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撒的皇城已至深夜依然灯火通明,奥罗王宫依傍着萨南奇神山而立,那里居住着卡撒的最高统治者伊泽·烨岚,以及他的后宫亲眷。

“我的米格安你太心急了,贸然对瑟希动手留下的隐患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灯光打在墙上巨幅壁画上,暖黄色在寝殿内晕染开。朱红色曼纱后,宽大的床上,女人靠在枕头上,怀里的青年男人神色变了又变。

“可我们没有时间了,如果不早些出手,皇位根本轮不到我坐!那两个女人比我天赋高比我支持者多,也就只有达利这个蠢蛋才对我没有威胁,趁现在瑟希远在边境没有菲利亚那个女人的庇护,解决掉她我们就又少了个敌人,难道母亲你不高兴么?”

女人温柔的抚摸着米格安的藻绿色头发:“我当然开心,但瑟希要是不小心死在了魔种手里,岂不是更好?暗杀虽然是个好手段,但如若处理不当,我可不希望我的米格安因此被抓住把柄。”

米格安有些女气的五官舒展开来,沉醉地埋在女人的两乳间,深深的呼吸。

“我就知道母亲担心我,这冷漠的宫殿里只有母亲是我唯一的依靠。”

女人肩膀耸动着,米格安的发丝搔痒着肌肤,让她娇笑连连,脸颊绯红。

“我的米格安啊,记住现在的不公吧,当你登临王座,要让那些看不起的你的,讥讽你的,都坠入到痛苦死寂的地狱吧。”

——

细嫩的牛肉上淋着诱人的酱汁,银制刀叉在餐盘上切割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桌上摆放的插花瓶里,新插的红茱娇嫩欲滴,配上一桌精致的餐点很有格调。

水晶吊灯散发着白色光芒,将明亮倾洒到餐厅的每一个角落,黑暗无处遁藏。

用墨绿色的餐布擦拭完嘴角,瑟希手拄着脸,看向正和一桌美食斗智斗勇的少女。

一共二十道菜,三道汤,四道蒸菜品,四道煎菜品,三道焗菜品,四道面点,两道主食。

手中的刀叉极不听话,每口菜肴味道都十分新奇,少女风卷残云,所过之处餐盘干净如狗舔。

“这可是本殿从皇宫带来的御用厨师亲自下厨,寻常人一辈子也吃不到一次,你这个女人倒是有口福了。”

兴致高高地卷起鬓角的碎发,瑟希得意的翘起鼻子,却发现少女完全没在听她的话。

她卡撒的红宝石何时被人无视过?

倘若是平日里,瑟希必然要让那放肆之人后悔生出来,不过看在这个女人救过她的份上,她大人大量也就不计较了。

“多谢,款待。”

依稀记得说这句话的是个女孩,艾克西第一次用,只是因为她很满意这顿吃食。

这个女人很大方。

瑟希一下子开心了,跳下椅子,踏着大步来到艾克西面前。

她随手拿起餐布靠近艾克西,将她嘴角的汤汁拭去。站在一旁注视这一切的女仆阿菡惊讶的睁大眼睛,瑟希除了对菲利亚公主如此亲近,在外一直是以高傲示人,即便是她的王父也互相保持距离只有尊敬,那早逝的王后就不用提及了。

阿菡上前从瑟希手上接过餐布熟练叠好放在桌旁的餐车上。

她小心的说:“公主,以后这些事安排下人去做好了,正好艾克西小姐并未随身带着下人,我一会去指派一个做事麻里的女仆……”

“不用了,她不需要,我看上她了,让她当我的护卫。”

瑟希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不,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护卫。”

艾克西对上她直勾勾的眼睛,利落的拒绝了其他人挤破头都想得到的职位。

瑟希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喜悦,眼眸中满是欣赏。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这件事我们先放在一边,一起出去玩怎么样?我看你身上穿的衣服都脏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四处游历。”

“那你的行李呢?”

“没有行李。”

“有个性!本殿现在就带你去看看这城内的风光,顺便买些衣服添置上。作为女人,尤其是本殿的恩人怎么能没有一座衣柜呢。”

说着瑟希便拉起艾克西兴冲冲地跑出餐厅。

阿菡紧跟在后面心里感叹,有这么个急性子的小主人还真是闲不下来。

翰马赛城是卡撒帝国边境最边缘的城市,从古至今都是边防重地和其他国家商队进出的商路,与其他国家贸易往来频繁,自然也是十分繁荣的,尤其是黄昏落幕夜色磨人的时分,这里就是所有人的天堂。

所有人,包括女人。

瑟希公主换下礼裙,一身深色常服也掩盖不住她傲人的气质。倒是她身边一齐走着的艾克西给她分走了不少目光。她破烂的衣服和性冷淡的表情让不少男性(女性)脑补了一大篇狗血故事,而艾克西自然就成为了那柔弱无依,用厚厚的盔甲封闭内心的坚强少女。

“呐,这里就是女性的天堂,也可以说是一切男性的地狱,哈哈。”

护卫跟在身后成了拎服装袋的小厮,瑟希走进成衣店完全不听导购小姐介绍,快速点着衣架上的成衣,命令导购小姐量取艾克西的三围,现在制作。

几百年前制衣水平还很简单,由手艺精湛的裁缝量取身材,然后挑选布料,经过好几天的加工才能做出成衣。所以那时候只有富人才能享受量身定制合身的衣物,平头百姓一年也省不下钱去裁缝铺做一件衣服,只好让简单会做衣的妇女用粗糙便宜的布料随便做个能穿的衣服对付对付。

自从一个矮人商人推广了第一批缝纫万能机器,只需要将客人三围身高量取后输入进去,并录入服装样式,机器便会自动裁制衣服,效率远远大于人工制作,并且做出的衣服在细节上极为精细,丝毫不比裁缝的巧手差。

科技的兴起让一大批人失去了工作,当第一个魔能学说被提出时,革命就已经开始了。

魔能灯,魔能火车,魔能矿机,一切和魔能挂钩的新兴事物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格局,也让人们意识到了这一块有待开发的土地地底深埋的金矿。

大约半小时不到,导购小姐带着笑容将瑟希和艾克西引至内厅。

内厅设计奢华大气,正在比对衣服参观成衣的女性衣着华丽,嬉笑交谈,其中不泛有晚宴上出席的上流夫人和千金小姐。

几个女人目光扫到瑟希身上,神情均是一喜,缓步走来。

瑟希对女人们礼貌而疏远的点点头,神态举止不自觉的端了起来。

“公主殿下贵安,公主殿下晚宴身体不适中途离开我们都非常担心,现在看到公主殿下娇美健康如往常我深切表示高兴。”

米米西夫人笑容温和,轻声细语,倒是一位文雅有致的女性。

而罗德里夫人就要活泼一些,态度也比较谄媚。

“公主是来定制衣服么,我和这里的老板是老相识了,我一会命导购给您挑些好的花色布料和衣服款式,送到您府上如何?”

“嗯,不过我是给她买衣服,大小按她来吧。”

几位夫人目光落到公主身旁的艾克西均是一愣,她们虽然都注意到了这个少女但都没想到和瑟希有关系。

罗德里夫人可不管这衣服到底是送给谁,只要瑟希接受,那就是回应了自己的示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瑟希和她们闲聊了几句就和艾克西跟着导购小姐走进另一个大厅,而这里,数十台机器正在工作,它们的长而精密的机械触手牵连着丝线快速的缝合交错。在机体上,一个圆形玻璃罩冒出深黄色光芒,那里储存着整个机器运作的核心,魔能晶石。

魔能晶石需要和一种溶液混合后才能释放能量,而不同的种类的魔能晶石又被应用到不同的机器内,魔能晶石纯度的高低也会影响价位。但这间“SE的玫瑰”高级服装定制商城,可不是一般的服装中心,下到机器所用的魔能晶石上到高级服装定制师,一切所需都是最好的。

因为它后面站着的,是整个卡撒的公主,瑟希·烨岚。

导购小姐已悄然退去,一位带着眼镜的女士微笑着站在幕布前,然后缓缓揭开。

水晶展台上,华美的女骑士服在灯光下耀眼非凡。

瑟希在心里窃笑,冲有些呆愣的艾克西卡巴卡巴大眼睛,笑眯眯的牵起她的手走到展台前。

“美丽吧,这可是专属你的。”

艾克西眼眸中映射着那一片耀眼。

“我不能接受。”

瑟希笑容渐渐隐去,手指卷着发尾,握着艾克西的左手力道加大。

“你很清楚这是件骑士服,我的专属骑士,这可是无数人挤破头想得到的殊遇。”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仆从,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私有物。”

艾克西从脑中被植入终端芯片后,她就被受命听从于苏兰登。

可有一个女孩告诉她,艾克西的命运应该被艾克西掌控。

这对于人类来说是很不可理喻的,机械体的诞生就是为制造者服务为人类服务,机械体必须听从人类的每一个命令。

它们没有反抗的权利,甚至没有反抗的意识。

呆呆的听从,呆呆的被支配,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机械体,一个合格的无有机生命体的意义。

虽然现在的艾克西也只是听从着那个女孩的话,保持独立的人格,不要被任何人随意支配控制。但她已经能凭着内心淡淡的抵触来回应了,这就是她的独立,即使那种情感甚至于为何要独立,她都并不理解。

瑟希咧开嘴笑了起来,笑的发颤。

从出生到现在,所有人都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她的意愿,可这个女人却一次次挑战她的底线。

明明已经期待了那么久,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个愿望不能完成!

成为她的东西,被她控制,同时享受着她的怜爱,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抵触么?!

原本只是淡淡的阴暗在心底慢慢发酵,强烈的控制欲让瑟希死死盯着艾克西的视线越来越炙热。

对于他人情绪波动敏感程度远非常人,艾克西可以清晰感受到瑟希那越来越强烈的渴望、征服欲、愤怒,以及痛苦。

越痛苦越想抓住什么东西,让自己解脱。

眼镜女人已经识趣离开,瑟希突然一拳砸在圆桌上,巨力将桌边砸断,断裂的木齿扎进肉里,紧攥的拳头血液不停的从指缝间流出。

瑟希的表情却是十分的欢畅,散下的发丝间,两只眼睛凶恶而癫狂。

当人沉浸在黑暗里,一切的苦难都变成了甘之如饴的快乐。

“很难受吧,伤害自己。”

不知何时走到跟前的艾克西将少女的双手捧起,皱起了眉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牵动着深埋在灵魂里的东西,并如实的做出了回应。

手上翻开的皮肉里的碎木碴随着一阵蠕动被挤压出去掉在地上,紧接着一切仿佛回到过去一样,圆桌完好无损,血液回流从伤口回到血管里,那原本伤痕累累的双手也变回无暇。

瑟希嘴巴张合,神情中是满满的不敢置信,随后像是回过神一般,抽出双手,眼神里的情绪复杂。

当冰冷的手被另一双冰冷的手握住时。

那是温热的。

即使心里有无数个疑问迫切想要得到答案,可现在也不重要了。

“你是,在为我紧张吧,对么?你并不是厌恶我,对么?”

迫切的抓住艾克西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艾克西这个笨蛋,又怎么解释得清呢?

“那就是关心么?”

想让她一切都安好,看到她受伤会有所触动,那种情绪,就是关心啊。

“我不要你成为我的骑士了,我要让你成为我的伴侣!”

看来瑟希小姐也是个笨蛋,简单的认为想要的东西就要紧紧抓住。

还是会被再次拒绝的。

即使这次是因为心中那份悸动。

没错,她卡撒的公主,耀眼的红宝石,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女性,产生了名为喜欢的情感。

即使那份感情虽然还很渺小,但只要适当的浇水施肥,就会长成灾难。

艾克西抿起了嘴。

又是一个新的词汇,和似曾相识的情绪波动。

总之不讨厌就是了。艾克西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