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山麓地带稀疏的松树林,还要往里面走一点,两人决定在太阳下山前扎营。

天空一直阴沉沉的,虽说没下雨,但还是要做好防雨措施,好在两人一个在家境尚好时常跟同好露营,一个平日爱好就是看求生相关的节目和书籍,虽然都不是专家,但是总不至于手足无措、无从下手。

佐藤拿着刀去收集木柴,阿百则按照以前的野营经验,用瑞士军刀——佐藤有了鱼刀后这把小刀就给她用了——把收集来的无用衣服裁成布条,再用布条把几根树枝绑成经典的A字架,这是个相当实用的结构。

做两个A字架,再在中间摆上木条,然后三面覆盖枝叶和废衣物,就做成了简易的庇护所。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冷风吹得手指发僵,等两人终于搭好这简易的帐篷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除去风声和海浪声外,夜色中只有两人的心跳和喘息,四周万籁俱寂,一股无言的压力笼罩心头,直到篝火燃起,两人心跳方才平复一些。

“啪!啪!啪!”

火星跳动着,松脂燃烧的黑烟有些熏人,阿百抬头看天,漆黑一片,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影,着实能让人心生不安。

“阿百小姐。”佐藤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把刀放在火边,一个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你也看到那个女人了,之前。不用说她肯定是被人杀死的,而且杀死她的家伙,恐怕仍在这座岛上。”

阿百肩膀抖了抖,她还没离死亡这么近过,双手握着只咬了几口的日本牌子牛肉干,实在没什么食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遭难的大家不应该齐心协力吗?就算不协作,也不至于杀人……”

她说不下去了,捏着牛肉干又啃了一口。

“这就关系到我想坦白的情报了,之前不说是因为觉得没那个必要,但现在恐怕不行了。”佐藤抿了抿嘴,回忆起了飞机失事那晚。

“我坐的是飞机头等舱,靠近驾驶室的那端,失事前其实差不多已经睡着了,只是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有几个人——好像是飞机上的安全员——带着武器跑进了驾驶室,然后里面传来了争吵。”

“我当时太困了没注意听,然后没多久飞机就响警报了,在爆炸前我还听到了枪声。”

“就是说……”阿百有些发愣,这显然不是简单的坠机事故,“这是劫机?因为失败了才导致飞机坠毁?”

佐藤纱良点点头,她手里拿着中国产的某品牌袋装盐焗鸡翅,似乎还挺喜欢的:“没错,而且恐怕那位或者那批打算劫机的恐怖分子现在还活着,就在这座岛上。我们看到的那具女尸,大概率就是恐怖分子的杰作。”

“恐怖分子啊,被抓住了的话给钱他能放我一马吗?”阿百开玩笑似的问了句。

“恐怕不行,那个女人身上,钱包没被拿走,想杀人吧或许他们就是。”佐藤回答,“总之他们的数量不明,尽量避开他们。飞机坠毁的消息外界应该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只要在确保食物和水的前提下等待救援。”

“就是说明天我们不去探索了,留在这里等救援?”

“不,明天我们离开这里继续向东探索,不过得离海岸远点,这里距离那个女人被杀的地方太近了,可能附近是恐怖分子的营地也说不定,虽然他们已经走了我猜。”

对明天的规划两人并未谈论太久,毕竟奔波了一天她们都累了,尤其是搞了次冬泳的阿百。她眼皮沉重,手机还有电,但因为没联网,看不到实时的当地时间。现在日落不过两个小时,按她平日算肯定还是精神抖擞的时间段,如今却十分困倦。

营火噼噼啪燃烧着,两人准备休息,A字架床能让她们远离地面,这样体温不会被地表吸收,更加保暖,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非常窄,两人得背靠背紧贴着才能确保不掉下去。

虽说能断言自己比筷子还直,但跟这么个美型怪物同床共枕,如果还精神着阿百说不定会想入非非,所幸她今天实在太累了,累得倒头便睡。

只是她没能睡多久,一阵冷风拂过她的脖子,她浑身打了个哆嗦,醒了。

“唔嗯……好冷……”

她睁开眼睛,营火已经熄灭,终日咆哮的西风难得平静了下来,四周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声音。

真安静啊。

阿百感慨一句,刚闭眼准备继续睡觉,下一刻,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睁开眼,后背全是冷汗。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我不是睡在里侧吗?为什么,为什么能看到营火?

西风又吹了起来,被冷汗濡湿的后背凉飕飕的,显然那少了样东西……少了个人。

“佐藤……小姐?”

无人回应,阿百转过头去,狭小的床架上,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上厕所去了?

这样想着,阿百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了好一阵,除了风声外没有一丝声音,更没有谁回来。

“佐藤小姐?”

尝试性的呼唤,同样石沉大海。

她咽了口唾沫,缓缓起身,从背包里翻出捡的手电,抓起口袋里的瑞士军刀走下床去。

“佐藤小姐?你在吗?”手电光束扫过阴沉沉的松树林,四周除了大片瘦弱的树干和满地苔藓外什么也没看见。

奇怪,之前这里松树有这么多吗?

阿百猛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茂密的松树林里,但周围的树却诡异的虚弱瘦小,常青的松针也枯败泛黄,地面上的苔藓呈现怪异的黄色,就像一切都干枯了般。

不对,这不是我扎营的地方,营地……

她下意识地掉头往回走,手电调到最亮,却怎么也找不到营地的身影。没有虫鸣鸟叫,没有阵阵海潮,只有如同抽泣般的“呜呜”风声不绝于耳,让人毛骨悚然。

“他妈的……这是哪里。”

紧握手电和瑞士军刀,阿百快步向前走去,“佐藤小姐?佐藤小姐!”边走还不忘边呼唤同伴的名字。

自然,无人回应。

“佐藤小姐!你在吗!佐藤小姐!”

阿百嘶声力竭地呼喊着,就在她精神快要崩溃时,四周的树木密度慢慢减少,前方出现了一丝火光,她深吸几口气,快步朝火光跑去。

不多久,周围变得眼熟了起来,稀疏的松树、整平过的地表,这里是她的营地,篝火还在燃烧着,她回来了。

“呼……呼……回、回来了,难道我有梦游症?”

阿百深呼吸几口气,拍拍胸口,平复了下急促得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跳,“吓死个人,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佐藤小姐?睡着了么。”她自言自语着走向庇护所,一边思考怎么在不惊醒对方的前提下爬上床。

下一刻,她僵住了。

在她面前,佐藤纱良安静地躺在床架上,双手规矩地放在腰侧,一对冰蓝色的眸子如同闪亮的蓝宝石般——毫无生气地瞪着,面无血色,青筋暴起。

“……佐、佐藤小姐?”

她死了。那把鱼刀正插在她的胸口中央,少许刀尖透背破出,鲜血濡红了她的白衬衫。

跟那具女尸一模一样的死法。

“噫——”

阿百想尖叫,却被一只透明的手卡住了喉咙似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惊愕地呆滞原地,后脑丘的毛细血管,氧气在逃窜。

“阿……”

不知哪来的力量,少女重新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伤感,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视野范围内,不知哪来的松树越来越密集,仿佛要将她包围。

“……百……阿百……小……”

“不、我!”

“——阿百!”

身体被猛力摇晃了几下,阿百睁开眼睛,眼前不是松树,也不是营火,而是佐藤纱良那张漂亮严肃的脸。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A字架床上,外头营火已经灭了,光源来自纱良打的手电。

“……佐、佐藤小姐。”少女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梦啊,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然而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对方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

纱良食指竖在她圆润的红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压低嗓音道:“你听。”

“……”

“砰……砰砰……”

“那个是?”隐隐约约的,阿百听到了东边传来的声响,比起自然界的飞沙走石,那更像某些是人为制造的声音,比如说——

“枪声?”

佐藤点点头,肯定了少女的猜想,“距离太远了,估计是大口径枪械,在东边。”

阿百闻言缩了缩脖子,眼前不由浮现出恐怖分子拿起AK步枪,狞笑着处决俘虏的画面,让人不寒而栗。

也许是过于紧张,她用力抓住了纱良的手,看着对方充满警惕的蓝眼睛,张了张口,还是没把那个怪异的梦见说出来。

或许只是太累了吧,她想。

枪声没持续太久,零星的几枪后便停了下来,但两人也不敢放松,接下来的后半晚她们轮流守夜,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天蒙蒙亮,东边海平线上泛起鱼肚白。

一夜无事,佐藤熄了篝火,返身查看庇护所,里面阿百睡得正香。

她趴在床架上,肩膀盖着捡来的薄毯子,金色的散发遮住了她的半边容颜。

少时到过听少女心爆棚的同班同学说,人趴着睡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纱良当时觉得这话纯属扯淡,毕竟背对外界那不是更危险吗?如果突然有人拿刀砍过来,面朝上至少还能反抗一下。

现在她看着眼前少女趴在床上蜷缩身体的样子,才想到说不定确实如此吧。

“阿百,阿百小姐,我们该走了。”

“唔、嗯……早上了?”

这个维度近冬的夜晚过于漫长,虽说后半夜是轮流守夜,但因为睡得很早,两人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阿百体内深埋的社畜之血也杜绝了她翻身睡回笼觉的可能,简单地洗漱后又用杂七杂八的零食对付一餐,今天的行动要开始了。

“首先,我们得改变一下计划我觉得。”佐藤纱良说,“昨晚听到的枪声从东边传来,运气不好的话那些就是恐怖分子。”

阿百点点头:“那么我们往回走,走西边?从这边也能看到,西边有座丘陵,虽然没火山那么高,爬上去的话说不定也能发现些什么。”

没必要冒险,两人一拍即合,敲定往回走爬那座丘陵,然而她们收拾好行装后还没走多远,异变突生。

稀疏的松树林里,清晨的海雾比昨天浓厚许多,五十米外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啪嚓!”

佐藤猛然听到了树枝断裂的声音,准确来说是被什么人踩断了的声音。她一眼不发,回头朝阿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起对方的手躲在了最近的一块岩石后面。

不多久,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两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雾中。

“啪!”

或许是过于紧张,阿百极其不小心地踩断了一根枯枝,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那边的人影发出一声洪亮的中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