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森谷的推测,爱纱和蝶羽又相互看了看对方,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可那种事情也太离谱了……」
「所以说只是一个猜想,在前提条件还没有被证实前,只不过是我的一派胡言而已。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下一个目标了吧?」
「找到小新月吗……」
爱纱低垂着头,吐出几个字:
「可舞没有查到她,说不定真的不是现实中的人……」
「浅井同学,话不能这么说。你让你朋友帮忙查栗花落同学的时候,大概是以东瀛的全体学生为范围来检索的吧?这样当然找不到她。」
「乃的意思是,小新月不是学生吗?」
「也有本人的信息被刻意隐藏了的可能。总之办法还是有很多的,可能需要再麻烦一下你那位朋友了。」
提出自己的主张后,森谷直视爱纱,蝶羽也转过头看向她:「呐,小爱纱,做决定吧?」
「……好。」
内心挣扎了许久,爱纱最后还是振作了起来。
这仅有的机会,绝对不能再弄丢了。
即使不再认识我,把我当成陌生人也好。
即使只能远远地看着你,连说话的契机都找不到也好。
也一定要再次与你重逢。
*
赶到东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比规定到校的时间晚了十分钟,但还是正常出勤了。虽然手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过因此旷了学校的课也很麻烦。
她们约好在午休的时候去找若叶舞一趟,所以中间这段时间尚有空余,也好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先缓一缓。
爱纱和若叶舞并不是一个学校。
虽然很想马上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但实际上爱纱已经够麻烦她了。
昨天也是,擅自翘了风纪委员的工作,在听到若叶舞说出的那句「不存在」后擅自挂断了电话,这都是爱纱不敢去面对的。
就连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未来视」,她都一次次地想过逃避。
她并不知道对方接通了电话后该怎么开口。
算了。
爱纱放下手机,正准备进洗手间,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若叶舞打过来的。
「……」
为什么她会突然给我打电话?
爱纱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点了接通键。
「浅井,你没事吧?!昨天的……」
电话那头激动的若叶舞突然停了下来,换回了平时的语气。
「昨天你,发生怎么了?」
「舞……」
「再怎么说,我和遥还是很担心你的……突然说出那样的话,之后连电话也不接。还是,不愿意说吗?」
「不,没有……昨天的事别放心上,我已经好多了。不过关于栗花落的事情……」
「是吗……但你说的栗花落新月我的确没有找到,你确定她是学生吗?如果不是的话,以我个人的力量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真的不能再试试吗!?如果是风纪委员的情报组——」
「公权私用。浅井,你应该知道的。」
若叶舞没有再说下去,不过爱纱很清楚这样下去话题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当时爱纱在向森谷答应下来的时候,的确是背负着这类风险的。只是她让自己相信若叶舞会提供帮助,让自己认为这么做绝对有用而已。这种行为,说白了就是自欺欺人,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
「那个人,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这是若叶舞自昨天以来,第二遍问这个问题了。
是为了反复确认什么吗?爱纱不懂,但她的回答永远不会改变。
「很重要,当然很重要了,说是最重要的都不为过!」
可是,若叶舞所听到的,只不过是反反复复的「重要」这个词。
只是这个词而已。
爱纱呼出鼻息,手指滑到了红键上。
「我帮你。」
「嗯,那就先挂……不对,你说什么?」
「我说我帮你。」
「不,这!?你不是,没有理由调查吗?……」
话筒对面没有任何声音。
「而且,根本不用为了我而特地做这么多的吧?本来我就提出了这么多无理的要求,还把那么多心思花在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人身上。再怎么说——」
「浅井,你太勉强自己了。」
「诶?我……」
「你明明可以多依靠别人的,不是吗。」
「可是——」
「你就是因为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承担了,才会变成这样的。昨天早上那副样子,肯定是碰上什么糟心事了,可就算是那个样子的你,也没有给我们带来一点麻烦。我猜的没错的话,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叫栗花落新月的人吧?你那么努力地找她,绝对是这样没错了。」
「嗯……」
「所以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就好了,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不能相互利用,但可以相互帮助啊!」
「朋……朋友,诶?」
「和对方说话会开心,一起行动有安全感,互帮互助会感到温暖,这些说白了都是对自已有利的好处。就是因为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好处,我们才会成为朋友的吧?」
爱纱的呼吸断住了一秒。
她并不是没有把若叶舞当成自己的朋友。
只是,她到现在才意识到,朋友原来是这种东西吗?
若叶舞,也会因为和她说话而开心,和她一起行动而产生安全感吗?
但仔细一想,她对待栗花落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和栗花落聊天,会从心底感到快乐。
和栗花落散步,就连「城市」都不再惶恐,能好好地鼓起勇气重新面对这个世界。
那么,现在的她那么拼命地寻找着栗花落,是为了帮助栗花落重拾那段有关她的回忆,这么说没错吧?
既然帮助朋友没有错,那么为此而寻求另一位朋友的帮助,这当然也没有错。
「那!……」
终于不再迷茫了,不再踌躇不定了。
「舞,我需要你!」
即使隔着电话,声音也一样清晰、响亮,字字可辨。
「……话是这么说,可你要怎么做?能够有效调查他人信息的方式,除了通过风纪委员的身份来调取官方数据库已经没有别的了吧?」
高兴的同时也有疑惑,却只听到电话对面传来「嘶啦」的声音。
「的确,不能在没有案件的情况下擅自使用数据库,这是『风纪委员』的规矩。但是——」
若叶舞扯下袖章,语气陡转,宛如散透着凌冽的寒气:
「『黑客』若叶舞,就不一定了。」
*
说起来。
若叶舞会加入风纪委员,是兴趣使然还是因为什么,关于这一点爱纱不得而知。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若叶舞在工作上特别认真。
只要有尚未处理完的任务,她就会不分场合地花时间完成。不管是在去学校的路上,还是正在上课的时候,甚至于吃午饭、上厕所,只要能腾出闲暇,都是她的绝赞工作时刻。顺带一提,这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学习成绩。
因为有着精通计算机的特长而成为情报组核心成员,不说绝大部分,至少有一半的行动都是她在背后提供关键信息而得以顺利解决。
效率高,办事快,这些都成为了她的标签,以至于在爱纱从她口中听到「黑客」这个词的时候,都没有感到特别的惊讶。
她相信若叶舞有这个能力。
取而代之的,是「为什么肯为我做到这一步」的疑惑。
但说不出口。
没法说出口。
最终传入若叶舞耳中的,只有「谢谢」二字。
回过神的时候,爱纱已经和若叶舞走在了大街上。
虽然可以趁着午休时间外出一两个小时,但在决定了要去找栗花落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没法准时返校了。考虑到这一点,爱纱干脆把学校的事情放到一边,先在要做的事情上集中精力再说吧。
今天的若叶舞也扎着可爱的双马尾,不过这倒和她本人的气质不是很般配。据她所说,这么做只是为了和姐姐区别开来而已,总是被人认错太麻烦了。
爱纱跟在她旁边走着,两人的视线集中在若叶舞手中的平板终端上。
「先挂上虚拟IP,然后……」
「啊,舞危险!」
正要迎面撞上电线杆,没在看路的若叶舞却灵活地绕了过去。
「集中到这种程度都能?!」
「别打扰我,现在正做到很重要的步骤。」
「不,所以说刚才……」
她们并没有特别的目的地,只是两个人站在路边盯着一个平板很奇怪不说,还会有重要信息被别人瞄到导致泄露的风险。像这样散步般地走着,也不失为一种以融入人群的方式来隐藏存在的办法吧。
「果然。」
「有什么发现吗?」
「虽然成功地侵入了数据库,也和想象中一样没有找到栗花落的资料,但似乎发现了有类似的信息被删除的痕迹。顺着这个找下去的话……」
若叶舞的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地舞动着,对话框接连不断地弹出,代码一行行地闪过,就连她的脚步都有所放慢。
(完全投入进去了!这就是她专注起来的样子吗?虽然平时嘴巴有点毒,但关键的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爱纱看着若叶舞的侧颜入了神,恍然转过头时,才发现她们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
「舞,红灯!」
「找到了。」
被提醒的同时,若叶舞停下了她的脚步,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是……?」
「名字是毫无疑问的栗花落新月,初空学园初等部三年级学生,但在几个月前办理了退学手续?唔……能力叫做『月下夕颜』,通过照射月光与他物互换内在。家庭情况则是——不,这里过分涉及个人隐私了。总之是这样没错吧,浅井?」
「没错——」
得知了与记忆中相符合的情报,找到了探寻已久的栗花落,爱纱本该高兴才是。
「是没错……」
可现在的她非但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反而猛地收缩了瞳孔,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一样。
「这张照片里的人,并不是我所认识的新月……」
「怎么会?基本信息都对上了,唯独照片和本人的不同,东瀛的官方数据库不该出现这种问题。」
爱纱依然只是摆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说这个栗花落新月——等等,三日月?你确定她是叫这个名字吗?」
「对呀……」
「可这上面写的不是『新月』吗?」
「啊!说起来忘记告诉你了,她的名字写作『新月』,读作『三日月』——」
「不对!你再看一遍她名字上标记的假名。」
在再三的催促下,爱纱不得不去重新确认栗花落的名字到底在哪里出了毛病。
「所以说……诶?等一下,不是读作Mikaduki(三日月),而是原原本本的Niitsuki(新月)?!」
若叶舞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凝视着平板。
「再怎么说,问题也太大了。就算两者都是偶然的错误,同时出现在官方数据库中的概率也是小之又小。浅井,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啊!难道,难道说!出错的不是资料……而是我的记忆?」
「不,怎么朝着那个方向——」
话题不适时地终止了。
「……诶?」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斑马线上与她们面对面的少女。
「新、新月?!」
在这个瞬间。
什么疑虑都被抛到脑外了。
没有对名字和照片的困惑,也没有对记忆是否出错了的深究,剩下的只有与栗花落再次相遇的激动与狂喜。
只因为栗花落出现在了爱纱的面前。
「呐,新月!我是爱纱,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话说到一半,爱纱却活生生地噎住了。
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她在5月7号早上发生数次「未来视」,在其中一个未来中与栗花落、蝶羽相遇并成为了朋友。而现在是爱纱已经脱离了「未来视」的5月8号,那些在虚假的未来中发生的事情本身并不存在,也就是说现实中的栗花落根本不认识爱纱。
就更别说那天晚上与爱纱发生的点点滴滴了。
「……」
说不出口,没法说出口。
而对方也只是疑惑地看着自己。
(明明新月就在眼前,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连上去正常搭话的勇气都没有,我到底算什么啊!明明她是我朝思暮想都要找到的人,为什么一摆上台面就……)
和栗花落相遇的那个夜晚,在这一瞬间变得虚幻无比。一直逃避着的「那天的事情在现实中并没有发生过」这类想法,也终于挥之不去地充斥在了她的脑海中。
不真实感,强烈地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样想着的爱纱,甚至萌生了逃避的念头。
逃避什么?是面前的栗花落,还是身边的若叶舞?
都不是。
她只是想要逃避这个现实罢了。
错开眼神,低下头,道歉,跑。
——本该就这样离开的。
呼啸的风声、尖锐的鸣笛声,以及紧急制动的摩擦声,在她做出反应的前一瞬间传入耳中。
她还能为栗花落做些什么?如果说有,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路人的角度,出于不能见死不救的心理而全力把对方从马路中央推开。
在思维跟上之前,身体抢先一步动了起来。
「浅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