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办公室里很安静,这个时间点,老师不是去上课,就是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和备课,能够看到还有老师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津津有味。

“坐吧。”张亦玟老师示意我坐她办公桌对面。

我坐下,她拿出我的那张撕坏然后用透明胶粘起来的作文。

“写的好好的作文为什么要撕掉?”她问道,似乎觉得我是存心的。

“没有,意外导致的。”我语气真诚。

“行吧,这个也就不说了,你写的这什么?!”她加重语气问道。

“我所理解的青春。”

“ok,那你来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最开始青春是没有目的的漂流,可是最后却又发现是某种必然呢?”老师像是一个做文学鉴赏的人一样,逐字逐句的问原因和意义。

我讨厌这样。“可不可以不说,涉及到私人隐私诶。”

“不行。”真是无情,无论是老师,家长,还是社会,似乎都不能容许人有一些完全私密的东西,从小到大,都会有一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展现在他们面前一样。

我用手搓了搓脸,深呼吸了一下。

“嗯……抽象点说就是我最开始什么都不懂,总是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后来等事情过去之后,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是必然,没有自由可言,从一开始我们就戴着枷锁。”

我这样解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

她怔了一下,回味了几秒才问道。“是你自己的感受?”

“嗯。”

她对我看了又看,看的我直发毛。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我说道。

“你感受到的所谓现实的网又是什么?”她继续往下问。“是什么样的现实让你逃避到游戏和小说里去的?”

“不知道。”现实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与其长篇大论,不如简短。而且很多时候,我们感受的现实都不同,这些痛苦永远只能我们独自承受,不可以诉诸他人,因为他人要么不会理解,要么会让你雪上加霜。

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是想帮你的,如果你连老师都不信任,什么都不说,老师又怎么能给你帮助呢?”

“别说的我好像很需要帮助一样,老师您还是多为自己的生活着想吧,学生并没有把你当作什么救世主,你也不必硬要给自己担上某种责任。”

老师生气了,每次生气她就喜欢蹬眼睛,然后脸也会有些涨红,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一些,裹在衬衣里的胸部上下起伏。

我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如果她这样都无法接受,那只能说明她还欠缺一些对现实的深刻认识,还带有着某种天真。

她喝了口水,任由我晾在前面。

这时候,一旁的语文老师插话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个隐藏极深的叛逆者,张老师您别生气,正所谓怒则气上,恐则气下,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思则气结,生气对脾胃不好哦,消消气,等会吃饭也能舒服一些……”

语文老师名叫邹回春,年纪约莫六十,色老头一个,此刻他就色眯眯的走过来桌边,站在班主任身后,从上往下看着。

班主任还以为来了救兵。“邹老师您说他是隐藏极深的叛逆者是怎么回事?”

哇,一个人还不够,又拉来个老头,这已经算是欺负小孩子了吧!

“这小子每次写作文都虽然都是想按照模板来套,可是总是不自觉的把自己的一些小想法放在里面。”邹老师说道。

我凑……我心里跳了跳,这老头虽然色,但是毕竟年纪在那里,看事情果然够老练。

我其实也不是不想在作文里表现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觉得自己的很多想法都无足轻重,写出来也就老师能看到,我既没有想讨好谁,也没有想得到谁的理解。

“那邹老师您怎么看他这篇作文?”班主任将作文递给邹老师。

邹老师接在手上,正了正刚才一直朝下都快挂在嘴巴上得眼镜,开始仔细得看起来。

也就一分钟不到,他说道。“前面的几句应该是他认真的想法,至于后面的友情,爱情的小故事引证,简直扯淡。”

“那您觉得他这预言什么意思?是一个失败者,对享受青春的人的嫉妒吗?”班主任继续问。

此刻也完全没有我说话的余地了,似乎班主任觉得让语文老师来解读,反而比我自己说的还要靠谱,嘛,虽然语文老师确实有点东西。

“依我看啊……”邹老师慢慢的吐字。“既然是预测,那就是他对于某种趋势的解读,或者不知道从哪里看的自以为是的真理……”

语文老师抬眼看了一下我,他的眼神透过镜片像一道光一闪而逝。“……又或者这是他本人的亲身体验。”

!!!

这是我第一次对语文老师有了些改观,这老头虽然经常在课堂上动不动就讲到男女之事,逗得班上的某些未经人事的小女生面红耳赤的,但是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我说的对吗?”语文老师还刻意问了我一句,这老狐狸。

我回道。“不愧是邹老师,您说的没错……这样总行了吧,都明了了,老班您应该也没什么问的了吧。如果没有,我就要回教室了学习了。”

班主任很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了一眼语文老师之后,又咽了下去,只是不高兴的将我的作文按回了桌子上。

我猜测,可能班主任现在心中已经将语文老师视为自己的参谋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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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下晚自习还有几分钟,我就偷偷的从后门溜走了,我不是提前去网吧抢座位,而是殷桐的事情总是让我有些挂心,我有点怀疑是她班上那个叫做刘敬的体育委员,这家伙给我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言语轻浮,同时人也有点浅薄。

十二班的旁边就是AB两栋教学楼的空中连接通道,我提前去了那里,在外面看了一会她们的上课,讲的是政治,我听的昏昏沉沉的,等到下课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我一个激灵提起了精神。

聚精会神的观察着教室里的殷桐,她在收拾了一下桌面之后,大概装了作业在背包里,然后起身和身边的同学打了招呼,还和班上的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走出教室。

我混在人群后面,跟在殷桐后面,她在校门口和同学分开了。

之后,她并没有一直沿着回家的路走,而是中途拐到了另一条路上去了。

我有点好奇的跟着她,直到她走到位于这条路边的一个咖啡厅里。

咖啡厅的名字是一零。

她在咖啡厅里点了一杯咖啡,找了个靠里面的桌子坐了下来。

站在咖啡厅外面,看着走这条路回家的学生在路上飞驰追逐着,如追风少年,头发被风吹的倒到脑后,屁股离开座包,给脚下增加重量,从而提升速度……

真好啊……

今天风还有点大,吹的咖啡厅前面的香樟树摇曳不止。

我站在店外偷偷看了一眼殷桐,她坐在桌子边,用手撑着桌子,时而咬咬笔头,然后如获得了灵感一般在笔记本上写着。

又过了几分钟,我推开咖啡厅的门,静静的走到了殷桐的座位对面坐下。

直到察觉有人坐在她对面,她突然警觉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惊慌的将笔记本关上。

“你怎么在这里?!”她非常惊讶,连声音都有些失真。

“写什么呢?”我笑着问道。

“没写什么。”她否认,眼神闪烁不定。

“事情得到了解决,有没有安心一点?”我随意的问道。

她将笔记本收回背包,然后端起咖啡优雅的喝了一口,又优雅的放下。

“我很感谢你们。”她说道。

“别干说啊,请我喝杯咖啡怎么样?”我说道。“卡布奇诺。”

“嗯……”她走到吧台边,可爱的和店员要了一杯卡布奇诺。

她又坐在座位上之后,我们陷入了沉默,空气里似乎有某种气氛在酝酿着。

“对了!”我突然抬头。

她因为我突然大声稍微吓了一下,惊讶的抬头看着我。

“其实那份猥亵信是你自己写的吧?”我说道。

可能是有些突然,她睁大眼睛,愣住了,过了几秒才说道。“……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认真的盯着她。

“犯人不是都抓到了吗?”她一脸天真。

我呵呵的笑了。“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朋友吗?可是你在班上明明有玩的好的。”

“玩的好的也不一定是朋友啊!”她辩解。

“没错,所以你是在假装,你只是在假装,你刻意装作怯怯的,来获取别人的同情,可是实际上,你却是一个无情的人。”

她眯了眯眼睛。笑了。“你脑洞可真大,你不去写小说真是浪费你的才能了,我难道还能装一年多?再说了,我也不会用那种字体。”

“切,你不去做演员才是真浪费你的才能……”我反讥道。

可爱的店员将咖啡装在可爱的杯子里用可爱的托盘托着,送了过来。

我喝了一口,才不慌不忙的从屁股下面抽出一样东西。

殷桐的脸色瞬间挂上了慌张。“你,你什么时候拿的我的笔记本?!”

“趁你刚才去点卡布奇诺的时候。”

我将笔记本放在桌子上,然后翻开,上面最新的一页正是用飘逸带草的行书写了一段,我从头念到:我用舌头挑开你的嘴唇,侵入你的齿间,如抚摸钢琴键一般按摩你的牙床……

“写的还不错嘛。”我夸奖道。“字也练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