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黑白便踏上了无人知晓的旅程。

ST-0110的强大效力是毋庸置疑的,黑那致命性的伤口经过一晚的休养后,已经基本痊愈至能自由活动的水平了,真是可怕的成效。

更何况,这支药剂还是实验性的样品。

黑粗略翻看了一下白桃替他携带着的地图,在经过询问确认之后,据两人所处位置最近的是位于此国贝斯莱特(Beslet)与邻国布尔纳克(Bournac)的交界城邦萨卡沙世嘉(SakashaSega)。

按照黑白的步行速度来看,大约午后便能到达目的地。

不过黑并未急着朝地图指示的方向前进,而是在教堂附近的废墟四处晃悠,看上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良久,白桃终于沉不住气问道:“主人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呀?”

黑刚欲回应,他眼角的余光忽然间瞟见了一抹闪烁。

黑上前扒拉着一堆倒塌的灰石砖,从中抽出一把沾满灰尘的细长菜刀。

武器。保护生命之物,也是伤害生命之物。

只要武器在手,源源不断的力量便会从他的双手中滋生,如兴奋般蔓延至他的全身,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正当他回头想和白桃说明清楚时,却迎面撞上了她气鼓鼓的小脸。

“主人,你在找的难不成就是这个?”

“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黑瞬间就失去了几分气势。

黑早就料到自己有可能触及白桃的禁忌,所以他打算在未完全摸清白桃的思维前尽量避开白桃的“禁区”,只是黑万万没想到竟会因为一把刀而点燃导火索。

黑辩解道:“你看,我只是找样东西防身而已,也没有做其他别的事呀。”

“呜......”白桃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她的语气中明显夹着几分不满和委屈。

“难道白桃就不能守护主人了吗?是不是,主人觉得白桃很没用,才会......”

白桃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下一秒就会转成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想太多了!得赶紧稳住这孩子的心神才行。

黑犹豫了片刻,抬起手揉了揉白桃柔顺的银发,安慰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看,凡事总得考虑紧急情况才能有备无患嘛,对不对?”

白桃一边享受着黑的抚摸一边小声嘀咕着,“特殊情况......”

“对,所以就先让我带着这把刀吧,好不好?”黑几乎是用着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唔...好吧,不过仅限这次而已哦!”

看着白桃又恢复了平时的元气笑容,黑偷偷转身对着因假笑过度而僵硬的脸抽了两巴掌。

哄女孩子简直是比暗杀任务还要难上加难的事情。

炙热的骄阳早早跃上天空,将万物无情地笼罩在它的辉光之中。

在闷热难耐的森林中,黑也时刻保持着最高警惕。猎人一生中最需要提防的便是自然丛林和钢筋丛林,因为身在其中,你永远不会知道危险会在哪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你。

黑的脑海里充斥着大量混沌难分的碎片,他努力地调动着自己的思绪尝试将它们拼合成能够为己所用的知识列表。

他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完全挖掘不出一丝一毫与这个世界有关的情报,这便可以肯定黑并不是单纯的“附身”,而是完完全全的“替换”。

也就是说,从灵魂(虚构的概念)的角度上来讲,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彻底地死亡了。

既然如此,那么原先属于那人的记忆,无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都已经随着他的死亡一起被带走了。这也是黑为何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的原因所在。

但是,黑又为何可以以这个世界的语言和他人流畅地交流?

思绪越来越乱,黑不禁烦躁地挠了挠自己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

白桃敏锐的观察力察觉到了黑的烦恼,她凑上前去细语道:“主人有什么烦心事吗?”

“啊啊,也不能说没有吧。”黑忽然换了个主意,他话锋一转反问白桃道:“白桃,对于昨晚我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天天问这些无厘头的问题连黑自己都觉得像个傻子,但他还是想确认白桃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决定的看法。

突然就要放弃曾经所有的一切,而且还可能背负着潜逃的罪名,任谁都不会一口答应的吧。

但是,白桃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分毫。

如果不是真正的忠心,那么就是有所企图了。

果然,白桃再次给出了不容否定的回答,“白桃的使命便是守护主人,至于主人是怎么想的,那么白桃也会有着相同的想法,这是绝不会改变的事实。”

“是吗......谢谢你。”

白桃越是如此矢志不渝,黑就越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负罪感。

黑不喜欢欠下人情,所以他有借必还;但是这一次,似乎连黑自己都不然肯定这个事实。

太阳的威力渐渐弱了下来,正当黑再次打开地图确认方位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不远处一阵微弱的低语声。

黑立刻一把抓起白桃躲进身旁的一棵大树后,其速度之快令白桃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附近可能有其他人在。

黑从树后稍稍探头查看情况,在树的右侧面有一片斜坡,声音就是从斜坡下传来的。

黑带着白桃半蹲潜行转移了阵地近距离观察,他看到了一队身着白色长袍的队伍,因为背对着所以没能看清他们的脸。

不过黑大概可以从体型和声音猜测出这个七人小队有四男三女,其中一名男性身体健硕,剩下的基本和黑白两人差不了多少。

黑思衬了一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白桃,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黑回头对白桃说道。

“等等,主人是要去做什么?”

黑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目的。“去抢劫。”

白桃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她对主人的发言感到不可思议:“可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现在身无分文,就算到了萨卡沙世嘉也没法生存下去,比起在大城市里偷窃,还不如在这里就地解决比较方便。”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抢别人的钱呀,万一那些人只是普通的市民而已呢?”

黑用食指戳了戳白桃的额头,道:“你见过哪个正常人会披一身白在森林里行走?而且依我的判断,他们可能是什么来路不正的家伙,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肥。”

“唔......”白桃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把话收了回去。

黑看出白桃在担心他会判断失误,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选择绝对没有“错误”一说。

他是“执棋者”,执棋者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

黑轻叹一口气,又露出了那抹温柔的笑容。

“别担心,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无论是昨晚的话,还是现在。”

黑这次没有说谎。

白桃望着主人的笑容,仿佛也受到了感染一般微笑起来。

“嗯,白桃一直都相信着主人哦。”

白桃释然的笑容让黑也不禁松了口气。“那么,乖乖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黑在说这话时已经扭头向那群人的方向奔去,所以他并未发现坐在树后的白桃已经不见了踪影。

黑很快便追上了先前的那支队伍,此时他和队伍之间有着三米的高度差,这是因为之前的斜坡在中途变成了断层,分割出了上下两条以断层为界限的道路。

既然如此,可以利用地形很方便地解决一个敌人,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黑不打算使用那把小刀,因为他自有他的想法。为了以防万一,黑提前吞了两片止疼药做好准备。

黑掰了下手腕,随后从边缘高高跃起,直向队伍最后的那人扑去。

沉闷的击倒声令其余几人警觉地回过头来,只见后方的那名白袍男子白眼一翻,无声地跪倒在了草地上。

一道漆黑的人影自那人身后瞬间冲出,径直向离他最近的另一名女性冲去。

黑的双手虽然空无一物,却宛如紧握着两把锐利的长刀,在空中划出数道虚幻的波纹,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切割成段。

在那女子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黑已经将那把幻影般的长刀斩了下去。

女子顷刻间便愣在了原地,似乎已经如同被真正斩中一般垂下了身体。

黑趁势抬起左脚补上一记侧踢,女子便像软绵绵的人偶般飞了出去,一下扑倒了她身后站着的男子。

这是黑在科学世界(原来的世界)最可怕的战斗技巧之一。

二天一流·无刀式。相传由宫本武藏最先创造,是在二天一流达到最高境界时才可发动的技巧,运用空手发动如同太刀般的斩击用以战斗。由于人类肉体的极限,宫本武藏最终也未能达到此种境地,所以无刀式最终成为了几近失传的神话。

但是,自从黑得到无刀式的技法后,“无刀”这一说法便真正成为了现实。

黑有着超越常人的强大生理机能,能够抵御住因空手而带来的巨大阻力和伤害,所以通过无刀式,黑能够在不持有武器的情况下便能媲美整只手持冷兵器的排编队伍。

可无刀式毕竟是超越人类极限而生的产物,凭借这具普通的肉体基本不可能完全发挥无刀式的威力。所以黑现在使出的无刀式仅仅针对的是敌人的意识,而并非是肉体伤害。

经过刚才那一下后,黑的双手已经出现了大块的淤血,虽然凭借药剂的修复力能够在短时间内消退淤肿,但在这段时间内连续发动无刀式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更何况其余的人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过还剩五个人,只凭格斗技基本也能将他们打个半死不活,而且他们看起来也没带什么武器......

黑正如此想着,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鞭响。

离他不远的一名女子手中正握着一捆翠绿的长鞭,不过就凭这样的小玩意......

随后,黑又听到了一声厚重的轰鸣声。

当黑将视线转向剩下的几人时,他见到了这一生中最令他崩溃的一幕。

只见那些白衣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长枪、砍刀、刺剑...而先前他注意到的那名壮汉此时正提着一把喷着黑烟的柴油链锯!

可他们根本不可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就算是变换自如的魔术手法,也是建立在物理法则和障眼法的基础上的;而眼前这诡异的景象,完全就是所谓的——魔法!

魔法世界!

黑的脑海中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强烈的呕吐感涌上他的肺部。

他再次看见了那只飞舞在空中的,喷洒着血液的右臂。

不,不,不可能。

他已经永远离开了那里,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黑的神志险些被黑暗的混沌所吞噬,有什么东西将他牵回了现实。

“主人,那些人开始向这边来了!”那是白桃焦急的呼唤声。

黑狠劲干咳了两声以让自己清醒,随后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去:“我不是说过在那里等......”

他的背后并没有白桃的踪影。

可那确实是白桃的声音,而且就像是白桃在他的耳边高声呼喊一样。

突然,一阵轰鸣声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黑一转头便看到了那条翠绿的长鞭如鸣蛇般向他扑来。黑迅速起手抽击,以自己的小臂从侧面击打长鞭的前端,这一下通常会让所有绳状武器失去动力瘫软在地。

但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长鞭在一瞬间紧贴着黑的肌肤划过,反而一下缠住了黑的右臂,如同绞杀猎物的蟒蛇般将黑紧缚起来!

黑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有着“生命”的武器!

正在这时,那壮汉提着链锯向黑直冲过来,完全不给黑以任何还手的机会。

黑残破的衣服能够证明他是正规的军人,就算是自己这边先动的手,但不经询问便直接开战,这下黑已经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会是正经人了!

“主人快用重剑态先挡住他的攻击!”白桃的声音再度响起。

重剑态?

黑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什么什么态的问题了,他只知道再晚一步反应他就会变成对半开。

壮汉举起链锯横扫而过,黑立刻后仰俯身,一道冷风夹杂着机油味扫过他的脸庞。

在链锯扫过的下一刻,黑用被缠住的右手向锋利的锯刃甩去,长鞭在接触到链锯的瞬间便像吃痛一般从黑的手臂上弹开,灰溜溜地缩回了原主的身边。

“啊!我的青叶!”黑听见那女子传来了心疼的惨叫声。

这其中果然有猫腻啊。

但黑还来不及得意,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原来笔直前伸的宽大锯片就那么一下子向下转折了整个直角,只要往后一拉,黑就会再次被拦腰锯成两段!

以现在仅剩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做出闪避动作了。

但是,黑竟然忍不住“哧”地笑了一下。“放心,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弄死我。”

黑抬起右手横至眼前,左手呈八字形抵在下身,看上去就像抵住什么东西防御一般。

他要直接尝试白桃所说的【重剑态】。

执棋者只要相信自己的棋子,直到使命结束之前,就永远不会死。

黑想象自己正托着一把巨大的长剑,并且使它正对着飞速袭来的链锯。就在锯刃即将划过黑的腹部前一刻,一道丝线般的十字光芒自黑的手心扩散开来,十字的长端一直延伸到他的脚边,短端则横卧在黑的右手之中。

下个瞬间,光芒以惊人的速度在平面上扩散,白色的握柄、银灰光泽的剑刃、亚麻暗光的厚重剑托,一柄巨大到足以遮挡全身的巨剑在黑的手中化为真正的实体。

链锯与重剑碰撞出闪耀的火花,强大的冲击力将黑的手臂震得生疼。

黑抬腿一蹬,借助巨剑的杠杆原理推开了壮汉,那壮汉被黑向侧边一推,立刻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黑趁此机会翻身跃起,但下一刻他便伴随着白桃的惊叫声栽回了地面。

没错,沉重的巨剑让黑因为惯性而再度被拉倒。别说是现在的他,即使换成眼前的这名壮汉,估计也没有八成把握能够举起这把巨剑,更别说还要挥舞它战斗了。

那这不就完全是一块废铁了吗?!

“█!”黑不禁脱口而出,他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试着用意念再次收回这把巨剑。

现在这种情况下,这把重剑简直就是个累赘。

巨剑开始发出光芒,最后又一次化为丝线般的纯白荧光收入黑的手心中。

在此期间,对面的几人已经摆好了战斗架势,一齐向着黑迎面扑来。

他们要以多胜少,现在这样已经没法用无刀流逐个击破了,黑干脆把心一横,架开双腿呈踏步状,前身微弓,摆出了剑术中的居合架势。

虽然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但总归试一试吧。

黑缓缓闭上眼睛,吐纳真气,心平气和,气和意至。

斩!

圆弧状的风浪以黑为中心向外围爆发,锐利的气压将地面的草叶掀起。

所有人刹那间都感到一阵冰凉的寒意,仿佛一道刀光撕裂了他们的脖颈,凝结住喷涌而出的血液,只露出了粉红的肌肉和整齐的气管剖面。

随着黑甩起一道血弧,所有人都松开了手中的武器,宛若死尸般瘫倒在地。

无刀流·群起攻之。

这招是在面对多个敌人包围时使用的突围技,造成的伤害和受到的损伤几乎成指数增长,这是黑还在试验中的拓展技巧,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进行初次实战。

黑擦了擦从手臂处爆裂开来的肌肉流出的鲜血,又皱着眉头“咔嚓”一声将脱臼的手臂推了回去。接下来只能等ST-0110慢慢把伤口治愈了。

“真是乱七八糟......”黑对着倒得歪七扭八的白衣人叹了口气。

突然,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扑进了黑的怀里。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他之前苦苦寻找的白桃!

黑下意识地将受伤的手臂往身后一缩,却又被白桃一把拉了出来。

白桃心疼地看着那只肌肉外翻的手臂,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用略显责备的眼神紧盯着黑,这不禁令黑感到一阵心虚。

白桃从黑的腰间取过那只装着绷带的袋子,“请主人先坐下,由白桃为主人包扎。”

“没事的,药效还没过呢,只要等它自己愈合——”

“坐下。”白桃直接舍掉了敬称,用半命令的语气强调道。

黑心头一抽,无奈只得随着白桃的意愿就地坐下,毕竟这也是她对自己主人的一种关心。

白桃默默地为黑的伤口包扎着,黑虽然很想问刚才白桃到底在什么地方,但看到白桃一副随时要掉眼泪的表情,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黑又回想起了那些凭空出现的武器,还有那些有生命的武器。

这个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

而他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但无论事情有多离谱,他都得坦然接受,这就是棋局的“规则”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