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孩一听,急忙看了看周围,这才从见到方玲珑之后的那种恐惧之下渐渐苏醒,虽说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但也冷静了不少,控制住了浑身上下沸腾着的力量。她们是至高无上的神灵,他们拥有无所不能的力量,可他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也会感受到束缚。

譬如说杀人,虽然它们已经失去了几百年前的力量与尊严。

【灵】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而那种从它们诞生起就侵入骨髓的骄傲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地朝着一种诡异的状况所发展着。

原因很简单,几千年前它们众人俯首,根本不用为食物所发愁,那时候的人们都是虔诚的。他们没有有效的能够抵挡天灾的方式,所以就只能竭尽可能,用他们的信仰塑造出一个神灵来帮助他们抵挡面前的灾难。

而【龙】便是最早为创造出来的神灵,它们应当骄傲吗?理所当然!因为它们是居于众人之上的神灵!它们有着无所不能的力量,自然有着自己心中那份傲然。

而如今的龙却像是一群落魄不堪却始终不愿看不清形势的贵族流浪汉,它们吃不饱穿不暖,整日为了如何能够存活下来而发愁,却始终觉得自己仍旧有着那曾经的荣耀。

它们不屑于去伤害人类,因为他们太过于渺小,它们太过于伟大。而【缚灵者】却不被它们算在人类之中,反而成了它们求而不得的食物,当然,也是这个世间除了它们自己之外唯一的敌人。

“我们并非是绝对的敌人,【世无双龙】这句话早已成了个笑话。千年前我们为了信仰而厮杀,而如今,所有的神灵都落魄如厮。别说是众人俯首,就连活下去都已经很艰难了。这片大地上根本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神话了,同样,我们也根本没有信仰可抢。”

方玲珑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突然迈开步子朝前方走去,若说她刚刚还有一丝犹豫的话,此刻便完全地放下心来,无论怎么样,那个小女孩还知道收敛,总比那些遇到事情就不管不顾发疯的人要好。

不过其实那个女孩要在这里发疯其实也造成不了多么可怕的后果,无非就是先“走为上策”而已,只要她还在金陵,对方白那傻小子有着某种想法,方玲珑总归能守株待兔。只不过她愿意暂时消停一会对方玲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而且,方玲珑也不能永远只守着她一个人。

方玲珑不傻,那些上天早已定下的规矩终会发生。更何况,此时事关生死。她们两条龙之间必有一战,这一战便决定了方白的归属。不过能仅仅只靠嘴巴能解决这件事情就再好不过了,而且那个小女孩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同类。方玲珑心里也有些恻隐之心,不想和她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收场。

五六月的天气就已经让人有些承受不住,所以方玲珑特地跑到旁边的摊位买了两把白色的长伞,一把用水墨写着“水波不兴”,另一把则写着“逆水行舟”。方玲珑把“逆水行舟”分给了那个小女孩,另一把“水波不兴”则遮住了自己头顶上的太阳。那个小女孩看着方玲珑递过来的那把伞,起初还有些犹豫,想了想便收下了,照着方玲珑的动作打开,遮到了自己头上。

“你应该知道我想对你说些什么,按理说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东西,因为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改变些什么。”方玲珑撑着伞与身旁那小女孩并肩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虽然身上穿着现代的衣服,可是手上执着的那把古伞与她们两人身上隐隐约约发散出来的气质却让众人眼中的这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像是两位从画卷中走出来,诗情画意的女子。

“只不过谁叫方白是我弟弟呢?我这个当姐姐的不为他操心,又能做些什么?”方玲珑幽幽叹了口气,此刻方才显出她身上那被藏在心中依旧的纤细,她的脾气很不好,一直都不好。自从她与方白独处之后,这片天地对她的排斥,那座塔中回荡不休的孤独,以及面对方白时那无法遏制的欲望与矛盾。

她被夹在这些混乱之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可她又怎么能忘记那些已经被刻进骨子里的本能。【缚灵者】与【灵】之间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天敌,怎么可能对对方无动于衷?

有很长一段时间,方玲珑对待周围所有的事情都焦躁不堪,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顺应自己的本性究竟是不是一件错事,所以到了最后,她选择了离开。实在无法忍受,就离开好了。

而此次归来,放不下的仍是那个孩子。他是一个古老家族唯一的希望,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妹妹如数葬送在另一条龙的手里。一个举世无双的家族最后变成了举世无双的一个人,而她便只能化作那把双刃剑,去保护那唯一的传承。只是这一切,她从没告诉过方白,因为他的身体不足够让他承担这一切的重量。

那个古老的家族所蕴藏的秘密不必它们少,但这一切在唯一面前都算不得什么,方白若活不下去,这一切都是空谈。

在方玲珑说话的时候,那女孩却是一言不发,她知道方玲珑要对她说些什么。同样,那些东西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她内心那早已清清楚楚的答案。双眼被伞沿遮住,她的目光注视在周围每一件她不曾见到过的事物上。

小到人们身上穿着的衣物,大到街边的高楼大厦,那些可比方玲珑的话有意思多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有太多的未知,这反而又加深了她心中那个想法——她要活得更久一些,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方玲珑又何尝不知道身边这个小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也是一条龙,她们是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的同类,当然知道对方最渴望些什么。

那女孩的无动于衷暂且未能够让方玲珑灰心,她还打算尝试最后一搏。至少说一些自己以前从未有机会能够说出的话,她孤独了太多年,终于遇见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听不下去,只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早已被这个时代所抛弃了。人们不再需要我们,我们也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我们的生存需要气运,然而气运已尽。我们的生存需要人们最纯粹的信仰,然而现在的人们连我们究竟存不存在都感到疑惑。现在早已不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我们早就该死了。”

“不!!”那女孩突然激动起来,也是在这场谈话之中唯一一次对方玲珑的回应。她被关了不知道,刚刚衍生出神志灵魂,才刚刚从那座塔里出来,她是一条举世无双的龙啊!有着无所不能的力量,有着万人敬仰的骄傲,怎么可能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接受方玲珑口中那惨痛的命运。

“我们是龙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生物,我们能满足人们一些的愿望,理应受到他们的供奉。我们怎么可能会消失呢?我们是一个国家的气运,是一个国家的骨架,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需要我们的守护!我们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呢?我们是龙啊!!!这不可能!”

那女孩突然激动起来,她才获得仅仅几十分钟的自由便听到这样残酷的事实,无论怎样都无法接受。它们明明高居于众生之上,却要面对这样的命运,她怎么可能便轻轻松松地接受这看似无法改变的未来。

“这万物的战争永远都不是最强大的生物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而是谁能适应这个世界的发展,谁便是最后的胜利者。而在这一点上没有人能强得过那些你口中渺小的人类,你睁开双眼好好看一看周围吧,我们曾经留下的东西早已不复存在,从我们身上所穿的衣物到周围的高楼大厦,一切都是那些人类亲手创造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没有任何作用。”

当那些渺小的神灵能够自行解决他们的温饱,它们这些所谓的“神灵”,也便失去了任何作用。

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神灵,它们也会时常理所当然的忘记一些事情,那就是它们原来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事物。人类能使它们前所未有的强大,也同样能使它们消亡。

方玲珑早已懂得了这个道理,而那个小女孩却仍不能领悟到这一点。她想活着,这当然没有错,可不想让她活下来的人并不是方白或是方玲珑,而是这个顷刻间千变万化的时代。

“你在骗我!明明是你不努力!你早已丢掉了我们的荣耀,自甘堕落与那些人类为伍!”

女孩对着方玲珑大吼大叫着,不知道是因为方玲珑言语之中不符合逻辑的漠视,还是由于这个世界对她无所不在的排斥。她才刚刚踏出那扇门,来到了这个对她并不友好的世界。

她连名字都没有啊!

你叫她如何接受那道晦暗无光的前路?

她突然丢掉手上为她遮挡阳光的长伞,朝方玲珑大吼大叫发着脾气,那声音不算歇斯底里,但只要周围的人耳朵没有问题的话便都能够听见她的声音。只不过好像有一道透明的屏障将她们两个人隔绝于众人之间,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了她们个极为漂亮的女孩亦或是两条龙之间的争吵。

虽说她的真的很生气,只不过她的声音听起来只像是一个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朝大人发脾气的小女孩而已,或者说,将那个“像”字去掉也可以。很好,对于方玲珑来说,动手总比动刀子要好。

这不出方玲珑意料的举动并未引起她任何的波动,方玲珑轻轻地将地上拿把伞捡起来,重新为面前这个小女孩遮挡住了头顶的阳光。她的目光中藏着怜悯与无奈,不仅仅是为面前这个无法接受一切的小女孩,同样也是为它们这种生物所惋惜。

在很久很久之前,所有龙相互之间都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它们争抢着众人的信仰,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能够更好地度过那段属于自己的气运。若是两条龙某一天突然不小心碰了面,那最后的结局只有不死不休,从来就没有任何两条龙之间能够和平相处,而今天她们俩之间已经有了将近十分钟的和谐时光,只不过这份短暂地和平也难以维持下去。

“你还能怎么办呢?我们是龙不是神,并不像人们口中口口相传的那样无所不能。不是吗?喏!自己拿着伞,今天我尽一份地主之谊,带你来这金陵到处转一转。”

可那女孩压根就没有要接受方玲珑这份好意的意思,她伸出手打掉方玲珑手中那把伞,语气中没有丝毫改变。“我和你不一样!你早就被人类给训化了!而我会让他们重新记起他们脑海中的神话!”

“你的天真有几分我当年的样子哦!”看着那女孩这幅模样,方玲珑突然笑了起来。她当初也固执地以为自己有着能改变这一切的力量,而后却一事无成,只能躺在一个没人发现的地方等死。若不是那口血肉,她现在早就是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你看着!我会让这个世界重新认识我!”那女孩心中燃着仍未被浇灭的火焰,她固执地看着面前好似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的方玲珑,脸上满是固执。

“逆水行舟”的伞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后停在两人身边。那女孩浑身上下的力量突然沸腾了起来,那股只属于神灵的力量在她娇小身躯之中凝聚,然后朝着四面八方散发着它们的光芒。

一道刺目的青光闪耀在众人眼中,像是一道青色的闪电般一闪而过。而下一秒,周围突然黯淡了下来,青色的光芒从天而降洒落到众人的身上。人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凝视着天空,却发现此刻在天上飞舞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青龙。它张牙舞爪在高楼大厦间起起伏伏,威严的眸子目空一切。

它瞳中是众人渺小的身影,而那些渺小的人类却只看到了一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虚幻。尽管在众人的眼中失去了光芒,可它却依旧深深地记得铭刻在骨血里的力量与尊严。

它是一条龙,一条无所不能的龙,一位无所不能的神灵!!!

“哇!你快看!天上好大一条龙唉!”

“呦!现在的技术这么发达了吗?这样都能搞出来?我们啥时候也有这么逼真的技术了?以前那些电影里面都没见过这么逼真的龙,从头到尾都是三毛特效!”

“这条龙怎么这么漂亮啊!我得赶紧拍张照,叫他们几个人过来看看。我也没听说今天这里有什么活动啊?要不然就把他们几个人都叫出来了!”

那条龙飘荡在天空之中,众人之上,将下方的一切响动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那些人们感叹于现代科技的发达,却没有人能够想到天空上那条龙并非是虚幻,而是一场真切的现实。他们的言语中充满着赞叹,却失去了古老的人们对神灵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