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3章 溶解交汇的面具正反面
真和伽走在繁华的大街上。
经过一天多的跋涉（大多数时候都是真背着伽在跑），此时二人已经到了另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和伽所居住的城市差别相当大。和那种小县城不同，这座城市是繁荣的省会城市，面积上大概大了好几十倍，尤其是市中心，随处可见的超高型的高楼大厦锁住了大部分的阳光，整座城市处于大楼群的阴影下。
但是，四处流光溢彩的广告牌和霓虹灯点亮了整座城市，所以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当地人甚至以这样繁荣的绝景为自豪。
“伽，快点跟上啦。”真回过身，叉着腰佯装生气地说。
“稍等一下啦，姐姐。”伽抱着一个纸袋子，努力地挤在小摊周围的人群，快步跑了上来，将袋子递了过去，“给。”
真有些疑惑地看着递过来的冒着热气的纸袋子，伸手从中拿了“一个”出来。
……什么嘛，只不过是糖炒板栗而已。
“我说，伽，不是刚刚才吃过午饭……”真有些无奈地拨开板栗，丢到了嘴里。嚼嚼嚼嚼嚼。
甜腻的香气在牙齿间化开，刺激着舌尖的味蕾。
真不知道这样的味道算不算好吃。
她以前因为家教的原因，没有吃过这样的甜食，所以也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
现在的她对于甜食的感想通常就只有“新鲜”而已。
“抱……抱歉……”伽伸出去的手缩了缩，“只是，很久都没有出门，所以像这样的小吃，很久都没有吃到了……”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呢。
自从那以后，伽就一直没有上学——虽说以前因为童年的原因也没有上学，后来经过真好长时间的劝告，才终于鼓起勇气重返学校。
然而，伽才刚刚复学几天，就跟着自己跑出来了。真暗暗地在心里向那段时间里为伽的复学做出努力的同学们还有班主任道歉。
“你不用道歉啊……我并没有生气哦。”真又拿了一个板栗剥开，丢进嘴里，“只是，不快点走的话，晚饭前就赶不到预订的旅店了哦？”
“嗯。”
要住在旅店的决定，是真在伽跟着她露宿在街头一晚上后做出来的。
本来真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每到一个新城市就会寻找适合藏身的地方，在疲倦的时候休息用。
魔法师的身体异于常人。真经常连续不眠不休几天来寻找可能存在的魔法师，之后只需要在地上稍微躺一会就能完全恢复，但是伽必须要休息，于是在真的强烈要求下，伽用那个叫做“手机”的东西预订了一家旅馆。
那个孩子真是的……居然说什么“和姐姐一前过一样的生活就行了。”
虽然理解伽不想拖自己的后腿的想法，但是以前露宿在外只不过是没有必要睡在床上罢了。
换句话说，即使是住在旅馆里也不会耽误行程。
在此之前，真已经将自己游历的目的告诉了伽。
在听说真要狩猎魔法师的时候，伽的眼神有些奇怪。
但是她什么没有说。真也就没有深究。
对于真来说，伽能够理解并且接受就是最好的了。
老实说，现在的伽让真稍微有些发怵。
她适应和接受的太快了。简直就像是缺乏感性。
虽然这样对于真来说很方便，但是这和真认知中的那个软弱的伽不太一样。
当然，真并不会因为这些就讨厌伽。她没有这样的能力。
所以，这里就把疑惑暂时压下去吧。这个孩子，说不定在很辛苦地忍着……
真看着伽满脸开心地咀嚼着栗子的样子。
嗯……大概吧……
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事了。
“啊。”伽的轻呼声传来。
一个戴着兜帽，摇摇晃晃的路人撞到了伽的身上。
她手中的纸袋掉到了地上，哗啦哗啦地撒了一地的板栗。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是那个人没有停顿，继续摇摇晃晃地没有目标地向前方走去。
真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迅速思考出自己作为姐姐应该做什么。
应该……教训一下那个人吧？
妹妹被人欺负了。义理上说得过去。
那个人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道理上说的过去。
所以，这里应该……
“喂，站住。”真大声喊了出来，快步走上前去，按住他的肩膀。
周围的人闻声，大多数没有理会。有些人瞥了一眼，然后走了。
但还是有小部分人的目光转了过来。
糟糕……声音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自己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所以也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多强的情绪表达才符合一个正常的姐姐的作风。
但是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已经做了，就要做到底。
“你刚刚撞了我的妹妹，不打算道个歉吗？”真压低了声线，恶狠狠地问道。
很好。很完美。像是一个爱护妹妹的姐姐。
对方似乎是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他戴着兜帽背对着真，所以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声低低地沙哑的啜泣。
“妹妹……”
“……？”真对于这个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转过头来。真吓了一跳。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以真的阅历，此时也只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
这个男人，已经死了。
冲天的酒气从男人的身上飘起，眼神呆滞涣散，面如死灰，浮肿的眼袋吊在眼睛下面……
面对这样一个人，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方看她没有反应，于是没有理会她，只是按着右手手腕，自顾自地浑身颤抖着离开了。
真没有拦他。
唉，又是一个被生活压倒的可怜人吧。
“伽，那个人……”真想要向伽做出“汇报”。
却愣住了。
伽抱着腿坐在地上，左臂的肘部不知道磕到了什么地方，正在流血。
虽然量很少，但是鲜红的血液在雪白的皮肤上划过，留下印记的画面还是具有相当的冲击力。
但是，自己却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选择了去问责肇事者。
……糟糕了。
“姐姐？”伽满面笑容的抬起头，“啊，事情解决了吗？”
“伽……你……”真愣愣地说道。
“啊，你说这个吗。”伽轻松地站了起来，捂着左臂，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要紧的。”
真看着血迹从指缝间渗出的画面。
再看了看伽满面的笑容。
……果然……自己做错了吧……
也许不只是这一次，而是在更之前……
在离开的那天晚上，自己暴露了什么吗？
真浑身发凉，背上却不由自主地渗出了汗水。
昏暗的房间里，微微闪动着的银光暗了下去。
真将多余的魔力收回体内。
“好了。”
坐在床边的伽睁开了眼，取下来包扎在手臂上的绷带。
那之后，有好心的路人带领他们去了附近的小医院。伽的伤口很浅，所以只消了毒，稍微包扎了一下。
当然，要想治疗的话还是用魔法【加速恢复】的效果最好，但那不是能够方便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事情，所以之后两人赶到了旅馆。伽也乖乖地没有再打野，所以在夜幕来临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伽，赶了一天的路应该已经累了吧。”真摸摸伽的头，“昨天也没能好好休息，今天就早点休息吧，‘工作’的事情明天再……”
“咕……”
伽默默地低下了头，抱着肚子。
“啊……”真苦笑了一下，“先吃饭吧。”
伽默默地点了点头。
默默地……
真伸出了手，握住了伽的手，然后把她拉了起来。
“啊。”伽发出了小小的轻呼。真转过身，又把头转回来，呲着牙笑道：“走吧。”
伽被真拉着走在走廊里，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为什么，要要特意显得和自己很亲密呢？
“姐姐……”
“嗯？什么事啊，妹妹？”
“……没什么，只是，刚才治疗的时候，我把外套脱在了沙发上。”
“这样啊，会冷吗？把我的外套给你……啊，我没穿外套来着……”
“……不是，手机和银行卡都在外套里。”
“……”
“啊～～旅馆的楼下就是饭店真是太好了～～”
“……姐姐，从昨天起我就想说了，现在一般把这样的设施叫做‘酒店’。”
“啊，是这样吗。说起来这个炒菜还真好吃啊哈哈哈……”
“……明明烤焦了一些。相比之下还是姐姐住的饭更好吃。”
“啊，是这样吗……谢谢夸奖啊伽。”
“不，我觉得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不如说，尝不出差距的姐姐自己才比较奇怪。一定很努力地学过做菜了吧。”
真微微有些汗颜。
——事实上，真是不会做菜的。
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深闺小姐，家里不可能会让她进入厨房。说起来，她自己本身也没有什么兴趣。
后来成为了魔法师后，别说做菜了，就连饭都没有好好吃几顿。大多数时候只是填饱肚子就够了。只有伪装成姐姐的那一年里，真才真正意义上的好好吃了饭。
而那些做菜的手法，全部都来自那个叫做褚的男人。
真不再说话，低下头去专心吃饭。
那么就趁着这个短暂的安定的时间，来好好想想今后的方针吧。
首先要解决的是伽的问题。真悄悄抬起头，伽正在乖乖的用勺子吃着盖浇饭。
她垂着眼睛，默默地将食物一勺一勺地送进嘴里，咀嚼，然后吞咽。看上去就像一个有教养的大小姐。
然而，这跟真印象中的伽不太一样。曾经的伽对食物缺乏起码的兴趣，每当吃饭时一定会拉着真聊天，还因此被噎到过很多次……
说起来，这已经是这些天第几次有这种感觉了呢。感觉到伽有些不对劲。
虽然想要把原因归于精神压力太大，但是，伽偶尔也会表露出十分开朗的态度，就像之前在大街上一样。
伽十分的不安定。
真认为这份不安定的源头很可能就是自己。
但是，具体的原因还不知道。或者说，真察觉到了，伽可能已经看穿了她的演技，但是却不知道其中经过了怎样的历程，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伽一直消沉的话，反而会比较好办吧……
除此之外，还有伽的安置问题。
虽说伽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真还是想尽可能避免让伽正面面对敌人。
无论是让她亲眼看到真杀人的画面，还是让她陷入可能的危险，都不是真想要看到的。
那么，就让她进行索敌的工作吧。真决定好了。
伽的精神状况还需要观望一下。
她应该不可能一直这样不稳定，总是会往某个方向变化的。
希望不是往坏的方向变化。
“我吃饱了。”伽把筷子放在碗边，抽出桌子上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把纸巾收到了口袋里。
真发觉自己因为思考的缘故，碗里还剩下半碗盖浇饭。
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这位小姐。”忽然有尖锐清脆的声音传入真的耳朵，“请你将垃圾丢到这个桶里吧。”
真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柔顺的栗色长发。
它的主人，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服务员，此时正笑眯眯地端着一个空桶。
她是在对伽说话。
……等一下，现代的饭店里，服务都周到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伽却对此没有什么异议，讲口袋中的纸巾拿了出来，扔进了桶中。
“谢谢你的合作。”服务员小姐弯了弯腰表示感谢，“可以的话，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等一下。”真插话进来，瞪视着她问道 “你想要干什么？”
“您好，这位小姐，请不要担心。”服务员微笑着对真点头示意，“只是，这位小姐和我死去的妹妹的年龄相近，所以不由得……”
真看到伽平静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对了，刚才那个人似乎说了“死去的妹妹”。
……说不定这是在伽面前的禁忌话题？
“我叫伽。”伽激动地握住了服务员小姐本来端着桶的一只手，又将脸凑上前去，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请一定，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啊。”
……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是自己过于神经质了吗。
“啊……那个……”服务员小姐貌似也有些困惑，“谢……谢？”
“呼。”伽松开了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似乎这个动作耗费了她很多体力似的。
服务员小姐赶紧地端着垃圾桶走开了。
“那么，我们上去吧……啊，姐姐，你的饭还没有吃完吗？”
“啊，很快。”真慌忙回过神低头恰饭。
盯——
真悄悄抬起头，发现伽正用温暖和同情的眼神看着服务员。
……真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