室的房间,姐姐和哥哥都会保护你的。」

塞拉微笑着向女孩解释到,希望能让她安心下来。

「宫廷……魔导团?那么,姐姐你们都是魔导士了?」

「嗯,虽然是这样,但我们和之前把你带走的那个格尔斯并不是同一类人哦,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心吧。」

「这样吗……可是,我还是好害怕……」

女孩这样说着,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塞拉身后的贾提斯身上,并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些,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也难怪,贾提斯看上去并不是那种在孩子面前很讨喜的类型,倒不如说,一般小孩子看见他反而会感到害怕吧。

「那个……贾提斯君?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能请你先出去一会吗?」

塞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难为情的向贾提斯请求到。

「嘁,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虽然这里明明是我的房间。」

带着一副十分不悦的表情,贾提斯离开了房间。

「那么,在塞拉把那个丫头哄睡着之前,我还是先在门口等着吧。」

贾提斯背靠着房门,将双手怀抱着,轻轻闭上了眼睛。

之前贾提斯不愿意接手这个女孩,除了觉得没有必要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贾提斯在孩子面前不讨喜,这一点他也很有自觉。不过,这对于一心只想要贯彻<正义>的自己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不过,关于这个女孩,贾提斯却稍稍有着一些不同的看法。

由于任务的关系,贾提斯曾经也去过那所孤儿院。在那里,他亲手了结了一个被通缉中的重犯,就在孤儿院的门口。

鲜血浸透了周围的花草,犯人带着不甘与憎恶看着将他杀死的贾提斯,以至于到最后也没有瞑目。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并用早已布置好的魔术陷阱将自己杀死。他无从得知,也不可能再知道。

『<正义>,再一次得到了伸张。』

站在尸体前的贾提斯露出了微笑,全然不顾沾染在自己嘴角的鲜血。在旁人眼中,那副形象,宛如一个恶魔。

有不少孩子都目睹了这一幕,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用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对于年幼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所有人都对贾提斯避之不及,唯恐与他扯上关系,包括孤儿院的修女们也是如此。

『呐,这个人是坏人吗?』

除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无比单纯的女孩,抱着好奇般的心态向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的贾提斯问到。

『大哥哥,这个人是坏人吗?为什么要杀掉他?』

女孩拉扯着贾提斯的衣角,向他提问到。

贾提斯有些意外,这个女孩似乎一点也不怕自己,反而不停的追问着自己。

『啊,没错,这家伙是<邪恶>,是应该被处以极刑的罪人。』

『那么,大哥哥你就是维护这个世界的正义的人吗?』

贾提斯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义,这个不知道从贾提斯嘴里吐出过多少次的词语,此刻被这个小女孩说了出来。一时间,贾提斯久违的感受到了他人对自己的那股认同感。

没错,自从贾提斯成为宫廷魔导团的一员之后,他杀过不少人,虽说每一个也的确都是罄竹难书的罪人,但他的做法,往往都太极端了。

没人肯定他的做法,也没人赞同他的正义。

不过没关系,绝对的正义只能被极少数人所认同,而自己正是实行绝对正义的唯一一人。贾提斯自始至终都抱持着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贾提斯的<正义>,似乎得到了他人的认同,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的认同。

『你的名字是?』

『希娅,希娅·莉莎。』

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但贾提斯对此的记忆依旧十分清晰,他也很清楚的记得认同他的<正义>的那个女孩。

在莱恩将希娅交给自己时,贾提斯就认出了她。不过,贾提斯不知道为什么,希娅明明是唯一一个认同他的<正义>的人,但他却并不想再和这个女孩产生交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贾提斯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缓缓将眼睛睁开,发现塞拉已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她睡着了吗?」

贾提斯轻轻问到。

「没有,她说她有话想和你说。」

「这样吗。」

果然是这样吗,贾提斯这样想到。

「贾提斯君,你以前和那孩子认识吧?」

「算不上认识,只是说过两句话。」

「是吗。」

塞拉背对着贾提斯,朝前走了两步。

「快去吧,那孩子在等着你呢,我也该回去了。」

「嗯。」

在简单的道别之后,贾提斯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一进到房间里贾提斯便可以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孩——希娅。不过和之前不同一样,她似乎已经接受了目前的境遇,并用一种特别的目光注视着贾提斯。

贾提斯平息了一下心情,朝着希娅走去。

「应该怎么说呢,希娅,好久不见?」

「果然是您吗,贾提斯先生。」

「啊,是我,真亏你还能记得我啊。」

贾提斯走到希娅的床边,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之前还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呢,不过从塞拉小姐的口中听到了您的名字,我才大致确定了一些。」

希娅从床上坐了起来,将头微微垂下,用很轻的声音向贾提斯说到。

「是吗。」

「那么,这次是您救了我对吧,将我从那所魔导研究所里救了出来。」

「那只不过是我的任务罢了,救下你也是顺带的。」

贾提斯始终背对着希娅,用着一副若无其事的口气说到。

「但即便是这样,贾提斯先生你还是救下了我,不管出于何种理由,这就是事实。你还是和那时一样呢,在为了贯彻正义而努力。」

贾提斯的身子颤了一下。

「正义吗,承认我的正义的人,你是第一个。」

「因为,贾提斯先生就是在做着这样的事啊。」

「是吗。」

在希娅看不到的那一面,贾提斯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

「好了,你也应该很累了吧,早点休息,天亮之后我还得把你送回去呢。」

「送……回去?指的是?」

「很抱歉,关于你的事我做不了主,上面的人想要你,我也阻止不了。所以,抱歉。」

一阵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十数秒。

「没事的,贾提斯先生你只是在尽到自己的本职而已。我相信贾提斯先生,在我所看不见的地方,你也一定在伸张着正义吧。就像今天救下我一样,你一定也救过不少和我一样遇到困境的人吧。」

希娅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用一副十分轻松的语气说到。

「所以,请你以后也一定,要继续下去啊。」

不知是贾提斯的错觉还是什么,希娅最后的几个字似乎有些颤抖,就像是带着哭腔一般。背对着希娅的贾提斯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也无从知晓。

不过,他能猜得到,希娅会这样说的原因。自己的确是救了她,却没能帮助她完全摆脱现在的处境。等待着她的,依旧会是那所利用她进行过实验的研究所。虽然在格尔斯被处决之后,之前进行的研究应该会被终止,但不排除帝国方面的人也想从她的身上获取什么研究成果,并加以利用的可能性。

没错,在贾提斯眼里,帝国的人也是同样肮脏。甚至,在贾提斯还看不见的地方,有着比天之智慧研究会更甚的黑暗,内心的<正义>这样告诉他。

「我知道,小鬼。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将<正义>进行下去的,相信我吧。」

说完,贾提斯从希娅的床上起身,并朝着客厅的方向走去。

「那么,晚安。」

「嗯,晚安,贾提斯先生。」

随着两人间的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房间的灯也被熄灭。

一切,又都归于黑暗之中。

无论是人们休息的房间,还是寂静的街道,都是一片漆黑。黑暗,遍及此刻帝都的每个角落。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在空无一人的某条小巷中,逐渐走来一个漆黑的人影。听她的声音,似乎是一名年轻的女性,没有灯光的小巷里,只有她那一头金发显得格外显眼。并且,在小巷的另一头,也站在一个人影,似乎已经等待了一些时间了。

「啊,都准备好了。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处理吧。」

另一名男性回应道。

「那么,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希望你,能够回应<神>的期望。」

「嗯,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