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经验老到的人困惑不已的事,却在另一些人手底下轻松就迎刃而解了。

人在失落的时候想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发泄,更难得的是陪伴他发泄。

叶知故与少年比惨,少年果然幸灾乐祸地好受多了。

“哥们,女人可以没有,生活还要继续。”叶知故借着酒意迫不及待地充当起了人生导师的角色。

“你有女人当然这么说。”

“我可是经历了很多试炼才能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叶知故这个时候的骄傲和自满都很正当,而且还是为了挽救一个沉浸于悲伤走不出来的少年,正当之外又加上了几分正义。

“真羡慕你还能和自己所爱的女人在一起。”咕咚下肚一杯酒,少年现在头有些歪了,很丧,很颓废,不过在酒吧里像少年这样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的,再怎么颓废也挺正常的,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在天堂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想起我,或者忘了我,可能还是忘了我好。”可少年的神色却是不甘。

叶知故倒是打扮得很精神,还是那一套黑色西装:“她呀,应该是过得也好也不好。”故弄玄虚的感觉是真的有趣,用了一次就会上瘾的。

“你是说她过得不好不坏?”少年很平静,只是眼里还带有些微的忧郁,头依然保持着那个歪曲的幅度。

“不是折中,而是既不好也好。”你就慢慢猜去吧,我就说话说一半,你看我急不死你。

“你这个说法简直太奇怪了。”少年觉得叶知故能够陪自己买醉,应该是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可是少年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不了他,他的台词很浮夸,不像是正常人能够说出口的那种,可是叶知故却也不像一个疯子,所以这太别扭了。

“因为那个女孩是喜欢你的,所以得知你也喜欢她自然会很开心,而且她把心意告诉你,也就不再有遗憾留存在人间几乎可以放心地升天了,但是看着你现在这个样子,她又放心不下你,所以就算喜悦也不彻底,也许还为了你自闭的时期而感到忧心忡忡,就算是为了那个女孩,你也该走出自己的悲伤了。”

也许世上最没有资格对少年做这种说教的就是叶知故了,因为他一生都没有从失去尤勿忘的痛苦之中抽身,不过他倒是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和活下去的方法,就好像和看不惯自己的人在不停地较劲和抗争,有时候让人有更强烈的求生意志的反而是那种持续不断的恨意,叶知故恨那个时代对勿忘做的事,所以活下去。

带着笑容活下去,用尽所有方法,证明那个时代做错了,这样勿忘就算离开了人世,也有可能为自己为她努力的身影感到骄傲,浮现出笑脸,只要勿忘还能再因为自己而笑,不就已经足够了吗,就算想要马上去勿忘所在的世界也要忍耐,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存在的任务,必须为了勿忘完成。

“是啊,恋心也和我说过,那个女孩子一定更希望我能乐观开朗地活下去,而不是一直想着她纵容自己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成。”可少年也无法一时半会就走出心里最黑暗的那片阴霾,少年觉得年少时遗憾错过了幸福成年之后就更加不会遇见,也许一切幸运都有一个终止符,而他的这个符号来得特别早。

遇见那女孩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能够喜欢那女孩透支了少年的运气,所以少年才会失去女孩。可能运气是需要一点勇气才可以驻留下来的吧,但是少年没有主动去追求女孩,直到女孩离开人世。要是自己曾经表白过,女孩会开心的吧,因为她也喜欢自己,真是的,要是自己能再敏感一点就好了,她就不会遗憾了。

“不用听恋心说的,觉得不开心的话就好好不开心,没必要想着自己是为了那个女孩子。”叶知故很清楚,当一个人一直处于不开心的状态之中,一定会感到疲惫,然后重新开心起来,这一切都很自然,没什么了不起的,“那个女孩希望你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去的人生。”

“我如果坚强地活下去,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最后可以和自己心仪的女人走到一起,哪怕那时候已经不在人世?”少年觉得只有叶知故那里才有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而自己很需要一个人来肯定自己的想法,如果有了这样的目标,坚强就不再成为毫无人道的残酷要求,而是追寻梦想之路必须具备的素养。

叶知故那里也没有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能这么长久地拖着灵魂,然后成为此刻的叶知故的,可是他觉得少年需要的不是正确答案,而是预期答案,所以他决定顺应少年的渴望:

“当然,上天对于不会轻言放弃自己人生的勇士,总是会有所补偿的,说不定不需要等你离开人世,那女孩就会因为放心不下你,再次来到人间,所以不要这么早就觉得人生里只剩下绝望了,不要这么早就闭塞心门,说不定经过一番刺骨寒,以后会有惊喜和欢乐在等你。”

叶知故说了这番话,知道少年已经不再想着继续消沉和失落下去,一下子就有了很大的成就感,这回他可算帮助上了恋心了,之前自己说恋心说得那么难听,可不可以被今天的功劳抵消一点,自己买钻戒买成水晶戒指的功劳,可不可以被今天的功劳抵消一点,还有今夜喝多了酒的事。

叶知故越想越觉得不祥,自己到底是作死了多少回啊,像恋心那样的美人,即使成为了自己的女人,如果想要从与自己的感情当中抽身,也不愁没有追求者,所以叶知故才会这么惶恐不安,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年也风靡万千女性的事实,他怕再次失去她,太怕了。

少年果然是听进了叶知故的劝告,很不自然的挤出了一个微笑:“你说我现在这个表情,那个女孩会不会喜欢?”只要是那女孩喜欢的表情,即使再怎么艰难少年也愿意重新拾起,既然女孩希望自己带着笑容活下去,自己就再也没有消沉下去的理由了,虽然内心还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

恋心越是劝说少年那个女孩肯定更希望少年能够开心地活着,少年就越是觉得自己被女孩所抛弃,又为什么还要照顾女孩的感受,可是他最终也能想明白,女孩子去世不是女孩可以选择的,那女孩肯定也希望和少年有未来,女孩的未来已经没有了,少年就更加不能放弃自己的未来。

少年的未来要带着女孩的梦想一起实现。

是的,他走出来了。不再郁郁寡欢,不再沉闷,而是决定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只是喜欢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已,喜欢的人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虽然死别的确是很伤人的事,可自己不能为这种事情被打倒,生命越是给予自己悲伤,自己就越该带着笑脸回击,少年想这才是作为一个人应该具备的坚强。

“女孩会不会喜欢你的笑脸,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女孩,不过我觉得我和你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私密的话题要聊了,让我把我的女朋友叫回来吧,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我能看得出来,因为我的女朋友才是把女孩的告白带给你的人,所以比起我你更相信她,况且她是女孩子,更能回答你现在这个问题。”

叶知故的判断是对的,恋心告诉了少年女孩对他的思念,虽然害得他一蹶不振,可心里最深层次的感受果然还是感激。

少年没说什么,也没做出任何反应。虽然叶知故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但是少年也知道自己脸上这个微笑应该是很难看的,因为太不自然了,他知道自己在勉强自己,可是他也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那女孩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笑脸,这件事又只有恋心才会知道正确答案。

叶知故将少年的沉默视为默认,于是缓步走出这家清吧,一下子就看见店门旁边的恋心:“宝贝,进来吧,酒吧外面风大,宝贝工作那么辛苦,要是受凉了就不好了。”说话间叶知故的手就搭上了恋心的肩,可是恋心却推开了,这让叶知故受到惊吓,难道恋心已经厌烦自己了,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不要吧。

“我们这样亲密考虑过少年的心情了吗?从我走出清吧以后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我是觉得像我们这样只顾着自己恩爱,一点没考虑少年境遇的做法好像真的有些差劲。”恋心没想到自己的后知后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她的举动伤害到了叶知故,只是人在想事太投入的时候都是几乎无法旁顾的。

“你只顾着反思自己,不考虑我的心情的举动让我很难过。”叶知故本来还因为帮上了恋心的忙十分骄傲,想要邀功,至少也要让恋心主动亲吻自己几下的,可是恋心的这种忽如其来的疏离让叶知故很难招架的住,他知道恋心对工作很认真,可他不希望恋心对工作比对他还认真,他会吃醋。

“知故,回去,回去补偿你,给你揉腿好不好?”恋心也察觉出自己刚刚的动作对男人而言是多么深重的伤害了,所以想要稍微讨个饶,希望叶知故能够理解自己并非有意忽视他的感受,而且将来会有改进。

“不要。”叶知故很不开心,帮了自己女人的忙,自己女人却对自己这么冷淡。

“对不起嘛,你要我怎么样嘛?”恋心撒娇了起来,非常犯规。

“就地正法。”

“这不是在家里,就地正法不好吧。”恋心有点害怕男人的疯狂愿望,她不是没想过男人会提出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可是她没有想到男人提出事情的可怕程度会像这样。

“没什么不好。”叶知故不容恋心反抗,强硬地吻了恋心很久,恋心因为自知理亏也承受着,不再说着什么类似于“影响市容”的推脱之语,而且越发愉快了。

原来叶知故说的就地正法,是指这个啊。还好他是个古人,还好他是个纯情少年。

两人并排走向少年的位置,保持了一点距离,以免显得过于亲密,以致于更加明显地衬托少年的形单影只,叶知故还是喜欢恋心的善解人意并愿意配合的,都是体贴的人啊。

“恋心,我之前和你说了很多不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少年知道消沉主要是自己太脆弱,不该责怪一个无辜的信使。

“没事,这种场合我见得多了,都已经麻痹了。”恋心这句话听起来显得有些成熟,可却证明了她不够成熟。

她很在意别人的感受,那么说出这么一句话,虽然可以一时之间安慰少年,但是少年马上就能听出这是不愿意原谅他的腔调。而另一边,叶知故则会因为听到恋心这么说感到心疼,因为他没有陪伴在恋心身边,恋心受了多少苦,他都不会知道,他都无从分担。

叶知故陷入了沉默的自责,内心想着还是尽早与恋心成婚吧,有了恋心丈夫的名分,日后照顾她也能更名正言顺。

叶知故此刻的心理活动恋心当然无从知晓,恋心的关注点在少年身上,少年很明显还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只是他刚刚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恋心,你说那个女孩会喜欢我现在这个笑脸吗?”少年笑得很难看,是真的很难看,可能是因为现下他实在开心不起来,却要勉强做出这样开心的表情,实在是过分辛苦了,所以才会在微笑之中透露着不止一丝的苦涩,人的表情还是多少能够反映人的心情的,他又不是个演员。

恋心知道实话是什么,但是恋心是个有温度的幽灵,不忍心让一个伤心的人再伤心一点了:“嗯,你说的没错。那女孩一定会喜欢你现在这个笑脸的。”可是恋心多少有点心虚和不想说谎的感觉,“至少比你前几天盛着脸阴着脸的样子要好得多,肯定是现在这个表情更能征服她的芳心。”

“知道了,我会带着这样的表情,我会带着那女孩喜欢的表情,好好生活下去的,不过我有一事相求,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帮助我?”少年现在特别后悔对恋心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自己有求于人还理亏,怎么看都贪得无厌,恋心实在有太多的理由拒绝自己了。

“你说。”恋心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愿意帮助这个少年,不是因为她会记恨少年之前说出口的那些话,而是因为作为工作少年实在太麻烦,占用了她的太多时间,就算是幽灵也是需要私人空间去休息的,她对少年最多的感觉不是关心而是厌烦,可是她又有点老好人性格,对于意志消沉的人无法放着不管。

所以最终决定恋心愿不愿意帮助少年的,不是那些大道理或是真善美,而是取决于实现少年这个愿望的麻烦程度。

“能否告诉那个女孩,我将会坚强地生活下去,努力做一个正直的人,过好这一生成为一个配得上那个女孩的人,然后在一生结束以后去天堂找她,告诉她别再为我担心,然后让她等着我。”少年的模样卑微得有些可爱。

“好的。”原来只是传话而已,是恋心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做得到的事,没有必要拒绝。

走出这阵心中的阴郁,少年变得坚强,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愈发坚决了。

以前少年是个冷漠的人,路上遇见的一切都可以视而不见,可他的心终于还是因为那个女孩变得柔软,现在看到有人倒在地上,拍照证明自己与事件无关后,就会帮身处困境的人叫救护车,遇上了想要轻生的人也会劝导和安慰一两句,有些人成熟的方式就是这么奇怪。

恋心去找了女孩,女孩在一片花田里,脸上带着笑意,尽管女孩当下的表情并不是笑着的:“是不是那位哥哥有话要和我说?我在这里结交了些小姐妹,她们和我讲你不常出现在这里,而且总是出现一下就消失,所以我能推想出来你来这里一定是带着工作的。”

恋心右手抖抖左手的广袖:“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英年早逝了。”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正派死于话多这种无厘头的原因。

“为什么?”女孩自己都没想明白的原因,当然不相信恋心能想明白。

“天妒英才。”恋心今天兴致不错,因为叶知故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解决了一个让自己很纠结的难题,所以就算多忙于工作一些时间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也是她甚至都有心情和女孩进行商业互吹的理由,虽然女孩好像并没有吹她,“你的那位情哥哥说了,他会带着微笑活着,好好过一生,然后来找你。”

女孩给了恋心一个甜甜的笑,并不要求恋心把这个笑脸也转达给少年,只是觉得很满足。

恋心回到了叶知故身边,只见叶知故到瘫倒在沙发上,浑身酒气:“你不是说过绝不会喝多的吗?不是说最多只会喝到刷个牙就没味道的那种吗?那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你这是说话不算话了对吧,合着你不是想帮我,而是一开始就奔着喝酒去的吧,酒味这么大我是真的不喜欢,臭死了。”

叶知故确实有点喝多了,会躺在沙发上就是因为人难受,可是恋心回来也不肯照顾他,还数落他,他别提多低落了,所以他背过身去表示抗议,不想再听恋心唠叨下去,但是这一举动让恋心非常生气,恋心突然大声地呵斥他:“快点去洗澡啦。”

“喝多了的时候洗澡不好,容易寒气入体。”叶知故在想有的时候中医那点胡说八道还是挺有用的。

恋心好像确实被他唬住了,然后想起来:“你放心,我这里是温泉水,我和你一起,你要是冷了就抱紧我,你看如何?”恋心当然知道自己刚刚又啰嗦又凶悍,不发一点福利作为补救措施,叶知故很容易被吓跑的,毕竟他只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小单纯,不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

叶知故不是没有见过恋心的身子,可是恋心主动来勾引自己,确实很刺激啊,就算是个陷阱他也得往里跳,有美少女投怀送抱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恋心让叶知故先在沙发上准备一下,等一下要下水,然后就去拿了一个大木桶,木桶之中装进了足够多的温泉,还有一些有磨砂作用的浴盐,不一会儿,水面上就都是可爱的泡泡了,然后恋心自己先下了水邀请叶知故:“你也进来吧,这里温度很舒服的,你现在也没那么醉了,可以沐浴了。”

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恋心觉得她也可以及时地帮助叶知故,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如此接近。

水温很适宜,叶知故和恋心的距离很近,因为叶知故身上的酒气有一些被蒸发出来,木桶之中多了一些氤氲的氛围:“恋心,你怎么脸也红了?要是不让我喝酒,自己却喝高了的话,可是犯规和双标的哦。”

恋心是被叶知故的酒气熏到了,不过恋心虽然不喜欢酒味,但是叶知故身上蒸发出来的味道和恋心的浴盐倒还挺协调的,所以恋心确实忍不住多嗅了几下:“我又没有喝酒。”

“说谎,你脸那么红。”

“这还不是都怪你吗?”恋心害羞的时候眼睑低垂的样子特别适合做时尚杂志的封面照片。

“哦,怪我,真是有趣的说法呢。”

“我是被你熏成这样的。”

“我也没喝那么多酒吧,酒气就能把你熏醉?”

恋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从背后抱住了叶知故,让他看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