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是没有被吓死,不过我确实切实地希望着那天我看到的只是错觉,只是光的折射问题造成的视觉误判──毕竟,那时彼岸老翁手里玻璃杯中装着的是、红色的西红柿汁。

「……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了。」

我自言自语着站起身,把刚才一直在读的书本留在躺椅上后,从睡房露台的出入口回到了室内──

我直接前往了楼下,来到了附设有厨房的用餐室内,开始着手准备起了今天的午餐。

(不过……我就这么悠闲地过完自己的晚年真的好吗。)

当我已经坐好在餐桌前,享用起自己料理的午餐时──心里冷不防地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我生活上并没有任何的不方便,即使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处理所有事情,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感到寂寞──毕竟我就是以独行侠的风格活了六十多年;事到如今也不会突然感叹自己是个孤独老人,也从没有过找个伴侣来陪伴我生活下去的想法──我本来就不喜欢有别的任何人影响到我自己的生活节奏。

可是──

再怎么说,我一个人悠手好闲地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也太浪费了点。

我边思考着这种奢侈烦恼,边继续用餐──

不知不觉间,从不知何处、传来了钢琴的奏乐声。

说从不知何处是骗人的──那是从阁楼房间传来的钢琴声,这4个月以来我早都听习惯了。今天的曲子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在这段中午用餐时间会自动重复演奏5遍──其充满沉淀感的音色、不紧不慢的旋律、仿佛在抒发某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情感般的节奏、以及整体上偏向朦胧且压抑的氛围,对于中午用餐时间来说也许并不是那么好的配乐,至少我确实在刚搬进来那会时每当听到这首钢琴曲都会一时产生吃不下饭的感觉。

可是,我在这幢彼岸屋邸内已经住上了近4个月,事到如今「启莱海的用餐惊魂」早已成为了「启莱海的用餐安稳」。这钢琴声实话说又不是特别响,没耗多少电,而且也只在午餐和晚餐的用餐时间才会响起,所以基本上并没有造成自己的任何困扰,自然而然地也没有再去理会它了;当然,也并非完全地彻底地没有困扰之处,因为这钢琴声的源头是阁楼──这位仿佛永远不会亡故的、无形的钢琴演奏家,就居住在了这座彼岸屋邸的最顶部,那打不开的阁楼内。

重点就在这个打不开──

当初,我在从那位彼岸老翁手里接手这幢彼岸屋邸时,理所当然地也被交付了屋邸内所有房间所有能上锁地方的钥匙──不,当然不是所有,因为我很快就发现了独缺阁楼房间的钥匙。

那个时候,我隔天就打电话了给彼岸老翁询问过关于阁楼钥匙以及从里面传出钢琴声的问题,所得到的答复是──

“嘿嘿嘿……不用担心,启先生。那个阁楼里是有一台能按时自动演奏的钢琴,除此之外并不会对您造成任何危害……当初在清理屋邸内多余家俱时,由于钢琴过于巨大难以直接搬运,所以就直接放在了那里没再理会,不知不觉间就连阁楼的钥匙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如果启先生您还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去自行配一把钥匙,或者直接破坏掉阁楼房门入内检查──那就是一扇很薄很薄的、没任何特殊构造的门扉……嘿嘿嘿,那鄙人在此祝您生活愉快,启先生。”

然而,人类这种生物,实际上是比很多人想象中的(或者说理想中的)要更加的慵懒、更加的不积极、更加的提不起干劲。原本还抱有的较为急切想要解决阁楼问题的心情,都被彼岸老翁的这番回答给一下子扫了兴。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反正就只是点钢琴声,也没所谓吧──瞬间,这样的想法开始占据起自己的思考,慢慢地我对阁楼的事情不再予以理会,直到今时今日。

现在我也早就提不起去打开那扇阁楼门扉的劲儿了,生活上也完全没有需要打开阁楼的必要性──自然而然地,除去用餐时间,阁楼房间的存在早已淡出了我的生活圈、我的记忆范围,加上我也不想对这幢洋房进行任何破坏,所以在不影响自己生活的前提下,我就把那钢琴声当成了用餐时应景的配乐,与之共存至今了。

就在钢琴的自动重复演奏声结束之际──我也刚好用餐完毕,盘子里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真要说的话我倒希望是在我清洗盘子期间能听到钢琴配乐──毕竟人在做实际上并不是那么想做的事情时,若有别的能分散点注意力的东西,感受上也会舒服很多,做事更自在,反而更能提升效率。这就跟那些从事文艺创意工作的人画画时、写作时、码程序时要听歌是一个道理,有个从日本传来的词「作业用BGM」就很好地概括了音乐在人类专注做某样特定事情时的作用。

取而代之,我想起了别的事情──

在清洗盘子餐具期间,为了分散点注意力,想起了别的事情──

我记得,上个世纪初国外曾经有一起血案,其根本起因就在阁楼──

说是妻子瞒着丈夫,把一个情人藏在自家阁楼房间内进行包养,一养就是8年以上,结果酿成了情人误杀了丈夫的悲剧;8年间丈夫一次都没有到阁楼查看过,就连警察到现场搜查时也没有去查阁楼──虽然这听起来十分离谱,但毕竟是实际发生在现实中的案件,所以若说到现在我只因为没有必要就不想去打开阁楼门扉的想法也只是非常合理的人之常情,更何况我并没有能直接打开阁楼的钥匙。

好了,餐具也都洗好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打扫房间的念头虽掠过了我的脑海,可每当想到这幢彼岸屋邸这么大房间这么多,就觉得很泄气,提不起劲。

啊──,真想要有个女仆来帮忙做家务啊。最好是那种年轻貌美,服从性高,性格亲切温柔,且很会照顾人的女仆。既然都住进这种多层洋房了,那雇个女仆来帮忙也很符合这种西洋住宅的氛围──我的这个想法很合理,即使只是心血来潮,即使当中参杂了个人的私心。

「女仆……女仆啊……」

不,在现代社会,怎么可能会有年轻女性愿意当私人女仆呢──即使有,那也是去给有钱人当的,像我这种除了住的房子大之外就完全没有富人要素的平民根本雇不起也雇不到所谓的年轻貌美女仆。当然,现在我说的这些纯粹只是我的个人印象──实际上我压根就没有去考究过现代家佣业的整体概况,也不知道所谓家佣业都有些什么人愿意应聘,所以我的想法就是一堆毫无根据的凭空评论罢了。

我边思考着这些无谓事情,边离开了用餐室,上了楼──回到自己睡房的露台上。

我拿起躺椅上被我读到一半的、关于投资理财的专业书籍,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埋进了躺椅舒适的承托中──我尝试继续读下去,可不知怎的吃完饭后总是读不进去,两眼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于是我把书本摊开放到一旁的小矮桌上后,闭上双眼,稍作起了午睡。

我脑海里浮现起了那个彼岸老翁的身影──感觉,也许,这四个月以来就是他一直躲藏在了阁楼里,日复一日地在午餐和晚餐时间弹奏着钢琴。如果事实就真如我的妄想,那也就是说──在彼岸老翁的脑袋里,并没有「早餐」的概念。原来如此,这么说那个根本看不见脸且总是在奸笑的阴森老人是个用餐习惯不太健康的家伙啊……他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家人,也没有雇任何家佣的样子──在我之前,他是这幢彼岸屋邸的独裁者,他在这里是最自由的,所以名曰彼岸老翁……么。

而现在,那每天都会响起的钢琴声也仿佛是彼岸老翁的幽灵般,阴魂不散──若这么想的话,登时亦变得恐怖起来了。

我睁开了双眼。

「真是白痴……」我自言自语道。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幽灵鬼怪之类的。而且彼岸老翁还活着,难不成他还能灵魂出窍?真要想象的话,我才不想要认为是那个牙齿令人倒胃口的彼岸老翁在阁楼里弹钢琴,而应该是这幢洋房长期以来产生出的意念──年轻的女仆形态妖精希露琪(Silky)为了让我能在用餐时周围环境没那么单调,从而躲在了阁楼里,为这幢洋房的新主人贡献出了其弹奏钢琴的技能。

(我好像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想女仆的事情……)

我心怀打发时间的心态,拿出了手机,解锁,打开浏览器应用,往搜寻栏位键入了「天河未来都市 女仆」,回车──

「嗯……?」

我感到疑惑,同时也感到好奇──本以为搜女仆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最先出现的都会是女仆咖啡厅的情报,然而现在添加了天河市的关键词进行搜索后,最上面的第1项项目明显连女仆咖啡厅的女字都没有。

月兔侦探事务所──

我以一半疑惑一半好奇心,点进了这个似乎是从事着侦探业的公司主页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