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部門的主要工作是對發生過的異常事件進行調查,將資料歸納和總結,最後整理成檔案封存,更多的是文職工作,所以在那個部門工作的公務員其實並不多,而且一般會優先選擇曾經涉及神秘事件的人進入那個部門。因為主要是檔案的整理工作,而且工作情況特殊,他們所得的薪資也遠高於其他部門的公務員,也正是因此部門的人員並不多。一旦涉及到暴力事件,或者複雜的搜查工作,他們還要從其他系統和部門臨時調派人手,而由於工作情況特殊,這種事情也極少發生。在故離市,這前前後後二十年裡,那個部門只向外借過三次人。
而研究所的情況又有所不同。早些年研究所與部門有着一定的從屬關係,至於誰從屬誰則一直是個迷。後來兩邊慢慢分化,從屬關係漸漸成為合作關係。研究所會向部門申請一些被封存的檔案作為研究資料,而部門有時也會請研究所的專家來解決一些事情。但異常事件畢竟是“異常”,在99年和12年的餘波過去之後,部門裡的主要工作已經從追查事件變成了整理過往事件的資料檔案和網絡輿情控制。預算也一削再削,部門規模也經過兩次精簡調整。如今部門裡只剩下趙高陽,王雪絨,周汝成,王康這四個人有編製。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當江秋來老師和我細緻的說起關於那個組織的事情時我忍不住在中途插嘴道。
“因為六年前的那個事情,我在部門裡做過一段時間的實習生,後來才轉到研究所,我們關係一直不錯,跟你爸去美國之後,還多多少少有聯繫。這次我和江秋遲轉到你們學校,也是拜託他們幫忙的。”
“那你怎麼自己不和他們說研究所有問題。”
“我也是研究所的人啊……”
“那你說他們派人專門監視我的可能性大嗎?”
“那要看他們到底知道了多少……如果他們知道那東西已經醒了,你現在多半已經被關起來了。”
“嗯……要不你再幫我問問,我對他們來說到底是什麼程度的角色,需不需要一直監視。”
“你覺得你被監視了?”
“倒也不是,就是心裡總覺得不舒服。你看啊,你的那位江秋來妹妹現在也到我家住了,萬一他們給裝個監視器,那她豈不是被全看光啦。”
“啊!這,不至於這樣吧。”他臉色瞬間一變,掏出手機沒等我說什麼就一通電話打了過去。
“周哥他沒和我明說。不過至少,江秋遲她,應該是沒有被監視的。我和她,都是研究所的人,他們不會撕破臉皮的。”
“那就好。”
學校的某個角落裡,假江秋遲怒氣沖沖的看着我。
“你到底什麼意思?想讓我怎樣啊。”
“冷靜啊,你冷靜點。”我擺擺手。
“首先,我們一起坐江秋來的車回去,你換身衣服。然後我帶你去新的住處,不過那裡現在什麼都沒有,所以還要買點基本生活用品,恩……我的手機還被教導主任沒收了,我還得再去買一部手機,然後把手機卡補辦一張。”
“……”
“不過那裡也不是什麼完全安全的地方就是了。”
“那你今天……”
“你主卧我次卧。如果實在介意我也可以出去找家酒店住一夜。”
“……你上午說的,真的是那樣嗎?他,真的是那麼和你說的嗎?”
我無奈撓撓腦袋。
“要不你找個機會自己問問?”
“那個步凡……我知道你獨立性挺強的。但是,還是不要太那什麼……總之明天還是按時上學,不管發生什麼你的首要任務還是你現在的學習和生活。那個,江秋遲,你也一樣。”說完。江秋來將車后倒,然後拐了個彎開走了。留下我倆站在小區正門前。
“我就在這裡等着,你進去把校服換了,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幫我找件外套吧。”
“知道了。”放學之後她一路沒怎麼說話,似乎心情一直不太好。
我不確定那個部門對我家的監視具體到哪一步,所以我並不打算進到小區里。當然,如果那個部門能調取整個小區的監控錄像那我特地留在小區門口也沒什麼意義。哎……走一步是一步吧。當下是要確保一個能好好說話,安心生活的地方。
大概二十分鐘之後。一個少女從小區的側門走出,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她穿便裝的樣子——復古學院風的襯衣配上紅格子領帶下身則是與領帶花紋相同的紅色長裙,黑色長襪搭配藍色的帆布鞋,然後是那一張被及肩短髮圍住的,一臉淡漠的俏麗面孔。不得不說,還挺有范兒的。
“你要的外套。”
脫下校服,換上她遞給我的黑色外套之後我開口問道:
“你帶手機了嗎?”
“帶了。幹嘛?”
“叫輛出租。”
“坐公交不行嗎?”
“不要緊,我出錢,今天要準備的東西還挺多的。包一輛車方便些。對了,你先叫車,我去取個錢。”突然想起我前幾天把所有的現金都給了張澄她那混賬老爹,手頭沒錢了,手機被沒收自然也沒法移動支付,至少在買到手機之前都得用現金……我就近找了家銀行,在自動取款機里在卡里取了一千塊錢。從銀行出來時,假江秋來叫的出租車剛好也來了,我便從錢包里抽出兩張一百元紙幣,小跑過去。
“師傅,這車包一晚上多少錢啊。就是我們要來回買些東西,辦點事兒,再打車挺麻煩的。”
“出市區嗎?”
“不不,就在附中那一塊兒。”
出租車司機報了個價,我直接將手頭的那兩張百元鈔票交給他,他很認真的對着亮處認真的檢查一番,接着又看了我們倆一眼。
“我剛從銀行取來的。”
“恩,沒事兒。那先去哪兒?”
事實證明我是多慮了,手機營業廳可以直接刷卡,無論補辦手機卡還是買新手機都不需要用到現金。而有手機之後再買什麼便可以直接使用移動支付,我那一千元現金,除了一開始包車之外,就再沒有了別的用途。
“喂!你說的那個地方?真的就什麼也沒有嗎?”
“是啊。字面意義上的什麼也沒有。”我將兩床被褥塞進出租車後備箱,她緊跟其後將洗臉盆毛巾以及床單被套放了進去。
“再想想還要買什麼?廚具,洗漱用品,床上用品,接線板,衣架,晾衣桿……”我說道。
“……拖鞋買了嗎?”
“哦,對。拖鞋……吹風機買一個吧,吸塵器……冰箱和洗衣機這種大件改天再說吧。”
“啊?你還準備買這種東西啊。”我突然腦袋一麻。水電的問題該怎麼辦。之前充水費電費都是用房主留給我的一卡通在小區的服務站充的,記得當初搬進去的時候一卡通就放在主卧室柜子的第一個抽屜里,但我上次過去的時候並沒有確認現在一卡通還在不在。
糟糕糟糕。
“我有事情想先確認一下,剩下的東西之後再說,先上車。”
車一路開到那老舊的教室宿舍樓前。我讓假江秋來先呆在車裡,自己獨自爬上二樓掏出鑰匙打開門,一個箭步衝到記憶里主卧室的柜子前,有些忐忑的打開第一個抽屜。一張藍色的塑膠卡靜靜的躺在裡面,上面有三個白色的圓體字“一卡通。”
我鬆了口氣。將卡塞到錢包里。嗯……剩下的問題就是,這間屋子的屋主會不會在這段時間把房子租借出去,至少在我的時空里,我搬到這裡之前的兩年裡這間房子一直都是空着的狀態,但是這裡的話一切就不好說了,希望不要住着住着被人趕出來吧。
“我先去充個電費,你們再等等。”
“鑰匙給我,我先把東西搬上去。”
“……房子很老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沒回應,只是向我伸出手。
將鑰匙從鑰匙串取下交給她后我一路跑到附近的服務站點繳了電費和水費。
三分鐘后,一個女人收到一條短信。那是繳納水電費的通知。
哎呀。她露出笑容,掏出兜里的手機。
莫斯科在逃公主悄悄上線。
我上樓時假江秋來和司機師傅已經把我們剛剛買的大包小包全部都放到客廳。
“恩……”我叉腰環顧一周,轉身將客廳進門處的電閘打開,順帶着按下點燈開關。熒光燈管閃爍兩下之後勉強亮起,這時屋外的聲控燈剛好熄滅。
“還真挺寒酸的。”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出來。
“那老闆……”
“師傅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麻煩您了。”見我點頭,大腹便便的中年謝頂出租車司機訕笑着開門,喝的一聲叫亮聲控燈。沒過幾分鐘,屋外響起車輛引擎發動的聲音,我鬆了口氣。
“所以你能接受嗎?”
“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我又不是嬌生慣養出來的。”
她將自己的東西收撿出來后又抬起頭問我:
“我住主卧?”
“恩。主卧有空調。遙控器你自己找一下。電池我記得有買。”
見她進入卧室,我也開始收拾我自己的東西。半個小時之後,我倆不約而同的推開門走到客廳。
“還缺什麼我們可以再出去買。”
“你不是想知道我叫什麼嗎?”假江秋遲斜瞅我一眼,搬了張凳子坐在了上面。
“我叫——”
什麼?她的答案讓我腦袋一空。
“你說什麼?”
“……就是因為知道你會有這種反應,我才決定在這種地方告訴你。”
“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但你接不接受就是你的事情了。”
“你再說一遍你叫什麼?”
林敏。
“寫給我看,把字寫給我看。”
“不用寫了,就是你想的那樣。這個名字,是你的母親給我取的。我和她,用同一個名字。”
“所以不是江秋遲就是林敏?不是別人的妹妹就是我的媽?”
“……”她別過臉,眉頭緊皺着,卻不做任何回應。
“什麼叫我媽給你取的名字?你……”
皓齒輕咬嘴唇,緊皺眉頭的少女帶着怒火的雙眼看向我。
“我沒有父母。我是研究所出生的小孩。”
“……”
“你叫我什麼我都無所謂,我不在乎。你要知道我叫什麼?我告訴你了,我一出生你的母親就把她的名字給了我,其他人一直以來也是這樣叫我的。”
“……”說不出一句話來。搞笑了吧,搞什麼啊,有什麼毛病啊這個世界。
當我終於冷靜下來的時候,我已經站在了大學北門前。
這時一個溫暖而柔軟的身體抱住了我。
“你怎麼啦。”
“學姐?”
她鬆開我,我轉過身。
“女孩子都帶進家了怎麼又一臉鬱悶的跑了呢?”
“事情……很複雜。”
“想和學姐說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
“那你想和學姐一起散散步嗎?”
“……”我點點頭。
“好乖的學弟。”她揉了揉我凌亂的頭髮。
“學姐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是因為你母親的事情嗎?”
“我也不知道呢。我覺得,可能有很多原因,也可能沒有任何原因。”
“學姐的母親,現在身體還好嗎?”
“好着呢,比我身體還好,每天晚上去小區廣場跳舞。”
“那她對學姐你……”
“媽媽很愛我。即使生病的時候,她也很愛我哦。”
“……”嘴裡泛起一陣苦澀。
“學姐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嗎?”
學姐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我。
“悠悠真是不容易呢。”她微笑着,又一次的撫摸我的頭髮。
“不過我可不想當悠悠的媽媽呢。”她狡猾一笑。
“走,陪學姐去買杯奶茶去。心情不好,就該炸雞奶茶。”
“那這次我請學姐你吧。”
“好!”
掏出手機付款時,我發現那位莫斯科在逃公主又給我發來了一條消息。我將其無視,打開移動支付,好好的和學姐在夜空之下喝完了溫暖而甜膩的香芋味奶茶。
“對不起。”林敏給我打開門時,我老老實實的低頭道了個歉。她沒理我,轉過身幾步走進卧室,啪的一聲關上門。
我嘆了口氣。關上大門,扣上鏈鎖,換上拖鞋,拿出手機。
“挺不錯的,不用我提醒就找到安全屋了。”
“不過還是太不謹慎了哈,還好短信是發到我這裡來的。”
“你們小兩口放心住吧。不過還是得注意安全。各種安全。XD”
“搬到這裡這件事你做的很對。但也不要太敏感。”
最後是一張圖片,是水電費繳納短信通知的截圖。關於屋主信息的部分被打上馬賽克,而短信里列出的金額和我不久之前繳納的分毫不差。
如果我可以信任這個所謂的莫斯科在逃公主,那麼她說我做的很對,也就側面證實了我原本的那個家確實有風險。不要太敏感……我看向主卧緊閉的門,是指要我信任那個林敏嗎?那個和我母親用着同一個名字的女孩,那個……完全將我視作工具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