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逃跑一样离开了医院。

“满嘴疯言疯语的傻X医生,他真以为这种话还能糊弄住一个成年人吗?”

刚走出便利店的我低声嘀咕着,撑起了刚刚买来的简易伞,现在的雨依旧下个不停,保持着淅淅沥沥的态势,应该是要下一夜吧。虽然直接坐出租车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法,但若考虑到花销与时间的性价比那就不同了,我的时间可是很不值钱的…………………

不对。

说不定,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好像,在二十岁就会死。

想到这便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揪着,无法言语的精神性苦涩在胸腔里蔓延开遍布全身,说什么一切都是医生的胡话,这种想法更多的成分是在欺骗自己,我不是那种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勇士,我只是一个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死大学生,这个事实再清楚不过。

雨点打在透明的伞面上噼噼啪啪的响着,像是不懂节制的波普鼓手瞎敲一通,搞得我越发心烦意乱。冷静,这时候要保持头脑的清晰和客观,在这大雨天连地铁也不坐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冷静思考的时间吗?

我放慢了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绪。

那个医生的话可信吗?

大概率是真的,在交谈的过程中没有涉及利益关系,所以排除诈骗,此前也从不认识他,恶作剧或者搞怪也没有意义,并且他实实在在的将病例留给我,让我有调查的余地,如果是其他目的应该不会留下这种确实存在的马脚和证据。

要相信自己确实二十岁就会死去吗?

就像那个死医生说的,相信与否全在我自己,因为说到底不管是二十岁死还是八十岁死,只要我还喘着气,这生命的控制权就还在我自己手里,可事实是,这更像是一场我赌不起的豪赌。

我完全可以把他的话当放屁,也决口不和父母提,然后回到自己温暖又颓废的生活节奏里,像往常一样,等待未来生活的转机。可是,如果我真的会在二十岁死去呢?死在等待的路上,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依旧两手空空?那我这一生究竟算个什么?我存在的价值在哪里?我活的有意义吗?

不知不觉,我已经漫步到了江城有名的步行街,现在正好处于秋季的黄昏,厚厚云层与夕阳余晖将城市的背景板染成了赭红色,的下班回家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人们都面无表情的走着,或头看着手机,或扭头与同行者说着什么,对身边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没有兴致。

    每个人对活着的态度截然不同,对死亡的意义大多也摸不着头脑,这时候我开始羡慕能够完全相信什么宗教的家伙了,因为说到底,宗教的很大一部分作用就是叫人平静的面对死亡。基督教告诉信徒,你们生来就有罪,但是一位老大哥替你们背了锅,你们怀着赎罪之心信着老大哥,死后就能上天堂和老大哥待在一块。伊斯兰教告诉信徒,其他的神都是弟弟,跟真主的在末日审判后复活继续享福,有罪的下地狱开始受苦。佛教告诉信徒,世界有因果轮回,顿悟便能脱离轮回,没脱离的这辈子逆来顺受积点德下辈子投个好胎。

但是我并不是见过奇迹的幸运儿,要我无条件的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根本做不到,对我来说死亡就是脑灰质里的神经元全部一动不动,等待自己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无意识。

也许在我停止生命机能的那一刻,闭上眼,数到一,宇宙便走到了尽头。也许从我死亡的那一刻到宇宙热寂的世界毁灭,虽然已经过了无数个巨大的无法想象的时间单位,但因为我已经失去了观测的能力,这些时间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我再也没有机会感知到这世界上一切的波澜壮阔了。

想到这,一股横跨亘古的巨大虚无感向我袭来,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说到底就算我在二十岁之后依旧好好活着,我这平凡的一生对于整个世界和宇宙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字符,连投入池塘的石子都算不上,因为一丝波澜都无法惊起。

而且,妄想用这仅剩的一年填补满以后人生的空白,获得一个普通人的存在意义,这种事情我能做到吗?

就这么一路想着这些半吊子的形而上学,慌神梦游般的走到了公寓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多久的时候,脚底板积累的疲劳仿佛一股脑的全部出现了。去医院时出租车的费用已经有三十多块,一路走回来还真是不少的运动量,当然是对我这种不常出户的宅男来说。

我重新打量着自己已经住了差不多半年的破旧公寓的外观,还真是和我房间内的艺术性装饰挺配,有些斑驳开裂的墙体和在晚上看起来黑黢黢的雨沿在稀稀疏疏的路灯光线与小雨的装饰下,让这栋公寓活像一条身上长着斑秃的老狗。

这栋公寓听说已经闲置好久,最近才利用起来,它最初的作用好像是一个公司的廉租房,但是因为经营不善老板卷款跑路,这里便被整个出售给另一个房屋中介公司,之后就被当作公寓形式散组出去,并且因为就在大学城与江城新区的交汇处,房租格外的便宜,来这里组房子的人多是大学里的情侣或是我这种离群索居者。

无所谓了,劲爆消息与长时间步行让我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这种老式楼房没有电梯,楼道里的灯泡也是大多数报销,偶尔一两个还在工作却忽明忽暗的。爬完六层楼梯,打开房间的门,顺手把那叠已经有些湿了的体检报告扔在电脑桌上,脱了外套躺在床上。

反正先睡觉,以后怎么活着我明天再想。这种想法在一定程度上慰藉了我,不一会我就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进入梦乡。

本应该是这样的。

正当我已经半睡半醒,马上要进入浅层睡眠的时候,一阵木金材质的东西撞击地板的噪声惊醒了我,听起来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按往常来说我是个宽厚,或者是习惯退让的人,但现在我的心情差到极点,而且对于以后生活的焦躁让我好奇心剧增,简而言之我变成一个好管闲事的家伙。

我随即翻身下床,穿着皱乱的衣服顶着发红的眼睛猛然打开自家房门,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邻居的门前。

刚想敲门,却发现防盗门居然虚掩着,这对于现代社会的午夜来说可不是正常现象,可能是两个小情侣吵架吧,我只是需要提醒他们遵守一下世俗公良就好,便伸手开了门。

随着开门的一刻,一股复杂又浑浊的气味扑鼻而来,我的鼻子还算好使,它闻着像把发酵许久的过期食物、在地下室生长许久的烂蘑菇、被白蚁啃得就剩核的潮湿木头、以及生物液体排泄物统统扔进大锅里咕嘟咕嘟煮上一整天后,发出的不可救药的气味。

好家伙,这屋的正主比我还“爷们”,这个情况已经有点脱离人类居住环境的极限了吧。

借着楼道那个不争气灯泡的光亮,我意识到我面前的屋子貌似已经没有了下脚的地方,地板触目之处全是装满垃圾的塑料袋,这让我联想到偶然看到的糟糕的社会版新闻照片,而且那一居室的正中央仿佛挂着什么长条装的东西。

玩偶吗那是?光线太差看不真切,等等?那玩意儿好像还在抖?

“卧槽。”

来不及多想,我三两步踩着那些垃圾袋跑上前,袋子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袜子好像因为踩破什么装液体的袋子湿了,但现在没工夫管那么多。

那是一个人,应该是想不开把自己当成了装饰物吊在屋子中央,想为自己温馨的小家再增添点情趣。他脚下正好是一张倒了的餐桌,和一把同样倒在一旁的椅子,他应该就是用这两样东西上天的。

我赶忙把桌子扶正,爬上去用双手环着抱住他的腿,用力的往上抬,希望能够救这个正在吭哧吭哧抖动的笨蛋一命。

在我努力给了他一个支点之后,我上面的家伙好像脱离了危险,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尽情呼吸着房间里糟糕的空气。我发现他意外的轻,正当我沉浸在救人一命的朴素成就感当中时,不知为何贴着他小腿与膝盖的衬衫传来一种温温的湿润感,而且我的脑袋正好努力的顶着他的小腹或着肚子附近的位置,一股令人不快的酸爽直冲鼻腔。

这家伙失禁了,我同情又嫌麻烦的想。

“你昏了头吗?快点把你脖子上的套圈摘下来。”我冲他大喊。

他仍像个风匣子一样喘个不停,却不愿意抬抬尊贵的手,任凭他们垂在我的脑后两侧,不得已,我开始踮起脚尖,一手扶着他的身躯别从我的脑袋上倒下去,一手胡乱的摸着他的脖子,从来不运动的我在这时候感谢上了自己的身高,亦或者是他太矮的关系,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把那个套在他脖子上的撑人结解开了,他也随之像包装满大米的布袋子一样摊在我的左肩膀上。

“做什么傻事呢。”我一边说着自己都感觉老套的台词,一边小心翼翼的走下桌子,虽然轻,但扛着一个人终究不是那么方便的事。

“给我滚。”这是在我肩上的混蛋给我的第一句感谢,我听嗓音意识到她是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