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半分钟前镇子上下起了一场大暴雨,密集的雨滴如炮弹般落下来,打在干燥的地面上。

稀疏松散的沙子被雨水浸泡,路上多了些坑坑洼洼,沙粒混浊的浮现在表面,空气变得很是湿润,潮湿的感席卷镇子。

本来就非常黑暗的需要靠防风灯来照明的夜晚,现在更难以看清周围的情况,天空中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遮挡住月光与星光,即便下了这么久也没有丝毫散去的意思。

雨幕在镇子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轻纱,让人看不清远处的东西,时不时伴随着的轰鸣的雷声和远处可怕的闪电更为这场暴雨增添了别致的气氛,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这片镇子是常见的牛镇,也就是牛仔们驱赶雇佣的牛前往城市和其他洲时,中途进行休整或者贩卖的地方。

由于路程上恶劣的天气与无法预料的威胁,导致这些牛仔在把水牛赶到镇子的时候,数量暴跌、体型严重消瘦,卖不出好价钱。

而今晚的天气更加的恶劣,不知道牛棚里暂时放置的牛群中有多少只能够撑过今晚?

无论如何想,也不管我的事情……

艾维斯是这样的想的。此刻他站在酒吧的门口,身上的西装外套湿了大半,他想如果不是自己提前发现了,估计现在已经成为落汤鸡了。

镇子虽然不大,但各种设施建筑都很完善,唯一的酒吧里头正开着与这暴雨格格不入的大灯,暗黄色的光线从门里投射在地面上,影子不断的变化着。

但比起平常的气氛,现在的酒吧可以说是毫无生气,不看里面的情况,光是竖起耳朵听声音,就可以知道在这家宽阔的酒吧,里面的人没有超过十二个。

这也不难理解,除非是酒鬼或是常客,否则没有人会愿意在这种鬼天气里冒着大雨,顶着感冒发烧的险,跑到这里只为喝个酒,顺便找个妓女快活一番。

艾维斯把这匹陪伴了它两个月的黑色马匹系在酒吧的木柱上。虽然说有屋檐作为掩护,落下来的雨水会沿着凹槽流到外面,可这种天气下的气温即便是强壮的马匹也无法长时间抵御。艾维斯有些不忍的摸摸它的湿漉的毛发,最好的保护它的方法就是安置在温暖干燥的马棚里。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艾维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很快就回来!”艾维斯对准它说,拍拍它的脑袋,转过身牛仔靴踏上了台阶。

暴雨在加上夜晚原本的低温,真是一个绝配的组合,艾维斯心想着,肩膀不住的打了个寒颤,牙关紧咬碰撞着,他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呼出一口热气。

他走上前推开门一一

.

“吱!”

生锈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监狱床铺上的警长皱着眉,取下脸上的帽子,他有下床走出铁门大开的狱间,拍拍帽子的灰尘重新戴上,走向了正对门口的办公桌,

警局很小监狱只有两间,虽然有专门的供他休息的房间,但今晚他实在太困了,于是就随意的躺在了狱间里,他也不担心自己被不小心顺手关门锁住,毕竟他也不笨,何况钥匙一直都在他腰间别着。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警长听着头顶打在屋顶的雨滴声,看着门被外面的人推开。

按照常理来说除非是紧急的事情,要不然尼西镇里的人都愿意在明天早晨天气来求助他。

“有什么事情?”警长忍住了打哈欠揉眼睛的念头,挺直腰背摆出警长该有的姿势和气场。

“你就是这个镇子的警长吧!”背对着大雨的街道,一个高大身材的男人站在了门口,暗淡的光线照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屋子里陷入黑暗。

“唰!”黑暗里出现了一束微弱的火光,在手掌间被送到了煤油灯下,点燃了油池,警长吹灭了火柴棍随手扔在烟灰缸里,合上盖子。

屋子里的光线明亮了不少,警长抬起头看到了男人的样子。

最先映入吸引他注意力的是从一进来就看到的宽边的墨西哥圆边帽,男人看起来接近两米,中等身材,穿着深褐色的西装外套,底下是浅蓝色的牛仔裤。

他似乎有三十五左右,粗糙的鼻子挺起来,眼眶深深的凹下去,刻骨的刀疤。

深邃的棕色瞳孔环视了屋子一圈,最后转到他身上。

“有什么事情?”警长再次问道,“希望你在问之前准备好了墨西哥玉米饼,镇子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吃!”他露出微笑调侃着。

“塞斯汀.维克托!”听到他说出的名字,警长的肩膀都了一下,夹住香烟的指尖停在半空中,抬起头看着他。

“怎,怎么了?”警长疑惑的问道,把香烟叼在嘴里。

“你把他放进镇子里了?”

“喔!”警长挑挑眉,咧嘴笑了起来,“为什么一副肯定的语气?”

“有镇民看到了,在我们来这里之前,在暴雨降临之前!”男人沙哑的声音淡淡的说,但语气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鄙视。

“我们?你是……”警长眯起眼睛看到了他腰间的手枪,又看了到他衣服里斜背着的飞刀皮带,“赏金猎人?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种装备,只有匪徒和赏金猎人,你为塞斯汀而来?”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男人说,“警长先生,现在请给我,不,给镇民们一个交代,为什么要把塞斯汀的和他的牛仔匪帮放进来?”

“我都说了,没……”

“你比谁都清楚!”男人突然大声呵斥道,后者吓了一跳,香烟叼在了桌上。

警长赶紧在它的烟头把木质桌子烧出口之前,捡起香烟,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副没辙的样子摊摊手,吐出一口烟说。

“好吧,我承认那个镇民说的没有错,是我把他们放进来的,但你可别听那些流言蜚语,我可不是跟他一伙的,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镇子的安全,减少伤亡和冲突!”

警长底气十足的说。但男人显然不吃这一套,他走上前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拎起警长的领带拽了过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刻骨刀疤,那上面仿佛描述了男人的过往经历,警长咽了口唾沫有些恶心和心虚的别过视线,这幅样子在男人看来一点也不像警长,他身上的气质淡然无存。

“减少伤亡和冲突?”男人提高了音量,口水喷在了他脸上,“他妈的,你难道不清楚吗?那些匪徒们根本不是为了钱财,他们根本就是亡命徒,只要一喝酒或者即兴决定,他们就能毫不犹豫的杀人,根本不管什么道德伦理还有狗屁的法律,他们就是一群脱缰的野马,不,因该说是一群凶猛的野兽!”

“而你警长先生,正是你把那些畜生放了进来,引狼入室,现在整个小镇的人都危在旦夕了!”

“妈的!放开我!”或许是为了挽回颜面,警长在听了他的话愣了片刻后,用力的推开他,站好身子,理直气壮的整了整凌乱领口,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他愤怒的瞪着他说。

“那么你觉得这么样才是最合理的处理方法?拿着猎枪和那些野兽面对面正面对抗?”警长竖起一根手指,指骂道,“你他妈的是在拿镇子上人的生命开玩笑,这个镇子不过四十人,其中一大片都是农民和酒吧女人,除去其中的老弱病残,能够调动的力量只有我和其他两个人,雇佣的那个该死的治安官要负责两个镇子的治安,根本来不了,这种情况下,你是要我们去送死?”

面对警长喋喋不休的反驳,男人没有一丝动摇,他默默的听完后,冷冷的说了回答道。

“但你可以争取到让镇民撤退的时间!”警长一时间愣住了,他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不时的咬紧嘴唇,抬起头瞥向男人,完全没有了反驳的话。

见他这样的反应,男人接下来的话如同冰山、大口径子弹一样,一下击溃了警长的内心。

“所谓的我们,指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人,对嘛!”男人说,“你只在乎自己,作为被镇民们票选出来的人,你本该以勇气、坚毅还有公正来坚守自己的职业,可……”

“我从你身上只看到了软弱、和可笑的自信!而那正是会害死大家的东西!”

警长面容失色,砰!的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脑袋颤抖起来。

像是说完了自己该说的话,男人确认一样点了点头,接着对着这幅模样的警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过身走向大门。

警长放在大腿上的拳头紧握着,骨头发出啪啪啪声,他抬起头怒视着男人的背影,做出最后的挣扎,质问道,“那,你呢?你会怎么做?用什么计谋更好的避免这一切?”

“不需要什么计谋,认清事实那毫无意义,也没有必要,”男人打开大门,外面吹来的冷风带着潮湿涌进屋子,西装外套猎猎作响,如波浪般滚动。

“唯一的方法,就是拼死到底,守护一切!”

砰一一

煤油灯被吹倒,掉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黑暗再度笼罩屋子。

男人转过身,硬朗的侧脸上,那棕色的眼瞳无比的坚定,他底气十足的说。

“Never compromise!(永不妥协)”

接着消失在了大门外,只留下空气中的寒流和外面巨大的暴雨声。

6

不出所料,酒吧里没有太多的人,十余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酒吧各个地方。

艾维斯不太适应这种冷清的气氛,有些不习惯,至少在他的印象与经历里,酒吧可不是这种样子的气氛。

或许是今晚的天气,不少妓女也没有过来工作,酒吧前台上靠着一个粗犷的男人,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路边的野草丛,没有任何打理,他身边站着看起来像是手下的人。

艾维斯认识他一一塞斯汀.维克托的手下之一。

牛仔匪帮的骨干成员,三十五岁,粗犷的外表,不爱注意卫生。

一一好色之徒

一一后庭破坏者

一一皮特.罗尼曼。

一一用“枪”的好手,持久耐用不走火!

至今为此杀了二十余人,作恶多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论死活悬赏300美元。

可算找到人了!

脑海中浮现出了通缉令上的面孔,艾维斯嘴角微微上扬,接着压低帽檐,走向了旁边的桌子落座下来。

本来打算坐在不太起眼的角落出,可转念一想,在这空旷的酒吧里,这么多位置非要选最不起眼的,反而最显眼,何况那些家伙也非常的警惕,即使进了酒吧也没有松懈下来取下手枪。

艾维斯背对着吧台的皮特,其他地方还有一些散落的人,但他们腰间并没有手枪,眼里也不像皮特附近的人那样,即使是聊天的时候也警惕的不行,反而一副悠闲的态度,看起来是普通的镇民。

酒吧里的气氛看起来倒是很和谐,一点也没有杀意,这只有两种可能,一、镇民们认出了匪徒但是不敢吭声也不敢突然离开,二、他们压根就没有认出来……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能算是安全。

塞斯汀似乎不在这里,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艾维斯知道这些家伙都是易燃的烈性炸药,只要一个细微的火星就会……砰一一爆炸!

湿漉的衣物让他不住的打寒颤,他拿出香烟却皱起眉不满的用力地捏弯,随意的扔在地上,看向窗户外面,香烟全部都因为这该死的暴雨潮湿了,没法再吸了,他后悔把烟盒放在胸前口袋里。

更加头疼的是连同一起的火柴盒也不行了,这也就是说,完成这件事情后,他不得不花钱再买,随性的拿出唯一的干火柴棍叼在嘴里。拿出一块镜子的碎片靠在桌面,镜子里他摘下了湿漉的牛仔帽放在一边,清秀的面容倒映在上面,他撩起潮湿的三七分留海,推到后面整理好。

但事情上却是在通过伪装来窥窃身后的情况,那两个家伙还在说话,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艾维斯注意到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拿着酒杯,却没有喝酒而是警惕周围,脚边放着双管猎枪。

一个需要警惕的家伙,艾维斯继续看去,现在已经确认了三个家伙,还有其他的人。

他把镜子拿到右手边伪装,注意到侧面的隔间里围着一桌正在赌牌的人,

但只有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背对着他,没有办法确认身份,毕竟通缉令只有正脸画像。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贸然的进去,因为那里正是皮特的视线范围。他进去确认身份后,要是直接走出来容易起疑心。

没有办法……

两分钟的时间,他确认了皮特其他同伙和位置都在里面一点的隔间里。

皮特,怀特,两个最重要的目标。

是时候点东西了,干坐着容易起疑心。

他放下镜子,点了杯威士忌酒开始思索起来。

就在他拿起威士忌杯送入口中的时候,皮特的哀嚎声传到了这里。

“哎哟妈的!”艾维斯再次竖起镜子,只见皮特弯下腿,捂住下体,面色一阵酸痛。

“怎么了?”旁边的手下问道。

“该死的小婊砸……你记得吧!”皮特抱怨道,发泄一样不顾其他人的反应,大声说。

“那个小婊砸,就是我们之前干掉的家人的母亲,那家伙在被逼给我口的时候,居然趁我不注意咬了我的大家伙,他妈的幸好没有断,否则就不是弄死她那么简单了!”

“听起来不太妙啊!”

“废话,刚刚他妈上个茅厕都疼的要死,肿的跟个小山包一样!”

“哈哈哈哈哈!”

“艹你妈的笑什么笑,看我笑话是吧!”

“别老大,我错了,哇!别打脸!”

艾维斯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寻找着能够转移走皮特注意力的方法,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里面一点的女人,她身穿着连衣裙,腿上是一两条黑色吊带袜,正端着盘子送酒瓶给之前看到的那桌镇民。

有办法了!艾维斯灵光一闪,差点跳了起来,他喝光酒杯,拎着牛仔帽缓缓站了起来,注意着皮特的视线走了过去,因为女人站的位置有墙壁挡着所以不必担心被看到。

虽然这样有失绅士的风度,不过眼下的情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好女士!”艾维斯把牛仔帽靠在左胸口,微微弯下腰,行了个绅士的礼仪。

“有什么事情吗?英俊的先生!”女人露出微笑容问,她就如其他女人一样表现出对面前男人的兴趣。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样忙!”

“什么忙?”女人走上前,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身边踱步打量着他。

“准确的说是帮我的朋友一个小忙!”艾维斯看了眼旁边好奇的看过来的镇民,侧过身在她耳边低语。

语毕,女人摇了摇头,“不,我不希望和那种男人……”她说着看向了吧台那里的皮特。

“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不会拒绝,可你的朋友长的实在是……”她似乎是为了给艾维斯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么这些呢?”艾维斯靠上前,从口袋里拿出银币和美元,挑了挑眉。

“呃……好,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做吧!”女人叹了口气收起了艾维斯递过来的钱,走向皮特那里。

此时皮特还在和手下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