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对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感到好奇,而这种好奇来源于某一天我突然发现原来在我们生活的村子外面还有更加广阔的世界之后,所自然而然诞生出一股想要出去看一看的念头,却被严厉禁止的时候。

村子名为落龙村,至于为什么取了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名字,用老村长讲故事的口吻娓娓道来的意思就是村子现今落脚的地方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是一头巨龙的栖息之地,后来有一位旅人偶然路过此地看到有巨龙腾空离去,于是骇然之下就在这里定了居,也就成为了落龙村历史上的第一任村长。

我倒是在老村长正讲得起劲的时候插话问他为什么第一任村长要在巨龙栖息过的地方落脚,不怕巨龙突然回来找他算账吗?

老村长明显被我噎住了,提气半晌也只能是没好气的瞪我一眼,随后揪了揪自己的山羊胡,半眯着眼,颇为意味深长的对我说:

“你还小,不懂,巨龙呆过的地方,那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风水宝地啊……”

时至今日我只记得了前半句话,后半句话虽然忘了,但大致意思还是能够明白,无非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村子能够安然无事的存留至今,想必那头巨龙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否则哪还有现在我们什么事。

而我最好奇的当然还是村子不知从何时起就定下的不得擅自外出的规矩,难不成是因为老祖宗自知占了巨龙休息的地方站不住理,所以这才心虚的龟缩起来?

恩……有点丢人了。

事实上我总觉得老村长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肯定对我们有所隐瞒,单是村子严禁外出这一点就足以令我升起一肚子的怀疑,更不用说还有其他一些零零碎碎加起来的怪事。

可惜很多秘密都已经随着他的突然过世被带进了棺材底,再也套不出来了。

哎,果然老人家就是要好好养老,经不起瞎折腾。

……

我弯腰把一束花放到墓碑前一块凸起的台阶上,然后退后两步对着墓碑默默鞠了一躬。

这是老村长的墓碑,因为是一村之长的缘故,所以矗立在坟头之上的墓碑也比常人要大上少许。上面镌刻着老村长第七代村长的名号,还有一小行老村长生前使用的名字,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看起来空荡荡的。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刚好轮到我家祭拜老村长,所以一大早我就和落贝贝一起上了山。

坐落在村子后头的后山不仅拥有长着旺盛的花草树木,还有林林立立在半山腰的墓碑。

村子里的大伙儿都叫这个地方为墓园。

村子建立了有多久,这块属于村子的墓园也就存在了有多久。每当村子有人过世,他们的遗体都会被安放在这里,然后对着村子的方向立起一座座灰白色的墓碑。

老村长说,这都是希望那些过世的村民如果在天有灵,能够继续守望着山下那一片欣欣向荣的村子,保佑大家平安快乐。

现在老村长也跟着躺了进去,天天从这里看着我们,说实话……还挺吓人的。

我倒不希望老头子就算走了以后也要和村子拴在一起,他应该放下一切开开心心的去往另一个世界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跟个冤魂似的蹲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为了眼巴巴的望着我们每天吃喝拉撒的。

那也太惨了吧?

我祭拜完了,下面就轮到了落贝贝。

至于老爹这家伙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按他的话来解释就是不想弄的那么伤感,所以除了老村长过世的头一年来了一趟之外,之后的每一年理所当然的就让我们兄妹两代劳,自己却不知道躲村子哪个角落潇洒快活去了。

对了,还有吉叔。

我双手撑着后脑勺撅了撅嘴,觉得和老村长比起来这两家伙简直算得上是村里大人中典型不负责任的代表,然后又看了一眼正在认真祭拜的落贝贝,于是闲着无聊就开始四处张望。

从我站的半山腰向下看去,能清晰的将浮现于远方天边的碧波白云与整个村子尽收眼底。虽说景色确实不错,但对一直呆在村子的我早已经是见惯不惯,并且还有点儿腻。

如果能看一看村子外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然后张大眼睛踮起脚尖,尽可能的在半山腰上朝村子外头的远处极力眺望,但那里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被人用一层灰色的幕布覆盖,叫人看不清真切。

恩,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我有些沮丧的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哥哥?”

等落贝贝祭拜完走回我身边,她看见我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我想问你个事。”

“恩?”

“你有想过……去村子外面看一看吗?”

不出我所料,这丫头显然被我突然的发问弄的一呆,随后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哥哥,你是想……出去吗?”

我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但落贝贝总是能看穿我的心思。

“哥哥,村子可是有不能擅自出村的规矩哦,所以……”

“哎呀我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没好气的打断她。“况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敢说你就没有想过?”

“我……”

“你肯定想过。”

不等落贝贝说完,我就替她回答了。

“唔。”

落贝贝鼓起了自己粉嫩的小腮帮。

“哎,没劲。”

我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最后看了一眼老村长的墓碑。“既然已经祭拜过老头子了,那我们走吧?”

“嗯。”

“话说真搞不懂村子为什么要立这样的规矩,明明就这么点大的地方,还不让人出去看一看,这跟笼中鸟又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村子以前定下这种莫名其妙规矩的老祖宗们都是怎么想的。”

“哥哥也不用太抱怨啦……既然村子里的长辈们定下了这条规矩,那么它应该就有存在的意义,也许这都是为了我们好呢。”

“难道你还真觉得是因为咱们祖宗占了巨龙栖息的地方所以才把整个村子封闭起来,就是为了怕出去迎来龙的报复?”

“我可没这样说过……都是哥哥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

“呿,依我看就是那班老古董越活越回去了。”

“哥哥……这样说长辈可是不对的哦。”

“所以呀,我走出墓园才说,就是为了防止如果他们在天有灵能够听到!”

“……”

下山的路上我走在前面双手撑在脑后不满的碎碎念道,落贝贝则是跟在我的身后安静的听着,然后时不时接上几句。

这或许是我们兄妹之间为数不多能够共通的话题了。不仅仅是我喜欢看记载了这个世界不少趣事秘闻的故事,落贝贝同样对于纪录了外面世界书籍的兴趣可以说比我只多不减。

所以我才不相信这丫头对于村子外边的世界没有心生向往,只是碍于自个性子的原因,一直都偷藏心底。

于是我微微侧过头,问她。

“如果有能够出去的机会,你会出去吗?”

落贝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把头低了下去,过了有好一会儿小脸微红的轻轻从嘴里发出了一个音。

“嗯……”

“嘿。”

我不知不觉翘起了嘴角,突然就有点开心了起来。

————————

“呦。”

这道浑厚的声音一经出现在我的耳边,我就本能的身子一颤,然后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

“屠夫爷爷,早上好。”

看见来人的落贝贝倒是很快打起了招呼。

这才刚下山,沿途就碰到了在整个村子里我几乎是最不愿意碰到的存在。

不仅仅是因为那副几乎野蛮的侵占了整个视线,犹如小山似的高大身躯,还有那伴随脚步逼近足以令人窒息的庞大气场,都在表达着这个人极为不好招惹。

更别说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那张满脸横肉的面庞。

虽然胡子都已发白,但是一颗铮亮的光头和那对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闪烁凶光的虎眸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似乎比青年还要健硕的饱满精神,单从相貌上来说可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位年纪比老村长还要大上少许的长者。

他在村子里专门干的事情就是杀生,上到母鸡下到老野猪,所以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屠夫。真实名字估计自从继承了屠夫这个职位,就连他自己都早已经遗忘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反正我们这些小辈向来都叫他屠夫爷爷。

村子就是这样,呆的时间久了就连名字都可以忘记,似乎最后代表自己的就只剩下了那么一个个前人反复使用的职称。

而且也许是杀生时间久了,他身上自然而然的就有了一股令人难以形容的压迫力,似乎跟他站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引起不适,所以村里的大伙儿鲜少和这位屠夫老爷打交道,更别说我们这些小辈了。

也就落贝贝这家伙拥有自动免疫所有负面效果的神奇能力。

“怎么小子,杵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还没自家妹妹机灵?”

“屠夫……爷爷早啊。”

我对着走到我身旁笑着一拍我肩膀的屠夫老爷僵硬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要说村里我唯一害怕的两人,除了老爹之外就是眼前这位膀大腰粗的屠夫了。

其实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屠夫一没凶过我二也没给我脸色看过,相比其他大人对我颇多的意见,反而是他与老村长更加的包容我。

硬要说为什么的话,或许就是他即使笑起来的时候神色也是那么的凶神恶煞吧……

天生一张坏人脸。

我默默在心里面吐槽。

“看样子你们是已经祭拜完了。”

屠夫目光越过我们,看向身后的后山。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突然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着用竹条编织的酒壶。

村子里可没有会酿酒的人,这很明显是从村外带回来的奢侈品。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并且一眼就能够认出,这还要归功于有一天喝醉酒的老村长向我全盘托出的福。

于是看着这个大概是装满酒的酒壶,我就有点腻歪了起来。

虽说村子有不得外出的禁令,但总有那么几人是被排除在这禁令之外,否则真要完全的自给自足就凭村里现在这么几户人家还真有点难做到。

屠夫老爷和老村长关系好这在村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自从老村长过世,路过后山小路的大家伙儿就经常能够看见屠夫老爷孤身一人拎着他的小酒壶上山,就是为了坐在老村长的墓碑前喝上那么一小口,以此来缅怀曾经的友谊。

“你们去忙吧,我去和老伙计喝上一杯。”

屠夫老爷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实话我这小身板还真有点吃不消他大手这两下。

“哈哈哈,小家伙还是要继续锻炼啊。”

屠夫老爷似乎瞧见了我身子骨微微有些颤抖的反应,于是大笑道。

“想我还是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能一个人扛着野猪宰了,虽然我们村子小,但没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不行呐。”

我干笑两声,识趣的没有接话。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怪胎……

不过我从小体质就差,要不是老爹的棍棒式教育法,估摸着我现在就连劈柴都费劲。

“有空来我家做客,到时候好肉招待你两。”

“谢谢屠夫爷爷。”

我赶忙用力点头,一旁的落贝贝倒是甜甜的回应。

“哈哈哈,走了走了。”

屠夫拎着酒壶挥了挥手,但走出一半的时候突然回头朝我喊道。

“对了,梅多莉回来了。”

直到屠夫走后,我眼底的那股子兴奋劲都还没彻底冷却下来。

“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回来。”

我立马对着落贝贝嘱咐道。

“你是要去梅多莉阿姨那吗?”

落贝贝看着我,撅了撅小嘴。

“很快的很快的。”

“哥哥,你可别忘了还有今天要干的活哦。”

她也向我郑重的叮嘱了一遍,似乎我每次要去梅多莉家的时候,她的神态都有些不太对劲。

“知道啦知道啦,所以我不是很快就会回来吗?安心啦。”

所以我的语气权当是在哄她了,看她这副好像突然有点不开心的样子,我还真是有点害怕她会向老家伙打小报告。

“可是……”

“乖乖在家等我啦!”

不等落贝贝把话说完,我扔下这句话就赶忙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