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猫的作息在一年四季中不尽相同,但他们的共性都是白天会不留余力的睡眠,而且一般分为深度睡眠和浅度睡眠。

浅沼学姐大概是介于前者与后者之间。虽然不知道我和岩遥的对话她听到了多少,我还是在她醒来之前做了再次麻烦她的准备,如果慌乱地向浅沼学姐提出像之前那样没有思虑的的问题多少有些对不起岩遥的解答。在那之后半个小时岩遥就先离开部室回宿舍了,并说着‘小芸就拜托了’的话。然而此刻小芸已经处于深度睡眠之中,就算我用手去触碰他的耳朵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并从喉头发出一阵阵的呼噜声。

这样的午后有种难以言说的舒适感,不过并没有困倦感出现。我在脑中仔细整理着答案,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浅沼学姐可能出奇的倔强。慵懒与这个词明明是如此的不搭调。

我看向学姐,她的胳膊整个环绕起来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呼吸声并不比猫的呼噜声大,蓬松的头发随意的搭在桌上,手臂上,只把耳朵稍微露出一点。说起来,第一次见到她时好像也是这幅样子,那次她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类似起床气的抱怨,我记不太清了,但这的确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学姐趴在桌上睡觉。

“唔……”

学姐发出轻轻的呓语,我趁她醒来之前转过头去。随后她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你还在啊。”

“嗯,因为有事要问学姐你。”

她费力的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然后摇了摇头试图把散乱的头发变得整齐一些,不过效果似乎不大。她环视四周。

“岩遥已经回去了吗,她给你说明白了吧。”

“嗯,差不多。”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可以回家了。”

学姐似乎忽略了我在她睡醒时说的话了,我配合着她的话伸了一个懒腰,随后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天空没有云,临近的大厦玻璃上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又给地面镀上了一层金色。南广场的社团招新处已经恢复成原来的空地,上面陆陆续续地走过少许的人。

这又是一个无不平常的秋日午后。我收回视线转过身来背靠阳台,面对学姐的背影叫了她的名字。她正伸着一个大大的懒腰。

“浅沼学姐。”

她回过头来望着我,“什么。”

“如果人数够了就不需要再做那种事了吧。”

“招新期已经结束了。”

“不,我不是说再次招新,我是说,学姐在招新时所做的事。”

她做出思考的样子,把手顶在下巴上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会做出妥协的,所以不会再去做为难自己的事。”

“那就好。”

我笑了笑。

“不过,学姐你还真的是不同于表面的一腔热血呢。”

“哪里,如你所知,我是个与猫同命的人。”

“既然如此,最后一个部员的事交给我来办如何?”明明知道会后悔,但我还是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这句话。

学姐稍微瞪大了些眼睛。

“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是可以。”

“你不也一样嘛,会做不同于表面的事。”

“哪里,我只会做我想做的。”

我开始站起身朝室外走去。如果她不想明确地说出口,保持现状或许也还不错。

“那么,再见。”

“周内见。”

我踏出部室。

2

我把左手指向正在睡觉的浅沼学姐,右手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岩遥便在学姐睡下的第20分钟知道学姐确实已经睡着后向我述说,她略迟疑了下:

“那件事听说是浅沼姐在大一就决定去做的。当时,我姐姐裕枝也还是大二,而第一任文芸部部长与副部长还处在毕业的门槛前。然后,在毕业季时,姐姐被任第三任部长,她与当时在部的人一起做了一个决定,就是在暑期之前向已经退部的所有人发出邀请。”

“邀请?”

“姐姐说,是为‘芸’文集创作的前辈们专门举办的欢送会。但是,那天收到邀请的主要创作人也就是第一任部长与副部长并没有到场。”

“可以用名字称呼他们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么说。

“啊,我记得是……晓泽学长与悠远学长。”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随后,在主角并未登场的欢送会上,气氛十分沉闷,但姐姐努力把它变得活跃起来,欢送会在勉强的进行下去,但就在进行到一半,决定把重新印发的‘芸’文集送给大家的时候,浅沼学姐在拿到文集的那一刻,哭了出来。”

“哭了?”

“嗯。”

“你确定不是记错了吗?”

“没有,是姐姐一字一句的对我说的。”

“难以想象。”

“我也这么觉得。”岩遥认同似的说道。

“之后浅沼学姐就决定这么做了吗?”

“嗯……就是在那之后,浅沼学姐在博得大家的认可后对外以没有名字的方式进行招新。”

“只不过……有一次被人检举了,就中途停止了招新。”

“毕竟没有名字。”

“不过传言倒是散开了,最后被列入几大不可思议事件当中,在听到这个传言是由浅沼姐引起的时候,我很佩服她。并且在姐姐的引荐下得以和她见面,成为了预定部员。”

“原来如此。你之前一口一个浅沼姐,我还以为她和你有什么亲属关系呢。”

“怎么会。”

“岩遥,你认为学姐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的话,大概是想让更多的人尤其是想要加入我们部的人自己去探知真相、了解真相吧。”

“有道理,我之前也这么认为,而且还觉得学姐应该是个怀旧的人。”

“哈哈,她的确很怀旧啦。对了,还需要我对当年文学社分裂的情况向你详细说明吗?”

“不用了,谢谢,都已经说到了这里,再怎么迟钝也该能够推测出来。”

“是吗?如果姐姐当时没有给我说得太仔细我可能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呢。”

“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吧。”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是,须谷同学,如果缺乏主动去了解的愿望,那么愿望本身能够被发现也就成了一种奢求。希望你能注意到这一点哦,姐姐当时也这么对我说过。”

“裕枝学姐……嗯,谢谢。”

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我对同班同学岩遥的好感或许提升了不少,不过也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去主动接近吧。缺乏了解的动力,或许那在一定程度上会造成当事人的无知。但是如果对凡事都具备那样的动力,那也未免太过麻烦了。

3

现在,与浅沼学姐道别后,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周末这个时候的菜市场人流量不多不少,我快速买完西兰花、西红柿和果汁,踏上返程。过马路时不巧是红灯,我停驻在人行道前,耳旁响着哔哔的提示音。

从今天到现在为止,我的新结识的同伴为我解决了许多疑惑,我甚至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我能够跟刚认识不久的人喝茶闲谈,这在以往的我是十分少见的。尤其是在进入这个大环境之后,我以为我的选择一开始就注定我会是什么样的处境,但看来时间才是最有力的见证者。这一个月以来,我并没有成功变成一个人。可喜可贺。

我为我当时能够驻足去了解到这件事的真相而有些庆幸。不然的话,如果当时真的在文学社的名册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又稀里糊涂的加了进去,我大概也会被视为‘伪物’的一份子吧。

文芸部与文学社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它们原本就是同一个社团,现在的状况则是分裂后所导致的。

不过重点在于为什么分裂,我并不是夸下海口才对岩遥说不烦述说,而是它的原因已经十分明晰。

第十四期文学社社刊中写道:‘尽管存在不舍与不甘心,但我们都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对于四年前的毕业季,为什么要说成是‘不甘心’呢?这一与离别不相契合的词的意味值得揣测,接下来,‘梅尔吉亚德斯的预言。’他在百年孤独中是一个神秘莫测而又饱受疾病的智者,文学社的写作对象可以有很多人,但却偏偏选择了他,那么这个‘梅尔吉亚德斯’指的是谁?

最后,关于独角兽的描述。‘这一天,天空开始放晴,各种兽们在草原上肆虐着沾满雨露的嫩草,唯有一只独角兽一动不动的坐在大树的阴影下观望。’

结合前面几点和岩遥给我的回答来看:

兽们——原文学社社员,雨露——获奖文集‘芸’,独角兽——‘芸’文集创作者,晓泽学长与悠远学长。

对于争执的起因则也可以从独角兽的前言与岩遥给我的回答进行简单的推测。

——在当年由文学社内部发起的活动或者某个有文学社参与的校内活动中,‘芸’脱颖而出并获得某赛奖项,并且这份奖项的重量有可能超出校级的范围,这份荣誉被文芸部内部的‘高层’觊觎,转而借自身的地位与集体利益窃取了这份成果,‘芸’文集原创者在四年前的不甘下离开文学社并开设文‘芸’部。

由此,文学社在文芸部看来被视为‘伪物。’不过学姐居然会因为这种事而掉眼泪,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一般来说,成年人已经可以做到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她不温不热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的,这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符合现在的学姐。就现在来说,或许这是我目前最大的疑问。不过反过来想,学姐留下独角兽这一期的社刊,是因为她一直对这件事怀念在心,这其中的个别理由应该是学姐自身对这件事的看法吧,刚刚我或许应该追问着让她说出来的,现在有些后悔了,我果然不太适合揣测别人的心意。

提示音响起,红灯转绿,我走过人行道。然后在那头眺望部室所在的方向,一开始有阳光洒下的那片楼区已经变成一片阴影。时间已经不早了。周末也已经所剩无几。

不过答应别人的事总要办好才行。我掂了掂手上所购物的重量,那件事的重量大概与之相当吧,得仔细思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