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要走了?”

12岁那年,我靠在她房间的门边。

“嗯,不能一直依靠师傅…对吧?”

在整齐的房间中,她将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麻溜的整理好,放在背包内。

整个过程迅速且没有瑕疵,她轻轻掂量起自己的背包,确认无误后充满信心的点了点头。

就打算带这点东西啊…

“一直以来,感谢您的照顾。”

她礼貌的面对着我,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不必多说,原来胆小的她已经能够正视我,那就一定代表她下了决心。

“不告诉朔夜夜?如果她知道你不吭一声就走的话,一定会抱着我嚎啕大哭的。”

一想到就感觉浑身难受。

我没有拦她,只是想让她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如果她真的那样的话,请告诉她,我不值得她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吧。”

她稍稍偏离了眼神,复杂的情感被留恋所主导。

不是错觉,她的眼神中,的确有一丝愧疚。

相反,我露出释然的笑。

“送你一程?”

“欸…可、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都一起生活了三年了,干嘛这么见外?”

我爽朗的拉起了她的手。

“说…说的也是呢…”

果然,有些抵触,被我握住的手稍稍有些挣扎。

“抱歉,我有些粗暴了。”

我满怀愧疚地松开她的手。

看来一开始想的没错…

关于我们在她心中的定位。

“怎、怎么会…师傅很温柔。”

“那麻烦您别用这个词语形容我。”

“明白了…”

静悄悄地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绕过走廊,轻巧地拿出钥匙打开房间。

估计现在朔夜夜还在房间里睡觉吧。

清爽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褪去了白天生活中的一切倦意,至夏时分,却连太阳光都看不见,反倒能透过叶子看到明亮的天空。

这里什么声音都有,但最悦耳的是并不响亮的蝉鸣。

“起的太早了吧。”

我禁不住打起哈欠。

“可是…师傅还是来陪我了…”

“如果说是师傅对于徒弟的关怀倒是真的。”

面对我的回答,她露出苦笑。

“我不想给师父丢脸,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一个依靠他人的,在温室里的胆小鬼,会被人看不起的。”

我知道,这仅仅是原因之一。

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对待她,她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初心。

终究是要离开我们的,并且始终无法把真心托付到我们的身上。

起初,她之所以当我的徒弟,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强,强到足够杀掉那只魔物,为她爷爷报仇。

仅此而已,而对于杀戮之后的打算,却没有任何的觉悟。

就算在此之前,为她点亮了前方的星火,但雾气依旧会朦胧她的双眼。

“别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都是自己人啊。”

“说得也是呢,一直以来都受到了您和师姐的关怀,真的就好像家人一样,体验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她害羞的低着头,以小孩的身份挑逗手指,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的微笑。

“用奇怪的温柔拯救了对一切事物都害怕的我…”

倒也不是奇怪的温柔,只是那时候比较皮地想要想出――让害怕的你也能够接受的游戏罢了。

让你不要怕生,可以依靠我们。

不否认,那些曾经想出来的奇怪的游戏还真的挺有意思。

没有鬼的躲猫猫、尸体游戏、没有球的足球……

几乎那几个月,都在用所谓的温柔让她振作,不过这对于我来说也值得。

“能和师傅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对她而言的幸福,指的是亲人之间…

我该说我猜的没错吗?就算我和朔夜夜再怎么想她的亲人,那也仅仅局限于“像”的范畴罢了。

为什么之前她会有意无意的回避我的问题?

为什么在面对朔夜夜的时候她选择了逃避?

为什么即使感到幸福,她也依然要坚定决心离开我们?

她没有察觉到,但她的潜意识已经对我和朔夜夜做出了判定。

我们是她的爷爷的替代品。

替代物终究无法取代真物,当年之所以追随我也是只是因为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并无其他原因。

哪怕干扰她的情感太多,她的信念也无法撼动。

总有一天,她绝对会违背她爷爷的意志,走上杀戮之道。

既然如此…

“要不要成为冒险者?在以后的不久。”

“冒险者吗?”

“我希望能够在公会上看到你的名字。”

“如果师傅希望的话,我会尽力的。”

“不愿意?”

她这个问题回答的有些勉强,换句话说,并不积极。

冒险者作为大陆最珍贵的象征,这种荣誉和权利是一般人一辈子都所达不到的,若是心中稍微有点邪念的人,都会被这巨大的利益所俘获。

当年我也是这样。

“也不是师傅想的那样,只是,不想让自己变得奇怪…”

她弱弱的反驳着我。

“师傅说过了,冒险者在这个时代,代表着罪恶。”

估计她也知道并且见证过,冒险者的暴行。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成为那种只懂得杀戮,然后随意伤害别人的人。”

并不是所有冒险者都是这样。

“那你的爷爷为什么非要在战争的年代,成为白金级冒险者?”

我不留情的反驳了她的观点。

这句话显然是非常有利的——通过她几乎失神的反应就能够看出来。

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卷了卷自己外套上的拉链。

她的爷爷对于她来说,是从小就陪伴她的最温柔、最慈祥的存在,就身份与地位而言,任何人都无法将其超越。

而如此完美的人,都会在那个战争的年代努力的让自己的等级上升...

既然她绝对不会怀疑爷爷的人品,那么绝对会改变思考问题的角度。

冒险者,是否真的向她所说的那样罪恶?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尽量以温柔的语气安慰她。

“别忘了,那天晚上我对你说过什么。”

那个晚上对于我和她而言,印象都十分深刻,要说忘掉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关于冒险者的理性的探讨。

“冒险者最初的用意,并不是代表罪恶,当年,圣宇创立冒险者的原因,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吗?”

守护对自己重要的人。

“就现在而言,绝大部分冒险者一定是堕落了,这没错...但别忘了,有些人啊,一直会坚守自己的信念。”

“守护...同伴?”

“回答正确。”

但只对了一半,不过这也就足够了。

“这包括你的爷爷。”

“......为什么这样说?”

“那个时候,第二次冒险者大战已经全面爆发了,战场上的,无论是士兵还是强大的冒险者,他们都已经因为杀戮失去了理智,也绝对会伤害无辜的人。”

伤害比自己弱小的人,是这个时代的冒险者的真谛。

“那么,那些冒险者唯一不敢伤害的人...到底是谁?”

“比他们...等级还要高的冒险者...”

她下意识的说出口。

“再一次回答正确。”

冒险者之间的等级阶层比任何职业的差距都要大,但凡有点脑子的冒险者,是绝对不敢招惹比自己强大的人。

当年,掌控战争的科落叶王国的国王,是个钻石级的怪物。

那么仅次于他的白金级,绝对可以在战场上逍遥法外...

这词语好像不怎么恰当...

不过算了。

“总而言之,只要能够成为白金级冒险者,就绝对可以避免那些难缠的混蛋。换个角度想想,只要没人敢招惹你的爷爷,你身为他的孙女...”

“就能够避免,并且逃脱战争的困境。”

这是你的爷爷为你所做的一切。

“换句话说...”

还没等我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她率先将我想说的话说出口。

“爷爷他之所以要成为冒险者,因为他想守护我…”

带有一丝伤感和崇敬,她正视着我的眼睛。

“这也只是我的推断而已。”

但是有一个事实可以明确了。

“冒险者,总会有守护他人的时候。”

这种真正的冒险者,才是值得敬仰的存在。

“估计你的爷爷,当时不惜一切的救下你,就是完成他作为冒险者的原则。”

“而他不想让你沾上杀戮的原因,估计也是这个。”

你的爷爷是一个值得崇敬的冒险者,他很完美的展示了冒险者的真谛。

他害怕你踏上这份不该踏上的罪恶。

所以也不需要你帮他复仇,只要走上真正的道路就足够了。

“我也能…成为师傅和爷爷那样的冒险者吗?”

不安的语气中带着渴求。

“我会和违背爷爷的意志,沾染上杀戮吗?”

我笑着歪了歪头。

“那天晚上我说过的吧?”

“说过…”

“毕竟身为你的师傅,如果你走上错误的道路的话,我和朔夜夜会努力把你拉回来的。”

“如果真的绝望的话,请哭着向我求救吧,毕竟我也是一个冒险者呢。”

原本清冷的天气出现了一丝明媚的阳光,黎明在她身后到来。

“也、也就是说…师傅您同意当我的神明了吗!?”

她激动的走进一步,那是不安终于被我抹消殆尽。

“虽然很麻烦…”

我无奈的挠着头。

“大概吧,至少你不用再害怕了,现在是,将来也是。”

“是的!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一定不会给师傅丢脸的!”

她露出安心的笑,并且恭敬的向我鞠躬。

或许,今天也是对她的拯救。

不会再害怕了…

我希望她能把信任托付给我,然后我就能说出我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在复仇的时候,你会违背当初我们的诺言,走上杀戮之道,而如果要你放弃复仇,遵守当初你对爷爷和我的承诺。”

“你…要选择哪个?”

“欸!”

刹那间,她双目失神。

……

而在现在,我同样问了她这个问题。

唯一有一点不同。

她如今已经获得了成长,但那份为爷爷复仇的意志到底是否增加,我却丝毫不知。

心智你已经够成熟了…那么实力呢?所行走的道路呢?

是否还会是当年的回答?

因为广播的缘故游乐园被人群的哀嚎淹没,混乱与恐惧的人群从我们中间穿过。

而唯有我们两个人之间,充满了寂静与冰冷。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

谁也不知道我们两个为何会这样冷静,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何会这里会变成充满魔物的地狱。

她稍微回过神眼神已经不像当年一样迷茫。

她洁白的手掌出现了剧烈的元素波动,随即,紫霞色的气息在她手中爆发。

具有锋利刺刀的两把手枪在她手中幻化具现。

她将枪口对准了我的额头。

我微微一笑。

“轰!”

高强度压缩的元素的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交织着不可侵犯的杀戮与决心。

“轰!”

我的身后,紫色的光蔓延了整个游乐园。

在我的身后,被轰击成碎片的魔物的血雨一滴一滴洒下。

那只准备在身后攻击我的魔物就这样被轻易的终结了生命。

“请小心背后,师傅。”

她温柔的说道。

看来,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