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坑坑洼洼的碎石路上,马车里却显得异常平稳,乔布说这是因为首都的工程师们发明了一种名为弹簧的东西,装在车轮下可以减轻颠簸。不过现在乔布先生正在外面疯狂抱怨着,因为轮班轮到他去驾驶马车了,天空却变成了铁青色。就像外面阴沉的天气一样,车里的气氛也好不到哪儿去,大家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亓予索性在位置上睡起大觉,今天虽然身体感觉好上不少,不过精力的损失感觉更严重。

不一会儿,车顶就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紊乱的鼓点盖住了乔布的咒骂声,反而让车里安静了不少。亓予醒来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元气,也彻底告别了头痛,不过车内的氛围还是有点死气沉沉的感觉。索拉不说话亓予甚至有点想念神经兮兮的乔布医生。那人现在正在车位享受着大雨的洗礼。

索拉闭着眼,靠在窗边小鸡啄米,睫毛也跟着一起抖动,就像一个熟睡的小精灵,又让亓予有些心生倦意。直到舷窗外寒光一闪,亓予捂住耳朵的同时,震耳欲聋的声音呼啸而来。

“呀。”索拉就像受了惊吓的猫咪,就差头发没有竖起来。睡眼朦胧的她,看了看周围,像是在警惕着什么,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才松了口气:“啊,真是吓死我了。”

“噗呲,你梦到什么好东西吗?”

“并没有,只是有点疲倦而已,看着你睡着的样子不知不觉也跟着睡过去了。”索拉理了理碎发,“又下雨了吗?真是讨厌的天气呢,明明昨天还是大晴天。”

“惊了,都这个点了吗?一天就这样毫无察觉地溜走了。”索拉冲着怀表发出惊呼,“威拉德先生,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大概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吧,这场雨有点耽误事儿。”连对突如其来的雷鸣都没有反应的威拉德终于是说话了。

“这样啊,本来打算下午看看书的,现在计划泡汤了,只能想想晚上吃什么了。”索拉一手撑着侧脸,无奈的看着雨水敲打在窗户上。

总觉得索拉说话有气无力的,是没睡醒吗?还是因为饿了?

“索拉又是为什么被推荐到阿尔泰学院里呢?”

“薏米黄油浓汤?”

“喂,回答我的问题呀。”望着在一旁扳着手指碎碎念的索拉,亓予面部抽搐了一下。

“啊。亓予知道黑水吗?”

“……”

“真的假的,你这人到底是如何学会使用世理阵的?不会又忘了吧。”索拉一脸嫌弃地看着面前这位所谓的‘天才’,“你总知道世理阵是如何做出来的吧?”

沉默是今天的回答。索拉捂住脸,像遇到一个学富五车的人回答不上1+1等于一样。就连威拉德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世理阵是被刻在圣石上的,拜托告诉我你至少知道这一点。”亓予点了点头让索拉恢复了些许的信心让她继续讲下去。

“圣石是一种坚硬无比的东西,只有‘墨水’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就像在白纸上画画一样。”

“墨水啊,意外的普通呢。”

“拜托你专业点好不好,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墨水呢?”索拉欲哭无泪。

威拉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补充道:“其实是黑闪的体内提取物,只不过因为看起来像一滩黑色的液体,业内都称之为‘墨水‘。墨水使用时需要用零去激活它 ,激活后的墨水能腐蚀圣石,篆刻师就是利用这个原理将世理阵刻在圣石上面的。每个人的零与墨水的相性都不同,而索拉就是相性最好的人之一。”

索拉不满意威拉德把她的话全都说了,在一旁嚷嚷着:“是,是。就如他所说。不过就算你在使用世理阵上天赋异禀,在同墨水的相性上,也不一定有我好。”说到这儿她还是有点小小的得意。

“这项能力对于篆刻师来说也是相当重要的,到了学院后也会叫你进行测试吧。”

人总是无意识地跟随着自己熟悉的方向走,亓予感觉在哪儿听说过这东西:“黑闪是什么东西啊?听起来是一种生物吧?”

“嗯。一种可怕的生物,来自地狱使者,它们会毫不留情地收割生者的灵魂,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索拉一副恐怖的表情,就像自己正在讲鬼故事,“国家还建立了专门猎杀黑闪的部门,一来保护普通百姓,而来垄断墨水的供应。”

亓予抱怨道:“总感觉一点都不详细呢。”

“有什么办法呢,我有没有见过黑闪,唯一的这点都是听我爸,和蒙德叔讲的。对了,还有一点。据说它们喜欢在阴雨天袭击人类的车队,就像……现在这样。”

“得了吧,我可不吃这套。”亓予叹口气,看着威拉德,“威拉德先生能告诉我们什么吗?”

咚咚咚,马车外传来急促的敲击声,显然不是雨点发出的。亓予和索拉害怕地四处张望着,就差亓予说一句‘瞧你的乌鸦嘴。’

威拉德无奈的摇摇头:“首先要知道,这种生物是不可能出现在巴比亚平原的。”他伸手打开了身后的一个小隔板,通过它可以和外面的车夫进行交流。隔板刚一打开,外面的冷风夹杂着雨水立刻就吹了进来,除此之外还有乔布的声音:“威拉德,你可能要出来一下。”

“还没有到轮换的时间噢。”

“不是,我在外面发现了一个野生的信使。”

威拉德搭遮雨棚的速度绝对是超一流的人,如果不告诉亓予军队中有专门的训练,他一定以为威拉德是个相当喜欢野营的家伙。这大幅度减少了大家着雨淋的时间,而且那位可怜的信使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周围的木头都湿掉了,好在马车下面吊柜里放了不少可以作为柴火的木头,还能凑合着用,甚至还有还有6张小凳子,真是讲究。

索拉和亓予帮着乔布先生把马匹牢牢套在了一旁的大树边,还放上了些草料。如果自家的马因为雷电的惊吓而逃跑的话,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虽说是干柴,不过还是费了威拉德不少心思才升起篝火,火苗一起,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暖暖的。威拉德架起铁锅,取了些冷水,烧起了热茶,现在就差一顿热乎乎的晚餐了。

接过威拉德手中的热茶,信使只是点了点头,不过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感激。对于信使的沉默,威拉德就像是早已习惯了,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所以说信使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乔布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热茶。

“说什么马听见落雷受到惊吓,这种奇怪的理由我可不信。王室提供的马匹,应该接受过应对惊吓的专门训练才对。”威拉德密切注视着信使的一举一动。

“难得不是因为周围有什么可怕的动物吗?像长齿兽,狼之类的。”

“我也说不准。”威拉德不停用长勺搅着茶叶, “但是别担心,他是雨不大时被马抛下来的,现在雨势这么大,那些禽兽们是闻不到我们的味道的。就算遇到了,我的剑也能把他们杀个精光。”别在自己腰间的长剑,很久没有出鞘了。

看着威拉德淡定自若的样子,乔布放心了许多。继续喝着热茶,听着雨点打在遮雨棚上的声音。

在另一角,两个孩子被安排上了做晚饭的任务,其实是索拉自告奋勇提出来的。体力活交给大人,其他琐碎的事儿交给孩子,十分合理的选择。看到之前那一幕,亓予不禁问道:“索拉,信使都是这样不爱说话吗?”

“啊,你没听说过那句话:信使一字值千金吗?”索拉正熟练地剥着土豆皮,“其实是因为他们代表着皇室,不能随意露出什么破绽或者把柄,要是被抓到了用来假传圣旨,对于皇室来说,可是一场灾难。”

亓予又偷偷看了信使一眼,他正小心翼翼地吹着热茶,时不时地嘬上一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别看他那样,也是个篆刻师,而且是不比我叔差多少的那种级别。诶,还要些……”

看着索拉手忙脚乱的,亓予也拿起块土豆:“主厨,今晚打算做什么呢?”

索拉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不禁有些羞涩和得意:“芝士土豆浓汤。”

“嗯,明白了。总之先多削几个土豆吧。”说到做饭,亓予还是相当有信心的,毕竟免费帮某人做了几年的饭。左手土豆,右手小刀,一股熟悉流淌到心底,这应该是自己几天里做过最熟悉的事情了吧。

土豆旋转着,像个芭蕾舞者,而那一圈又一圈没有断裂的表皮就是它的裙摆。索拉在一旁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就像是一个学徒在观摩师傅的精彩操作。

不一会儿,五个满脸土灰的土豆已经被打扮成白白胖胖的样子,不带有一点瑕疵。索拉将其中一个捧在手心里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噢噢噢噢!真的厉害。怎么才能做到这样?”

亓予一愣,从索拉手中拿回了土豆:“这有什么厉害的,这是必备的生活技能。”

“但是我削皮的时候都是直接用刀切的。”

亓予把土豆切成细条再切成粒,待会儿煮的时候更容易软。然后他将土豆赶进了一口小锅中,掺水后放在放在一旁火烧正旺的炉子上,还不忘感叹道:“这马车真的是移动的厨房,不仅道具备齐了,该有的厨具全都有还自带小炉火。”

“都是蒙德叔的东西,他呀说难听点就是个吃货,说好听点就是个美食家,平时军队里没有什么重大任务的时候,他都是用这些东西自己做东西吃。还好你之前炸掉的马车不是这一辆。”索拉在一旁嘟囔着。

所有用具都是那么的普通,没有一丝一毫的装饰,随便一个家庭里都能找到这些实用的东西。可能正是因为这些东西的普通,才能凸显出蒙德的不凡吧。

“说不定你做饭的造诣比你世理阵的天赋还要高。”

“都说了这只是基本的生活技能,我做饭只是为了让埃里克和自己能够活下去,仅此而已,并没有带太多的其他感情。”亓予快速地把芝士也切成了碎屑,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诶,我做饭只是想看到他们的笑脸,那些人幸福的笑容也会让我感到幸福呢。”

想不到这家伙的想法这么单纯,我还没有带着其他的感情做过饭呢。“噢,待会儿你会不会笑嘻嘻地吃着我做的饭呢,真让人期待呢。”

“这就要看你的技术咯,先跟你讲,我可是很挑剔的。”索拉一脸坏笑。

不知不觉,亓予反客为主,变成了今晚的主厨。

“说道吃的,你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糯米团子究竟什么样的食物啊?”水只是泛起涟漪,离烧开还有段时间。亓予开始准备马上要下锅的肉末。

“为啥你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记得这么清楚啊。”突然索拉感觉什么不对,立刻改口道,“嗯。不对,这个也是相当重要的事儿呢。嗯嗯。糯米其实是妈妈家乡那块大陆上的一种农作物,就跟这边的小麦一样。”每一次提到她妈妈时,她的话语间都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温柔。

“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软软甜甜的,大概。”

“哈?”有人会忘记自己最喜欢食物的味道吗?

“说来可惜,我还从来没吃过呢,这边没有种植糯米,那种东西只有拿糯米做出来的才是最正宗的。我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我妈妈给我描述过它的做法,口感软软甜甜的。听起来真的很好吃!”

亓予被索拉的这套说法惊讶到了,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不得不说索拉她有点小浪漫呢,也只有意义非凡的事物才能让一个从未见过其的人喜欢上吧。

水冒起了泡,土豆粒也开始上下翻飞,见此亓予立刻把不多的肉末一股脑都倒了进去。我最喜欢吃什么呢?亓予审视着自己,完全说不出啊……我不会连这个也忘记了吧?那也太可怜了。不行,不行,亓予千万别这么想,这样会陷入一种恶性循环中的。

雨滴随着风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砸到亓予脸上他也毫无反应。“你又在发呆了。”索拉说。

“我在想糯米团子是怎么做出来的。”亓予反应很快,目光炯炯的看向索拉,就像刚才他真的在想这事儿。

“真的?”少女眼睛一亮,睫毛像是蝴蝶一样在疯狂扑腾着,不过这份热情被她自己迅速扑灭了,“但是没有糯米,就算告诉你制作的方法也无济于事。”

水彻底沸腾了,亓予一边倒芝士进去,一边用勺子使劲将土豆摁碎。“别这么小气嘛。你不是也没吃过吗?说出来让我听听,说不定我也会喜欢上的哟。”

“总有一种假惺惺的感觉。”索拉声音又低了个调。

“不想说就算咯,我也没有强求。”亓予看似专注于食物上,其实打心底还是挺在意的。

索拉沉默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默默地看着怀表上跳动的指针,亓予也没有跟着说上什么,气氛又凝固住了,只剩一口咕咕咕吐着热气的锅。

“亓予!饭还要多久才能好啊?”乔布苍老的声音懒洋洋地传了过来,撒了盐和一些香料后,香味瞬间在这个暴雨中的避风港里弥漫开来,让本来肚子就贴背了的乔布更饿了,“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再等一小会儿就好。”亓予还是不紧不慢地搅拌着锅里的东西。

“亓予。”索拉在小声的嘟囔着,“其实……我忘记如何做糯米丸子了。”

“……”亓予哭笑不得地看了索拉一眼,“我的海德尔森症传染到你身上了?”

“大概吧,跟傻瓜呆久了,也会变傻吧。”索拉的声音被雨声团团围住,稍不留意就会跟丢似的。

我说错话了吗?果然还是不要在她面前把话题带到她母亲上面为好。亓予收起了勺子,他最后为这份浓汤注入灵魂——撒上了一撮黑胡椒,一道让人垂涎欲滴的芝士土豆浓汤就完成了。

“天哪,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乔布赞不绝口,“要不要来当我的私人厨师呢?绝对不会亏待你。”

“请允许我拒绝。”亓予义正言辞地说。

不只是乔布,就连威德尔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嗯,和蒙德先生有得一比,就是芝士味淡了点。”

信使也发出低沉的声音:“谢谢。”

“你真的是随手做出来的吗?为什么我做不出这种味道。”索拉的语气充满着疑惑。

“有句话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大概就是这样个道理吧。”大家的反应超乎想象,亓予说不出其中的原因。

天空彻底黑了下去,茫茫黑暗中只有绵绵雨声以及一团不大但烧得旺盛的篝火。热汤下肚,让一行人内部也一股暖意,乔布本来想喝点小酒,但是被威拉德拦住了。之后他便歇不下来,不停跟亓予讲述着他的‘英勇’事迹。

大到从十几年的重要战役,小到平时的日常生活,这货滔滔不绝地讲了大约四十多分钟,这么多年他存了不少货。索拉听这这些故事耳朵都听出了茧,现在弯着腰,一手撑着脸蛋,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信使也耷拉着脑袋,看样子累得不行。不过威拉德倒是双眼炯炯有神,目不转睛地望向黑暗深处。

终于乔布说干了嘴,停下来喝了口热茶,趁着乔布的嘴停歇了,亓予总算插得上嘴了:“蒙德先生究竟有多强才能走到现在的位置上来呢?”

“诶。我的故事不够精彩吗?”

“不是,蒙德先生之前不是平民吗?一路上走到现在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哦吼吼。”一直嬉皮笑脸的乔布难得一本正经的说话,“蒙德的强大不只是展现他对军队的统治力上,更重要的是他自身也是个十分强大的篆刻师。对于一个篆刻师而言,对零的控制力固然重要,但是最为关键的作为触发机制的吟唱语,你知道吧?”

亓予点了点头:“嗯。”

乔布神秘兮兮地压低了语调:“但是蒙德那家伙,不知从哪儿学到的技巧,他能缩短,甚至是默念吟唱语!”

“混账!”不知是乔布的哪个字点燃了这位信使的怒火,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时,比今晚任何次落雷都要可怕。索拉也被吵醒,正瞪大双眼,疑惑地望着坐在一旁的信使。

“作为世理阵的使用者,居然不将崇高的吟唱语完整的念出来,这是对魂神的极大不敬!就凭这点那卑微的家伙就不配使用世理阵,而你还将这个当成高尚的优点告诉孩子们?简直是错上加错。”信使气得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之前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人,迸发出的怒火就差把雨棚点着了。

“啊啦,原来信使大人是赛奇教的信徒啊,还是个激进派。”乔布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人,看似在笑,其实还是有火气不停从嘴角露出来。

索拉将凳子朝着远离信使的方向挪了一点,看样子也不想被这边的‘战火’波及到。

“激进派?你也是赛奇教的?”信使牙齿被咬的咔嚓作响,原本英俊的脸庞也变得扭曲。如果现在在他手上放上一把剑,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劈了乔布,“你的存在真让我感到耻辱。待我回到巴里亚城,我一定会把你的行为和言语原封不动地报告给大主教。”

“谁怕谁啊!”乔布就没有信使那么冲动了,一副事情不闹大不开心的样子。

“你……”

“安静!”一旁全程看戏,默不作声的威拉德突然发话,就像给两人头顶浇了盆冷水,不过他的目似乎不是阻止两人的争吵,他正直直地看着前方,眼也不眨。

不过这信使火气未消,仍就是不依不热:“别以为你是军队的我就治不了你,我……”

“我说安静!”威拉德的振声怒吼又将一盆水泼在信使头上,这次他终于哑火了,转眼看向威拉德看的地方。外面只有密集的雨水以及无尽的黑夜,亓予就算是把眼睛瞪得滚圆,也不能从黑暗中看出什么门道。

索拉也站了起来,踱步到亓予身旁牵起他的衣袖:“亓予,站起来。威拉德先生,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马匹也开是躁动不安的拽动缰绳,发出一声声低鸣,在森林深处,正在酝酿着什么。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铿锵声,一道寒芒斩破黑暗,威拉德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锃亮的剑身反射着摇晃的火焰,护手与剑身交界处镶嵌着一块世理阵。“居住在世界之巅的火焰哟,焚烧掉我的敌人吧。”吟唱语脱口而出,威拉德的用令人发指的速度在1秒内全部吟唱了出来。亓予甚至没有听清几个字,但世理阵却听得一清二楚,几乎在吟唱完毕的瞬间,一团烈火覆盖住了剑身。这不是篝火,也不是亓予那天见德尔吉安人使用的火,不大的火焰散发着惊人的热量,让周围的温度陡然上升,就连持剑的威拉德也尽量让火焰原理自身。

“索拉,亓予快靠到我身后。”上一秒还只是两个人吵吵架而已,下一秒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亓予还是没有搞清情况,深似墨的黑夜中,他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不过也来不及他多想,因为索拉已经牵着他的朝威拉德跑去。

在火焰无法传到的远处,黑暗就像一块布,屏蔽了一切。忽然间,布的一处扭成一团,窜出两个豌豆大的光点,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目标正是跑到一半的索拉亓予,来的位置正好是威拉德视线的死角。

“极北之地的冬精灵,将您的寒冷赐予我。”威拉德的死角并不代表着信使的死角。与火焰平分秋色的寒气从信使手中传到了那团黑影身上,那东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个趔趄撞翻了热茶,也把篝火浇灭了。现在唯一的光源就算威拉德用世理阵变化出的火焰了。

威拉德也不傻,在如此之深的黑夜中,没有光源是最为致命的。乔布也提醒了这一点:“威拉德!用树,把树点着。”

“不用你教我。”

威拉德其实早有此打算。双手伸展开来,火焰顺着剑尖被释放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火弧,直冲云霄照亮了半个天空。极高的温度不仅点燃了他们头顶的那棵参天大树,甚至连落下的雨水也一同蒸发掉了。

大树在劈里啪啦的燃烧着,带来的火光照亮了四周几十米范围,雨水穿过破烂的雨棚,砸在众人脸上。亓予终于看清刚才扑向他们的是什么生物了——森林狼,这只悍戾凶兽就算被信使冻住,依旧保持着张牙舞爪的样子。威拉德可没因为干掉一头就掉以轻心,因为他们被数十只团团包围,他们先把人类和马匹隔开,阻止人类逃跑的可能。

面对着这群凶神恶煞的野兽,亓予脑子一片空白站在原地哆嗦着,索拉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小手紧紧地牵着亓予衣袖。关键时候,威拉德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你们三个,快聚过来。被分割包围就更危险了!”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威拉德话音未落,这群野狼仿佛听懂了他的计划,突然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就像一群疯子,没有痛觉的疯子,听从指挥的疯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威拉德一愣,不过多年在军队中学习到的经验迅速让他做出反应。双手握紧了剑柄,在身前扫出了一个扇形,威拉德再次用之前点燃大树的那一招。冲在最前面的野狼瞬间变成了火球,悲惨的哀鸣回荡在夜空中,不过通过前排的火弧已是强弩之末,最多这能烧焦一下后面狼的皮毛。

该死的雨天,威拉德心中大骂道。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一剑起到的效果,他径直向两个孩子跑去。乔布如影随形,弓着腰跟了上去。

索拉当然知道靠在一起的生存几率比较高,但是如今她的脚如同灌了铅似的,就是抬不起来。亓予大脑疯狂的旋转着,现在的情况和当时自己遇到德尔吉安差不多,说不定还要危险。我该怎么办?原始之零能用他们的世理阵吧,可是……现在没有犹豫的时间。

就当两人陷入焦急之中时,一双陌生的攀到两人肩上:“孩子们,别怕。跟着我一起过去。”这人的双手还散发着寒气,不过说的话却让他俩安心。

但是就在亓予准备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森林狼也明白这群人类的意图,他们硬生生用数量和速度堵在了两方之间。它们不顾生死,只有一个目的,将他们隔开。

“我说你平时就不能做一些简单训练吗?”威拉德手腕一抖,砍飞了一头过于靠近的灰狼,鲜血飞溅到长剑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蒸发成了水汽。和他背靠背的另一个人声音传来:“我还没预测到有一天真的会遇到这种事儿。我可很信任你的噢,赶紧把你横扫千军的世理阵掏出来,今晚夜宵吃烤狼。”

面前这位手舞火剑的人,显然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这群森林狼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转而发难他背后的乔布。乔布惊出一声怪叫。威拉德带着乔布一起做了个急转,一剑插在企图靠近的狼的脸上,那家伙扑腾了两下也不再动弹。

“如果你不介意连你一起烤了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你的建议。不过我看现在你还是安心当负担,别再给我添麻烦好了。”

威拉德观察了四周,双眼愈加凝重:“这群畜生可真是机灵,想慢慢将我们耗死在这儿啊。先把我们分开,绕着我们转圈。现在下着雨,地上全是淤泥,我们的体力会下降得很快,到时候我们俩都会成他们的盘中餐的。真是一群精打细算的猎手呢。信使大人!您那边的情况如何。”

“勉勉强强,这狗东西暂时还不打算扑过来。不过你得快点想想办法,我可以多坚持一会儿,但是这两个孩子不行。”远处传来信使的声音,就算是他尽全力发出来的,也差点就被雨声掩盖了,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相距甚远。

“可恶啊。”威拉德也开始急躁了起来,虽然他明白这样对敌人更加有利,但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这群狼一开始就知道这五人中谁强谁弱,这是最得当的牵制方法,想到这里威拉德心里一凉,他不只是在和几十匹狼作战,而是在和几十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军人作战。

“你能不能别只用这个‘熔火’了,把你其他的世理阵全都掏出来,赶紧收拾掉它们。”但是威拉德半天没有回应,“喂,难道你……”

“啊,我其他世理阵在出城特训时都交给后勤部的维护了。”威拉德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乔布,“这时机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现在只有两个字能形容乔布现在的想法:“狗屎……”

“孩子,你们叫什么?”信使的声音不大,但围成三角形的他们,这点声音彼此还是能听见。

“我是亓予·斯特,她叫索拉·冯·卡斯坦因。”亓予的牙齿在打颤,雨水已经渗入棉衣里,毫不留情地带走着他体内的热量。

“好的亓予,在我右腰间还有把小匕首,你一定用得上它。”信使死死盯着周围森林狼的动向,它们却显得十分悠闲,只有寥寥数只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亓予伸手一探,将匕首握在手中,掌心没有传来一丝安全感,除了冰冷,只有冰冷。

“这是头疼,你们都没有什么战斗经验是吧。”

“是的。”索拉没有回答,从那会儿开始索拉就紧紧牵住亓予的手,那微微的抖动,不断从指尖传来。

信使瞪大双眼,借着微弱的火光再次观察着四周,虽然在夜色中能看见他们的瞳孔反射出来的光,但依旧无法确认在灌木丛后究竟躲藏着多少淌着口水的野兽:“孩子们,我们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如果在不做出什么改变现状的事儿,我们会被活生生拖死在这儿的。所以说,我们跑起来吧。这种下雨天,气温追踪是很难起作用的,夜晚的视线不好,再加上森林中地形复杂,我们逃脱的几率应该很大。”

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亓予和索拉没有多思考什么方案的合理性,都异口同声地答应了信使的方案。

“想往那两位的位置跑是不大现实的,我们本身就是被这群森林狼用数量隔开的,现在的那个方向的狼数量应该是最多的吧。反方向跑会远离队友,左右两边的话容易被遭到侧翼袭击。孩子,你们说一个吧。”

“诶?”亓予一圈又一圈看下来,总觉得往哪儿走都有几双亮闪闪的眼镜望着他,都是一条不归路,“我来决定不合适吧。”

“不必思考太多,在我看来所有的方向都是一样的,只需要你的直觉,做一次选择。嗯,一般都很相信小孩的抉择的。”信使的话音随着雨声忽高忽低。

即使有了信使的慰藉,亓予转头看着索拉,她的帽檐垂下的碎发已经粘在一块了,平时炯炯有神的双眼也露出疲惫的神色,仿佛催促着亓予,快点做选择。男左女右,亓予在心里默念着:“我们走左边吧。”

“左吗?”信使舒展了一下,活动着冰凉的手指,“待我转到正朝那边时,我会释放一个世理阵,不过我对火系的运用不是那么熟练,只有用冰系才能达到那么大的范围。雨水也会被冻成冰的,狼也会滑倒不少,能拖不少时间。我们自己也一定要小心脚下!”

“好的。”亓予的生命早已交付给眼前这个不曾相识的家伙了,其实这人突破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包围网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只不过现在身边还有两个拖累他的孩子,他才选择留下来的。亓予打心底非常感谢这位信使的,虽然之前和乔布交流时说话大声了一点,至少从行动上来看是一个善良的人。

“索拉,能跑起来吗?”

“没问题,我能行。”亓予甚至考虑到他要不要背着索拉一起逃走,没想到她身旁这个看起来体力不支的少女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别逞强。”亓予还是有些担心。

“哎,说你问多少遍我还是这个回答,我能行。”也许索拉察觉到了自己的表情显得有些疲倦,于是提高了音量表达她还拥有着不少体力。

有了这番话,亓予明显安心了许多,就连信使的言语中也透露着信心:“你们俩一定集中注意力,这群野兽说不定一会算到这,一但开跑,就没有回头路了。再说一遍,千万小心被冻住的地面,别滑倒了!”

雨势已经没之前的那么凶猛了,甚至月光也透过薄云,在天际间若隐若现,三人感觉能逃跑方向的道路更加清晰了。真是天时地利。

我是不是该想信使借一个世理阵比较好呢?会不会太冒犯了。毕竟……

“准备!我数到3的时候,尽全力跑起来!”信使的话只把亓予一半的思绪拖回了现实中。

“1!2!3!”这三声如同铁树开花一样漫长。握住亓予指尖的力道越来越大。究竟是她在颤抖,还是我在颤抖啊?嘛,这种情况下平静如水的家伙才不正常吧。

“走!”一个字最终还是敲击在亓予的心房上,心脏在这一刻剧烈地收缩着,肾上腺素分泌到血液之中,肌肉带动着骨骼迈出去,带着索拉一起,狂奔起来。

在他们迈出第一步时,信使的手臂早已指向了前进的方向,吟唱语脱口而出,词与词之间充满了愤怒的呐喊,夹杂着灵魂,最后从指尖喷涌而出:“极北之地的冬精灵,将您的寒冷赐予我。”

之前还懒懒散散的森林狼全部都站了起来,他们没有犹豫,全部都买伸展身体跑了起来,它们预料到了这群人类最后会放手一搏。但是它们还是低估了世理阵的威力。一阵寒风袭来,左侧的森林狼只是作出了一个奔跑的动作,便带着它们的尖牙利齿化为了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雨声中突然混入了一段奇怪的声音,宛如上千颗珍珠同时掉在了大理石地面上,亓予清楚,这是雨点被冻成冰粒后掉在冰面上的声音。

前方还有几只幸免于难的森林狼扑上来,对于信使来说这零零星星的攻击简直是小菜一碟。当从泥地换到冰面上时整个逃跑过程变得有些吃力起来,他们不仅要借着微弱的火光、月光观察四周的情况,另一边还要小心翼翼的发力,以免在冰面上滑倒。不过森林狼那边也有相同的情况,只不过它们可没预料到连地面的雨水也会冻起来,虽说在冰上奔跑它们也不是不能做到,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至少也需要个几十秒来适应,而盛着这几十秒的空档,他们足以跑得远远的。

“再坚持一下,再跑个几百米,它们就会失去对我们的追踪。”信使明明可以跑得更快,不过出于关怀,他还是放慢脚步和孩子们保持着3米的距离。脚下的地面又从冰面变成了粘脚的泥地,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已经不是身后的追兵了,而是看好眼前前进的道路,不要撞到什么东西上翻了车。

亓予本以为自己跑不了多远,但实际情况比预想的要好太多。自己呼吸平稳,一点也没有疲倦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头顶的月光将乌云撕开了个大口,皎洁的月光从高空中倾泻而下,树林里就像点着了路灯一样,一条洁白如玉的道路浑然天成。索拉抬头欣赏着这一盛况,这种美景,也许一辈子只能看一次。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索拉为她这短暂的走神付出了代价,身旁的一颗大树如同恶作剧的小孩,伸出一根树根绊倒了索拉,本来只是传递安全而牵住的手,如今却带来了不幸。毫无预料的亓予被身后的一股劲拽向了地面,双眼仰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屁股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在湿滑的落叶堆中,甚至还向前滑动了几米。

“跌倒了没事儿,爬起来就……”他的话突然就被掐断了。

亓予摔得不是特别严重,慌乱中手上握着的已经不是索拉的手,而是一团湿漉漉的东西——索拉的帽子。

“索拉,没事吧?我们还得继续跑一段路。”亓予在烂叶堆中摸索着索拉的手,想把她拉起来。可没想到,回答他的却不是索拉,而是信使。

“你是?莱卡翁的后代?”信使的哆嗦着,抖出的事实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

亓予缓缓回头望着那熟悉又不熟悉的少女,她银色的头发在月光下一览无遗,在雨水的映射下,宛如天空中的银河。亓予张大的嘴,能塞下一个月亮,不是少女秀发的光泽,而是索拉的头顶,张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就像某种猫科或者犬科动物一样。

索拉双手顺着头发一路摸到了自己头顶那对奇怪的耳朵,连她自己也一同张大了嘴,不过表情不是惊讶,更像是马戏班的演员露馅时的样子。

“我……”索拉刚要结解释,但信使根本不给机会。

“你就是莱卡翁的后代!真是该死,那些烦人的恶狼是你这个贱人给引到这里来的吧?怪不得雨天中这群畜生会精确地找到我们的位置。”

信使的说话速度跟雨点敲击速度差不多,亓予一下子就懵逼了,刚才还是和蔼可亲的人为什么突然呼就变得跟森林狼一样凶神恶煞般的。他双眼喷出着烈火,恨不得马上将面前的一切都净化干净,就像宗教人员突然碰上了教典里的禁忌生物。

信使风驰电掣般的来到亓予身边,一手抓住他的左手,拽他远离着索拉。亓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右手下意识的想去抓住索拉在胸前摊开的手掌,奈何信使的速度太快,将他拉离了地面。

“亓予,别管这个怪物,我们继续跑。”

看着渐行渐远的索拉,亓予总算是清醒过来了,他甩掉了信使的手:“给我等一下!”

信使也转过头来,他不明白现在已是火烧眉毛,为什么面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不懂。他焦虑地怒吼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信使大人,我确实犹豫的不行,因为我连现在是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

“你在说什么话?这不是常识吗?教典上写的教义你全部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信使大步向前,企图重新拉住亓予的手。亓予向后跳得很快,他看见了信使愤怒的脸,之前温文尔雅的面庞,燃起的怒火格外恐怖。

“我有说我是赛琪教的信徒吗?”又是赛琪教,亓予已经不知道听到这个不太熟悉的词语多少遍了。

亓予丢下又惊又怒的信使,虽然自己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至少理智尚存,后面的那家伙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朋友啊,蒙德先生也反复嘱托,自己可不是丢下朋友跑路违背蒙德先生期望的人。他转头望向还坐在地上的‘罪魁祸首’:“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白皙的脸上布满污渍,带着勉强挤出来的笑容用着一言难尽的语气说道:“嘿嘿,本来想早点给你说的。”

只言片语中透露着真诚,不过亓予可不会买账,不过现在的情况……

“哎,事情结束后你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亓予快速得将索拉的帽子拧干,然后扣回了她头上,帽子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的‘耳朵’。重新牵起索拉的手,依旧是那雨水与泥土带来的冰凉。拉着她的时候,意外的轻呢,就像是一团棉花。

“亓予,我劝你赶紧离开那家伙,到我身边来,”信使的话柔和了不少,“不然的话我已经没法保证你的安全了。不知道莱卡翁也无所谓,但是你要明白你身旁的这东西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危险,不管你是无信仰的人,还是信仰赛琪教的人。”

亓予停住了,明明只离信使只有3米,但两人之间就像隔着一条鸿沟,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信使大人,要我当面放弃朋友,这种事情我真的做不到。叫我好好保护她,这话不也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这不一样!你在执迷不悟的话,我真的就没理由保护你了。”信使心急如焚,在他的计算中狼群差不多就要赶到了。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感觉听到了附近灌木丛中的沙沙声,就像蚂蚁爬满心房似的。

亓予牵着索拉向着信使靠过去,他由衷的感谢信使能在这么危险的时候选择等待他,在他内心中道德和信仰一定做着激烈的斗争吧。亓予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拜托了,信使大人。要走请带我们一起走吧。”

然后,信仰战胜了道德。

信使一副心有不甘的表情吼道:“那你就跟着她一起化为这群森林狼的肚中食吧。”

“该死,该死。”这话不断在信使的脑海里回荡,“这孩子已经被莱卡翁蛊惑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怪就怪他自己。”

雨势小了不少,细碎的声响回荡在林海,危险不知道会从什么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窜出来。他走向一片‘黑暗’,那里的树木茂盛,遮住了本就微弱的月光,他可不愿被这两个跟随,本身实力足够的话,融入黑暗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信使向着一旁的树丛跑去,亓予和索拉当然是紧跟其后,谁都明白,至少是现在,信使仍旧是他们俩的救命稻草。不过信使突然停住了,缓缓后退着。

亓予还以为他是良心过意不去,最后改变主意了。但待他睁大双眼,一个巨大的身影跟随着他的步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3、4米的庞然大物,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就像是有一双手死死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亓予仔细寻找这着怪物的五官,却发现除了血红色的浑浊大眼外,其余的部位全部被毛发所淹没,与其说是毛发,不如说是一团漆黑的火焰,就连月光都能吞噬的火焰。

三个人类浑然不知身后的森林狼早已赶到,不过看了一眼身前漆黑的身影,它们便识趣地退回了阴影中。

“黑闪!”索拉和信使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个词语。这个代表着毁灭与死亡的词语。

“极北之地的冬精灵,将您的寒冷赐予我。”当这段熟悉的吟唱语再度响起时,信使的语气不再有当时的从容淡定,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咆哮,绝望与不甘充斥在他的心里:怎么会这样,我生不该绝的!无形的寒气扑向黑闪,它眼都没眨这是安安静静地瞪着信使,那寒气就如同凭空消失一样,没有对黑闪照成任何影响。

下一刻,空气中刮起了诡异的寒风,瞬间覆盖了信使全身。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冻在原地了,就像之前的森林狼一样。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都怪你这个小贱人,将不幸带到了我的身边,我堂堂信使还不能死,不能死在黑闪手里!”就像死猪前发出的哀嚎一样,信使的脸扭曲成了一团,这黑色的身躯,已经把他心中的希望蚕食殆尽了。

“烈火……”下一个字还在喉咙中,一道残影已经飞抵了他跟前,虽然已经下意识的想向后躲闪,双脚还是一动不动。

“嘎吱”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信使的身体撞在了一颗离索拉和亓予不远的树上,然后滚回了黑闪身边。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信使晕了过去,几根断裂的肋骨插在了自己的肺部,他咳嗽着,不过没一次可咳嗽都牵动着伤口,痛不欲生。他想大声喊疼,不过“烈火”成为了他这辈子最后吐出来的一个词。

一只黑色的脚踏在了他的身体上,如同挤奶一样,鲜血从信使嘴中涌出,黑闪终于露出了它布满尖牙的大嘴咬向信使的上半身,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索拉和亓予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上演。

结果是必然的。亓予见过这样的屠杀,但那是人对人。鲜血混着雨水一起落下。黑闪头一甩,将半个信使丢在了他们身前,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进食,只是单方面的杀戮。

在雨水的冲刷下,信使嘴上的鲜血渐渐变淡,他死不瞑目,直到丢失意识的前一秒,他肯定被恐惧所淹没。亓予一手拉着索拉站了起来,他心里明白,要在这怪物将自己心中最后一片希望吞噬之前赶紧跑起来。不然的话自己的双脚连动起来的勇气也没有了。

“索拉,快!我们走!”

两道身影穿梭于树影间,亓予脸颊上有水不断流下,他确信这不是雨水,而是自己额头的汗。身后那玩意儿的压迫感不知道比那些森林狼高出多少倍。

“索拉,那东西还在追我们吗?”

“别问,一不留神摔倒了,下场估计好不到哪里去。”索拉气喘吁吁地说道,自从信使变成两节后,她的话反而是多了不少,“不过它肯定是在后面追着,遇到黑闪这种生物,不是你死,就是它亡。”

亓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不懂得放弃的生物是最可怕的。

“但是那家伙的左前脚是瘸的。”

“啊?”从黑闪一出场,从头到尾亓予几乎就没有正视它一眼。

两人越过一根枯木,索拉接着说道:“这头黑闪走动的时候不自然的朝着右边倾斜,出手攻击的时候也完全是用得右前脚。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从它掌心逃走。”

“说好的,巴里亚平原不会遇到黑闪的呢?”

“别问我。”如果索拉的心里是一张纸,现在上面一定是画满了问好。

“哎,如果在信使决定丢下你的第一时间我就带你朝其他方向逃跑,估计就没有这事儿了。”

“你这马后炮,一点水平都没有。现在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免得咬着舌头。其他想说的等我们逃过此劫慢慢讲吧。”索拉神经紧绷,现在的他们如同无头苍蝇在森林中乱窜,虽然已经跑上了几分钟,背后的压力宛如秤砣砸在她的背上。

“碰”的一声闷响,离两人不足三米一个水桶粗的老树突然爆裂开了。飞散的木屑化为千万箭雨,覆盖了周围。索拉只感到小腿一凉,变失去了平衡。眼见就要再次摔个狗吃屎,亓予的手及时从后面拉住了她。

“还能跑吗?”

“……”

索拉还没有答出声,亓予毫不犹豫地将她背在身上继续跑了起来。

“喂?你受伤了吗?”

没有回答,背后传来一声呻吟。索拉用力把嵌入自己小腿的木刺拔了出来,这些带着倒钩的东西,差点就让索拉的眼泪流出来。深吸了两口气后,无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人一旦从长时间紧张状态下回过神来,接踵而至的就是无力与虚弱。

及时手已经死死捂住了,但索拉依旧能感受到血液从手上滴落。不做处理再这样下去的话,要命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还不知道黑闪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攻过来。索拉缓缓地将头靠在亓予的背上,她听见小伙子的肺如同上了时间的破鼓风机一样,斯啦斯啦的响着;心脏像是被永不疲倦的鼓手,使劲地敲着。她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亓予。”

“伤势严重吗?”

“不严重,但是估计也跑不动了。”索拉迟疑了一下,亓予顺势就接下了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还是免了吧。有勇气做这样的打算,不如好好思考有没有什么挽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的办法。”亓予轻声说道,他也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对索拉有所冒犯,“我不知道什么莱卡翁后代,我也不在意你长着的奇怪耳朵,我跟信使不一样,我可是被打过预防针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我们逃出去之后,能给我讲讲你之前的故事吗?”

亓予终于理解到了之前无论是乔布,索拉还是蒙德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乔布先生。你这预防针真的没啥作用啊,索拉依旧把我吓了一跳。”亓予在心里嘀咕着。

“嘿嘿,那你可要多准备几个你的小秘密咯。”索拉松开捂着伤口的手,紧紧抱住了亓予,贪婪地吸收着他的温暖:“谢谢你,果然这次我没有看错人……”在亓予竖起耳朵听着索拉声音不大的发言时,他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的声音,像是空气撕裂时发出来的。他稍微加快了点速度,果然下一刻,身后又一颗大树在轰鸣声中化为了碎片。

“这是什么鬼东西?”亓予心有余悸地问道。

“某种世理阵的效果吧。”

“啊?我可没听见它口吐人言,更别说念什么吟唱语了。”

“这就是黑闪哟。”索拉淡淡地说。

“有什么办法吗?”虽然索拉不重,但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得想办法打破僵局,就像刚才选择逃跑一样。

“先看看我们有什么东西吧。我手上只有几块信使的世理阵,知道吟唱语的就这块冰属性的。嗯,还有这个只有象征意义的皇室之光。不过看之前信使使用的效果来看,这寒气对它起不到什么作用。”

“我手上只有一把匕首,一本无字天书。匕首在这家伙丧失移动力之前用处不大,我总不能期望自己能用那边书将黑闪拍倒吧?”说是想办法,其实两人已经到无计可施地步了,“你身上没有世理阵吗?难道蒙德先生没给你准备一个防身用?”

“我也很想要啊。”索拉从裤兜里抽出一块碎布,以极其难受的姿势包扎着伤口,“就算有,也是那种级别特别低的,估计也只能给它挠痒痒。不过,以防万一还算放你那儿吧。金色的那枚是皇室之光。”

手伸进了亓予的衣兜里,留下了什么。

“唔姆,你还能动吗?”

“嗯,勉强跑两步还是做得到的。”

真他妈的相当被动啊。亓予差点就骂出声,现在的情况跟德尔吉安袭击时比,只坏不好。

“阿啾。”喷嚏从亓予耳边划过。

“淋雨感冒了?”

“你的马尾辫一直在蹭我的鼻子。能把他剪了吗?”

“啊,等我们逃过这劫,我马上就剪了它。”亓予没有好气的说道。

自己不仅要留意随时再次传来的攻击,还要警惕着随时可能从黑暗里窜出的森林狼。

“右边的树木比较茂盛,希望能帮我们拖一些时间。”亓予本来还对这片树林有些小期待的,然而接连传来的爆炸声击碎了他的幻想。

亓予一边狂奔一边抱怨道:“绝了,连挡一下都做不到吗?”

索拉苦笑着:“听蒙德叔讲,一头黑闪可是能直接打废了一股正规军。”

雨声基本已经停止了,能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的轰鸣声,就像是死神敲响的丧钟。亓予的脑海里划掉一个又一个选项,他焦急地寻找着最佳解。之前自己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么帅气的话,逃跑的方法是有,只不过是概率的问题罢了。

“索拉,你觉得我用世理阵能打得过它吗?”

“十年后,准备一套像样的世理阵也许可以。”索拉泼了一盆冷水。

“这么绝情吗?我还以为至少有点机会。”

“你看到信使的下场了吧,他的寒气对黑闪起不了什么作用。”

“有点绝望呢。”亓予舔了舔嘴唇。雨后冰凉的空气不断从脸颊两侧刮过,亓予现在只能祈祷身后那家伙受伤的腿能阻止它前进了。

但黑闪毕竟是黑闪。

“左边!”索拉一声呐喊惊地亓予的目光向左边寻去,一个黑影已经从阴影中袭来,硕大的身体遮挡住了月亮。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措手不及的亓予眼前一黑,随后难以忍受的疼痛从头部传来,两眼直冒金星,失去了意识。

仅仅是昏迷了短短两秒,亓予感觉自己像是在刺猬的背上辗转反侧的睡了一宿,当亓予奋力睁开双眼时,迎接他的,是一双近在咫尺仿佛从地狱铩羽而归的红色双眸,不知何处传来低沉的咆哮。

它打量着亓予,就像美食家品尝食物前要先欣赏一下菜肴的外观。亓予不由自主地笑笑:到头了吗?不对这个距离的话,也许有点作用。当亓予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衣兜里时,黑闪突然动了,它露出了前脚俯身向前,满口尖牙也展现出来,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没有时间犹豫了,亓予一咬牙,嘴里吟唱着:“极北之地的冬精灵……”

吟唱到一半,亓予傻在那儿了。黑闪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它在不停地用嘴蹭亓予的胸口,那里什么都没有。噢不,亓予胸口佩戴着那枚来历不明的项链。

索拉手捂着昏沉的脑袋,睁开双眼时视野中一片模糊,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秒,她才渐渐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亓予已经被黑闪扑到在地,那庞大的头颅正在不停在亓予胸口蠕动,就像在撕扯着亓予的筋肉。

“亓予!”

这声呼唤唤醒了亓予,像一颗定心丸,至少说明她还活着。亓予回过神来,黑闪出人意料的没有继续攻击他,它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看到黑闪露出的前腿跟其他部位泛的光不一样,是未干的血迹。

原来这就是索拉说它瘸着腿的原因啊,这家伙的弱点,有弱点就有机可乘,有机可乘就代表——能赢!亓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事不宜迟,亓予握住口袋中的世理阵:“极北之地的冬精灵,将您的寒冷赐予我。”

虽然不是第一次使用世理阵了,但寒气顿时从世理阵旁喷涌而出,这让亓予大惊失色,要知道这种寒气的低温能在一瞬间之中冻住一头活生生的森林狼,将世理阵黏在手上也是很轻松的事情,这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亓予尽量用指甲拧起两个硬币大小的世理阵,扔向黑闪的伤口。在月光下, 皇室之光依旧闪这金光,亓予一把抓住了它,留着也许还有用。

剧烈的疼痛从前脚传来,钻心的疼痛终于让黑闪发出了一声哀鸣,自己的血液,肌肉组织连同世理阵一起被冻在了前脚小腿上,哀鸣之后便是一声声愤怒的咆哮,声音响彻云霄。亓予趁机双脚一登,迅速逃离到了索拉身边。

看着亓予起死回生活蹦乱跳地跑回自己身边, 索拉长长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没了呢。不过,这下子你好像彻底激怒它了。”

黑闪整个身躯都竖立起来,身体上的毛发如同海岸旁的波涛在那里翻滚,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是进攻前最后警告。

“呼,之前这家伙之前都是在和我们玩游戏吧。亓予,你最好已经想到什么办法,不然我们现在和死了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方法当然是有的。但是……”亓予将别在腰间的那把小匕首递给了索拉,“如果我晕过去了,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一提到‘晕’索拉立即明白了亓予的意图:“都说过了就算你用世理阵也是斗不过它的。”

“是啊,这种常规的方法肯定斗不过它。”亓予死死盯着黑闪,又解下了别在另一侧的无字书,“我已经把世理阵黏在它脚上的伤口,这么近的距离将世理阵过载的话,应该能炸断它的脚。”

索拉惊讶地张大嘴,从她第一次接触到世理阵到现在头一次见到有人用这样的歪门邪道使用世理阵的,这样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其他方法了,如果侥幸真的炸断了黑闪的一条腿,那逃出去的可能性真的很大。

索拉释然了,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乱来啊。行吧,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谢谢你的理解索拉,还好你不是个任性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任性一回吧。”索拉伸出右手小拇指,“别死了。”

亓予淡淡一笑,右手小拇指也伸了上去,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和谁做过相同的约定呢?“死不了的,毕竟我们的旅途才刚刚开始呢。”

一旁的黑闪终于看不下去了,在发出最后一声低吟后,这头猛兽终于动了,如同泥石流一般滚滚涌来,谁都挡不住。

“真是心急啊。”亓予轻声说道,下一秒便转身朝着黑闪低沉的地吟唱道,“璀璨的金色之星,在此显现您的威严吧。给那些迷途之人指引前进的方向。”

“不愧是蒙德叔看上的家伙。”索拉惊叹道,与其说亓予是天赋凌然,不如说是轻车熟路。

一个小小的光团在亓予和黑闪之前形成,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索拉,捂住眼。”一道声音透过光传到索拉耳中,她一言不发立刻照做了,毕竟现在自己的生命已经完全托付给了亓予。光团悄无声息地爆炸了,在漆黑的森林中诞生出了一轮小太阳,尽管持续时间不到一秒钟,但正是这存在的一秒,阻止了黑闪前进的步伐。

“索拉,你朝左走!它现在的目标是我。”亓予趁着黑闪还未回过神来,向右跑去。成功了,果然世理阵的使用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太多,没想到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能保证零的灌入,虽然还不知道这家伙究竟怕不怕黑,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他再次吟唱起了黏在黑闪脚上那块世理阵的吟唱语:“极北之地的冬精灵,将您的寒冷赐予我。”

源源不断的零灌入到了世理阵之中,黑闪视乎察觉到了自己脚上的异样,变得更加狂躁。它想正面面对这个最大的威胁,奈何亓予一直在朝着它伤脚的方向和它周旋。世理阵已经开始颤动,黑闪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它不再跟着亓予遛弯,而是甩动着左前腿,打算将黏在脚上的异物抖下来。

这可是你拱手相让的机会呢。再想收回去可没有那么简单咯!熟悉的吟唱语再次从亓予嘴里念出:“璀璨的金色之星,在此显现您的威严吧。给那些迷途之人指引前进的方向。”

又一个光团在黑闪眼前炸裂,刺眼的光芒有一次打断了它的动作。看见亓予一次又一次的压制住了黑闪,索拉有些怀疑大人们是不是太过于夸大这种生物的可怕程度了。亓予也不再像之前蹑手蹑脚的样子了,角色仿佛发生了调换,这次轮到亓予来当熟练的老猎人了。

虽说好起来了,但亓予依旧是紧张得不行。如今他的内心充斥着两种感觉,一种是让他浑身难受的熟悉感,而另一种却是兴奋感。正是这份兴奋感,驱使着亓予前进。

黑闪实在是无法忍受亓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了。它双脚一登,掀起了一大片薄土碎石。亓予心里一惊,即使不知道是什么招数,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加快了步伐,眼看就要绕道黑闪的身后了。之前被掀飞的碎石被狂风裹挟,如同流星一般飞腾,瞬时洞穿了亓予之前站的位置,亓予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

“什么鬼?这也是它的世理阵吗?”亓予的声音跨过黑闪来到另一旁躲在树干下的索拉耳中。

“让我思考一下。”看着亓予在一边奋战,索拉也希望自己能帮亓予分摊一点压力。仔细回想之前他们的种种遭遇,从信使被自己的世理阵冻住,到周围的树干的爆裂,最后到石块突然的加速,看似没有联系的事件前,必然有什么相同之处。

亓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向世理阵中灌注零的行动中来,他现在需要更加小心面对黑闪变幻莫测的世理阵了。另一方面,亓予仍然清晰的记得蒙德叔所讲的,如果强行将零灌入到世理阵中时,越到后面越是困难。也许现在还不怎么困难正是因为自己患有海德尔森症吧。

亓予将变换出来的寒气全部倾泻在了黑闪身上,不过从这头野兽的动作上来看,它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亓予也不在意,毕竟自己计划的关键并不在这方面。

看不见的东西,又能影响到物质的运动……另一头索拉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究竟有什么东西能做到这些。但就算她现在猜到了,也为时已晚。

黑闪再次掀起了一片泥土。“你打算故技重施?这种东西只要躲……”亓予话音未落,一股疾风从地上席卷而来,连同树叶,石块夹带雨水,一同扑向亓予所处的位置。面对这种饱和式攻击,亓予只能双手抱头,被动防御。雨点般的石块,击打在亓予手臂上,这一股股刺骨的疼痛严重影响到了亓予过载的进程。理论上使用世理阵时必须要做到心平气和,亓予一个未受到专业教育的人能在如此窘困的情况下做到这样,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刺痛过后亓予本以为这轮攻击已经介绍了,没想到更加猛烈的风暴吹来,将他吹倒在地,连续翻了几个跟头,才勉强停下来。

看到亓予翻倒在地,黑闪慢条斯理的用另外一只前脚,轻松的将冻在自己脚上的世理阵剃了出来,扔得远远的,做这事儿时黑闪还故意然亓予目睹了全程,想把绝望深深地扎进亓予的脑海中。赤色的瞳孔毫无波动,嘴里发出不屑的‘哼哼’声,仿佛在告诉着亓予:“你的计策已经没有了,现在你有什么办法?”

“虽然很感谢你的不杀之恩。但是……”亓予的双脚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额头、嘴角不断淌出鲜血,“现在我要叫你一句人类的金言‘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就是对敌人的残忍。’”

亓予用奋力将握在手中的东西朝着黑闪的头部投过去,物体在半空中划出美丽的抛物线,眼看就要砸中黑闪了。

但在另一侧的索拉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她惊讶的不是亓予的声东击西,而是她想不明白亓予明明清楚黑闪世理阵的效果,为什么当着它的面朝它扔东西:“你是被撞傻了吗?这样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索拉的担忧完全正确,黑闪不紧不慢地看着半空中的物体,它嘴边的毛发微微改动一下位置,仿佛在嘲笑亓予的做法,打了一整局的好牌,却输在了最后。

无形的力量再次出现,将黑闪脚下剩余的石块落叶再次吹飞,连同着亓予投出的物体一起,还给了他。

在黑闪跟前的泥土翻腾时,亓予紧绷的神色突然舒缓,甚至还多出一丝笑意,站立不稳的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大喊道:“索拉!这家伙上钩了!在你的右衣兜里放着皇室之光,我现在过载的世理阵是它!”

索拉无法言表现在自己心中的惊讶了,从自己与亓予相遇的第一天起,面前这个看似瘦弱扎着马尾辫的金发男孩就不断地带给她各种各样的惊喜。衣兜里索拉果然找到了‘皇室之光’,也不知道亓予是什么时候塞进她衣兜里的,触碰到世理阵清晰的感觉到它在高频率地抖动着,就像当时在马车上看见的一样。她自言自语着:“真的不浪费人力呢,要想骗到敌人,就要先骗到自己人吗?”

在这种关键决断上,索拉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她没有斤斤计较亓予为什把如此危险的东西。亓予将机会送到自己的手上,她会好好把握住的。

看到世理阵从索拉手中飞向黑闪时,亓予感觉时间仿佛变慢了,黑闪世理阵制造出的冲击波一点点地挪向自己,他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意识的流失,精神正在从肉体中剥离,自己就像突然熬了数个通宵,眼皮开始打架。

直到丧失意识的最后一刻,亓予仍在将自己的零灌进世理阵之中,现在只能祈祷这枚过载的世理阵能给黑闪造成足够的伤害,之后的事。

“之后,就拜托你咯,索拉。”

一声闷响再次响彻在巴里亚平原上空,宛如一道天雷落地,之前树干爆裂的声音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索拉的耳膜嗡嗡作响,爆炸时的强光和冲击力,毕竟将她掀翻在地,还短暂的夺走了她的视力,当一切还未尘埃落定时,索拉已经睁开还没恢复的视力的双眼警惕的观望着四周的情况。

爆炸中心的四周布满了闪闪发亮的碎屑,如同昙花一现,不断地凋零着。借着这些碎屑和月光,索拉终于看到亓予正静静躺在不远处,身上覆盖着大量的松土,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就当索拉准备动身的时刻,她最担心、她所警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星屑涌动,就像有人在‘黑暗’中推波助澜,而当索拉视力完全恢复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那团蠕动的黑暗原来是整个身躯都瘫倒在地面上的黑闪。以它现在那狼狈不堪的动作来看,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过它前进的方向,是让索拉最揪心的——亓予躺下的位置,两者之间的距离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索拉从腰间拔出了亓予之前给她的匕首:“可恶啊,你小子把这种情况丢给我,让我怎么处理啊?”

索拉强忍伤口撕裂传来的疼痛,大喝一声从地面蹦了起来,风驰电掣般地冲向黑闪,索拉可不期望这把短小的匕首能帮助自己干掉这头黑闪,只希望它那帮助她打断黑闪的前进,救下亓予。

在黑闪的尾部,肾上腺素再次迸发,索拉纵身一跃,双手死死握住匕首的握把,踏着黑闪的脊背朝着头部跑去。黑闪的头已经被之前的近距离爆炸炸得面目全非,只留下一只独眼,里面显露出了是无限的凶光以及疯狂,它失算了,它没有料到这个男孩是如此难缠。它没有在意身上奔跑的索拉,它很清楚,从一开始这个人类就对自己做过任何攻击行为,她是那三个人中最弱的一个,就算她能拿到兵器,也绝不肯能会伤到它一根毫毛。它要活下去,必须吃掉亓予,它嗅到了那种味道,那种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味道,在死之前,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谁也别想阻止它。

须臾,索拉已经站到了黑闪的头顶,她没有时间在意黑闪的伤口有多严重,她双手高举着匕首狠狠刺下:“我们故事的书写者可是我们自己,可不允许你擅自画句号上去!”

嗯,她做不到。

虽然这样会浪费一些我的力量,不过……

他就这样死了的话,会更让我难受的。稍微的,小小帮一下你们吧。

几乎微不可见的白光在匕首上一闪而过,匕首似乎变长了一点,但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到。‘噗呲’一声, 索拉有些诧异,匕首就像捅西瓜一样毫无阻碍似的插进了黑闪的头里。

与此同时,来自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反应,黑闪就像一条被敲碎脑袋的鱼在地上发了狂一样抖动着,搞不清楚情况的索拉下盘不稳,被黑闪从背上摔下,落在了亓予声旁。

看着面前做出疯狂举动的黑闪,索拉一时间说不上话,她和亓予究竟撂倒了一头什么怪物。很难想象就算受了重伤它也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动作,这是多么顽强的生命力。

在大脑受到致命伤意识消散的最后三秒里,黑闪也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能刺穿自己坚硬无比的头骨,就这样,黑闪的意识消逝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失去控制的肉体在地面上翻江倒海足足三十多秒才渐渐定下来。惊魂未定的索拉呆呆地坐在原地,刚才还混乱不堪的森林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得索拉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开足马力的心脏的跳动声。冷汗顺着额头不断滴下,索拉大口喘息着,虽然刚才自己的动作弧度并不算大,但也用尽了自己全身仅存的力气,如果现在自己面前能放上一张床,索拉能倒头就睡。

终于,结束了吗?

索拉将亓予翻了个身,光看亓予的外表,貌似没受什么伤,他双目紧闭、表情舒缓,沉沉地睡去了,就像是一位睡王子。他很信任自己,不然也不会露出这样一副安心的表情。索拉用手撑起疲惫的身体,缓慢地将亓予拖到一颗大树旁,她倚着大树,将亓予搂在怀里。

“冷静下来一想,你的计划真是漏洞百出啊。一点也不靠谱。”她看了一眼几米处永远沉睡了的黑闪,“难以置信的是居然真的能打倒黑闪,太厉害了。”

“这拿回村子,能跟那群没见识的小屁孩吹一辈子。嘿嘿,爸爸也会对我刮目相看吧,蒙德叔知道了肯定会大吃一惊,对了……”

“乔布先生和威拉德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呢?威拉德先生那么厉害肯定能活下来的吧。”

索拉耷拉着脑袋,睡眼朦胧地看着亓予:“多少句谢谢也不能表达我的谢意了,亓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了。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活下去,毕竟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朦胧之中,耳边树丛中传来一声躁动。索拉强打精神也只能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森林狼吗?难道人算不如天算。逃过了变态的黑闪却逃不过森林狼。

还好一切只是索拉的幻想,沙沙声后,灌木丛被扒开,一道光打在了索拉脸上。就像在狂风暴雨之后的灯塔,索拉看到了生的可能,她和亓予都能活下去。

“师傅!这里有两个活人!”稚嫩的声音从提灯后传来,应该是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的声音,和索拉想象中的不一样,还以为来的人是威拉德和乔布先生。转念一想,刚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吸引到附近村庄的村民也不是不可能。

“噢。”淡淡的声音从更后面传来,一个身影走来,宽松的褐色皮衣扣在瘦弱的身体外,整个人就像一个骨架上挂了一张人皮。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明信片了。不过这个人兴趣貌似不在他们身上,他缓缓走向黑闪的尸体。当他侧身面对自己时,索拉留意到,这人纤细的手指上套满了大大小小的指环。

这?全是世理阵?待视线上移,在这人侧脸上纹着一个不大的符号——一个圆圈中一团黑色的火焰被一把尖刀斩成两半。这个符号瞬时勾起了索拉的回忆,那还是不久之前蒙德叔对自己说的画话。

“索拉,在首都有两类人,一个你千万不要惹,一个你不能搭上关系。”

“赛奇教的那群人吗?”

“对,还有一类就是采血人。你的身份就更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

“什么是采血人啊?”

“很好认,他们的脸上都纹着一团被斩断的火焰。这群人或多或少都欠教会什么,他们猎杀黑闪以便收集血液,来偿还欠教会的债务。总之,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这是我的要求!”

“你是采血人?”

“是谁杀掉这头黑闪的?”他的话中没有附带任何感情色彩。

“……”

“是谁杀掉这头黑闪的?”一丝压抑着的威胁缠绕在话语间。

“我们。”毫无力气可言的索拉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男子一步一步地靠近,那面无表情的脸给予的压力丝毫不比黑闪来的差:“噢?想不到能在这看见莱卡翁。”

索拉触电般的摸索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自己的帽子再次消失。有一个识破自己身份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索拉贝齿紧咬,琥珀色的双眼死死瞪着这位来历不明的男子。

“嘁,我对你是谁并不感兴趣。”随着距离的缩短,男子的语调渐渐加重,就像恶魔的低语,直到他几乎将脸贴到索拉心口。四目对视,索拉没有怯懦,勇敢地和他对视着。男子动了动鼻子,仿佛在嗅着什么:“你的朋友,有股熟悉的味道啊。没错,像是黑闪的味道!”他面目狰狞,在念道‘黑闪’两个字是,整张脸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再问一遍,是谁杀掉这头黑闪的?”

“是我的朋友,就是这样他身上才沾上黑闪的气味的!”索拉声音不小,但和男子针锋相对。果然蒙德先生的话是对的,怎么能和这种疯子打交道。

“这样吗?那……”男子像是还有什么问题,但突然被一个娇小的身影撞开了。

“真的是非常抱歉。我师傅和黑闪有很大的过节,在处理黑闪的问题上异常的执着,看起来性格有些怪异,其实上心底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希望小姐你不要太在意。”索拉看清了这位说话的孩子,看起来舒展不了手脚的厚重破旧棉衣,红绿相间格纹肩带,小巧玲珑的嘴,湛蓝的双眼,还有一丝难以发现的腮红,柔顺的金色长发被分成两股披在胸前,拥有美人坯子的人小时候应该形容为十分可爱,“这是你的帽子是吧。”

既然对方已经摆足了善意,索拉也就放松许多,一边接过自己湿漉漉的帽子扣在脑袋上,一边露出了自己招牌的笑容:“谢谢你。”看到索拉露出了笑容,女孩也开心了不少。

“我的出世方式,还轮不到你来教。”显然男子对女孩的行为并不满意,但也没有过多责备,反而朝着索拉继续问道,“莱卡翁,你们是在哪里遇到黑闪的?”

“我不叫什么莱卡翁,我有名字,索拉·冯·康斯坦因!”要不是索拉现在有些脱力,她肯定回站起来揍他一顿。她十分反感有人用莱卡翁来称呼她。

“师傅,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女孩推着男子向黑闪的尸体走去,“师傅就安心的处理好黑闪的尸体,和别人交流方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

“嘁。”男子虽然看似极不情愿,但依旧回到黑闪身旁摆弄起来。

“索拉,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嗯。”女孩来到身边后,索拉再次松懈了下去,双眼随时都要闭上的样子。

“索拉小姐,再次代表师傅他向你道歉。我的是温蒂·希尔,师傅叫怀特,叫我温蒂就可以啦。我师傅确实是一位采血人,但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温蒂,谢谢你。今晚我们经历过太多太多了,我很困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有没有遇到两个人,一个是皇家禁卫军的军士长,一位是糟老头医生。”

“啊,原来那两位是你的朋友啊,别担心,他们很好正在马车旁休息,索拉小姐就安心睡把,醒来就能看到他们了。”

“太好了,太好……”话音未落,索拉也陷入沉睡之中。

“这把匕首是哪儿来到的?”一旁的怀特从黑闪的眉心处将匕首拔了出来,望着匪夷所思的尖端处,若有所思。

“嘘,师傅。索拉她已经睡着了,有什么问题等她醒来再说吧。”温蒂取下条纹肩带,抖开后变成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毯子盖住两人身上,“师傅去采集墨水吧,我回去叫乔布先生和威拉德先生来帮忙。”

怀特仿佛身心都沉浸在观察匕首中,没有回复温蒂。直到温蒂再次喊出‘师傅’时,他才淡淡地说道:“去吧。小心点,森林狼还没有走远。”

“嗯!”

送走了徒弟,怀特再次凝视匕首,那银色的刀锋剖开了光芒,让他着了魔似的嘴里念念有词:“现在最不可能发生的发生了。

他看向一旁熟睡了两人,继续说道:“一切的答案都在你们身上,告诉我,让我更有效率的去猎杀黑闪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庞大尸体,就像一个厨师毫无感情的看着摆放在面前的牛肉。就着从眉心拔出来的匕首,他熟练的切割着黑闪的肌理,一层有一层的肌肉被剥离,他像一个细致入微的艺术家,在将黑闪的内在美展现给他人。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露出疯狂的笑容,是一种发至内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