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过了半夜十二点,整个城市就仿佛按下了开关,马路上车辆经过的频率瞬间低至录一首歌不担心打断的地步,路灯也瞬即调低了一档,冷清的街道却令人放松,无需在意会不会被车撞,又或是撞倒他人。

可以慢慢推算自己上心的事。

假设姐工作最迟会在接近上午十一点左右睡下,那么应该下午五点醒来,要不我带晚饭过去顺手欣赏她趴桌子上的睡姿。

冰柔沉默地注视着身影转过街道消失后,又悄然坐回机车,车身轻微颤抖后安静地发动。

“我去隧道。”

检查下吊在小夹克腋下的微型冲锋枪,冰柔戴好头盔,朝麦克风报告后便拧动了油门。

“据说老大这么急是因为被官方找到了。”

“我咋晓得,我只晓得不听老大不得行。也不晓得欸个洞得不得行哦。”

“恭喜你,走隧道真他妈出事,有人追上了。”

“我看到了,一抹曳紫,这么美的车肯定川崎H2R。”

“屁,是铃木集。诶,肥猪行不行?她们可以加速上四百码,凭我们这破车岂不是一秒就被追上了。”

肥猪笑了笑不以为意。

“那是直线速度,记好了,那速度过不了弯。”

“喂!对方真没含刹车!”

“一进来没见过其他车,估计隧道已经被封锁了,是官方。”

“货送不到了,直接掏出来用!”

“风好大,我探出去绝对会被吹掉的!”

“车窗上的把手是干嘛用的,抓好了!别给老大丢脸!”

“开火!”

“‘巡航’已就位,依照协议请关门。”

两辆武装运兵车死死地堵在隧道出口,整齐的士兵迅速就位警戒。

“啊来了来了,你说我们要也有这么强的人该多好。”

“要我说这就是装备堆起来的,没见得比我们强到哪儿去。”

“可拉倒吧,现在给你个摩托出发,我们回营地吃晚饭能见到你就不错了。”

“我,我是装甲兵!”

“装甲兵没摩托?”

冰柔回到小区楼下,接过一金属光泽的长方体新概念冲锋枪。

“碳纤维骨架,可伪装在旅行箱底部。扳机内置,防滑刻文。裁缝店委托你实战测量。”

推开门,一位穿着松垮的中年男子坐在办公桌后,窗帘拉上,桌上整齐的放着古典的台灯,钢笔和一瓶樱粉的上善若水。

“你好,我该怎么称呼你,小姐?”

冰柔随意地在对面坐下。

“你们新研发的枪械吗,充满了魅力。帮派成员都得死吗,哪怕没参加行动。”

男人端详着眼前枪械展开后的妙曼姿态。

“偷窃,走私,袭击军事基地,死刑。”

“是,说得对。”

男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杯中冒出阵阵白烟“滋滋”作响。

“浓硫酸,也可能不是,为什么在和玻璃反应?但我总和他们吹自己喝浓硫酸,今天居然真成了。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好。”

“我以自己的方式活着,也将以自己的方式死去。”

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痛苦的捂住喉咙,身体僵硬,努力地保持着。

“砰。”

冰柔收回枪,提取出男子体内水分,详细检查后打开耳麦汇报。

“情报无误。”

“任务已经结束,下一站是墨西哥。另外您要求的精神分析结果如下。”

负责人从公文包中抽出一纸文件。

“推测八成由于之前需要生产力导致一味追求生后代,恰好遇上提升全面素质,复杂的环境更是加剧早熟,但高中便自主详细规划仍属于个例,可惜糟糕的家庭环境,极其容易被刺激催化出反社会人格。”

“毕业了如他所愿安排工作。”

冰柔坐上轿车,补了一句。

“别让他发现。”

“是。那么之后再向您报告。”

关上车门,冰柔平静的面容渐渐被车窗掩盖。

“果然还是该带保温杯来的,一般来说喝水的这个水字唯独不包括水本身,这样一个只爱喝水的女孩子意外的烦恼。”

一步步踏在写字楼的楼梯上,我有些懊恼,本来还打算带饭来,不确定冰柔多久醒,怕饭冷了她又非要吃反而不好,结果就空手来。

四点半,估计冰柔睡正香,能不能看到可爱的睡颜呢?

最好是侧躺着,帮她擦嘴角的口水时悠悠醒来,夕阳西下,得先偷偷拍一张再喊,喊得同时也拍一张,不不不,直接录像最好了。

“4F”姐在五楼,上去转个角就是。

通宵劳累后人体会觉得胃口小,这是作息颠倒导致,先喝点肉粥开胃,打车去饭店,提前预约应该能一到就吃上粥。

转过视线,整齐荒凉的五楼竟然空无一人。玻璃门紧锁,墙上光秃秃的痕迹。地上甚至没留下一张纸,显然是有规划的离去。

我茫然地傻站着,什么情况,冰柔走了?不和我说一声吗,会不会出事了,诈骗公司?无数念头在脑海打转。

“叮——”

电梯中一行肌肉发达的施工队扛着工具径直进去手脚麻利地开始工作。

“人经过必定留下痕迹,抽屉垃圾桶应该不会清理干净遗留的文件,物业管理处也

有出入记录。如果真不辞而别,我绝对要揪出你。”

烦躁地掐着额头,我一屁股坐在楼梯口台阶上,喃喃自语。

“难道是我昨天没告白的错?你玩你妈游戏呢。”

他们是不是说了拆?。

操。

声称自己是实习生,帮前辈跑腿找被遗忘的文件,这个理由很常见。装修工人没理由拦我。

干脆杀了他们。

无意识跳出的想法吓了我一跳。

冰柔握着用来和我联系的临时手机,前座司机一丝不苟专注地开车,高速路上车流不多,往来的大多车辆属于组织成员。一亩亩水田连成一片,记忆又将她拉回十四岁那年。

“夫人,政府会有补贴的,你女儿天赋很好,让她接着学钢琴或许可以减轻些许负担,我无法帮到你们太多,她的学费就先欠着好了。”

“太感谢你了,她爸突然走了,我很担心会影响到她……”

“妈妈,老师。”

“等等!奇尔希,不要跑出去,危险!”

为什么偏偏跑出家门呢?如果躲回自己房间,如果那辆车开慢点,如果当时不是傍晚,是不是妈妈就不会为了救我自己被撞死?

“嗡——”手机开机了,情绪激动下无意按开的,如今自己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再看最后一眼就丢了。

主动放手才会减轻双方的痛苦。

“停车!”

车还未停稳冰柔就急忙冲了出去,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咯吱咯吱摇摇欲碎。司机匆匆拔下钥匙抄起座椅下的手枪,两只手别扭着快步的绕过来,紧张的打探四周。

“小姐!”

吊在后面的几辆车直接扭头猛烈撞在一起构成个简陋路障,伪装成车祸堵住高速路,数人迅速上前围住冰柔。

“敌袭?”

冰柔蹲着缩成一团,肩膀一缩一缩地啜泣着。

“嘘,安静,等小姐平复心情。”

“恢复公司,我要回去。”

冰柔吩咐到,抹去脸庞的泪滴,奔向对面的接应组。

手机上亮着一行提示。

“您有6个未接来电, 19 条短信。”

公用消防栓有扳手之类,把手的链子已经生锈变脆,掰得开。

“你躲在这里破坏公物?”

熟悉的声音猛地响于背后。

“公司翻新,我起床发现手机没电,下来等你。”

冰柔一手抓着指示灯闪烁的充电宝。一手牵着我进了辆楼下轿车。

“我找公司要了份晚餐补偿。”

“诶?那爽啊,我取消我订的那家。”

只是没电只是没电,你怎么敏感脆弱成这样,安抚调整好情绪后,我已经和表姐走近一台欧式装潢的电梯里。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它通向的是本地唯一一家高楼浪漫西餐厅。

“姐,又是合作关系?”

“我们帮了他,他也要回馈我们。”

冰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每次她都声称是公司合作伙伴导致的优惠与礼品。

“叮。”

电梯门朝两侧缓缓移开,昏暗的半圆大厅,宽阔大气的落地窗外都市夜景熠熠生辉,整个门面就一副餐桌和一台不远的钢琴。

“姐,你可没告诉我是包场。太奢侈了吧。”

冰柔雀跃地牵我坐下,恰好正对钢琴,她自己一溜烟地跑了过去。

微弱的烛光衬托着冰柔姣好的轮廓旁隐约可见。

“敬请欣赏。”

“Aoi aoi……”

流水般的琴音,如同窗外清淡的月光,冰柔清澈的嗓音缓缓唱出Rie fu的月光。一个比此刻的她更虚无的身影伴随着熟悉的旋律跳入眼帘。

“干,姐你成天都在偷偷观察我吧,偷看我本子不算,感情我的收藏你都偷看过。”

安静地欣赏完冰柔的弹唱,正打算起身鼓掌,一束射灯打向她,悄悄换上的紫色连衣裙光耀动人。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中途想起找她确认,同意后将她拥入怀中,以前也经常抱,唯独这次是不同的。

“我真名Kirsi,芬兰语‘樱桃’,我喜欢你。”

“嗯好,都很好听,冰柔也好奇尔希也好,我知道指你就行了。”

撩起奇尔希的刘海,我低下头吻住樱唇。

好奇怪,娇小的她竟给我莫名的心安感,就像有对洁白的天使翅膀遮蔽着寒冷,蓬松的羽毛温暖着我。明明才157,明明只是个小不点,片刻后,她挽住我脖子的双手移到脸上,冰凉的掌心紧贴脸颊。

两人注视对方,我确定能看见她眼中的爱意。

“姐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我没喊你过来,你应该坐着一脸懵逼的等我。”

“哦?是吗,我以为你那明媚的眼神是求抱抱亲亲,抱歉啊。”

“又偷偷亲我,你是小奶狗?”

“我高你一截在你眼里居然是条小奶狗?”

“聪明的哈士奇。”

“那你就是小猫咪,波斯猫。优雅乖巧,有时候悄悄跑出去玩,到时间自己回来,看你吃饭的姿势总觉得姐你是个大小姐。”

“去吃饭,今晚你得保持最佳状态。”

“不会是跳舞吧?”

“你不会。”

我抓着她的小手走向餐桌,穹顶灯光从中依次环状点亮,水晶吊灯绚烂迷离。冰柔脸上的笑容在我眼中闪闪发光。

“西餐哦。”

“牛排能要十成熟吗,我比较喜欢熟透的。”

“鲜红的是酱汁,没血腥味。”

冰柔一如既往地,有点小驼背地端坐,气质优雅地小口进食着。

“我该左刀右叉还是……好吧我学你。”

“随你喜欢,你今天太紧张了。说说你的家人,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我平时说漏嘴了?”

“怨气过重,想作为谈资还得再调整。”

“我知道了,我会改的。下面给你说说黑历史,首先得强调一点,他们对于社会来说的确是优秀的好人,但我认为不是合格的家长。”

“小学一年级,同寝几个人欺负我,校园霸凌嘛。我一上头掏出水果刀的时候宿管来了,外婆被喊过来仅仅只买个塑料刮皮刀给我,反而批评我不够大度。”

“偷偷上网打游戏,瑞雯刚出冠军之刃,BestrivenNA的光速qa差不多同时被承认为技巧。皮肤的发型贼像Fate的亚瑟王,立绘傲然立于雪峰之巅,自信强大又锋锐的气质一下子吸引了我。”

“我正准备练瑞雯这个机体,我妈把电脑砸了,因为我超过了她规定的时间,周六周日每天一小时。我现在都记得那把玩的狼人,局势焦灼,对来喊我关机的她说‘打完就下’,我以为她同意了,结果她发疯了,她觉得我变坏了,一个甚至没了解过我成绩起伏的人,把我唯一的娱乐视为洪荒古兽。无论我鼠标怎么点,屏幕上的画面都不变了。”

“小学时我性格很内向孤僻,经常被欺负,那时候交朋友很简单,简单到有个弹珠有一张卡片就行,但是我直到初三都没交到一个朋友,因为大家不会和一个只能找他们要玩具的人玩。”

“家长一味地买名著让我读,觉得交不到朋友无所谓,长大自然就忘了。虽然没他们想象中那么坚强,我觉得没有友情至少可以有亲情,外婆他们会带我玩啊。”

“但是不行,我做到了他们要求的科科九十分,我学围棋绘画书法一切他们替我报的补习班,他们不肯履行诺言,答应带去放风筝的公园,高中我独自去的,呆了会就丢了风筝回去了。宁肯把我丢到补习班也要去打门球,我曾经是那么期待回家,因为我相信,我可以在家里开心地笑出来,我英语一落千丈是因为我天真地以为如此便不用上补习班了,他们就会来陪我了。”

“最后我发现了,拦在我和他们之间的不是不够努力没时间,仅仅由于,他们后悔了。我妈生下我一年就后悔,外婆也嫌我麻烦,可怜外公是个兵,她们不允许他带孩子。”

“我讨厌小孩,麻烦,消耗心力。我恨没主见,一味随波逐流的人。”

“升上高中后,周日上午十点就得返校,我声称周六晚回寝室,然后去网吧通宵。他们从来没发现过,宿管没接到过他们的电话。外婆口中,网吧是个下三滥,充斥着瘾君子,混混流氓的法外之地。不是的,大家三四点游戏打累了,几张椅子拼起来,凑一起看番,网管都加入进来,一个小县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她口中的混混反而是第一个主动对我笑的陌生人,我看番比较多,不懂得剧情可以在我这里找到答案。”

“反而是他们口中的地痞流氓教会我作为男人,不管有没有人帮你,你都得活下去。”

“他们好歹算我家人,至少他们尽了应有的义务,让我活到成年。毕业后工资我会按比例回馈给他们的。”

“你知道吗,当我假设有天他们死了,再也传达不到任何话语。我惊讶自己没有丝毫感触,既不伤心也不快乐,可能我还是在和他们赌气,直到他们中有人真的死去了我才会找到答案吧。”

“姐,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情绪激动下猛地抓住奇尔希双手。

“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和他们待在同一屋檐下,大家各行其是,在家里我脸僵死般露不出笑容。只有姐你来了后,我又开始期待放学回家了。”

“但是我好怕,我帮你吹头发,你喊烫,我心里曾闪过不以为意的念头。这毫不在意亲人的情绪和我妈如出一辙,我那一瞬间深刻地认识到,我和妈没什么区别。”

“我陪你玩不就解决这问题了,你不是想把我塞箱子里吗。”

“我确定仅仅在脑海中转过这念头。”

“但你会去找该类型的本子啊,其实浴室里有胶原蛋白润滑液。”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太兴奋会不会过分了,淡定似乎又对不起她。

“既然吃完了,就快点回去吧,我把我们初次见面时的行李箱放你房了,里面全是你这BDSM中毒者喜欢的,用完了正好可以把我塞进去。”

奇尔希俏皮地挑逗道。

“今晚会很漫长哦。”

在我十八岁的第一天,我找到了那个会没有理由,不讲条件对我好的人。

“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