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是有现代人走进这间房间，多半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古典时代。柔软的地毯把木质的地面盖住，几只舒适的磨光扶手椅放置其上，身着长袍的人们在壁炉前来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墙壁上，有如宅邸中的鬼影。
壁炉前站着一道修长的影子。
影子在扶手椅前坐下了，用手撑着侧脸，静静地注视着壁炉中的火光。窗外的天空显出些黎明的灰白来，太阳似乎依然沉寂在地平线之下。就在此时，一位穿着长袍的人走到了他的面前，察觉到对方的的鬼影微微抬起头，被阴影遮挡住的脸终于显露了出来。
那是与鬼影给人的感觉不同的，平凡到不知如何去形容的脸。他的头发留得极短，且夹杂着些许白色的发丝；刀切一般的脸颊虽还不能说是不健康，但也只能用“瘦削”形容。
男人看起来似乎已年过半百，还差一点就将步入老年，他的眼睛看起来总有些怪异之处——也许是因为那双瞳仁格外的小，让男人的眼神变得像是某种潜伏在影子里的猛兽。他没有对来者做出什么动作，只是就这样抬头看着。
“导师，他们已经带上目标了。”
“好，”他开口了，“再去确认一遍我们的安排。另外，随时注意教会。”
“导师，我们已经第三次确认过教会的动向了。”
“不要放松警惕，去确认。”男人说，“维拉缇斯是我的学生，我明白她有多危险。能有多谨慎，就要多谨慎。”
“……明白了。”
对方离开了，男人慢慢低下头，让那张脸庞又回到阴影中。
他很谨慎，非常谨慎。
他非常清楚，这次的计划随时都有可能失败。他不怕失败，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都能从这次行动中抽手，但他仍然应该从头到尾审视一遍自己的计划……
首先是机会。
末日预言出现后，风波迅速扩大。这对他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周边城市的治安压力增大，拥有大型城市结界的海原市的人手必然会被调走支援。其次，军方与教会长久以来的不和会被这次的事件激化，两方的合作会出现裂痕。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此时此地都是最适合计划的进行的。
其次是目的，他的目的再明确不过，要解释末日预言的存在，不从那些特殊的末日预言者着手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如今末日预言的阴影笼罩世界，魔法师们人人自危，也是将一些大家不敢说出的思想拿到台面上的好时机。借此机会，也许能推翻教会的管理。
最后是现状——
试探非常成功，军方对教会遭遇的袭击冷眼旁观，看样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次插手。遭到袭击后，原本让末日预言者们统一进入海原市结界研究所进行研究的计划也得以推迟，他们脱离了教会的集中保护，与他们单独接触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了。
在海原市的潜伏相当成功，尽管维拉缇斯领导下的海原市教会不断施压，但这个避难地点相当安全，目前还没有被发现的可能。除了遭到逮捕的魔法师的数量超出了他的想象以外，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以及，今晚的计划——
见见那个人吧，他想。他选了一个最好的目标：那人在末日预言者中本就显得特殊，又是个才刚刚接触魔法不久的普通人，容易拉拢，控制起来也简单，教会甚至未必能在这个夜晚空出手脚来救援她，如果顺利的话……
“导师，我们把她带到了。”
2
也许是小町的反抗惹了祸，她感觉两人绑住自己的动作显得相当粗暴。她被晕头转向地扔进了什么箱子里，随后意识到那两个黑袍人并没有伤害自己。
他们没有伤害自己。小町一边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一边感受着外界的变化。自己被什么东西蒙上了眼睛，面前一片漆黑，耳边也没有声音，一片死寂。
还好，小町还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她艰难地挪动着被绑在背后的手，意识到现在的状态虽然不容乐观，但也没有到绝望的境地：至少他们没有伤害自己。
此时箱子摇晃了一下，小町警觉地竖耳聆听，但外面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了。如此一想，现在的状况本应让人惊慌失措才对，但自己却能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小町不由得有些吃惊。
回想起来，最早与那两人照面的时候，领头的那个男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这至少证明了他们有与自己对话的打算，这说明了什么呢？
他们来找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们有与自己对话的打算，意味着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是具有价值的。来绑架自己的人是魔法师，所以这价值可能在于自己的魔眼，或者在于自己所掌握的情报……无论如何，既然对方有对话的意愿，那就先在对话中试探对方的意思吧。
但还要多久呢？自己看不见东西，听不见东西，一片黑暗之中，能感知到的只有自己的存在。那两个男人要把自己带去哪里？要做什么？自己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小町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可能会比自己想象中要难熬得多。正当她的手在焦躁地来回扭动的时候，腰间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幻痛，随后安琪在海面上对自己喊过的话又在脑海中出现了——“别傻愣着，和我一起想办法！”
她说得对，小町心想。这种黑暗对自己而言是拷问，目的是消磨自己的意志。虽然不知道那两个人——或那一群人——要对自己做什么，但让他们达成目的对自己并没有好处。小町咬着牙，思考着自己将要面对的“对话”，回想着安琪在海面上狠狠捏了自己腰的动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就在登上海原市电视塔的那天晚上，安琪还对自己说“如果大姐姐真的调查出了什么，又被什么不认识的法外魔法师绑架了，可千万别随随便便就招了”呢。
3
不知道在黑暗中过了多久，小町终于感到箱外传来了一丝震动。
视野还是一片漆黑，但耳边终于有了声音，先是箱子被打开，随后是窸窸窣窣的交谈与斗篷摆动声。小町感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把自己从箱子中拉了起来——动作还是有些粗暴，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捏得生疼，看来自己之前打的那一巴掌不算轻。
没等小町站稳，两人就开始一路拖着她前进。小町还有些头重脚轻，只得被两人强迫着往前走，脚下的感觉与教会的公寓有些像，似乎是木质的。小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似乎隐约听见了水声。
这是在江边的房子里吗？
小町感到身边的人打开了房门，随后门内交谈的人声，人们的脚步声立刻就停止了。小町只听见房间内有火焰在噼啪作响——火焰？
她被带到了一张椅子上。坐下之后，小町仍然不敢伸手去碰遮挡了自己眼睛的那团黑色的东西，保持身体僵硬的状态等待着。从刚刚进门前听见的声音来看，这里有很多人……他们等着自己做什么呢？
“我记得，”随后一个缓慢的，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开口了，“我说过我们只是请小町小姐过来友好地交谈而已。”
“导师，”这次的声音来自自己身后，小町听出那是在教会公寓中叫出自己名字的削瘦的男人，“她率先对我们发起了攻击。”
“哦？攻击？”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略微提起了兴趣，“一个刚接触没多久，只有一双魔眼的普通人？似乎你们没能把善意传达清楚。”
“……很抱歉。”
“出去准备你们的工作吧，”那个声音说，“我和小町小姐单独谈话。”
随后小町听见了许多长袍在地上簌簌移动的怪异声音，直到有人关上房门。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火焰的噼啪声与自己的呼吸声。
自己是否露出了惊慌的样子？是否一开始就落了下风？小町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等待着对方开口。随后一阵冷风吹过，自己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忽然得到了解放，眼睛前的那团黑暗也散去了，她终于看见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是个年过半百的，头发里夹杂着些许银丝的男人。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町，似乎比平常人小一些的瞳仁正锁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小町压下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压迫感，尽量以一个平静的姿态扫视着房间：地毯，扶手椅和木质的地面。噼啪声的来源也终于被找到了，两人的扶手椅边就是石制的壁炉，壁炉中的火焰正在雀跃的燃烧着，把热量投射到这个房间里。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壁炉。小町最后看了一眼房间的窗户，外面是黎明将至的灰白色，隐约能看到欧式的建筑群和石制拱桥的一角——这就不像是海原市的江边了，更像郊区中的某幢风雅的古典别墅。
“喜欢我们的住处吗？”
男人用那双瞳仁注视着小町，饶有兴趣地问，她定了定神。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装潢，这是哪里？”
“哦，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某个地方。”
“我需要戴上眼镜吗？”
“不，就算那双眼睛暴走了，我也想见识见识。”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小町在心底暗暗下了定论。发动魔眼是愚蠢的，但与对方对话时也不可移开视线，她强迫自己与那个男人对视——
“把我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小町问道，“你们又是谁？”
“正如我所说的，”男人慢吞吞地说，“我对你很感兴趣，想与你进行对话，至于我……你可以叫我导师。”
他在避重就轻，什么信息都没有透露出来。小町意识到了这点，决定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要和我说什么？”
“小町稻羽，你觉得‘魔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小町有些发蒙，她在被挟持到这里的路上想过很多，但却没想过对话会从这种地方开始。男人咧起嘴角，看着不知如何回答的小町。
“我们来换个问题吧，你知道教会研究魔法的目的吗？”
她只能摇头，一时间对话的主动权完全落入了对方手中。自称“导师”的男人从小町完全陌生的领域切入话题，导致她只能暂时保持被动，男人继续说——
“你是个普通人，一定知道你们的科学家的目的，我们魔法师与他们并无不同。”
“研究世上的现象？”
“准确地说，我们研究并探索世界的‘诞生’。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教会明明是魔法师的集团，却自称‘教会’吧？”
“……我听说过一些，”小町试探着回答，“似乎与魔法师们和宗教的恩怨有关。”
“这没有错，确实如此，”男人说，“但我们实际上也信仰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
“是的，那就是‘推动世界诞生的那股力量’。”男人平静地说，“对我们来说，那最初的、最早的推动力，与这个世界的重量是等同的。”
忽然，小町的脑海中教会前的巨大雕塑一闪而过。男人略微侧过头，视线依旧盯着小町不放。
“我们魔法师的最终目的，就是不断地研究世界的规律，直到能以人类之身描述世界的诞生。我们会考虑改善自己的生活，保障自己的安全，但是这一切的本质都是为了更好地推进我们的研究，一切法术、道具，本质都是理论研究的副产品。”
“……这就是教会与军方的分歧吗？”
“是的，你很敏锐，”男人露出了一个带着些嘲笑的赞赏笑容，“教会当然支持魔法的实际应用，但军方只看见了魔法的实际运用。当然，我们要说的不是这些……我说了那么多，现在该问问你了。”
“……我？”
“是的，你知道教会对魔法实验的诸多限制吗？”
“……”小町咬了咬自己的舌头，花了半秒钟判断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随着对话的进行，男人的目的似乎愈加清晰了，“我曾听说过，从伦理与安全方面考虑，有一些魔法实验是被禁止或者限制的。”
“你听说了很多。”男人说，眼睛里没有笑意。小町又从那双比常人小的瞳仁中感到了些许恐惧，不由得在背后握紧了自己的手。
“怎么了吗？”
“我说这么多，并不为了向你传达什么，只为了向你声明我们的立场：我们是研究者，但并不认同教会那严格的研究管制。只要不对他人的人身安全造成危害，绝大多数魔法实验都是应该被允许的。”
“这就是说，你们是与教会对立的吗？”
小町问，心中忽然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他们就是维拉缇斯与安琪说的“法外魔法师”中的一群。
“与教会对立，”男人笑了一下，“但对你来说，我们与教会有什么区别？我们的价值观是否触犯了你的道德底线？”
“……”
小町没有回答，但男人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如果他们的研究准则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那小町对于他们反而还更有好感。教会要考虑维持秩序，要考虑与政府的合作，他们得到帮助，但也因此受到许多限制，而这群人不一样，这群人在追求自己的“信仰”的道路上异常纯粹，这种纯粹是很难给人带来厌恶感的。
将对话推进到这里后，男人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闲话说了很多，来聊聊我叫你的本来目的。”
“……”
“小町稻羽，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什——”
这个冲击性的问题让小町坐直了身体，她动摇得太过厉害，让男人露出了一种计划得逞，心满意足的扭曲表情。这位自称导师的男人笑了：
“我看得出来，我能懂你的想法。你并不满足于平凡的世界和人生，对吧？你不想回到原来的日子里，你想要更多地踏进魔法的世界……我们的目的很单纯，只要你真心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就会与你分享自己的所有学识。教会可做不到这点，对吧？”
“……”小町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但还好，她依然保持了最低限度的理智，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劝诱我加入？”
“哦，你可是用那双魔眼炸掉了整个海原市港口呢，我们对它相当好奇。”男人用一种愉快的，谈论今日天气一般的语气说道，“我们很好奇，而你也可以通过我们进一步了解它……当然，和你对话之后，我发现你是一位冷静而智慧的优秀的女性。恐怕将你带回来的那两位是露出了什么马脚，才会在对话之前就被你攻击吧？”
“海原市港口？”小町愣愣地问，声音有些木然，“把我们击落的就是你们吗？”
“哦，”男人耸耸肩，“我得对你道歉，就像我所说的，我们与教会是对立的。当然，击落你们是为了让教会放弃对你们的集中研究，这样我们就能和你们取得联系……为了调查出末日预言的真相，这点我们马上就说。”
忽然，小町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海腥味，想起了安琪在自己腰间狠狠地捏的那一下。一瞬间，小町的意识清醒了，她感觉意识又一次回到了自己身上，仿佛自己正坐在高中的社团教室中，面前是那位怪里怪气的社长。
她得到了重要的结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魔眼已经与末日预言无关，不能投影出那种毁灭性的能量了。
“很抱歉，”小町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不能草率地接受……我需要想想。”
“很好，”男人说，看起来相当无所谓，“但很遗憾的是，我们还需要你帮忙做一些事。这些事做完之后，我们立刻就将你送回……你想回去的地方。”
“……就这样把我送回去？”
“不必怀疑，小町小姐，”男人又咧开嘴笑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是纯粹的研究者，我们的目的只有研究，以及推翻教会对魔法实验的管制。伤害你或者扣押你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只要你提供了我们需要的情报……是的，我们马上就会送你回去。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将你蒙上眼睛再带来这里，你并不知道我们的任何秘密，我们也不会为了保密杀死你……那会更加麻烦。”
“我似乎不得不相信。”
“我相信小町小姐自有判断。”
两人对视几秒，小町无奈地点点头，把视线移向窗外，看着那边露出的石桥一角。男人笑了笑——
“当然，在告诉你具体要做的事之前，我要请小町小姐喝一杯。”
没等小町搭话，男人打了个响指。一个小小的水晶瓶出现在了空气中，它轻轻摇晃着，里面是不祥的，不知为何正在冒着气泡的清澈液体。
“……这是？”
“酒罢了。”男人笑了笑。一个高脚杯出现在桌子上，水晶瓶自己打开，将液体倾倒在面前的杯子中。小町忽然感觉背后发凉，仿佛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尖叫，警告自己不要接近那一瓶东西。
“我可以不喝吗？”
“拒绝绅士的饮料是不礼貌的，小町小姐，”男人轻巧地说，“我们如今坐在这么优雅的房间中，希望您也能像贵族的大小姐一样行事。”
“……”
自己没有权力拒绝。无论怎么想，小町都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她用颤抖的手端起高脚杯，心里想的是无数种自己看上去喝了，但实际上并没有喝掉魔药的方法，但没有一种能在魔法师面前起作用。杯中清澈的液体以一种嘲讽般的速度缓缓冒着泡，男人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等一等——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他没必要杀死自己。如今小町的思维非常清醒：男人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拉拢她才将她带到这里来，他真正的目的——或者说至少一半的目的——会展现在她喝下这杯魔药以后的对话中。他想要知道一些事，想要“让小町帮自己做一些事”，因此绝不可能在这里就杀死小町。
那么，杯中魔药就有两种可能的性质了：一种是让小町如实吐出真相的药（如果真的有的话）；一种是能够威胁小町，让小町不得不按照对方说的话做事的魔药。无论哪一种，至少都不会立刻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或者让她的意识混乱，若是那样的话，男人的对话就无法继续了。
就算是“说出真相的药”也没有关系——
小町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即使全部说出来也不会对教会造成损失。而她要做的事很简单，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只要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救援就好。至于魔药……
“怎么了，”男人似乎相当开心，“喝之前期待我请你跳一支舞？”
“不，”小町说，“只是闻闻酒的香味。”
她抱着决绝赴死的心态，喝下了那杯澄澈的魔药。药剂初入口时并没有味道，但随后在嘴里盛开的是一种不祥的，带着些许腐败般甜味的花香。小町强迫自己把魔药喝完，用纸巾擦掉了嘴角的液体。
“很好，”男人说，“我们来继续聊聊。”
“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小町问，随后尽力确认着自己身体的状态：与自己猜测的一样，思维与身体暂时都没有受到影响。
“第一，我想要知道教会对你的那双眼睛的研究结果。”男人说，“我相信他们对你的眼睛做了很多调查，我需要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东西。”
“……他们没有告诉我，对我保密了，”小町说，“只要求我每日在训练场训练，控制住自己的魔眼，不要让它暴走造成破坏。”
真话夹杂着谎言，这是小町所能给出的最好的回答了。但男人微微皱起眉头，随后用玩味地眼神看着小町。
“你知道吗，小町小姐，我觉得你在撒谎。”
“我说的是真的。”
他笑了笑：“也许我应该请小町小姐回忆一下刚刚喝下去的东西。”
“……味道很不错。”
“哦……”他挑了挑眉毛，“我真的很喜欢你，小町小姐。你超出了我的预料，不管是哪一方面。我们先来说说第二件事：我需要你配合我们进行末日预言的研究。”
“我要怎么做？”
“做一系列实验，如果快的话，一周之内就好了。”男人轻轻抬起眉毛，“这要取决于小町小姐有多么配合。”
“……”
小町很清楚。
只要她说出来——说出教会对自己魔眼的研究结果，说出自己已经失去了成为末日预言的研究对象的价值，对方就会立刻对自己失去兴趣。但无论从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拖延时间的角度出发，小町都决定死守秘密。
“啊……”男人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小町小姐，看样子你并不愿意配合我们，我们只能带你走了。没关系，时间还很长，那杯酒会让你慢慢变得配合的。”
他打了个响指，壁炉里的火焰小了下去。很快，又有两个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请小町站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扶手椅上，面部表情藏在阴影里的男人，被带出了房门。
走下楼梯的路非常漫长。这次带着她的是两位女性，其中一位仔细端详着小町的脸，好一会儿才说。
“哎呀，你莫非是外国人吗？”
“诶？”她愣了一下，“是的，我想我应该是靠着那个……翻译魔法，才能和你们对话的。”
“我听说你是末日预言者，”另一个女性说，“我们对末日预言很好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之后能配合我们。你可以放心，实验结束后我们会送你回去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小町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不正面接上这个话题。
“请你去地下室呆一会儿，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左边的人说，“今晚坐上海原市港口的船，暂时离开这里。你别担心，配合我们做完实验后就送你回去，金钱方面也会给你合适的补偿的。”
“……”
小町没有再接话，她侧过头，看着走廊外的窗户。外面是黎明的灰白色，太阳依旧没有从地平线中探出头来，石桥上空无一人，这个时间显然不会有人来这个地方。就在小町移开视线，准备跟着那两个人往下走去的时候，河岸对面的建筑中忽然亮起了一点微光。
“……？”
她有些在意地想转过头，但自己已经被身边的两人带走了，然而下一刻，一道白光穿透墙壁，炸穿了三人背后的楼梯。一时间碎石声、破裂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小町立刻用双手护住脑袋，随后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放松——
救援来了。
“有狙击手！”
右边的人喊道，死拽着小町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把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另一个已经在楼梯上趴了下来，藏在袍子下的右手像是着火一样开始熊熊燃烧，通过被轰出的缺口不断地向对面的建筑发射火焰。然而很快又一道光束轰得炸了过来，那人只得狼狈地翻滚躲开，她的火力在这道光束前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你过去，我掩护你！”发射火焰的魔法师喊道，她的同伴立刻抓住小町，再三叮嘱她要蹲下身，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动，随后冲出了这间房子。不知为何，小町感觉那道光有股奇怪的熟悉感——安琪会来这边救自己吗？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安琪是狙击手呢。楼梯上白光和火焰相互对射，那个女魔法师明显落入了下风，但白光发射的频率逐渐开始下降，甚至已经有十几秒没能再次击发了。小町不由得担心起来：狙击手被人找到了的话，救援队还能救出自己吗？
下一刻，大门被炸开，刚刚冲出去的魔法师踉跄地向后跳进门内，左边的袍子被什么东西烧得破破烂烂。而身着黑色修女袍，柔顺的长发在身后飘扬的少女一步踏进大门，把左手拍在了魔法师的胸前——
随着一阵惨烈的爆炸，小町清楚地听见了玻璃被打碎一般的清脆响声，魔法师被零距离发射的白光炸飞出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就在上方准备提供火力掩护的那一位还愣在原地，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时，小修女已经抬起白色的线膛枪，瞄准了她的身体。
砰！
又一道白光从线膛枪的枪口汹涌而出，这次小町清楚地看见了魔法师身前弧形的护盾破碎炸开的样子。一时间这间房子的一楼几乎化作废墟，而名为安琪的罪魁祸首则干净利落地转了转线膛枪，笑着抓住了小町的手。
“干得漂亮，大姐姐，我来救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