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眼前是自己作為據點的房間的灰色牆壁,雖然這麼說,這個世界上好像所有的建築都是灰色的,所以強調顏色好像有點多此一舉。和往常一樣,安靜地讓人發狂的房間——即使知道就算出門外面的城市也是一片死寂。

用右手撐起身體站了起來,將手握在腰間的刀把上,刀把上綁着的防滑用的繃帶傳來讓人安心的粗糙感。凝神調整吐息和重心,出刀的軌跡在心中閃現了一遍。

斬。

刀刃摩擦着刀鞘發出悅耳的金屬摩擦聲,但這聲音在發出來不到一秒之後便戛然而止,因為刀身在聲音傳播開來之前就完成的斬擊並收回了刀鞘。轉過身,看向背後的牆壁。

其上是密密麻麻的刀痕,大概右上的位置比起昨天又多了一痕。每道都只有大概10cm左右的淺淺一條,幾乎覆蓋了整面寬大的牆壁,沒有一處完整的牆面,看上去頗為壯觀。

說起來,這種莫名其妙的生活進行了多久來着。

反正今天也沒有安排——其實從來都沒有,便開始從左上一道道刀痕數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半個小時?數到了右下的最後一道,得到的數字是361道。

也就是說,快一年了嗎。

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便被賦予了“常識”。大概是關於這個時代的吧,但是卻完全用不上,正如你所見,這裡屬於那個能使用“常識”的世界的另一邊。有點多此一舉的意思。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連自己叫什麼,為什麼穿成這樣,這把刀的哪來的,為什麼戴着這副烏鴉面具,為什麼只要握着刀戰鬥方法就會在腦海里湧現出來,以及……

低頭撩開自己羽毛斗篷的一角,自己左肩以下空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自己的左手去哪了。

全都不知道。

但是也只能活下去,不如說是,不得不活下去。

走近窗戶,雙腳輕輕一點,身體便像輕盈的不存在一樣騰空而起。高度的突然變化讓眼前的景象也突然開闊的不少,依舊是那一成不變的城市,沒有顏色,沒有聲音,沒有生機。

最後在屋頂輕輕着地,思考着今天的行動。

閉上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皮,總之是什麼也看不見了,抬起頭感受着風的流動。就像黑夜中的一盞路燈一樣,能感受到那個東西的存在。

東北方向,200米。

那個東西大概是出口,外表就是一團光球,誤入進來的普通人可以從那裡出去。而不知道為什麼,似乎不對我開放,每次進去之後都會失去意識,然後在出口處醒來。失去意識的期間我發生了什麼其實心裡也有數——大概是死了。

“呀——!”

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女性的慘叫聲。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身體便做出了反應一躍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全力行動起來的速度說實話讓我自己都有點吃驚,剛剛連聲音都聽不太清的距離,幾乎幾秒鐘不到便已經近在咫尺。

在樓房的森林中穿梭着,飛越了又一棟大樓之後便看到了聲音的源頭,一個穿着高中校服的金髮女生癱坐在地,顫抖着一點點往後努力挪動着身體。而正在一點點靠近她的一個物體,僅僅就是一大團黑色的凝聚物,大概有一輛汽車大小,從外面看來有些油膩的質感,還有幾根觸手在四處擺動着,末端無一不是些尖刺或者乾脆就長着一張大嘴之類的兇惡形狀。

抓住刀把調整姿態,從空中利用高度俯衝而下。就在此時那怪物立刻伸出兩隻帶着觸手的尖刺刺向那女生,而那孩子似乎放棄了抵抗抱着頭在原地發抖。

不能急躁,越是這種關頭越是要看準時機。

身體極速墜落着,可能是風的原因,吹得我握刀的手有些顫抖。

大概離地面5米左右的位置,那兩根觸手也剛好就在正下方。

時機已到。

刀刃滑出刀鞘,伴隨着銀光在地面上劃開一道分水嶺,兩根踩進禁區的觸手隨着地板被刀刃粗暴切開的碎裂聲被淹沒在激起塵埃里消失了。

“看來總算是趕上了。”

那女孩緩緩地抬起頭,像是不敢看我一樣,然後戰戰兢兢地站起來,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是因為恐懼而顫抖着一直沒法好好說出來。這東西……我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團焦油物質,應該也沒那麼嚇人……

想到這裡的,我的眼睛暼到了那怪物頭頂,裡面有些什麼東西被固定在了它身體里。很快我便看清了那東西——和面前這個女生身上一樣的校服。

是在我睡覺的時候遇害的嗎?我心中不禁燃起一陣不甘和憤怒,就算和平主義如我,這下也不可能放你這怪物回去了。

這東西是什麼我確實是不清楚,但是這個世界確實總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生物出現。它們大部分沒有理性可言,唯一的目的就是襲擊正常人和接近出口。因為感覺讓他們進入出口肯定是件壞事,所以這一年以來我也沒少殺它的同類。

“小姑娘,趁現在趕緊逃吧,出了巷子左轉直走就能看到出口,那時觸碰它即可。”

那怪物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再次發動了攻擊,三根觸手划著弧線向我沖了過來。沒有時間回頭看那女孩是否已經逃走,只能應戰。

“別回頭!走!”

架起刀身等待那幾根觸手靠近,在它們即將接觸到刀身的一瞬間立刻壓低身體從它們之間沖了過去,隨後隨手一記橫斬便將它們從根部係數斬斷。但是要喘氣還太早,就這樣一口打倒它吧。

這一合已經接近了那怪物不少,它再次凝結出幾根觸手準備攻擊,但是繼續防守也不是我的風格。我高高抬起刀刃直直地對着它的身體,調整呼吸等待着時機。

四根觸手再次向我襲來,而我將勝算賭在了這一刀上,完全沒有顧忌那幾根觸手,我猛地向前踏出一小步,將積蓄的力量一口氣揮下。

“破!”

在感受到命中的手感之前,先感受到的是從手中急速劃過的空氣造成的風壓,呼嘯着掠過整條小巷。刀刃在碰到它身體的一瞬,它那巨大的身軀瞬間凹陷進去了一大塊,數塊油脂被擊飛到空中,那幾根本想攻擊的觸手則被這一擊的餘波震了回去。

有些吃驚這一下沒能徹底了結它,但是也無傷大雅。我再次拉高刀刃一寸準備發動下一次攻擊,這個距離它沒有做出任何反擊的時間和可能性。

結束了。

但是,往往事與願違。

耳邊傳來血肉撕裂的聲音,胸口傳來摧拉枯朽的疼痛,脊柱瞬間失去了支撐力,好像被直接打斷了一般,為了站穩我不得不踉蹌了幾步。

“搞……什麼……”

自言自語的我艱難地低下頭,幾根黑色的鋒利尖刺貫穿了我的胸膛。扭頭看去,之前被我斬斷了的兩根觸手掉在地上便生根抓實了地面,從背後貫穿了我。

至少了結了它。

還想揮刀,但是手已經脫力,隨後眼前一黑,便再無他物。

每次死的時候,我都在想,要是能真的死了多好。這種每天重複着的,毫無意義可言的人生還有什麼進行下去的必要,僅僅讓我看着人類上演的一幕又一幕悲劇。我到這個世界得到的唯一一份可以說的上是禮物的東西,就是這個——不死。

至少一年以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都沒法死去。不過也算造就了我的戰鬥方式,那些每次殺死我然後被我復活之後總結經驗打敗的人的表情每次都很精彩。

光線刺痛了我的眼睛,似乎沒有更多時間留給我思考了。我躺在之前那個小巷裡,周圍的樓房和被我破壞的地板已經恢復原樣。這點倒是和我很像,除了我發現的那個據點的牆壁以外的建築和物體,只要破壞了要不了多久就會自動復原。

站起身來倒是沒費多大勁,好像之前受的傷都是假的一樣。

對了,那女孩不知道怎麼樣了,得去看看才行。

剛準備跳上屋頂,一個腳步聲卻被我的耳朵捕獲到了,就在前面小巷的轉角。

我放輕腳步,走了過去。眼前的是一個男生,看上去大概的高中生,黑色的短髮,在末梢稍微有些卷,長得倒是十分白凈,看上去就是那種在課堂上認真聽講的三好學生。

“少年,發獃的話,這裡可不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