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突然出现一条小小的涟漪。涟漪和利箭般迅疾,分开两边的海水朝帆船直刺而去,其威势让人丝毫不怀疑可以钻开船底的小洞。

然而,在涟漪快要接触到船底的时候却消失了。从海面下浮出一个由海水构建而成的人形。人形的头部后披挂着一条长长的匹练,匹练中的海水好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固定在人形背后,随着人形的移动而漂浮在她的背后。

人形在逐渐升高,海水构成的一个平台在托着人形朝帆船甲板飞去。期间,人形的身形轮廓越来越清晰,附在人形上的海水也逐渐被人形所吸收,当人形娇小的足尖踏到甲板上的那一刻,人形已经转化成了一个清秀可爱的少女模样。

她小心翼翼躲在主桅后观察着甲板上的动静,当她觉得甲板上是安全的后才敢从主桅后出来。

“呵呵,又贪玩去了,一晚上又没回来。”

阴沉的女声响起,吓的李渔渔一个机灵。

“哈哈哈......黑姐,没必要这么严格吧,这是最后一天了,行吗?”

“你之前到底去干什么了?偷偷摸摸的。”黑拧着眉毛,凶狠异常。

“看一个老朋友啦,虽然那家伙是一条海豚,但是挺通人性的,好歹陪了我十年,昨天它死掉了,我最后去看下它。”

“以后不会随便消失了,黑,安心吧......”

“哦......”

在这里已经十年了啊,陪着李渔渔玩到大的伙伴也死去了。李渔渔朝着船舱走去,背影有点落寞。

黑也进去船舱中,每天这个时辰按照她们两的规定,两人必须在一起说会话。而这段闲散的时间大多都在帮李渔渔修理头发的时间中度过了。

铜镜中出现一张清秀、富有灵韵的脸,还有那双湛蓝的摄人眼眸。

小姑娘如今芳龄23,皮肤如陶瓷般白净,身材窈窕,一头天蓝的秀发一直垂到足边,是个美丽的小妖精。

梳齿一遍一遍梳理着柔顺的蓝发,光滑的发丝略过黑的指间,让她心生愉悦。

“很漂亮的头发呢。”

“当然的说,怎么,嫉妒本小姐的年轻貌美了吗?嘻嘻。”

虽然样子变得亭亭玉立,但是脾气和性格还是和往常一样不堪。

“你啊,一定都不可爱。”

“哼,本小姐的可爱是分人的,区区一个黑,才不要!”

“呵呵呵,你这丫头真会说话,呵呵呵......”

“嘿嘿,不要这样笑,很恐怖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黑这才松开抓着李渔渔脑瓜子的右手,继续用木梳梳理起来。

两人之间突然的无言,时光在此刻变得隽永。

“在想什么事情,突然之间不说话了?”

“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了尼奥尔德和斯卡蒂的故事。”

“什么,还以为你想到出去的方法了呢,居然还有时间可怜人家,你看那臭石像困住我们多久了,本小姐恨不得把它脑袋拆了当板凳坐。”

“哈哈......确实很过分。”

“不过,怎么说呢。一个是喜好夏天与海洋的神,一个是住在冰霜之地的女巨人,两个相爱之后因为环境的不适应而分开确实挺遗憾的,但是相互喜欢的话,应该能克服这种困难的才对,渔渔是这样想的。黑,你怎么想?”

“唉?我吗?我又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诶,这种事情。”

“别想逃避,渔渔不也是没有谈过恋爱,讨论一下又怎么了,还是说你害怕了?”

“好吧。”黑眯上眼睛,拖着下巴考虑了一会,说道:“大概也会和尼奥尔德和斯卡蒂一样选择分开吧。”

“啊,为什么,这种事情不是很痛苦的吗?”

“可能会很痛苦,但这比起长久的痛苦起来,要好很多。尼奥尔德讨厌冰霜之地整夜不停的狼嚎和呼啸的风雪,而斯卡蒂则讨厌海面上湿润的空气和刺目的阳光。两人分九个月住在极寒之地,三个月则住在海边。”

“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了爱着的人互相忍受。”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这样做不是相互折磨吗?”

“......”

“......”

李渔渔和黑侧目相对,皆看到眼中的愕然。

李渔渔沉这脸,低声说道:“渔渔绝对不认同这种做法,我死也不要与爱着的人分开。”

“不,在我看来是互相折磨。为了相互喜欢的人而放弃某些珍贵的东西,仅仅为了获得相聚的时光,太不理智了。喂,渔渔,你知道吗?不适合的两人注定会分开的,就和尼奥尔德和斯卡蒂一样,再相爱都会因为自身原因而分开。事实上不是这样的吗,两人最后选择了分开,斯卡蒂不知去向,而尼奥尔德在这座坟墓中永远的休眠。神尚且如此,更别提脆弱的我们......风花雪月终究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是异国他乡,褴褛醉客。”

“别在沼泽中陷得太深,不为了别人,就为了自己......”

“胡说什么呢,黑,你不是已经无法离开我们了吗?”

“嗯,只剩下你们陪我了,所以我才会保护你们、保护你们、拼命保护你们,为了不寂寞、不孤独、不空虚。世界是黑的,唯独你们是亮的。这里很黑,很冷。”

“黑......我们一定会出去的。”李渔渔小声安慰。

“嗯,我知道。”

毫无疑问,李渔渔从黑的身上感受到的是炙热的温暖,这另她很安心。但是,在这温暖的背后,李渔渔又觉得隐隐的不安。

黑把一切放在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身上,所以才会如此温柔。

如果,一切的前提消失的话,那么这份可贵的温柔会去向哪里?会不会消失不见?

当复仇的前提出现的话,黑会不会重蹈覆辙?

于是,李渔渔便害怕起来,害怕后面的人以后会做出恐怖的事情。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测,她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请问答我!”

难得认真起来的李渔渔让黑感到颇为有趣,“好,你说。”

“你想复仇?说实话,想还是不想?”

“说实话,想。”

“如果真的有这个机会......”

“我会毫无犹豫。”黑直率地说道。

“哪怕不择手段?!”

“嗯,哪怕不择手段。”

“哪怕,再一次杀死柳白哥哥?!”

“.....不可能!你在说什么呢?别开玩笑的好不好,我怎么可能再一次对他出手呢!”

“告诉我!真正的想法,如果那天真的来临的话,你会怎么做?”李渔渔死死盯着黑的眼睛,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黑最终错开了李渔渔的视线,低着头,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干般耸着肩,“我想......大概会。我也不清楚......在刚才,我的脑子里真的闪过一丝丝杀死他的想法,但我早就放弃了杀死他的打算了,究竟会怎么做,不清楚......”

“如果那个时候,你真的打算对柳白哥哥出手的话,渔渔会拼了命阻止你的。”李渔渔犀利的眼神刺的黑脸颊上的肌肤生疼,“哪怕——杀了你!”

“.......理应如此,你做的没错,要是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的。”

“在杀死黑后,渔渔也会自杀的。”

黑诧异的抬头,满脸惊愕,“为什么?不值得,你不是为了保护他才阻止我吗?为什么以后又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的话,渔渔也很难堪。”李渔渔用食指揉搓着红润的眼眶,泪珠如雨,“因为,渔渔想保护最喜欢的柳白哥哥,同时也无法原谅杀死最喜欢的黑的自己啊!”

备受冲击的大脑一片空白,黑捂住因惊讶而擅自张开的嘴,不经意间后退了两步,然后冲了上来死死抱住了李渔渔,额尖相碰,两人之间的温暖交汇在一起。

“傻妞、傻丫头,你真是个天使般的精灵,为什么这么好呢......为什么?!”

“才不是特别好,只是不想看见黑后悔。”

“后悔?”

“因为黑只是看到了尼奥尔德和斯卡蒂分开,才会这样说的对吗?渔渔看到的不同,渔渔只看到尼奥尔德对斯卡蒂深深的眷恋和后悔,不然为什么尼奥尔德会面朝着北方呢,那里不是斯卡蒂消失的方向吗?而且,它的墓碑上不是刻着它与斯卡蒂的故事吗?不是说明它在后悔与斯卡蒂分开吗?!”

这座石像上或许藏了更多的秘密,但是黑只解读出来唯一的这个故事。在一天的凌晨,白天与黑夜的交替,冰霜与阳光的交融无不说明了尼奥尔德对斯卡蒂深深的留恋。

还有那远古、苍凉的鲸歌,似乎在对远方某个角落倾诉着悲伤的往事。

巍峨的石像无言伫立在天地间,石像上那双早就死去、凝固的双眼在浮云中变得虚幻、模糊,仿佛让人感觉它的视线穿越时空,打在了远方某个姑娘的身上。

两人一起看着石像出神。

“太遗憾了......”

“对啊,太遗憾了......”

“所以不要对柳白哥哥出手!听到了吗?”

“知道啦——好渔渔——”

“唉???肉麻死了,快放开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