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出现了吗?希丽亚?”

泰莫拉斯笑起来。

“是的。我们之间的事,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格莱蕾的表情很平静。

我不知道她下了什么决定,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但我清楚,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在犹豫,她在痛苦,在挣扎。

一切,都是因为我吗?

“你要和我战斗了?你有了必胜的筹码吗?”

泰莫拉斯身上的气势变了,身上的压力也重了几分。

格莱蕾挥手替我荡开了这份压力。

“不,必胜的筹码是不存在的。”

“那你想要做什么?”

“和我做个交易吧。”

“交易?”

“我会为你打开大门,但你要放过我们。”

“你们?”

“这个男人,吸血鬼还有我。答应这些,我就打开禁制放你出去。”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放他出去的话会是什么结果你知道吗?”

低声问斥着格莱蕾。她扭头看向我。

我呆住了,后悔了。

那份包含悲伤与痛苦,坚毅与纠结的表情让人心疼到说不出话来。

困了泰莫拉斯几百年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后果。只是,她放弃了。

她现在做的,与自己之前一直坚持的背道而驰。她这么做意味着她否定了她之前的一切。

她否定了自己,否定了自己坚持的一切,只是想换来我的存活。

真正痛苦的,是她。而我,有什么理由责备这样的她?

“不要这么做,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摸着我的脸,温柔地说道:

“值不值得,我自己清楚。我等不了了,我不能等你的下辈子了。你给我带来了光明,我就无法再忍受黑暗了。为了那一丝的光,我可以放弃全世界,放弃所有。”

是,是我吗?

如果我当初没有温柔对待格莱蕾,而是怨恨着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一切都是因为我吗?

如果我冰冷地对待她,她至少现在不会承受如此大的苦痛。

都是我。

贝法娜也是,如果我足够冰冷的话,那她也就不会受伤了。

一开始,温柔就是错误的。

一开始,就不该温柔。

那么只要我死了,就可以挽救些什么了吧。

“格莱蕾。”

“怎么了?”

“谢谢。照顾好贝法娜好吗?”

“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

魔力核心虽然崩坏,但残存的魔力还在维持着我的身形,这也是我还没彻底化为碎片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就把仅剩的魔力全部释放吧。彻底的,死去吧。

笑了起来,开始释放魔力。

突然间手被抓住了。

“不要。”

“不要。”

格莱蕾和贝法娜同时抓住了我的手。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没有错,干桐哥。”

贝法娜坐起身来,残缺的身体让人心疼。

但她依旧露出笑容。

“温柔的干桐哥没有错。谁都没有错。不是干桐哥的话,我可能会像原来那样孤独地走过一生吧。但是干桐哥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才是人生。也许这对干桐哥来说是很平常,不值得称道的事,但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所有。”

贝法娜的笑,动摇了我。

“就是这样的啊,笨蛋。”

格莱蕾也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办法再做出那种举动了。

别人拼了一切来救我,我就这么放弃是对她们决心的亵渎。但就真的要放弃那些无辜的人吗?而且,艾莉娜她们也还在上面。

无法做出任何的选择。我是个没有勇气做出选择的懦夫。我没有替其他人选择,选择其他人命运的勇气。甚至还产生了希望泰莫拉斯杀掉我这种逃避的想法。

紧紧咬着嘴唇。

到底,要怎么做?要怎么选择?

人的生命,似乎并不能用数量来决定价值。

但是,是想活着吧?大家,都想活着吧?那么,就只能这样选了吧。

明明大家都放弃了自己坚持的一切来救我了,我却要做出这种选择吗?

“对不起,格莱蕾,对不起,贝娜,对不起,对不起。”

只能重复着道歉,想要得到她们的宽恕。

“干桐哥……”

“笨蛋干桐……”

两个人看着我,没有再做出阻止我的举动。

“没关系的,不用在意我,按你的想法去做选择吧。我也是按我的想法来的,只有这样才会不后悔,不是吗?”

格莱蕾将我额头上的头发抚好,笑着说道。

“嗯,只有这样,才是干桐哥。”

贝娜也笑着。

我死的话,格莱蕾也就没有理由继续为巨兽打开大门了。

那么,就这样做吧。

“很抱歉打扰你们说话。”

泰莫拉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应该是了解我的,希丽亚。泰莫拉斯,为了破坏一切而存在,包括你们在内,我会全部破坏。所以,我拒绝。”

他伸出自己的利爪,活动了一下。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破坏,代表恐怖!”

他声如洪钟,震彻着大地。

明明应该是最危机的情况,我却松了口气。

因为谁都不用辜负,也由不得我为他人做出选择。

这样的我,真是懦弱。

“抱歉。”

为有这样想法的我感到羞愧。

“笨蛋总是会在不必要的地方道歉。”

格莱蕾轻轻地摇头。

“泰莫拉斯,你就算杀了我,也不会获得自由的。”

“无所谓。我只要将眼前的一切破坏掉就好了,无论是什么!”

泰莫拉斯冲了过来,挥动利爪,切割空气斩了过来。

格莱蕾挥手,地上升起冲天水幕,将泰莫拉斯暂时阻隔在外面。

“事情朝你期待地方向发展了啊,笨蛋干桐。”

贝法娜将我轻轻扶起。

“有办法吗?格莱蕾小姐?”

“妖精本来就不是擅长战斗的存在。况且三个大妖精都没有解决的,我一个怎么可能解决?”

“那我也来帮忙吧。”

“不,你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格莱蕾摇了摇头。

“你们吸血鬼有可以修复任何身体创伤,并且暂时提高身体能力的仪式吧?关键,就靠你了。时间我来争取。”

她笑着推走了我们两个,扭身,背后出现一对蓝色晶莹的翅膀,和突破水球的泰莫拉斯战斗在一起。

贝法娜看着格莱蕾的背影,蹒跚着将我扶到一边,静静地看着我,咬着嘴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吗?仪式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吗?”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这个仪式,是需要两人互相交换血液,互相认同才能执行的。但这样会给干桐哥你带来灾厄。你愿意接纳我吗?不是作为现在的危机解决,而是真真正正地接纳我?”

她的眼神很认真,容不得我说谎,容不得我糊弄。

想必这是一件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事吧。

喉咙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

“愿意。”

她笑起来,伸手拉下自己的衫衣,露出白皙的肩膀来。然后伸出手指,轻轻地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鲜艳的红色涌了出来。

她轻轻地靠上来,浑身上下散发着香气。

我的脸如果有皮肤的话想必现在一定是红透了,心跳的很快。

“来吧,干桐哥。”

她红着脸,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看着白皙的肌肤,不知该怎么办。

犹豫着,轻轻把嘴唇贴了上去,吮吸着血液。贝法娜发出了轻微的呻吟。

与此同时,脖子上也传来了短暂的疼痛,接着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的感觉。

贝法娜咬进了我的脖子。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吮吸着对方的血液。

精神恍惚起来,闭上眼睛,我仿佛进入了别的世界,那是一个色调阴暗,没有光亮的地方。那里矗立着一个城堡。

一个灰色头发,有着不用颜色瞳孔的女孩儿站在城堡前,默默地仰望着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什么都没有的天空。

接着,她的脚下出现了血色波涛,无数双手从中伸出。她弯下腰,拉住他们,想要将他们拖离血海。

但这些手却拉住了她,撕扯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撕碎。

她没有拉出任何一个人,她被他们拖进了血海。

她的身体不断下沉,就算如此她还是在尝试拯救其他人。

最后,她彻底消失在血海里。消失的时候,她抬起了头,眼神仿佛在诉说着悲伤。

她想要拯救别人,但自始至终却没有人来拯救她。

慢慢睁开眼,不知不觉间眼眶已经湿润了。

我,哭了?

刚才看到的是,贝法娜的意识深处吗?

她抬起头,嘴唇上还沾着血渍。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缺失的部分也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她内部的魔核是否有恢复,但她想展现给我的,是一个完美的她。

她的脸颊上有着一抹红晕。

她扶着我靠在墙上坐好。

“那我去了,干桐哥。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她转身想要离开。

拉住她的手,她扭过头来。

“小心。”

“嗯。”

她轻轻甩开我的手,生出血色的蝙蝠翅膀,飞向了战场。

但此时我却没有办法再关注她们的战斗了。

不知道是不是维持身体的最后的魔力快要消耗完了,眼皮很沉,很想要就这么睡去。

就这么死掉,还真是充满遗憾。

明明早就下定了决心,但果然还是想要见艾莉娜,见其他人最后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