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与往常一样，西洲市的老城区熙熙攘攘，行人、车辆和天桥下的小商贩把建筑之间的缝隙塞得满满当当，如同散乱的俄罗斯方块组成的河流。冬季的空气并不好，一层薄薄的灰色盖住了这片城区，给所有人或事都蒙上了一层纱。
然而薄纱今日并不像平时一样平静无波，随着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和人群的骚动，流动在人行道上的河流泛起一阵涟漪，而两位少女正手牵着手从涟漪的中心冲出，一路推开大喊和抱怨的行人。前面的那一位穿着黑色的卫衣，被左手紧紧拉住的兜帽挡住了她的脸庞，而另一位娇小的女孩子和她手牵手，兜帽被奔跑的风呼啦吹开，一头长长的银发在路人的惊叫声中迎风飘扬。
“别停！”在前面的少女警告道，她看起来只有高中生大小，却用明显脱离了青涩感觉的眼神把路人好奇的视线全部瞪退，几个想要拍照的路人被吓得手一缩，关掉了自己的虚拟屏，“跟紧了！”
名为安琪，目前身份是被通缉的修女的少女一拉希露的兜帽，将那头银发重新藏进帽子中。她像鹰一样警惕地扫过身后的人群，拉起希露再次穿过老城区的大街小巷。
很快，又有几个人从行人间急匆匆地穿过，他们有的西装革履，有的披着厚厚的风衣，但却无一不是在用锐利的眼神寻找着什么。两位少女在人潮中留下的涟漪如同指示她们位置的灯塔，吸引着这群人沿路而行。
“跑不掉的，”身后的那个女孩子用平淡的声音问道，在嘈杂的街道中居然听得相当清晰，“我用能力可以……”
“你疯了吗，这里是闹市区！”安琪的声音倏地提高了一个音调，引得一些行人纷纷侧目，她只得压低音量：“你会创造本世纪最可怕的恐怖袭击的！”
希露菲尔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望了一眼循着涟漪而来的猎食者。自从两人从废弃7号线死里逃生，在枫叶街的魔法商店确认了行动方针后，安琪注意到希露的态度明显更为主动，更愿意配合自己了。只不过安琪现在偶尔会怀念起那个一言不发的银发小人偶，毕竟只有希露开口时她才会意识到，对于这个人形自走毁灭风暴而言，普通的行动都可能导致这座历史悠久的人类城市被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管得住她啊！
此时一辆公共汽车停在路边，站台前的人们踩着车梯鱼贯而入。抓住这个机会，安琪让自己的手指中射出一发纤细的白点，贴在了公交车的后窗上，随后迅速拉着希露拐进了旧城区的支路。
“嘘！”她低声说，紧张地看了看外面。时机抓得很好，看来追踪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来，“记住，别动手，除非我说可以或者逼不得已，千·万·别·动·手。”
“……”
“你要找的那个人，那个筱幽——安静！”安琪迅速地说，打断了想要开口的希露“你对我说，那个筱幽说你最好不要使用自己的力量，她说的是有道理的！它不对劲，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不对劲，但直觉告诉我胡乱使用它的后果我们绝对不想承担，也绝对承担不起！”
黑色和鲜红色的眼睛对视，随后希露点了点头：“那我们怎么办？被抓到的话，安琪会死。”
修女愣了一下，她似乎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不过事态紧急，安琪也并未动摇太久，而是指了指外面的车站，那辆公交车刚刚合上车门，准备出发——
一声爆炸，车辆末尾亮起一团耀眼的白光，随后公交车砰得向前震出几米来。随着外面被混乱的人潮和叫喊声淹没，安琪果断地拉着希露菲尔走向更深处，随后对着井盖做了个扣下扳机的动作——盖沿古老的电子锁咔哒一响，沉重的盖子被缓缓掀起。安琪看也没看背后的骚动，让一团白光罩住两人，随后抱起银发的女孩就向下一跳，上方的井盖在魔法的控制下应声而关，把两人盖进了黑暗中。
“我还是第一次按应急手册上说的这么做，太棒了，”两人落地之后，安琪不无讽刺地说，“也许我得给作者写上一封三千字的感谢信，只要他不介意纸上都是下水道的味道……呃啊……”
白光照亮了这条城市水道，就像安琪学习的那本手册上说的那样，大多数本土大城市在经历过上个世代的翻修后，都有着宽阔发达的排水系统，除去中间在枯水季几近干涸的水道外，两侧也有供维护工人行走的通道。环绕在两人身边的魔法排开了污物，至少在生理上避免了一场惨剧。
“别放开我的手，”安琪说，左右打量一下黑暗的水道后，拉着身后的希露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起来，“不然魔法会中断——被弄脏是小事，留下痕迹追兵找到就完蛋了。”
“……”希露注视着身边的安琪，明亮的红色眼睛连眨也不眨，弄得修女浑身不自在，“你变得有精神了？“
“没有，”安琪干脆地说，“我很累，很绝望，想逃走。”
“……”
“但还有我更想要逃走的东西。”安琪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如同人类表面的物质全都一点点融化，露出了最里面的内芯，“希露菲尔，我也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到筱幽。”
后者眨了眨眼：“你不怕我？”
“一码归一码，”安琪叹了口气，“我挺怕的。”
“你不像是在利用我。”希露菲尔说，她的声音清澈无暇，就连说的话也毫无遮掩，让安琪反而有些局促。
“可能吧……我‘不只是’在利用你。”修女疲惫地回答。
“在废弃地铁那里，你还是挡在我面前了，”希露继续说道，“太神奇了，就算安琪死了，我也不会死，你很清楚。”
“一码归一码，”这回安琪的声音有些粗暴了起来，“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小女孩挡在我前面！我很清楚你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你可以认为这是我死要面子，行了吧？”
“不像是。”
“你可真懂我啊！”
安琪有些气急败坏，但希露好像已经来了劲，轻松跟上了越走越快的修女。
“是因为职责吗？”
安琪又叹了口气，她已经不想去数自己今天叹了几口气了：“也许是吧，我答应过你要保护你，要帮你找到某个人，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挡在你前面了。我不是刻意要那么做，只是本性如此。”
“本性如此。”希露重复道，修女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这个有着人类样貌的怪物垂着它红色的眼睛，竟然显得有些惹人怜爱。这时安琪明白了自己想做这件事的第二重原因：如果小町和自己已经永远分开了的话，她也许能通过帮助这两人重逢得到一丝安慰吧。
“……‘E’在下水道中也有布置魔法回路，”安琪最后说，“我们顺着它走，找找下一个调查目标。”
2
如果要问两人有没有去调查位于地铁站的告示板的话，答案毫无疑问是“有的”。
和西洲市的魔法师社区一样，安琪也从告示板上得知了“E”的存在，并且得知正在与“E”战斗的并非自己孤身一人。但很遗憾的是，告示板公开的情报非但没有给两人带来新的调查方向，反而又一次引来了“E”的追兵。
得知位于老城区中心的“建兴大厦”这一地点后，安琪与希露乔装进入了城区，试图在大厦外围找到一些线索，然而却立刻引来了“E”的追捕——落荒而逃的两人就如同刚刚所说的那样，通过西洲市的下水道离开了危险地带。如今黑暗潮湿的水道中亮着一团白色的光，地面上的污迹在被两人踩过之后，又因为魔法的作用回到原位，抹去了行走的痕迹。就在此时，希露忽然站住不动，向后转过了头。
“……来了。”她说。
“追兵吗？”相处过一段时间后，安琪已经能很简单地理解对方的反应了，“是的，我也发现了，真是紧追不舍……”
即使是在颇有经验的教会修女之间，安琪的反侦察能力也是相当出类拔萃的。多亏如此，两人最初才能从海原市附近的包围网中甩掉紧咬不放的“尾巴”，在暗地里来到西洲市。但安琪在管道中布置的一些小丝线传来了触动感，告诉她“E”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行踪。
“啧，麻烦……”
她叹了口气，不过西洲市虽处在相对干旱的地带，城市排水系统没有其他城市发达，但分支依然相当错综复杂，追兵一时半会儿倒是赶不上两人。
“我看他们追我们是为了你吧？”
希露点了点头，面对表露出了一些人性的希露，安琪的胆子多少还是变大了不少。她思索了一会儿，很直白地向希露发问了：
“他们肯定打不过你，也杀不死你，为什么要追着不放呢？”
“不知道，”希露摇摇头，“我搞不懂人类。”
“唉，为什么和我做队友的就不能是那个筱幽呢，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安琪翻了个白眼，不过希露显然不介意这点，她仰头望着黑暗的甬道顶部，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安琪觉得她是透过了那些脆弱的混凝土和石块，直直望向自己根本看不见的某片星空。
希露菲尔身上充满了谜团，或者说她就是谜团本身。安琪下意识地摇了摇口袋中那瓶用分离机分析过的血液，“E”明显在试图创造拥有极强再生能力的个体，虽然他们目前并未成功，只能让一些人类变成奇形怪状的怪物，可是以目前的情报来看，“E”创造的这些实验生物的血液和希露菲尔携带的那种血液也太相近了，安琪甚至怀疑这就是希露菲尔自己的血——她当然不能要求希露现场放一点给自己看看，先别说她配不配请这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放血，就算希露同意了，安琪也不敢冒那个风险：谁知道这种血泄露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们去哪里？”希露问，不管怎么说，她主动开口问两人的计划总是个好兆头。
“我想搞清楚‘E’的目的，”安琪回答，“整个城市的地下水道都有他们的魔力回路，顺着其中一条走也许能找到什么。”
“他们很近了。”
“我知道，”安琪烦躁地说，此时她留下的又一条丝线断了，“人也太多了，我们得想办法甩掉他们……好了，就在这里上去吧。”
安琪对希露指了指面前的铁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后，安琪对上方的井盖打了个响指，电子锁在魔法的作用下解开，刺眼的日光晃得安琪眼睛生疼。
她们离开下水道，安琪重新将入口锁好。这里似乎是一块别墅区，许多小楼并排立着，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绿荫则为两人提供了少许掩护。安琪警觉地望了望四周，随后轻拉了某条空气中不存在的线，顿时感到眼前云开雾散。
“原来如此，”她得意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井盖，“这是‘E’的传送网络，他们就用这个在那个大厦里秘密集会……”
“传送网络？”希露问。
“就是一种魔法交通方式，可以把一个人从A传送到B……这说明西洲市教会完全站在‘E’这边，否则他们是不可能私自架设这种东西的。”
“听起来很麻烦，”希露说，她正在用那双鲜红色的眼睛打量四周，“他们不能直接传送吗？”
“那得是什么样的魔法啊？”安琪翻了个白眼，回头开始清理两人留下的痕迹，“魔法世界是有客观规律的，我们还掌握不了那种东西呢……算了，在你面前谈规律也没什么意义。”
“我们还是没甩掉他们。”希露提醒道，安琪则点了点头。
“没关系，”她难得露出了有些兴奋的表情，“我有办法了，我从小时候开始就想这么来一次……”
3
十分钟后，安琪一枪炸开了一幢别墅的大门。
随着别墅的警报声大作，房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骚乱声。安琪一只手拉着从地下水道延伸出的看不见的线，另一只手高举着线膛枪走进别墅。
“把兜帽摘了，希露，”安琪说，抬手一枪把白光打进别墅的警铃里，声音戛然而止，“我们得露脸……哦，可不能让房主报警。”
她抬手又是一枪，这回别墅里传来电流的噼啪响声，墙壁上的虚拟屏一个个暗了下去。一楼内部传来慌乱的上楼梯声，安琪不紧不慢地踩着楼梯走上去，希露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内的装潢：虽然空间分配得清爽明亮，但内容却给人以拥挤之感，墙角和桌椅边都有着装饰物，木制展示柜嵌在客厅的半墙中，许多精制的瓷器和工艺品摆放在上面，单看每一件都品味不俗，放在一起却显得有些杂乱臃肿。
很快，修女找到了房间主人躲藏的地方：二楼书房的房门被紧紧关着，门缝下的光被许多黑条挡住，似乎里面的人用家具堵在了门内。安琪眯起眼睛，一步一步地走近那扇门，像挥动指挥棒似的挥动起自己的线膛枪。
“真好啊，”她满意地说，门内传来一声惨叫和许多重物坠地的响声，似乎堵在门后的那些家具正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离开房门，“我现在非常理解政府和教会为什么要这样限制魔法——”
砰的一声，紧锁的房门应声而开，安琪带着希露径直走进这间有着巨大落地窗的书房：书房里物件摆放得和一楼一样臃肿，深红色的书桌边是一个巨大的书架，塞满了许多如今相当少见的珍贵实体书籍，但书脊和整个书架浑然一体，显然里面的书本几乎没有被人取出过。此时被安琪弄开的那些家具乱七八糟地摔在房间的各处，给这个房间增添了一丝凄惨。
房间的主人是一位身材已经开始略显发福，头发稀疏的中年男性。他背靠着房间的落地窗，看向安琪和希露的眼神混合着惊恐和错愕——这个采光良好的设计显然阻碍了他翻窗逃生的计划。
“毕竟魔法师要闯进普通人的家也太容易了，是吧。”安琪笑着说。
“你们他妈的要干什么！”男人大吼，“我什么都不知道，魔法师又是什么东西？！”
“别装傻，建兴大厦的传送网络连着你家呢，”安琪甩了甩那只空的手，仿佛扔掉了什么看不见的绳索，男人立刻闭口不言，有些油腻的脸血色顿失，“把你的手举起来，靠墙站着，那个棒球棒也可以扔了，喏。”
安琪一抬线膛枪的枪口，男人身后的球棒——连包装纸都没有撕下，显然是用来防身的——就倏地飞向了空中，砸到了旁边的书架上。中年男人用见了鬼一般的表情看着安琪手中的线膛枪，拼命想要躲开枪口所指着的地方。
“操……”他颤抖着嘴唇骂道，“老子跟那帮搞邪教的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听他们说什么……”
“说什么可以让你长生不死，对吧。”安琪冷声问道，男人立刻闭了嘴。小修女没想到这一下试探就直击命门，轻轻吹了声口哨：自己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地准。
“只是交易……”男人说，声音开始发抖了，“我没有加入他们！我只是给他们提供……”
“行不行啊？”安琪轻蔑地哼了一声，又把男人的话堵在了嗓子里，“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但你要配合我们。接通和他们的通讯。”
希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安琪知道她只是觉得好奇和有趣，但男人显然被这个银发的小女孩吓得不轻，手忙脚乱地打开书桌的抽屉，弄得桌面上的东西翻得到处都是。安琪看着男人打开抽屉的夹层，一份一份取出里面的文件，微微皱起眉头。
“希露，去拿来看看吧。”安琪说，示意自己还要盯着窗外，银发的女孩点点头，伸向男人拿出的东西——没想到男人立刻拽住了那份东西的另一角。
“不！”他说，“求你了，至少这个——”
他和希露对上了视线，不知道男人哪来的勇气——也许是希露娇小无害的外形给了他某种错觉，他猛得拽住了希露的手，试图卡住女孩的脖子。
砰的一声巨响，安琪枪口的白光震得男人头脑发昏，他又一次摔倒在墙边，修女用力把脚踩在他的身上：
“你疯了？”她轻声说，声音低得像是耳语，“你会把我们两个都杀掉的。”
中年男人睁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恐惧，希露似乎把刚刚针对自己的骚乱都当作不存在一般，自顾自拿起了那份文件，安琪瞄了它一眼：似乎是个请柬。
“算了，我自己来吧。”修女叹了口气，从抽屉中翻出了一枚戒指，白光闪过后启动了它。随着通讯接通，修女清了两声喉咙：
“我对西洲市的神秘组织说话。”通讯那头一声不吭，修女哼了一声，“和本地的魔法师社区一样，我暂且称呼你们为‘E’，你们执着于追杀我和希露，却从不对我们露出真面目，也没有一丝与我们交流的打算。无言是最大的轻蔑，而我忍受这种轻蔑已经很久了。哈哈，我可喜欢这句台词了。”
小修女恶狠狠地说，又踩了地上的男人一脚，线膛枪死死抵住他的额头。
“我知道你们的人在找我们，也知道你们想对我们下死手。但现在你们的某个资助者在我的手上，我知道你们不在乎一个普通人的生死，也不在乎这间房子会不会被我炸个底朝天，但如果你们有任何轻举妄动的意思，我就会通过这个人的网络向全西洲市公布你们的文件，随后把这个男人的尸体挂在别墅区钟楼的顶端，再在身体上插上一道魔法长枪。我早就被你们逼到绝路了，我可不在乎暴露魔法世界，我自己可以一死了之，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不愿意今天招来教会的本部，招来军方的悬浮舰，招来国家政府，因为你们的计划还差个一两天才能完成，对吧？希露菲尔就在我的旁边，她和我关系可好了，希露，不说句话吗？”
银发的女孩眨了眨眼：“你们好？”
男人的身体又剧烈颤抖起来，安琪不客气地踩了下去，电话那头仍是一声不吭。
“给我一个对话的机会，我只你们十秒钟时间，”修女轻声说，“给我们一个双赢的机会，我从不知道你们的目的，也许我愿意接受你们的价码，和你们合作，那么……”
“你想要什么。”
电话那头说话了，那是经过软件处理的，男女莫辨的怪异声线。安琪挑了挑眉毛，说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那句话：
“打开你们的传送网，安排一个我们会面的地方，让我听听你们的出价。”
“你会愿意加入我们的，修女安琪，”电话那头说，“你很聪明，也很优秀，只有聪明人才能理解我们。”
“哦，少废话，”她说，“打开传送网，我会带着希露菲尔过去。”
“……”片刻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了回复，“我们已经开启传送网络，并在那边等候你们。”
“撤掉你们的追兵，”安琪继续说道，“离开地下水道和别墅区，我可不想在传送网络里被绑架。别耍花招，我有办法知道你们有没有照做。”
“已经撤掉了。”这次电话那头回复得很快，安琪看向希露，银发的女孩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点头，确认了这个结果。
“一会儿见。”
安琪挂掉了通讯，放开了踩在男人身上的脚。中年男人已经彻底失了力气，似乎正在为自己死里逃生而庆幸。
“别笑，还有事要你做呢。”安琪说，踹了他一脚。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男人喘出一口气，飞快地说了起来，“可以给你们的账户转钱，可以把房子给你们，可以向那帮人要求放过你们！只要你，只要你不要对我动手，不要拿走那封……”
“请柬？”安琪瞄了一眼希露手中的纸，男人噎住了，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用所有积蓄换来的……”他说，声音已经失去了力量，“求求你，我用我的一切换来了它……我的事业，我的资产，我的家人，我只希望能得到那封请柬，求你不要把它拿走……”
安琪的脸上露出了露骨的嫌恶表情，中年男人垂下头，但仍然死死拽着她的衣服。片刻后，修女开口了：
“按我们说的做。”
4
很快，一条新的传送通道打开了。在这间书房的书架后，一扇发着微光的门正虚掩着，而中年男人又瘫在了窗边，眼神像是盯着腐肉的秃鹫一般死死咬着希露手上的请柬。安琪没理他，最后处理了一下房间的环境：
“行了，我们走吧。”
“安琪，不去见那些人？”
“那是谎话，”她干脆地说，“他们一直以来都想直接杀了我们，而不是抓住我们然后做点别的什么。要是真的去和谈判，我们——不，我就死定了。”
“所以才让他打开这个吗？”希露指了指书架后的光门，这条传送通路通向西洲市的另一个角落，是安琪刚刚逼迫房门里的男人打开的。她接过希露手中的请柬，对它打了个响指，一张复印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上。
“接着。”安琪说，把请柬扔向中年男人，这个人质慌忙接住了请柬，像宝贝似的抱在了怀里，然而就在下一刻，修女抬起一脚，把他踹进了书架后的光门中。希露歪着头，看着安琪噼里啪啦对着传送系统一阵操作，将通道重新关上了。
“搞定。”她轻松地说，抖了抖手上的复印件。
“我们不是要从那边逃走吗？”
“当然不，利用敌人的交通网络移动是大忌，这一课你可得好好记住了。”安琪拧了拧自己的手腕，“都是障眼法，‘E’多半也不相信我们会去谈判，所以他们就会关注我们其他逃跑方法……而我们用脚离开这里，这些时间足够我清除掉所有的痕迹了，让他们找着吧。”
让他们找那个抱着请柬的蠢货去吧。安琪念叨了一句，拉着安琪离开了这间房子。银发的女孩抱着那些文件，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修女，两人戴着兜帽，很快就离开了这片宁静的别墅区。
“你真有趣，”希露说，“你和筱幽完全不一样。”
“嗯？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做，怎么样？”安琪挑了挑眉毛，“我早就想来这么一次了，可惜我一直以来都是救人质的那一边，现在看来坏蛋还挺好当的嘛。”
“这些文件，”银发女孩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能弄清楚什么吗？”
“那封请柬最重要，”安琪说，她看了看请柬上的时间和地点，“就在那个建兴大厦……不过说实话，事到如今，该知道的情报我们都知道了。”
希露点了点头，安琪看向她，发现女孩也在仰头看着自己，就像跟在身边的小学妹一样。安琪在心里笑话自己：她从来没有过能跟上自己的后辈，这种想象都是从小说里看来的。
“我们找个地方弄清楚这些东西。”
“嗯。”
“跟我讲讲那个筱幽吧，我只听你说过她的名字。”
“……”
“她是怎么跟你相处的？”
“她会给我买零食，”希露说，“我会要很多口味的，但太多了筱幽带不动，所以我就和她一起出去。”
“她可真宠你。”安琪说，心思飘到了远处。
“她还会看我写的小说，会帮我修改。”
“你写小说？”
“嗯。”希露点点头，安琪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只特摄片里的巨大怪兽，正用自己只有两只手指的前爪捏着一支笔，在一张巨大的白纸上写写画画。这种违和感让她笑出了声，希露偏着头看向安琪，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哎……都是什么样的小说？”
“冒险小说，R18小说，还有游记之类的。”
“你刚刚说什么？”
修女眉毛一抽，两人的对话声逐渐远去，消失在西洲市的人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