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人全部给我让开!!!」
几个青年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着,跑在最前面的少年手中高举着银色佩剑,不断逼退挡在他前面的村民们。
美丽的粉红色花瓣在空中飞舞着,映衬出今天是个美丽的日子。
现在是拉莱耶村的村民们结束清晨劳作,回家喝杯茶,吃顿午饭,顺便小憩一会的时间。他们将农具扛在肩上,陆陆续续地登上小路,聚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向稻草屋聚集的方向走去。
但这种慢悠悠的速度,貌似让举着剑的少年有些愤怒。
「你们这些家伙!没有听见吗?!赶快给我让开路!!!」
名为艾诺克的高大青年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手中闪闪发光的佩剑,但村民们依旧慢慢悠悠地前进着。
「艾诺克...艾诺克队长!再不及时止血的话,立洁斯会死掉的!」
看向身后那位刚刚失去一只手臂,断臂处不断向外渗着鲜红色血液的少年,艾诺克焦急无比。
他那双少见的深紫色瞳孔里,已经无法承受恩瑞卡队长教会他的「冷静」。
————这群愚蠢的人,难道看不见我们中有人正面临着死去的危险吗?
「可恶。快看一眼地图,看看我们离艾达华尔学堂还有多远!」
艾诺克嘱咐身后的队友,然后不断地催促着前方那群慢悠悠的村民。
「你们!你们!你们听不见我说的吗?!!」
他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剑,想要吓退那些村民。
————至少给我把路让开啊。即使有人将要在你们面前死去,你们也无动于衷吗?
「队长,地图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可能是刚刚跑来的路上遗失了!」
身后再次传来让人心生奇妙感情的声音。
原本不想伤害村民的艾诺克,觉得自己手中的剑正在蠢蠢欲动。
杀了他们吧。把他们全部杀光,就能救立洁斯了。
就能完成队长的愿望了。
艾诺克冲上前去,抓住走在最后的中年男人,攥紧他的衣领,让他强行面对自己,并将他提到半空中。
「你!快说!艾达华尔学堂在哪里?!」
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剑,已经架在男人的脖颈上,轻轻地切开一道整齐的伤口。
意思已经很明显。
不说出来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杀了所有人。
但男人的脸上毫无畏惧,甚至多了几分戏谑。他看着艾诺克的目光,就像看一个可怜至极的乞丐。
这让艾诺克更加愤怒。锋利的剑刃更多地嵌进皮肤,鲜血如同被打开闸门的水坝,顺着剑身疯狂流下。
「就这点本事了吗?只会每天征税的走狗们啊。」
男人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他身后的村民们都举起各种各样的农具,指向艾诺克,毫无畏惧之色。
————艾诺克感到惊讶,和愤怒。
「你们这些家伙还不明白状况吗!魔王之女藏在艾达华尔学堂,我们的队员也受伤了,需要到那里找到医疗品!那可是魔王之女啊!你们这些人从小没有被教育过要一致对抗人类的敌人吗!」
这些人一定是疯了,彻底地。
虽然说议会的税率高的吓人,艾诺克自己心里都清楚。
但在这种重要的问题面前,人类难道不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对抗魔王的眷属吗?
但对方依旧没有帮助自己的意思。男人被艾诺克提着衣领,挂在空中,动了动沾满血迹的嘴角。
「我们是被教过要团结一致对抗人类的敌人,但我们心里更明白,要报答自己的恩人,而不是伤害她。」
愤怒到极点的艾诺克扔掉手中的剑,用拳头重重地击打男人的腹部。经过千锤百炼的拳头以极大的力道嵌进男人的腹部,让对方露出痛苦的神色。
但一瞬的痛苦过后,男人又恢复了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们不认识魔王之女,我只知道希维莉尔小姐,是我们的恩人。」
这家伙...已经没救了...不如,不如,
杀了他吧!杀了他!杀了他之后,那群不知好歹的愚民也会感到害怕,乖乖说出地点吧。
这样立洁斯也能得救了。
「嘁————!」
艾诺克将男人摔在黄土堆成的小路上,然后捡起已落了些灰尘的银色佩剑,对准男人,准备挥动剑刃。
「队长!请住手,队长!」
「队长!我们自己找路就可以了!」
同伴们的劝说声在身后此起彼伏,但艾诺克已经听不进去了。深紫色的瞳孔中散发出的,只有巨大的杀气。
这个刚刚毕业几个月的义勇兵训练兵,将第一次用自己的剑,沾满别人的鲜血。
他睁大眼睛,瞪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人。
「去死吧。」
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剑砍向男人的脖颈。去死吧。
时间仿佛变慢了一般,艾诺克望见男人身后那群拿着农具的村民一齐冲上来的样子。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为什么要帮助魔王之女,帮助这个人类最大的敌人?
就因为她给你们的孩子讲了几天课?
就因为她给你们一些小恩小惠吗?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这样,你们这群混蛋就可以看着我的队友死去,看着魔王之女从我眼前溜走吗??!!!!!!混蛋!!!!!!!!!!!!!!!!!!!!!!!!!!!!!!!!!!!!——————」
就算把你们几个全部杀光,也不足以发泄我的愤怒。
剑刃切过男人的左臂,将它利索地切断。鲜血飞溅着,飞溅着,艾诺克全身沾满了男人的鲜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失去的左臂,强忍着即将从眼眶中流出的泪水。
但他还是挣扎着说:
「...哼...我...我们...我们可没你想象的那么软弱啊...不就是一条左臂吗...」
挣扎着站起来,不顾自己的左臂,血流如注。
「一条左臂,丢掉便是!!!!!!」
他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臂扯了下来,丢在地上。
「各...各位!他们就是来谋害希维莉尔小姑娘的混蛋义勇兵,把他们赶出去,不要让他们找到希维莉尔!!!」
「哦噢噢噢噢噢噢!!!」
后面的村民们一起拿着农具向艾诺克等人冲过来。艾诺克甩掉剑上残留着的鲜血,做出防御的动作,准备迎接攻击。
我的同伴在身后,我就无所不能。
即使你们有很多人,我只有一个人。
「你们赶紧带着立洁斯前往南边那个可以望见轮廓的建筑,我怀疑那里就是艾达华尔学堂!」
「队长,我要和您一起战斗!」
「队长!我」
艾诺克没等他把话说完。
「闭嘴!!!与人民战斗是违反宪法的,你们不要和我一起变成罪人!快去,把魔王之女的尸体抬来见我!!!」
眼前的村民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人数众多,恐怕除了那个史提尔·莱恩,其他剑士都要受点伤才能战胜他们吧。
艾诺克双手持剑,摆好姿势,等待他们的攻击。
既然您任命我为队长,我就一定会跟您一样,为了队员而活。即使违反宪法,我也不会让任何一个队员死去。
双方互不相让,气氛如紧绷的箭弦,一触即发。
跑在最前面的青年手持尖锐的镰刀,朝艾诺克砍来。
「第一个是你吗!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的距离即为接近,即将砍到对方的时候,中间出现一道矮小的人影。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后,艾诺克的剑被弹向空中,旋转了几圈之后,精准地插在他脚边的地面上。
艾诺克十分惊讶,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矮小少年。
少年有些不修边幅的头发已经遮住左眼,但他冷漠而平静的表情,以及身上宽大到有些不合身的义勇兵军服却使艾诺克一眼认出了他。
「希瑟...希瑟队长!是希瑟队长!得救了!」
艾诺克迅速捡起插在土地上的剑,重新摆好姿势。
「希瑟队长,这些村民阻挠我们前往魔王之女的住所,还不想让我们取得医疗品。我的队员已经快要失血而死了,请您帮助我们一起击败他们!」
看见希瑟身后站着的艾维等人,艾诺克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希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立洁斯正在不断流血,即将掉下来的手臂,又看了看脚下差点被艾诺克斩杀的中年男人。
「状况我大概了解了。这附近的医疗兵呢?出发之前不是给每个小队配备了医疗兵吗?」
希瑟队长说的大概是那个来露了一面,就跟着其他医疗兵一起冲进村子去的人吧。
「他们医疗兵单独组成了一个中队,不知去向了!」
医疗兵集体消失吗?多半是那个医疗队长搞的鬼吧。他们大概是想抢先一步斩杀魔王之女,拿到赏金。
「了解情况了。艾维,你知道艾达华尔学堂的位置,你先去,我解决这件事。」
「可是,立洁斯和大叔都流血了,急需治疗啊!还是我们一起去...」
「你自己前往就行了,我有办法。」
希瑟从小以来就聪颖无比,艾维相信他的判断。他转过身去,准备前往学堂,但希瑟叫住了他。
「艾维!你手中的剑要指向的敌人是谁,还请你自己想清楚。你到那里之后,或许会陷入很难抉择的事态。」
希瑟丢给他一把有些锈迹的投掷物。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拉开索引,把它扔向空中,看到信号后我会立即前往。」
「...如果不需要的话,带着魔王之女的尸体回来吧,她应该很好消灭。」
虽然感到奇怪,艾维还是收下了信号弹,向学堂的方向跑去。
「艾维小子,就看你了。」村民中站着的一个大叔这么说。
艾维回过头,对着大叔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嗯,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说完,他匆匆地跑向学堂去了。
看来他还是没有搞清楚这件事情啊,希瑟在心里想着。
————不过判断就交给他了。无论他做出哪种选择,我都支持他。
「希瑟队长!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杀了这些人,然后前往学堂啊?!立洁斯需要治疗啊!」
艾诺克并不理解希瑟的决定,再次举起剑,砍向脚下奄奄一息的男人。
但他的剑再次被弹向空中,这次飞向了不远处刚刚种下种子的麦田。
「希瑟队长,你这是做什么!」
希瑟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阵强风吹过,带来了某处花田的香气。
「艾诺克,你口中的正义,你口中的斩尽罪恶,就是将自己的剑指向人民吗?」
以平淡语气说出,甚至带着陈述句感觉的疑问句,像一根能够刺穿一切事物的长矛,刺穿了艾诺克的心。
往事随着这根长矛的穿刺,回到自己的记忆中。
「我以后,要斩尽世间一切罪恶,让所有人民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不像议会里的混蛋议长,莫名其妙地压迫自己的人民。
不像每个城市的城主,以金钱的数量不断增加为乐,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不像那群混蛋义勇兵,和自己穿着一模一样的军服,却干着恶鬼才会做出的事情。
我不想和那些人一样,成为人民口中的恶人。我想做他们的英雄,想让他们幸福。
在我记忆中的某个人一定也这么希望着。
但是...
但是,没有办法啊。
比起眼前这群见死不救的村民,我更想让立洁斯活下去啊。一年多的每个日夜,总和他待在一起。
休假日也是。
这只是...
我只是...
「我只是无计可施啊...」
艾诺克痛苦地思考着,思考着刚才的自己。明明想做人民的英雄,却拿剑对着他们。
平日见到义勇兵们多收税务,都深恶痛绝,今天却想要拿走他们的性命。
「我也很...不知所措啊...」
艾诺克望向在不远处田野中躺着的银白色佩剑,双手抱着头,拉扯着自己的黑色长发,痛苦万分。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痛苦是最好的调和剂。
「不要沮丧,艾诺克。听到刚刚他们对你的称呼,再加上刚才貌似看到有释放剑之魔法的迹象,我大概想得到发生了什么。」
希瑟从土黄色军服中掏出一卷绷带,递给艾诺克。这是他出发之前特意向医疗兵讨要的,大概是想到了他们会离开队伍抢夺功劳吧。
「用这个先给他包扎一下吧。等到艾维发放信号,我们就一起过去。」
转过身去,希瑟望向远处可以看见一点轮廓的建筑。从山后露出的一角楼顶来看,那是一座木质的二层建筑。
「只是,艾维发出信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即将变成举剑相向的敌人了。」
艾诺克并没有听到希瑟的低语,慌忙地接过绷带,替立洁斯包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