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维拉缇斯又在半夜被叫醒了。
她躺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手表滴滴地响，被子在自己翻身的时候滑下去了一半，身体很冷。
维拉缇斯没有坐起身，她把手表移到眼前，虚拟屏幕上显示着四个未接来电，第五个还没打完。她叹了口气，没理会还在响的手表，开灯后起身来到镜子前。
红发的美人还没清醒，她的蓝眼睛下有明显的眼袋，视线却隐约透出些凌厉来。等她打理好自己，穿上长裤与衬衣之后，手表上的未接电话已经变成了六个。
“喂？”她拿起在台上晾晒的烟斗，开始一层一层地往里面填烟丝。手表对面的女声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响彻了房间：
“维拉你是睡死了吗不接电话教会都要急疯了！现在突发事件警报快来映射结界这边守着万一出事了这事就麻烦了！”
“现在是半夜一点，我连续三天没怎么睡觉了，是你们让我回家休息的。”维拉用手试了试烟斗里烟丝的量，似乎装得有点少了，“你讲慢点，我根本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你——”女声似乎急得直跺脚，用方言骂了一句什么，“市里的港口被封锁了！法外的那帮蠢货干的！”
“……什么？”红发的女性愣了一下，“法外魔法师？他们什么时候会做这种事了？”
“我怎么知道啊？！”
“为什么要叫我？这不是我的工作，”维拉闷闷地把烟斗叼在嘴边，并没有点燃，“执法队呢？”
“已经去了，但是事情比较严重，”那边说，“你还记得南方市里那个做了梦的小修女——”
“安琪？”
“她和她梦到的那个末日预言者今晚在港口降落，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打下来了！”手表那边发出烦躁的声音，“修女长啊修女长，我不是让你去打架的。港口那边的情况谁都搞不清楚，但要是现在有人闯进映射结界里，我们可真就完蛋了。你过来守着大家能安心，再说上级也在这儿，等着你来开会呢。”
“……我马上过来。”
“就等你这句话，快来吧。”
电话挂掉了。维拉缇斯在镜子前闭上眼睛，几秒钟之后才睁开。锐利的蓝眼上下审视了一遍自己，她没有理会衣柜里那两套修女服，而是取过挂在门口的黑色风衣，抖动了一下之后穿在自己身上。
“……唉。”
工作吧。
2
从计程车上下来的时候，维拉默默把烟斗点着了。
她一直很享受这个过程，点燃烟斗里的烟丝是有些讲究的：不能点得太过；不能让烟丝燃烧不充分；也不能让它燃烧得不均匀。要完成这一个简单的点火过程，燃烧魔法当然也不可以施得过于急躁。这小小的一个动作，能让还很混沌的思绪迅速清晰起来。
她打了个响指，烟斗里的烟丝开始阴燃，淡淡的香气向四周飘散开来。
夜色已深，她看着计程车向着城区的路一路远去，转身面对面前的研究所。这座建立在海原市郊区的研究所似乎并不处在工作状态，除了还有灯光的门卫室外，内部的白色建筑一片黑暗，没有一扇窗户是亮着的。研究所的铁门紧闭，维拉并不以为意，叼着烟斗径直走上前去，像穿过烟雾一般穿过了铁门。
当维拉越过铁门时，面前的一切立刻改变了。白色而毫无生气的建筑群消失，变成了视野良好的广场。广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团巨大的，悬浮在空中的银色液体。球形的液体上不时亮起一团微光，而地面上一道环形的明亮纹路一明一灭，似乎正在保护着这团液体。
而广场边是一幢建筑：这回和铁门外看到的研究所不同，从顶层到一楼灯火通明，不时有人进进出出。维拉刚向那里走了两步，就有个娇小的身影旋风般的冲到了她的面前。
“维拉！”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差点撞进她的怀里，“你怎么才过来？我们——”
“行了，”维拉用没拿着烟斗的手按住她的头，不让少女真的撞在她身上，“带我去会议室，苏苏。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刚的新消息，港口的封锁解除了，”被叫作苏苏的女孩急匆匆地说，跟在大步流星的维拉旁边，“好像有人对法外魔法师们施了元素的法术，现在那里气温冷得吓人——你怎么用这个烟斗？”
“这个容易晾，我临时才保养好的，”维拉深深叹了口气，她用手指点了一下烟斗，发出的不是石楠木的轻响，“这几天一天到晚都在工作。”
“啊哈哈……”少女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叫醒你啊，但是确实很急……”
“你还是说说港口的情况吧，”维拉扫了一眼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球体，“我看了看记录，军方这次带过来的似乎不止那个小修女和末日预言者，还有其他的？找到了吗？”
“搜索队已经在找了，”苏苏欲言又止，“可现在还是冬天，掉在海里……”
“……军方没有救援？”
“上面是不肯军方插手的！”穿着白大褂的少女几乎要跳起来，“军方盯着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知道，末日预言的事他们其实根本不相信我们——”
“——苏苏，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维拉冷静地说，让兔子一般的少女也静了下来，“掉进海里的有教会的魔法师，也有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我不说什么生命第一，但这些人都是教会的重要人才，他们带回来的那些人也可能成为解开末日预言事件的关键钥匙。”
“我知道，我知道啊维拉，”少女烦躁地抓起了自己的黑发，“可是军方要是这一次下来创造了先例，之后就会得寸进尺——说不定还要把救到的人扣押呢！上面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但最后决定相信他们能撑到救援来……掉进海里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就连那个小修女——”
“我承认安琪很厉害，但派她过去不是为了战斗，为了战斗的话有更好的选择。况且那孩子年龄还很小，没什么作战的经验。我在路上看到了你上传的信息，她的同行者只是个没接触过魔法的普通人，这段路对她们来说可能会很艰难。”
“教会的救援也许能帮到她们……”
苏苏说完这句后，就没有再说话了，两个人静静地走向灯火通明的建筑。应该是感受到了身边的少女心情糟糕，维拉挑起了新的话题。
“映射结界的研究有什么进展吗？”
“嗯……”少女也看了看广场那个巨大的球体，“还要等一两天才有结果，计算量太大了。”
“海原市的映射结界不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吗？”
“是啊是啊，可这技术……”苏苏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对身边的维拉说着。没想到下一秒，建筑里迎面走出来一个研究员，和苏苏撞了个满怀。
“啊疼……”削瘦的中年男子捂着肚子退了两步，随后一眼看见了身材高挑的维拉，“修女长？”
“嗯，”维拉点了点头，没顾因为太矮被无视而抗议的苏苏，“我来晚了？”
“会议已经结束了，但没关系，”他急切地说，“修女长，有幸存者赶到海原市的大教堂了。”
“谁？”
“登记的名字是安琪——”
维拉和苏苏对视一眼，片刻之后，维拉对那个研究员点点头。
“我现在就过去。苏苏，你留在这里。”
“可是——”
“留在这里，现在海原市局势很乱，已经出现一个光明正大发动袭击的势力了，”维拉转过身，“虽然守备力量充足，但是你在的话其他人也比较放心。”
“……别学我说话。”少女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她在背后推着维拉，催促她赶紧离开。
3
“累死了……”
坐在车上的时候，小町觉得安琪好像一个大叔。
上班回来后瘫在椅子上，坐姿东倒西歪，开着手表的虚拟屏乱点着什么，嘴里还叼着烟——在安琪这儿换成了Pocky——反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窗外的海原市灯火通明，与到了夜晚就没什么生气的平野县不同，简直是一座不夜之城。但不知为何，小町觉得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景色都很虚幻，就像蒙在真实表面的一层纸，轻轻一撕就会剥落。
小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凌晨一点半，可她觉得一点都不困，也不知是睡了整个白天，还是因为心情难以平复下来。
“安琪……”
她欲言又止，不时看向坐在前面的司机，不知道该不该在普通人面前讨论这些。安琪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随后轻轻打了个响指。小町似乎感觉到一阵风向着驾驶座吹了过去，随后安琪才取下嘴里的Pocky。
“OK，现在可以安心聊天了。”
“这是什么？”小町有些紧张地瞟了一眼专心开车的司机，“他……听不见吗……？”
“是的，差不多就这个意思。”安琪把Pocky盒子递给小町，她犹豫片刻，也从里面抽出了一根。
“我一开始被蒙着眼睛抓过来的时候，你好像对我做了类似的事……”
“那是翻译魔法，”安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魔法师们把常用的语言编纂成字典，通过术式来实现翻译的功能，不然我们是听不懂对方说的话的。你可别傻乎乎地对着街上的路人说话啊，他们听不懂的。”
“就像翻译机……？”
“对，别人说话的时候即时在你耳边翻译的那个，”安琪说，“用魔法要自然一些。”
小町觉得自己有好多问题要问。现在想来，这一切发生得都那么突然——今天早上她还在准备上班，晚上就已经和高中生修女一起从天空中坠落，在海面上与魔法师战斗。如今小町坐在异国他乡的计程车上，前往一个自己甚至都没有听过的地方，这简直……
“你干嘛啊？”安琪问，“一副做梦一样的表情。”
“……没，”小町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就是去海原市大教堂，不知道现在城里藏着什么，但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魔法的世界总是这么危险吗？”
“危险？”安琪愣了一下，“你是说降落的时候被打下来，在海面上被法术轰炸？不，不会的，平时不会有这种事。我最多负责打打闹事的魔法师，或者出逃的幻想生物……”
这不也一样是怎么听怎么危险？更何况面前的女孩子看起来才刚刚成年。小町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驾驶座的司机，他真的好像完全听不见后座的声音。当然，安琪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上级也是烦得要死，我那种小地方都要一周开三次会，新的规章推来推去半年下不来，最后还得我亲自……哎，咳。”
她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咳嗽了一声。但这话让小町很有亲切感，原来魔法师们也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听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不过没等她追问什么，安琪就接上了新的话题。
“我看我短时间内得在这儿陪你了。”
“诶？”小町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觉得有些开心：安琪是她在魔法世界里唯一的熟人了。
“不知道，只是直觉，我总感觉这事不可能到教堂就结束了。”安琪摆了摆手，“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一路无话，安琪只顾自己点击虚拟屏，小町也不敢主动开口，计程车就这样载着两人在车流中前进。十几分钟后，车辆拐过一个路口，远处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尖顶建筑，只点着稀疏的灯，在夜晚的海原市中显得有些冷清。
两人从车上下来，安琪拉着小町一路穿过高大的拱门，越过环绕着喷泉的白色雕像，修女服的下摆在寒冷的夜风中哗啦作响，小町都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主教堂的大门紧紧闭着，小修女把手表上的虚拟屏幕对准嵌在墙上，很不起眼的某个小设备，噼里啪啦地开始输入什么。
终于，沉重的大门向两边打开。和门外冷清肃穆的印象不同，大门内无数修女神父严阵以待。小町看见一楼巨大的布教厅中等着她们的几十个人，吓得拽住了安琪的衣袖。
“别过来！”安琪没好气地拦开修女们，伸手把比她大了好几岁的小町护在后面，“我们没受伤，不需要护理！我已经在门口的设备接进城市系统了，可以看见我的ID，我这是护送任务，快让修女长出来。”
“已经发了消息了，”有人这么回答，“大多数人都被派去处理港口的袭击事件，教会没有平时安全。”
“搞什么，海原市这么大的地方人手不够？”安琪翻了个白眼，牵着不知所措的小町往教堂里面走。那个对她说话的神父叹了口气，小町悄悄看了一眼这里的修女们，她们大多握着自己的十字架挂坠，重新回到了门边的位置上——弄得像是在埋伏什么似的。
“第一时间去救援坠海的人了，还有一部分在保护映射结界，”神父说，又有不少小町听不懂的新词，“教会方面在联系政府协助搜救，但你们似乎是第一批回来的人。”
“……这位，”安琪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小町，“非常重要，我们在教堂二楼等着修女长过来。”
神父严肃地点点头。小町依旧一头雾水，被安琪拉离了人群，走上了教会的楼梯。刚刚迎面涌上来的人让她慌了神，没有花时间去观察这座大教堂——整个建筑似乎是环绕着一楼的布教厅建立的，上了二楼之后，有种这是一座椭圆形剧场的错觉。
安琪一路拉着小町来到了二楼的休息区，在椅子上坐下。等小町也落座之后，她上来就说：
“我就知道不能马上就走。”
“这是怎么回事……？”小町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楼下的修女神父们，她第一次见到这副阵仗，“他们说什么海原市局势很乱……”
“港口先是被来路不明的人封锁，又是被你炸了……以往可从来没有这种事，”安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回来。”
“……现在呢？”
“现在我们等修女长。”安琪从挎包中取出一瓶水扔给小町，“我讨厌海原市的水，很难喝，所以自己带了。”
“哦、哦……”小町愣愣地接过那瓶矿泉水，没懂安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修女长是这里的管理人员吗？”
“主要负责魔法研究那边，”安琪说，“学术上的话，她是教会里所有人的大前辈。”
4
小町觉得，面前的这个女性是自己见过的最不像“修女长”的人了。
黑色的风衣，合身的长裤，还叼着一只有着渐变琥珀色的烟斗。她的蓝眼睛下有明显的眼袋，但眼神却凌厉逼人，让小町不由自主地退缩了。女性身材高挑，有着漂亮的红色长发，颜色非常自然，显然不是染出来的——她不是亚洲人吗？
红发美人眯起眼注视着她和安琪，随后放下烟斗，走到休息室旁边的一间房间前，用手表解开了锁。
“进来吧。”她说。
小町看了一眼安琪，小修女很无所谓地起身，径直跟着那位女性走去。见状，小町也只好上前，一起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内的装潢相当普通，只有木质书架，一套办公桌椅和一张长沙发。红发的女性打开窗户，随意挥了挥手，请她们两人坐在沙发上。
“我是海原市教会的修女长，直接叫我维拉缇斯就可以。”维拉做了个手势，似乎是让两个人随便坐，“介意我抽烟吗？”
“介意，”安琪拉着小町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维姐，其他掉进海里的人怎么样了？”
“救出了一些，剩下的不知道。”维拉没有坐下，放下烟斗后向着小町走来，“来，睁大眼睛给我看看。”
“诶？”
小町还没反应过来，维拉就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走到了小町的面前，伸手取下她的眼镜，在相当近的距离观察起小町的眼睛。她会被自己伤到吗？——诸如此类的问题被那双相当有魄力的蓝眼睛盖了过去，小町有种自己的眼睛被对方制住了的错觉。片刻之后，维拉重新帮她戴好眼镜，那股淡淡的烟草气息消失了，她离开小町，走到书架边翻找着什么。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维拉一边取出一本本厚书，一边对两人说，“报告一下吧。”
“让这个大姐姐讲，”安琪说，没理会维拉的眼神，“别这么看我，那眼睛长在她身上，我怎么讲得清楚？”
维拉缇斯似乎被说服了，她对小町点点头，好像是在示意她讲话。
“啊，那个，我叫……”
“小町稻羽，”维拉简单地接话，“我看过你的资料，别着急，慢慢讲。”
于是小町开始讲述起自己和安琪从飞机上掉下，被港口的魔法轰炸的事。一路说明下来，安琪不时补充两句小町听不懂的专业名词，维拉则点头示意，鼓励小町继续往下说。当提到自己摘下眼镜看着那个港口，随后整个港口都被冰封的时候，小町实在受不了房间里的气氛，暂时闭口不言了。
“……我记得，”维拉拿起烟斗，却被小修女瞪了一眼，不得不放下它，“在安琪的梦里，你看见了太阳从空中坠落。”
“是的，”小町坐直了身体，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我之前根本没听过魔法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看到那个太阳的时候——”
她卡壳了，维拉却点了点头。
“——你很害怕，这是理所当然的。”
“嗯……”
小町低下头，感觉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她偏过头，看见安琪对着自己笑。
“总而言之，我认为你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安琪应该跟你讲了大半了，不过看来有些部分你还弄不明白。”维拉这么说，她又一次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从安琪那边听说，全世界的魔法师们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是末日的景象。所以教会和军方开始调查……”小町慢慢地说，“然后，安琪做了个很特殊的梦，她梦到了‘我’，梦到我让太阳坠落的景象成真了，所以你们来把我接到了这里……”
“到这里为止都没错。”维拉点点头。
“我有几个问题——”小町急切地说，“为什么是我看见了那种景象，而不是别人呢？还有，为什么会有人袭击我和安琪？最后就是，我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一个来回答大姐姐吧，”安琪说，“有关于第一个问题，这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你的‘灵感’很强，所以和那些做梦的魔法师一样成为了末日预言者罢了。”
“灵感……？”
“普通人的世界里有和‘灵异现象’相关的故事，你肯定听说过。”维拉说，“有些人会比较容易察觉到灵异现象，魔法世界里的‘灵感’也是类似的感觉，有的人对魔法现象有种直觉，这种直觉比较强的人，就容易发现更多的小细节。”
“大姐姐大概是灵感特别强的那种啦，”安琪点点头，咔擦咔擦地咬起Pocky，“我也是这种类型，所以才会梦到你。”
“不过，具体这种梦的成因是什么，末日预言又是在预示着什么……我们并不清楚，”维拉总结道，“如你所见，这是现在困扰全世界的难题，我们正在对此进行研究。”
“……”
“然后就是第二个，”维拉接着说，在说话的时候，那斗烟丝还在不断阴燃着，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袭击你们的人的身份还没有定论，目前认为是法外魔法师所为——你知道法外魔法师吗？”
“安琪对我讲过……”
“那就好，他们差不多是不愿意接受教会管理，有自己想法的魔法师们。教会的宗旨一直是探求真理，可魔法也是相当危险的东西。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会因为危险的实验被否决而觉得烦躁——有的魔法师认为这些条条框框阻碍了魔法的发展，因此脱离了教会。他们有的有组织，有的是个人，因此倾向和想法很复杂，教会一直相当头疼。”
维拉说得清晰易懂，小町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她想了想——
“所以这次的事可能成为了他们的机会，有的人想借着这次混乱做点什么……”
“没错，看来你脑袋很清楚，”维拉赞许地说，“末日预言引发了相当大范围的恐慌，还促生了许多邪教和恐怖组织。如你所见，教会和军方目前应付得手忙脚乱，连海原市的人手都有些不足了。”
“更何况军方和教会总是不对头。”安琪插了句话，维拉没有反对，算是默认。
“那……最后就是我的眼睛了……”
小町犹犹豫豫地问，这次维拉和安琪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维拉缇斯从桌上拿起一瓶银色液体，小町认出这是她刚刚从书柜里找到的。
“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来，配合我做个小实验。”
安琪用手肘顶了一下小町，催促她站起身。她走到维拉的面前，有些茫然地看着维拉打开瓶盖，让瓶中的液体悬浮到空气中。这团液体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银色圆球，像是小町小时候还能见到的，水银温度计碎掉后掉出来的东西。
“在安琪上报那个梦之后，教会就做了很多相关的理论研究，”维拉缇斯的指尖亮起了光，在她的指挥下，这团液体开始旋转起来，“其中一个假设是建立在‘你的眼睛发生了异化’上的。如你所见，这个假设和现实相符，所以他们把你带上悬浮舰后，安琪应该就给你戴上了那个——”
她指了指小町的眼镜。
“你看见了幻觉，而幻觉又成真了——这个过程是需要能量的。如此一来，你的眼睛很可能成为了某种能量的出口。”
“某种能量的出口……”
“这个过程的具体原理当然还需要研究。”维拉说，“这团银色的东西叫映射液，可以反映能量的强度，你摘下眼镜看着它试试，我守着这里，所以不要怕。”
“……”
小町拿掉眼镜，盯着空中的那团银色液体，房间中剩下两个人都盯着小町，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有些滑稽。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双眼忽然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感，那团液体上腾地燃烧起了火焰，让小町吓得尖叫了一声。
“可以了。”维拉说，几秒钟之后，火焰如同幻觉一般消失，而那团液体正不断发着亮光，简直像是白炽灯一般。
“这，怎么——”
“你看见了什么？”
“一团火焰，可是——”小町说，手忙脚乱地戴上了眼镜，“难道你们没有看见吗？”
安琪和维拉对视一眼，从她们的眼神中，小町读出了两个人的想法：那火焰确实是只有小町自己才能看见的东西。维拉专注地看着映射液，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我认为，”她说，“这双眼睛已经失去末日预警的功能了。”
“我也这么觉得，”安琪耸耸肩，“毕竟在海上的时候让大姐姐那么使用它，能量都被消耗完了吧。”
“怎么回事，到底是……”小町还是没听明白，“失去了末日预警的功能？可我看到了什么？”
“你的眼睛成了某种能量的出口，但那能量被连续几次的使用消耗完了，”维拉缇斯又一次拿起了烟斗，这次安琪没拦着她，“能量虽然消耗完了，被异化的结构也不会就这样变回去，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安琪接话，“大姐姐的眼睛恐怕成了魔眼。”
“……什么眼？”
“哦，魔眼，”安琪不耐烦地摆摆手，“一种超自然能力，有天生的也有后天的，总之是通过眼睛引发超自然现象……”
“你这么说她是听不懂的，”维拉明智地说，“小町小姐，简单地说，你的眼睛现在能引起一些危险的事故。它的状况并不安定，再加上海原市的局势也有些混乱……我建议你在教会所属的建筑里住几天，等风波过去再考虑以后的打算，可以吗？”
自此，小町的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她木然地点点头，看着维拉把那团映射液变回原状，收进小瓶子里。安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维姐，那我呢？”
“你恐怕要负责看护小町小姐，”维拉缇斯看了她一眼，安琪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你和她似乎相处得还不错，不如带她在海原市住上一段时间吧。考虑到平时要进行的例行检查和她的人身安全问题，这个安排应该不错。”
“行行行，我知道了，”小修女叹了口气，开始把矿泉水瓶和Pocky盒子往挎包里装，“当保镖真是个苦差事。不过我还挺喜欢大姐姐的，接下来好好相处吧。”
后半句话是对小町说的，安琪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背。小町仍有些茫然，不知之后自己该怎么办。维拉和安琪讨论起法外魔法师的事，似乎教会怀疑法外魔法师潜伏在了海原市当中，可能需要利用映射结界和其他手段来调查之类小町听不懂的话。此时，她还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自己真的想回到那个灰暗的平野县吗？
假设这场风波结束，自己又要回到那个公司里，加班做着自己都不知道喜不喜欢的工作，每天面对说话声音尖到让人难受的上司。再往后呢？再往后随便找个人结婚，度过一生，自己的孩子开始长大，入学，过和自己一样的人生……
在见过了魔法——哪怕是见过从身边擦过，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烧成灰的魔法之后，这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此让人难以忍受起来。小町觉得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了，安琪和维拉还在讨论，但对话已经进入尾声，她出声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那个，”小町坚决地说，“有关于调查的事，我对文书工作还算有自信……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也帮忙做一些简单的工作。”
维拉缇斯和安琪面面相觑。此时，修女长手中的烟斗已经快抽完了，她把烟斗倒过来，将灰烬轻轻倒进桌上的烟灰缸里，小心地注意不让烟斗磕伤。
“你怎么看，安琪？”她问。
“让她做做看吧，我们不是正缺人手吗？”小修女笑着说，挽住了小町的手，“相信我的直觉好了，大姐姐的脑袋可能很好使哦。”
……至此，小町稻羽充满风波的一天结束了。此时她竟然觉得有些轻松——在海原市的新家，自己说不定能睡个好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