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83年10月14日:

“噢——厉害!”

3只白色的鸽子从黑色礼帽中飞了出来。

“有趣有趣。”

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左右一挥,原本空无一物的指间瞬间冒出了8支鲜艳的玫瑰。

近源市的街边,三五成群的市民们正围观着一名身披黄黑双色披肩的白色长发男子的魔术表演。在魔术师表演场地的前方摆放着一个敞开的黑箱子,兴致上来的观众时不时会朝其中扔些钱币或是小型的货币磁卡。

魔术师左手收进背后,右手贴在胸前,满怀笑意地向观众礼貌鞠了一躬,示意今天的表演到此结束。观众没有留恋,随即纷纷散去。魔术师拿起摆在地上的黑箱子,看了看里面的情况,不禁叹了口气,不过他本身也没期待观众会给更多。

就在这时,魔术师注意到了站在左侧前方的一个小男孩,男孩身上的衣服很是破烂,脸上也沾了不少的灰,唯有那对发着光的双眸像着了魔似的盯着自己。做完表演原本放轻松的魔术师,此时不禁对这名小男孩产生了警惕。

于是收拾好工具后,魔术师没有搭理小男孩便迅速离开。穿过好几条巷子后,魔术师来到了离刚才表演地点两公里外的一条地下通道内。走下楼梯后,魔术师来到了搭设在墙边的一个白色帐篷前,将表演用具放在了旁边的地上,刚准备在帐篷前的凳子上坐下时,余光忽然瞟见了从右侧楼梯口走出来的那个小男孩。

魔术师本以为小男孩是跟踪自己来到的这里,但从小男孩那有气无力的步伐以及毫无精气的眼神来看,应该并不是。

小男孩似乎也没注意到旁边不远处的魔术师,径直走到了楼梯口边上的一台彩票机前。彩票机支持扫码以及投币支付,在投币口边标有“1元”的字样。而在上方显示屏中,循环播放着“只要花1元就能中1亿!”的动画。

小男孩从口袋里掏出3枚1元的硬币,双眼依依不舍地看了那3枚银币许久后,猛地抬起头,看向显示屏,随后将一枚硬币塞入投币口。显示屏中播放完一段毫无营养的动画演出后,显示出一个3秒的倒计时,而就在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显示屏中弹出了“下次加油!”的字样。

小男孩沮丧地低下了头,表情非常舍不得似的盯了手中的硬币好几秒后,紧闭着双眼,又将一枚硬币塞进了投币口。随后十指紧握在一起,仿佛祈祷一般闭上双眼等待着结果。

耳边传来了倒计时结束的声效,小男孩深吸一口气,迅速睁开双眼——

“下次加油!”

依旧是那个熟悉而令人失望的文字。小男孩气愤地用右脚朝投币口踢去,别说滚出硬币了,机器根本纹丝不动,只是小男孩抱着疼痛的右脚不停呻吟而已。不过这一记声响却引来了地下通道里其他人的注意,行人没几个,大多是靠坐在墙边或角落的流浪汉,不过那些流浪汉也没有对小男孩过多的在意,因为这不过每天随处可见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脚上的痛感褪去后,小男孩再次将视线投向投币口,一脸不服输的表情。小男孩用颤抖的右手握紧最后一枚硬币,一点一点地靠近投币口,仿佛和硬币做着生离死别一般。然而就在硬币快要到达投币口时,一只手挡住了投币口。

“你在做什么?”

低沉的质问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小男孩朝右上方抬起头,看见了一名白色长发男子,小男孩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脸上顿时露出十分高兴的神色。

“魔术师先生,你怎么在这?”

虽然魔术师此时并没有戴披肩和礼帽,但身上穿的衬衣和礼裤并没有换,男孩能认出自己并不奇怪。

“这和你无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魔术师语气有些冷淡,不过小男孩却一脸的天真无邪。

“我当然知道啊,我在抽奖,抽中了就有钱了,有钱就有饭吃了。”

“那如果没抽中了?”

“没抽中就换台机子,总会有台机子是好的。”

“你……该不会把市里所有的彩票机都试了一遍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不过还只试了一半。”

小男孩饶了饶头,有些害羞地回答道。魔术师不禁叹了口气。

“那你难道就不怀疑彩票机根本中不了奖吗?”

“为什么要怀疑?它上面不是写了只要花1元就能中1亿吗?”

“它写了你就信啊。”

“为什么不相信啊?难道中不了吗?”

“也不是说中不……跟你解释估计你也不懂。你刚才不是扔了两枚硬币,知道它是坏的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投币?”

“……因为今天不怎么走运,只得到了3元,买不起饭,所以只能多试几次彩票机。”

小男孩微微低下头,语气中透露着些许沮丧。魔术师收回了挡在投币口的右手,并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包烟,在嘴边点上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后,吐出缥缈的烟雾。

“呐,小鬼。你知道彩票机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我知道,是给人抽奖的。”

男孩抬起头,满脸自信,仿佛在参加答题竞赛一般。

“不,彩票机是用来蚕食希望的。尤其是安装在地下通道里的彩票机,它会从沦落至此的人身上吸走他们人生最后的气力,从而使其丧失希望。而这座城市的彩票机就显得更为如此了。”

男孩抬头瞧了瞧魔术师那双被阴霾半遮住的眼眸,不是很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随后又扫视了一遍周围失魂落魄的流浪汉,有些疑惑地歪着头。

“咕咕——”

男孩的肚子冷不丁地抱怨了一声,男孩用着害羞但又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魔术师。魔术师手边的烟头停在嘴边,瞥了男孩一眼。

“啧——跟我来。”

……

“嗯嗯——好吃!好好吃呀!怎么这么好吃,你有往里面加什么魔法吗?魔法使先生。”

一家西式餐厅里,男孩正攥着手中的刀叉,大快朵颐地吃着餐碟中的牛排。坐在对面的魔术师看着他这副凶狠的吃相,不免有些尴尬。

“我是魔术师,不是魔法使,而且我也不会魔法。你这个吃相如果给餐厅打广告,应该能赚不少钱。”

“广告是什么?”

男孩停下了口中的咀嚼,两眼好奇地投向魔术师。魔术师微张着双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迟疑了两秒后还是放弃了,侧着头看向了窗外。男孩见魔术师不打算回答,于是也没有多问,继续啃着嘴边的牛排。

近源市,作为战后复兴的城市之一,在2080年被名为委员会的团体所创建。当时委员会对外声称,将承诺所有市民的生存保障,同时本市在未来将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先进的城市,在未来将会投入名为SN的什么系统,说是可以让人们远离纷争,拥有平等幸福的生活。

因此当时吸引了大量战后流离失所的人员入驻该市,而且政府当时对于入驻近源市的人员没有做任何限制,只不过需要签一份家族三代不能搬离近源市的承诺书,以及一份无条件认可SN系统的合同。

然而事到如今已经过去4年了,SN系统迟迟未出就不谈了,城市里大片大片的流浪汉得不到有效安置,号称成为人类伊甸园的近源市,现在却在一步步沦为人间地狱。

“哼。”

想到这里,魔术师不禁苦笑了一声。

“对了,小鬼,忘记问你名字了。你叫什么?”

“我叫真伪司。真好吃的真,虚伪的伪,起司的司。”

“奇怪的名字,这不会是你自己给自己取的吧。”

“可以自己给自己取吗?我不是很清楚。做梦的时候,经常会梦见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人,是他告诉我,我叫这个名字。”

真伪司一边转着眼珠,一边在脑海里回忆。

“是吗。”

魔术师没有询问男孩父母的情况,因为在这个战后城市中,提及他人父母是一个默认的禁忌。

“小鬼,你今年几岁了?”

“六……七岁吧,大概。”

“你一个人怎么生活过来的?”

魔术师一边询问着真伪司情况,一边仔细观察着他身上穿着的衣服。

“嘛,有时候会站在面包店外从早到晚盯着里面的面包看,然后店员会出来一脚把我踢开,然后我重新站在外面盯着面包看,店员这次虽然也会把我踢开,但同时会丢给我一块面包。这个方法我在一些饭店、零食店前也用过,走运的话能得到一天甚至一周的食物。”

真伪司十分得意地跟魔术师吹嘘自己的战绩,还用手中握着的餐叉做着比划。

“呵,也就是说你是靠着幸运活过来的是吗?不过你难道就一直一个人漂泊,从没被什么好心人收留或是被什么坏蛋拐走吗?”

魔术师动作有些放缓,双眼悄悄注视着真伪司的双眸。

“没有啊。”

真伪司理所应当似的回答道,双眼非常自然地看着魔术师。魔术师愣了一秒后——

“呵,哈哈——那看来你确实是幸运之子。不过彩票机你还是放弃比较好,那个东西只会带来厄运。另外以后别来那个地下通道了,那个地方不属于你,饭钱我已经付了。”

魔术师拍了拍衣袖,正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被两眼放光的真伪司用右手抓紧了衣袖。

“魔术师先生,教我变魔术吧。”

“……我不收徒弟。”

魔术师一脸嫌弃地俯视着真伪司。

“没事的,师傅。我能帮你干很多杂活,请收下我吧。”

“你能干什么?”

见魔术师似乎有了意思,真伪司高兴地大声说道。

“我能帮你数钱!”

周围的顾客顿时纷纷朝这边投来异样的视线。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魔术师只好重新坐回位子上。

“呐,有些话能说,有些——”

“师傅,你叫什么名字呀?”

“看来你并不懂……嘛,算了。我没有名字,其他人都叫我魔术师。”

“那我就叫您师傅吧。”

“我还没有答应你。”

“不,不,不,师傅您不用谦让。我一定会成为您的好助手的!”

真伪司满脸自信地用右手在胸前竖起一个大拇指。看着眼前这个自嗨自乐的男孩,魔术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放下他不管,他之后肯定还会来地下通道,到时候只会更加麻烦。于是魔术师叹了口气,只好暂时接下眼前这个烂摊子。

“小鬼,当我的徒弟就必须听我的,如果你敢违抗的话,就给我做好相应的觉悟。”

“明白的。高徒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名师。”

对于男孩那不知从哪学来的奇怪表达,魔术师已经不想做过多吐槽,不过男孩身上有一个特质确实让魔术师有些好奇。

“呐,小鬼,明明你所处的环境是如此残酷,说不定哪天就会因为吃不上饭而死去,为什么,你还能如此乐观?……是为了欺骗自己吗?”

魔术师嘴角挂着笑意,低垂地眼神注视着真伪司,语气中略微夹杂着嘲讽的意味,因为魔术师其实并不期待男孩会给出什么像样回答。然而——

“因为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

魔术师扬起的嘴角僵硬了一秒,随后收敛回去,随后嘴边又挂上了另一层意味的笑意。

“走了。司”

魔术师起身离开。

“是的,师傅。”

真伪司紧随其后。

……

公元2083年10月26日:

与魔术师相处差不多有两周之久,真伪司也渐渐熟悉了身为助手的工作。每天下午两点到三点,魔术师都会在市区的一个固定地方表演魔术,真伪司主要的任务是表演途中向魔术师传递道具,以及尽量吸引周围的游客前来观看。既然是表演,真伪司身上穿的当然也不是之前那件破破烂烂的,而是魔术师为他新买的一套衣服,白色衬衫搭配黑色礼裤,尺码当然是小孩子的尺码。

此刻的真伪司也和往常一样,协助魔术师进行表演,每当看到礼帽里飞出白鸽,手指间冒出鲜花,真伪司都会在惊喜的同时,不禁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变的,然而遗憾的是,到目前为止,魔术师仍没有教自己任何魔术。

“这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就是礼帽里有机关,所以才能变出鸽子。”

人群中一名身着气派西服头戴茶色礼帽的男子,桀骜不驯地瞥视着魔术师。周围观众好不容易高涨起来的兴致瞬间被他一句不识风趣的话给消灭殆尽。这种无聊砸场子的人最近频频出现,不过每当真伪司认为这时候应该需要帮师傅一手时,师傅总会率先自己一步。

停下手中表演的魔术师向那名男子行了一个礼,然后不失笑容地向其说道。

“这位观众您是认为我的帽子里有机关是吗,那可否借用您头顶上的这顶礼帽来专门为您表演一出。”

对于魔术师这突然其来的大胆要求,男子感到有些意外,但周围观众都在看着自己,自己也不好退缩。不过男子并不认为魔术师能从自己的礼帽中变出鸽子。

“拿去。如果你能从这顶礼帽中变出鸽子的话,我也不介意打赏你一点。但是如果你变不出来的话……从今往后给我从这条街上消失。”

或许是因为听见男子放下的狠话,周围的观众渐渐多了起来。站在一旁的真伪司也不禁为师傅捏了一把汗。

只见魔术师将那顶茶色礼帽在双手间有模有样地挥动了一会儿后,举向了天空。所有的动作都和之前表演的一模一样,然而却并没有一个鸽子飞出。

“不会吧,师傅失手了。”

真伪司紧张地看了眼师傅,师傅脸上似乎也浮现了些许尴尬。

“哼!装腔作势的魔术师,没有道具就只是一个单纯的骗子。”

那名男子一把抽回自己的礼帽,将其戴在头顶,同时不忘热情嘲讽魔术师一番。

然而就在他刚戴上帽子没多久,突然感觉头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还没等其反应过来,七八只鸽子便从茶色礼帽中飞出,受到惊吓的男子瘫坐在地上,周围观众的欢笑声不绝于耳。男子慌张地看向魔术师,而此时魔术师的脸上又重新洋溢着笑容与自信。

“怪,怪物。啊,啊!——”

男子慌慌张张爬起身,拔腿逃开了。

“我就说嘛,师傅怎么可能会失手。觉得好看的不要忘记多多关照哦。”

捧吹师傅的同时,真伪司也没有忘记提醒观众打赏。观众兴致重新高涨了起来,各个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黑箱中也下起了金钱的雨。望着观众脸上的笑容,真伪司不禁在想,或许这就是魔术的力量吧。

可惜祸不单行,原本以为可以好好继续表演了,但谁知三名身着治安制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周围的观众似乎对其有所畏惧,纷纷为其让出路来。其中一名像是队长模样的眼镜男子眼神锐利地看向魔术师。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不过是几只变出来的鸽子吓到了一名观众罢了。”

魔术师略带笑容解释道。那名戴眼镜的治安员左右瞥了眼周围的群众后,将视线放在了真伪司的身上,同时眼神中浮现出些许怀疑的神色。

光是被其注视着,真伪司就感到胸口有股内心被窥探般的压迫感。

“他是我朋友家的孩子,暂时托我照看。”

似乎察觉到了治安员的疑问,魔术师主动回答道。眼镜男子在真伪司身上仔细打量了许久,像是寻找着什么一般,不过最后并没对真伪司做什么,而是将视线移向了魔术师身上。

“那你最好让你那个朋友早点回来,最近发生了多起儿童离奇被杀的案件,小孩还是应该放在家里好好照看。”

对于治安员口中的儿童离奇被杀案件,真伪司并不感到陌生,因为大街小巷上贴满了相应告示,魔术师之前也跟真伪司提过,并让其晚上不要出去。案件有很多起,例如悬挂在阳台上被杀的小孩,或是死胡同里倒在血泊中的小孩等等,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有一个共同的死亡特征,那就是死者的脸部会被各种方式毁坏,以致于分辨不出身份,而治安员一直在追查犯人的线索。

“谢谢您的忠告。”

魔术师神色平静地回应了治安员一句。随后治安员便离开了。

演出结束后,周围的观众纷纷散去,真伪司走到正在收拾工具的魔术师身边问道。

“师傅,为什么你刚才要说谎?”

魔术师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秒后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朋友的孩子。”

魔术师继续手上的动作。

“但我不是您朋友的——”

没等真伪司把话说完,魔术师便迅速转过身蹲在真伪司面前,一把抓住真伪司的领口,用着威胁的口吻低沉地说道。

“想活着就听我的。”

“……嗯。”

真伪司下意识地点了下头,但内心还是不禁被魔术师脸上从未有过严肃给吓到,于是真伪司也放弃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

晚餐依然是上次那家餐厅,而真伪司仿佛是上瘾了一般,每次来都会点那份牛排,每当吃牛排的时候,都会引来其他顾客好奇的视线。

“师傅,为什么我每次吃牛排的时候,其他人都会看我?”

“那是因为你吃法不对。”

魔术师自己没点什么主菜,只点了一杯咖啡放在手边没动,似乎没什么胃口。

真伪司侧着头,偷看其他顾客的吃法,然后依葫芦画瓢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在牛排上比划了起来,但似乎由于不是很熟练,比划了许久,一块肉也没切下,不禁叹了口气。

“呐,师傅,我们每次魔术表演明明没挣到什么钱,为什么您还有钱来这种高档餐厅啊?”

“吃你的,不要多问。”

“好——”

正当真伪司打算重新对付眼前的牛排时,余光注意到了左边窗外的一名上衣破烂的女孩。真伪司侧过头看去,发现那名女生把脸贴在了玻璃窗上,瞪大的双眼牢牢盯着真伪司手边的牛排。真伪司立刻秒懂女生的想法——她也想吃。

不过令真伪司感到奇怪的是,女生脖子上写有一个黑色的数字——72。正当真伪司打算起身叫那名女生进来吃时,魔术师却一把抓了真伪司了右手。

“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她进来一起吃。”

“当做没有看到她,继续吃你的。”

魔术师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师傅您之前不也救了我吗?为什么不能让她一起吃?”

“她和你不同,已经救不了了。”

魔术师表情严肃地瞪了女生一眼,女生吓得立即跑走了。对于师傅莫名其妙的说辞,真伪司感到很是疑惑。

“欢迎光临!啊,是治安大人啊,有什么事吗?”

远处店门口进来了两名治安员。魔术师警觉地朝店门口瞟了眼,虽然不是下午那三名治安员,但看上去也不怎么好惹。治安员没有点单,而是在向店里顾客一个一个询问着什么。

“吃东西,别说话。”

魔术师小声说了一句,随后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起来。还没等真伪司理解师傅的意思。那两名治安员便已经来到了两人旁边。

“你们有看到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女孩吗?”

“没有。”

魔术师神情镇定地说道。治安员于是将视线朝向真伪司。

“你呢?”

面对治安员的质问,真伪司有些紧张,偷偷朝师傅那瞄去。师傅眼神富有深意地警示了自己一眼。

“……没看见。”

“是吗。”

两名治安员询问完店内的顾客后,很快便离开了。真伪司吃了几片肉块后,感觉没什么胃口,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师傅,为什么要对那两名治安员说谎?最近这么多儿童被杀的案件,如果不让治安员保护那个女孩的话——”

“噹!”

魔术师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打断了真伪司的说话,随后眼神凛冽地看向真伪司。

“这个世界不用谎言是活不下去的。”

……

公元2083年10月28日: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真伪司协助着魔术师完成着一个又一个魔术表演。然而就在演出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名挺着啤酒肚的双下巴中年男子,牵着一名金色卷发洛丽塔风服饰的女孩,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魔术师和真伪司面前。

真伪司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并非因为中年男子样貌有些可怕,而是因为从他身上散发着刺鼻的香水味。然而就在真伪司向后退去的过程中,那名金发女孩似乎朝自己略带笑意地瞟了一眼。

“呐,魔术师先生,你的表演真是精彩。我想请您来我的宅邸专门表演一出,我是这附近有名的商人,出场费绝对能令你满意。”

商人说完朝地上的黑箱中扔了一枚金色的小型磁卡。顿时引来周围观众唏嘘的惊叹声,因为那一枚金色磁卡里至少含有5万以上的金额。

“您见笑了,我这种路边的三流魔术师怎么能去您那上流的地方表演。”

魔术师故意摆出一副笑脸,谦让地拒绝道。

“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啊,额——那个。”

无路可退的真伪司靠在道具柜边,金发女孩左手按住真伪司的肩膀,右手在真伪司侧脸上肆意抚摸着。真伪司对于眼前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泛着些许红晕,而害羞的模样却另女孩嘴边那略带邪魅的笑意更加明显。

“魔术师先生,我听说最近你这经常被人砸场子,那帮人我清楚,如果您来我宅邸表演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处理这件事,怎样?”

商人略带深意地朝魔术师递出一张名片,语气中透出着一丝威胁的口吻。魔术师接过名片,上面赫然写着男子的名字——金目千、以及身份和宅邸地址,如果名片上的信息是真的,这名男子应该是掌控这边区域最大的资产家。

同时魔术师也明白了商人那威胁般口吻的意味——如果不来宅邸表演,今后就别想在这条街上表演。

“既然您如此诚挚地邀请我,那我届时将为您献上一出精彩的魔术表演。”

魔术师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低下头向商人行了个礼。商人则在魔术师的耳边轻声说道。

“时间是明晚8点,来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你身旁这个小男孩,我女儿非常喜欢他。”

“那我届时期待您的到来。小琴,该走了。”

商人直起身,稍微放大声调说了一句后,转身离开。

“我在宅邸等你哦。”

女孩用右手食指略带挑逗地触碰了下真伪司嘴唇后,转身朝商人走去。仿佛被抽了魂似的真伪司愣在了原地,直到周围的观众全部散去后,才回过神来。忽然,左肩被一只手压住,真伪司抬头望去,发现魔术师正俯视着自己,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那个女孩跟你说了什么?”

“她问了我名字,不过我没有说。”

“她有跟你说其他的吗?”

“……她说,在宅邸等我。”

真伪司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开视线,用左手食指饶了绕侧脸。

“怎么,迷上那个女孩了?”

“额,我——”

真伪司还没来得及说完,自己的身子就被魔术师用左手硬拽了过去,同时魔术师蹲下身子,一双深邃而透露着警示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记住,想活着就不能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是女人。”

“什么意——”

真伪司表情茫然地想要说什么,但魔术师随后又立即去收拾工具了。

……

晚餐又在那个熟悉的餐厅,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桌上的菜肴异常丰富,有很多真伪司从没见过但看上去就让人很有食欲的美食。而且令真伪司更加感到意外的是,一直以来没什么胃口的师傅,今天居然也吃起了牛排。

“呐,师傅。为什么今天的菜肴这么丰盛啊?”

魔术师放下了手中正在切割牛排的餐刀,瞥向真伪司。

“为什么每到吃饭的时候,你就会有这么多问题?”

“因为师傅你在表演以外的时候看上去都很疲惫,只有吃饭的时候会比较放松。”

“哼,明明是个小鬼,居然还会在意他人。你吃牛排也吃腻了吧,是时候换个口味了。”

“谢谢师傅!对了师傅,什么时候能教我魔术啊?”

真伪司两眼放光地注视着魔术师。

“……为什么你想学魔术?”

“因为魔术很有趣,会有很多惊喜。师傅,我想学!”

“既然是这个原因,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学魔术,当个观众会比较好。因为对于魔术师而言,魔术只是在自欺欺人,毫无乐趣可言。”

“但是师傅你表演的时候不是很高兴吗?”

“那不过是为了迎合观众罢了。”

“嗯——嗯——教我一招也好,师傅,我还是想学。”

即便面对魔术师的这般说辞,但真伪司还是抑制不住内心对于魔术的好奇,眼神诚挚而充满期待地望着魔术师。魔术师看着眼前真伪司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哎……你想学哪招?”

“变鸽子那招!”

“啧。我身上没带鸽子,变不了。”

“嗯?鸽子不是变出来的吗?”

“我之前应该也有说过吧,我是魔术师,不是魔法使,魔术只是骗人的障眼法,并不是无中生有那样的魔法。”

“原来如此,那手中变出花那招可以吗?”

“这个倒是可以。”

魔术师将右手的手心和手背展示给真伪司看,表示没有任何机关,然后右手握拳,再突然张开,一只鲜艳的玫瑰出现在了手心。真伪司全程没有眨眼,而且是非常近的距离观看,但却没看明白这花是怎么变出来,只剩惊讶萦绕在胸间。

“师傅,这招是怎么变得啊?”

“刚才我已经是以最慢的速度显示了,如果你还是看不出来的话,说明你不是魔术师的料,自己思考吧。”

“什么嘛,我还以为师傅真的打算教我。”

真伪司双手抱着后脑勺,有些沮丧地躺靠在椅背上。

“我已经教了,是你脑袋太笨。”

魔术师表情轻松地吐槽道。

真伪司望着天花板,眼眸中多了些许阴霾。

“我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个’复原呢?”

“复原?”

虽然真伪司声音比较小,但魔术师还是听到了一些字眼。真伪司坐直身子,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手心大小的被打乱的九乘九六面魔方,将其放在桌上。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这个魔方就在我的身上,不过到现在都还没能复原,我本来还想着学会魔术后看有没有办法,不过看来还需要些时间。”

“遗物是吗……”

魔术师观察着桌上的魔方,心中做着思考。这个魔方跟一般的魔方有些不太一样,首先六面全是白色,然后每一面上都印有一些字迹的笔划,复原之后应该能看到原本写在魔方上的文字,不过如果不知道是什么文字的话,复原起来会很有难度。

“这个魔方上面应该写有什么文字,你有什么头绪吗?”

魔术师朝真伪司问道,说出口魔术师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这个魔方产生了好奇。

“文字是吗?嗯——没头绪。”

“是吗。司,你很想知道这个魔方上写了什么吗?”

“嗯,因为这是唯一有可能弄清‘我究竟是谁?’这个问题的线索了。”

“你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吗?”

“没有。”

真伪司脸上多了些许阴霾。魔术师这时才恍然大悟,脑海里浮现出最初和真伪司相遇时,他说的那句话——

“做梦的时候,经常会梦见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人,是他告诉我,我叫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真伪司提到的梦中红衣服的那个人很可能不是他的父母。

“呐,司,介意我帮你复原这个魔方吗?”

“真的吗!师傅,您能帮我复原真是太好了。”

原本阴霾密布的脸上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嘛……不过不一定能成功,你也最好别抱太大的期待。”

“一定没问题的,我相信师傅您!”

……

晚上11点半,寂静的地下通道被浓厚的夜色所充斥,周围的流浪汉全都进入了梦乡。被尿意惊醒的真伪司从帐篷中醒了过来,发现身边的被窝上并没有师傅的身影,走出帐篷,听到楼梯口处传来细碎的谈话声。

真伪司迷迷糊糊靠了过去,耳边的谈话声逐渐清晰起来。

“你受到他的邀请了是吧,那正好,他是这块区域人贩团体的老大,他手上应该有很多‘漏网之鱼’。交给你了。”

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真伪司悄悄从墙边探出头,发现是上次那名戴眼镜的治安员正和师傅秘密交谈着什么,而且还将腰间一把黑色手枪取下递给了师傅。

“最近案件中被杀的儿童都是来自他那吗?”

魔术师朝治安员问道。

“如果你不清楚的话,那我就更不清楚了。毕竟死者都那样一副惨样了,想要辨明出身份实在有些难度。”

治安员在句尾笑出了声,然后仿佛故意掩盖一般,咳嗽了两声后继续说道。

“只要把金目千那边的问题解决掉的话,案件应该能减少很多。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以防万一问一下,你身边的那个男孩对你知道多少?”

没想到两人的对话中居然会冒出关于自己的话题,真伪司很是惊讶,赶紧捂住了嘴,生怕发出声音。

“我是个魔术师,仅此而已。”

“正确的判断。其他的我不多做干涉,酬金和以往一样,事后给你。还有什么其他问题吗?”

“……这次也是,全员灭口吗?”

魔术师有些犹豫。见到如此模样的魔术师,治安员脸上反而露出了些许意外且怀疑的神色。

“事后处理我这边会负责,你只需完成你的任务就好。另外提醒你一句,不要对任务抱有犹豫。”

随后那名治安员便扬长离去了。真伪司赶紧轻声轻脚地走回了帐篷里,直觉告诉自己现在不能去问师傅隐瞒自己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交给明天吧。

……

公元2083年10月29日:

清晨7点,真伪司特意早起,打算尝试向师傅询问下昨晚的事情,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身旁的被窝中并没有师傅的身影,帐篷外也没有师傅的身影,而且不仅如此,帐篷边上的魔术用具也不见了。

“师傅他一个人去表演了吗?但是我记得今天下午的表演取消了,宅邸的表演是晚上8点才对。难不成……”

真伪司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师傅和治安员的对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整理好着装后跑去了街上。根据昨晚的对话,师傅今天应该要执行什么很危险的任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杀掉那个叫做金目千的商人。师傅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其中,所以才特地提早离开了。

“不在。”

真伪司跑到了经常表演的街边。

“不在。”

跑到经常吃饭的餐厅,也没发现师傅的身影。真伪司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不认为自己去的话能帮上师傅多少忙,但总比不去要强。而且内心隐隐约约冒出了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现在不赶紧找到师傅的话,也许就永远都找不到了。就在苦苦思索线索的途中,脑海里冒出了昨天商人说的那句话——

“我是这附近有名的商人,出场费绝对能令你满意。”

真伪司想到了一个点子,朝远处跑去。

……

晚上7点50分,魔术师提前10分钟到达了金目千的宅邸大门前。大门两边站着两名身材高大的门卫,大门里边巍然屹立着一栋极具气派的宅邸。

“您是哪位?有预约吗?”

右边的门卫走上前,向魔术师问道。

“您好,我是受金先生邀请来表演魔术的魔术师。”

“好的,我明白了,能把你手上提着的手提箱打开让我看一下吗?”

门卫指着魔术师右手提着的一个硕大的银色手提箱说道。

“没问题。”

魔术师表情镇定地打开了手提箱。门卫大概地朝箱内看了几眼。

“这些刀和匕首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表演逃生魔术的道具,不能带进去吗?”

魔术师面带笑容向门卫问道。门卫蹲下身子,对其中的刀和匕首进行了下检查,发现并不是真的,而是纸做的道具。

“没问题,可以带进去。”

“谢谢。”

魔术师合上手提箱。

“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就你一个人吗?”

“嗯,是的。”

“很抱歉,按照金大人的吩咐,应该还有一名男孩与您同行,如果没有那名男孩在,我们不能让您进去。”

“……这样啊。”

魔术师故意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眼角细微观察着两名门卫的动作,左手朝头顶的礼帽慢慢伸去,就在即将触碰帽檐,准备对两名门卫出手的瞬间,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抱歉师傅,我迟到了。”

魔术师不敢相信地回过头,但站在那里的毋庸置疑,正是洋溢着笑容的真伪司。

“看来人齐了。请进。”

两名门卫为其打卡了大门。魔术师只好不动声色走了进去,真伪司则快步跟了上去。由于身边有宅邸侍从的引导,魔术师途中没有跟真伪司说任何话,真伪司也非常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魔术师先生,我等候您多时了。期待您等会的表演。”

金目千在一楼大厅处笑脸迎接了魔术师,那名叫作小琴的金发女孩也从金目千身后跑到了真伪司身边。

“你也来了,我太高兴了!来,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小琴非常热情地双手握住了真伪司的右手,正准备将其带走时——

“抱歉,金小姐。这个男孩是我的助手,等会的表演需要他的帮助,暂时不能交给你。”

魔术师右手握住了真伪司左肩。背对着三人的金琴愣在原地,但双手却还死死握着。

“小琴,没事的。等会演出结束后,会有很多时间让你和他玩,现在就先忍耐一下,好吗?”

金目千蹲下身子,双手放在金琴的肩上安慰道。金琴侧过头来瞥了魔术师一眼,目光轻蔑而又夹杂着些许敌意,随后不动声色地变回了一张可爱的脸看向真伪司。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叫金琴,你叫什么呀?”

“真,真伪司。”

“司,那我们等会见。”

金琴凑到真伪司的耳边,轻柔细语地说道,随后转身离开了。看见那个名叫金琴的女孩离开后,真伪司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下来。

随后魔术师与真伪司在一名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魔术师确认侍从离开后,关上了房门。

“你为什么来了?”

魔术师有些皱着眉头。

“我向路人一个个询问,找到的这里。”

真伪司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然而魔术师的下一句话却让真伪司猝不及防。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小鬼……昨晚的谈话你有偷听对吧,既然如此你应该能猜到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什么表演,而是杀人。如果失手的话,不仅是我,你也会送死。”

“额……暴露了是吗?不愧是师傅,哈哈。”

真伪司尴尬地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

“但是如果我不来的话,师傅您不就进不来了吗?从结果上来说,我帮上了忙不是吗?”

“笨蛋!你不过是个被女人诱惑就会上钩的稚嫩小鬼而已,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算你不来,我也有别的方法进来。你现在除了成为我的包袱,其他什么也不是!”

魔术师似乎对于真伪司的到来很是气愤。

“……对不起,我很怕师傅会出什么事。而且身为师傅的助手,我想帮上忙。”

真伪司愧疚地低下了头。望着眼前的真伪司,魔术师也不好做过多责骂,只能是悔恨自己的天真,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后退了,想活着从这里出去的话,就老老实实听我指挥,明白吗?”

“明白!”

真伪司重新振奋精神,眼神坚定地回答道。魔术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了真伪司。

“拿着,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自己保护自己。如果被对方抓到的话,自己想办法,别想着我会救你。”

“明白。”

真伪司右手接过有些沉甸甸的匕首。

……

二楼大厅的正中央,魔术师表演着一出又一出为之惊叹的魔术,一旁的真伪司动作干练地传递着道具。大厅周围,十几名身着华丽服饰的上流人士坐在镶有金边的靠椅上,欣赏着演出,其中当然也包括金目千。

而他们怀中都抱着一名小孩,不过看上去并不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而且这些孩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手肘、膝盖、以及脖子处有不太明显的红印,脖子处写有黑色的数字编号,同时他们的表情也有些怪异且僵硬,呆滞、高兴、倦意、惊恐……宛如生前最后一张表情被定格住的活人人偶。

之所以将这些小孩比作人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所穿的衣物也有些特别,比起普通人的穿着打扮,更像是人偶服装店里穿在人偶模特上的那种,奇特而诡异的风格。

坐在靠椅上的上流人士在欣赏表演之余,双手着了魔似的肆意玩弄着怀中的小孩。一名男子右手逐渐用力地掰着怀中小孩的右手腕,直至——

“咔嚓。”

骨折的声音。不知为何,本该是令人抽筋断骨般的疼痛,那名小孩却一声不吭地茫然望着地面。

另一名女士左手抓住怀中女孩的双手,右手撑开女孩的右眼皮,仿佛品尝冰淇淋一般用舌头尽情舔舐着女孩的右眼球。女孩尽管身体在止不住地抽搐,但双唇却紧咬着不敢发出声音。目睹着这一切的真伪司顿时感到涌上胸口的呕吐感以及逐渐萦绕在脑内的压迫感,下意识地将视线瞥向一旁,尽可能地调整着呼吸,同时继续强装镇定传递着道具。

一旁的魔术师却丝毫没有受到台下观众的影响,每一个动作都一如既往地简练而优雅。

真伪司刻意不朝台下观众那边看去,但不经意间还是瞟见了独自坐在一张靠椅上,身着洛丽塔服饰的金琴。她正直勾勾地看向自己,嘴角挂着坏笑,真伪司下意识躲开了视线。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魔术表演结束了。

“太棒了!我从没见过如此精彩的魔术表演,能请到你来家中做客真是我的荣幸。”

金目千鼓掌赞美着魔术师的同时,走到了魔术师身边。

“您过奖了。”

“等下来我书房,我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金目千轻声向魔术师说道。

“我也正好有些话想和你谈谈。”

魔术师同样轻声回答道。同时余光瞟了瞟四周的墙边,虽然藏匿地很好,但还是能隐约看见躲在黑暗中的身影,估计是金目千安插在周围的保镖。

金目千随后面带笑容地将那十几名上流人士送离了宅邸。魔术师收拾好工具后,带着真伪司回到了客房。

“太残忍了。”

真伪司低着头,眼神有些失神,脸上渲染着愤怒到来的前兆。魔术师没有在意真伪司的自言自语,从手提箱的隔间里取出了一把黑色手枪,检查着各个部件。

“为什么那些人能一脸享受地玩弄生命……他们不是人偶,他们是人啊!”

真伪司愤怒地一拳砸在墙壁上。

“正因为他们不是人偶,正因为他们还有生命,所以那些家伙才会一脸享受。”

魔术师声音低沉地阐述着令人胆寒的事实,同时换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师傅,教我如何开枪,我要杀死那群败类。”

“不行,你给我待在这间房子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准出去。”

“不,我一定要——”

突然,真伪司被魔术师用左手揪住领口推到了墙边,还没来得及理解情况,口中便被塞入了一根冰冷的物体——枪管。真伪司瞪大着眼珠,身子有些颤抖。

“刚才我应该说过吧,想活着回去就必须听我的。听着,停留于口头上的愤世嫉俗只会让你在感受到那无聊正义感的下一刻,沦为战场上的第一具尸体。当你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无论如何自欺欺人,都否认不了你和那群家伙一样的事实。战场不是你成长的地方,给我做回你那天真的小鬼,乖乖待在这个房间里。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

魔术师在扳机上用了些力,真伪司吓得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见真伪司吓得说不出话了,魔术师将手枪收回,将真伪司甩在了一旁的地上。

“把门反锁,谁来都不要开门。1个小时之内我没回来的话,自己想办法逃跑。”

魔术师说完,重重关上了门,离开了房间。靠在墙边的真伪司不甘地咬着牙。

“可恶——”

……

在一名侍从的带领下,魔术师来到了一间书房前,走进书房的瞬间,身后的门被重重关上。魔术师转动了下把手,门从外边被锁住了。

“你终于来了,魔术师先生。”

前方的书桌那传来了金目千的声音,不过并没有他的身影。魔术师朝书桌走去,将书桌上一台正在通话的手机放到耳边。

“和人谈话却不敢露出真身吗?”

魔术师一边在电话里试探着,一边观察着书房内的情况。

“我们商人商量大事,向来用的是电话,况且对于对自己有威胁的对象就更是如此了。”

“既然知道我的目的,为什么还故意引我进来。”

魔术师来到门边,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根铁针插入了锁孔。

“越是对自己有威胁的东西,就越是蕴含着自己所需要的价值。魔术师先生,你能成为我这边的人吗?我保证会给到政府给不到你的好处。”

“别让人发笑好吗。我可没兴趣成为你手中的人偶,你那无聊的变态趣味还是另寻他人吧。”

“魔术师先生,我是真诚地在向你提出邀请,或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你帮政府做的事太多了,你知道的太多了,迟早会成为政府的弃子。投靠我是你唯一的出路。”

“很遗憾,我不想投靠一个即将成为尸体的人。”

“……是吗,呵呵。不过我原本其实不打算杀掉了魔术师先生你的,如果你把身边那个小男孩卖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个人走,价钱当然随你开。”

“杀我?连求饶的说话方式都不会了吗。不过我开的价你不一定接受的起,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

魔术师语气冰冷地说道,锁孔里传来细碎的金属声。

“少给我得寸进尺!”

手机那头传来金目千恼羞成怒的骂声。也就在这一刻,书房里响起一声爆炸,房门由于爆炸的冲击被击飞撞在走廊的栏杆上,断成两截,等候在门外的持枪侍从迅速冲进房门,然而房内除了扬起的烟尘外,没有任何人。

逃出书房的魔术师快步朝着4楼跑去,宅邸总共有四层楼,魔术师等人的客房在3楼,刚才在侍从的带领下,魔术师对一楼和二楼的房间布局有了大致了解,但看上去都没有类似金目千客房的房间,这么一来,金目千的房间很可能在四楼。

同时还有个原因让魔术师不禁想去四楼一探究竟,每当路过楼梯口时,通往四楼的楼梯处总会传来一丝异样的气味,对于杀手而言,那是绝对不能忘记的味道——血的味道。

走出4楼的楼梯口,立即能看见从右侧冲来的持枪侍从。就在侍从们按下扳机的前一秒,魔术师将头顶的礼帽摘下朝对方飞去。

“哒!哒!——”

礼帽中了数枪,而就在下一秒,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十几只鸽子从礼帽中飞了出来,顿时慌张起来的侍从疯狂朝魔术师那边开枪,然而由于白鸽的遮掩,并不能很好地瞄准,与此同时,魔术师也在白鸽筑起的掩体后,不停地开着枪。

些许过后,枪声停了,侍从们全数倒地,魔术师给手枪换上新的弹夹后,朝四楼里边的客房跑去,纯白的衬衣上浸染出少许血迹。被鲜血染红的白鸽空洞地张开着双眼,逐渐放弃了振翅。

枪声,硝烟,倒下的尸体,炽热的弹壳,急促的呼吸声逐渐抹去手枪的重量,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次又一次扣下扳机,血的味道让知觉变得暧昧,枪林弹雨中,起舞。

“呼——呼——喝。”

站在尸海中的魔术师微躬着身子,调整着些许紊乱的呼吸,握着手枪的右手指略微颤抖,不过并非是因为内心产生了畏惧,相反,右手正是为体内逐渐苏醒的杀意感到欢喜而不停地躁动。魔术师在嘴边点了根烟,紧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右手这才稍微安静了下来。

解决掉埋伏在四楼的所有侍从后,魔术师走到了一扇房门前,直觉告诉自己金目千就在门后。魔术师用脚踹开房门,房内漆黑一片。寂静的房内唯有魔术师的脚步声,嘀嗒,嘀嗒。安静,过于安静,一碰即碎的安静。

“哒!”

“磅!”

骤然响起的两声枪响划破寂静的黑暗,一闪而过的火光明灭两人的侧脸。魔术师的左手臂上流出数条血迹,藏在衣柜中的金目千侧倒在地,胸口处的鲜血止不住地外溢。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在,柜子里?”

金目千艰难地吐出只言片语。

“你那胆小的心跳声出卖了你。”

冰冷的声音悬荡在金目千头顶上方。金目千竭尽全力地仰起头,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包裹着黑暗的枪口。

“哒!”

随着一声枪响,金目千的笑意永远地停留在了嘴边。

“哒!哒!——”

一发,两发,三发……右手食指不自主地扣下宣泄杀意的扳机,直至倒地男子的面容再也不能被认出为止。

……

激烈的枪声刺激着双耳,刺鼻的硝烟味隐约可闻,遵照师傅的命令,真伪司一直老实地躲在客房内,但躁动的内心却一刻也没停下来过,每一次寂静过后的枪声都撕扯着心弦。

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出去也只是成为累赘,成为对方的靶子,躲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师傅一定没事的,一定——

“咚咚咚!咚咚咚!救救我!”

就在真伪司为师傅祈祷平安的时候,房门外突然响起了某人的敲门声,听上去似乎是名女孩的声音,而且有些耳熟。

“司,快救救我!”

这次听清了,门外应该是那个名叫金琴的女孩的呼喊。对于金琴的突然出现,真伪司有些始料未及,她口中的求救更是让真伪司充满了疑惑。但师傅说过,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因此真伪司犹豫再三后,选择停留在原地。然而敲门声却在继续——

“司,你在的对吗?魔术师会杀了我们,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额!”

金琴口中的话语让真伪司惊愕不已,但下一秒自己险些动摇的意志就被理智重新握住——师傅是去杀金目千的,是去杀人贩子头目的,金琴估计是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杀,受到了惊吓而已,师傅没理由杀她的。真伪司努力地呼出一口气,保持冷静,依旧没有回应。

“司,求你了,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但确实是真的,魔术师把宅邸里所有的侍从都杀了,马上他就会来杀我们了。司,我不想死,我更不想你死!”

真伪司紧攥着双拳,在内心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相信金琴的话语,依旧没有回应金琴声嘶力竭的呼喊,但不可否认的是,门外的枪声似乎确实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哒!”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

“司……”

敲门声消失了,金琴微弱的声音也褪去了,只听见某人的倒地声。安静,令人不安的安静。

“……金琴?”

真伪司迟疑了许久,还是试着呼喊了一声,但是没有回应。真伪司将手伸向门锁,然而却在即将接触到的瞬间停住了。

“不行,师傅说了,任何人来都不能开……但是,如果金琴她说的是真的……不,不可能的,师傅没理由会杀……可是——外面枪声停了,现在应该没其他人……嗯,不能见死不救。”

艰难思考过后,真伪司用力抓住门把手,仿佛为了不再让自己有犹豫的机会般,打开了房门。

“怎么会……金琴,金琴?快醒醒!”

真伪司立即扶起昏倒在地的金琴,使劲摇晃着她的肩膀,金琴的左腿似乎中了一枪,虽然伤口不深,但在不断地流出鲜血,一股懊悔感在真伪司心中油然而生。

“司……太好,了,呃啊,终于,相信我了吗?”

“对不起,如果我再早一点开门的话,你也不会——”

“没事的,司,你能开门我真的很开心。”

金琴伸出右手抚摸着真伪司的侧脸,一滴泪水滴在了金琴的脸上。

“男生是不能哭的,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

“为,什么?”

真伪司声音中带着哭腔,明明自己和金琴才见过几次面,明明根本不熟悉眼前的女孩,但为什么,为什么眼眶中的泪水就是如此忍不住呢?

“司,我还勉强能站起来,我们快走。”

“你知道我师——魔术师现在在哪吗?”

“他现在应该还在四楼,我们还来得及走。”

“……能在这等我一下吗?抱歉,我还是无法相信师傅,会杀我们。”

“别去!司,你会被杀的。”

金琴左手紧紧抓住真伪司的右衣袖,然而却被真伪司用右手温柔地握住。

“我能劝说师傅的,相信我。”

面对真伪司温柔的眼神,金琴无奈地松开了左手。将金琴的身子靠在墙边后,真伪司朝四楼飞奔而去。

……

魔术师行走在四楼的走廊上,每当经过一间客房便会用手枪击坏门锁,然后对房间内部进行确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检查完好几间客房后,魔术师忽然不禁停在了一扇房门外。不用开门,魔术师也非常清楚,这里面应该就有自己要找的东西,因为从门后传来的异味是如此的清晰。

魔术师缓缓推开门,昏暗的房间内部突然被天花板上幽绿色的灯光所照亮。

香烟从嘴边滑落,掉在了地上,紧皱的眉头试图压抑住内心涌起的激荡,但颤抖的眼皮之下被憎恶所点燃的双眸中却冰冷地映刻出眼前的景象。

“地狱。”

房间内部竖放着无数的长方体透明玻璃柜,而在每个玻璃柜中都放置着一个小孩,小孩的手肘、膝盖以及脖颈处都被一个附着在玻璃壁上的金属臂所束缚住,宛如被封装在展览柜中的人偶。

有些小孩还在试图动着身体,但有些小孩却已经面无表情地耷拉着身体,脸色很是苍白。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其中一个玻璃柜中的女孩似乎才察觉到魔术师的存在,口中断断续续地发出机械式的声音。脖子仿佛卡住了似的,左右僵硬地转动着,瞪大的双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像极了一个坏掉的机器人。

“……”

“……”

“……抱歉。”

魔术师右手举起手枪,对准那名女孩,口中发出近似嘶哑的道歉声。

“哒!”

“不要!”

玻璃柜瞬间碎成碎片崩溃开来,额头处留下的鲜血使女孩脸上徒增了几分血色。魔术师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见了一脸惊恐站在门口的真伪司,玻璃柜中的女孩掉落在地面,侧向真伪司这边的脸上安静地定格住一副茫然的笑容。

“为什么?师傅你为什么要开枪!她还活着,为什么要杀死她,她还活着的啊!”

失去理智的真伪司朝魔术师疯狂质问着,因为他非常清楚玻璃柜中的那些小孩都还活着的,因为他们就是刚才魔术表演时被玩弄的那些小孩。

“……”

魔术师双唇张开而又闭上,闭上而又张开,不知是犹豫口边的说辞,还是犹豫是否说出口的纠结,表情也因此复杂得令人难懂。

“师傅,你是来捣毁人贩子窝点,是来救这些孩子的对吧?”

真伪司一脸渴求地看向魔术师,但嘴角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这些孩子已经救不了了。”

魔术师声音低沉地断然否决道。

“……不,不!他们都还在挣扎,只要赶紧抢救的话,他们都还——”

“司!”

魔术师眼神毅然决然地看向真伪司。

“回客房去。”

魔术师那毫无感情的话语令真伪司震惊得胸口涌起一阵凉意,甚至不禁怀疑眼前的这名男子真的是自己的师傅吗。

“……什么意思。如果我不回呢?难道师傅你打算把我也杀了吗?”

真伪司嘴边低吼着内心的恨意。

魔术师注视了真伪司几秒后,脸上莫名恢复了平静,随即转过头朝玻璃柜那边看去。正当真伪司以为师傅回心转意时——

“哒!哒!哒!哒!——”

枪声骤然响起,宛如一声声沉重的钟鸣,为玻璃柜中的生命带去解脱的同时,给予其最为无情的绝望。

“住手……住手!——”

内心膨胀开来的惊恐让真伪司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每一发枪响激起胸口一阵揪心的痛。

枪声停止了,似乎弹匣中的子弹打完了。魔术师迅速从风衣口袋中拿出备用弹匣将其装上,并上膛。

“如果你想亲眼看着他们死也行。”

背朝真伪司的魔术师冷淡地丢下一句。

“你这个恶魔!”

“别去,司!”

真伪司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刚想朝魔术师冲去,左手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金琴拉住。魔术师也随即看向了真伪司这边,目光紧紧放在金琴身上。

“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司。”

“金琴?”

真伪司对于金琴的出现有些意外,因为她腿上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按道理应该走不动才对。

“司,从那个女孩身边离开。”

魔术师将枪口对准了金琴。

“果然还是要杀我是吗?”

金琴眼神轻蔑地瞥了眼魔术师。真伪司则立即挡在了金琴身前。

“别开枪!为什么?为什么师傅你能一脸平静地做出如此残忍的事。金琴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或许是置身于枪口之下的缘故,真伪司身子有些颤抖。

“……”

“……”

魔术师没有理会真伪司的询问,伺机找寻着开枪的角度。而躲在真伪司身后的金琴却忽然在其耳边说道。

“我来告诉你真相吧,司。最近经常有儿童离奇被杀的案件,虽然金目千确实是人贩子头目,但并不是案件的凶手,而真正的凶手——正是站在你对面的魔术师。”

在那一刻,脑海中的思绪静止了,如果不是胸口的心跳声,真伪司甚至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什么。然而金琴的话却还在继续——

“政府暗地里对小孩做着人体实验,大部分实验材料都来自人贩组织。不过有时候会有一些小孩从实验所中逃出来,而你的师傅则是政府的走狗,将逃出来的小孩杀掉,为政府消除证据。”

凶手是师傅?呵,真是令人做笑的笑话。有谁目睹了作案的现场吗?没有,对,根本没有证据,这就只是个无聊的笑话,笑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笑不出来……是吗,是这样吗。

匕首从右手中滑落,失神的真伪司抚摸着嘴边,察觉到自己并没在笑的事实后,表情由震惊恢复了平静。

“师傅,为什么你要帮政府做这种事?”

“……这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一种方式。”

“……”

“……”

“呐,师傅。你当初之所以收留我,其实是怀疑我从实验所里逃出来的对吧。”

身为自己唯一的徒弟,此刻的表情却是那样的陌生,魔术师迟疑了两秒后说道。

“……我没有徒弟,因此我并不认识你,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从那个女孩身边离开,她不值得你保护。”

魔术师将视线放在了真伪司身后的金琴身上。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不能放你走了。”

魔术师按下手枪的击锤。

“不想这个男孩死的话就把手枪放下!”

金琴迅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把匕首,将其抵在真伪司的脖子边,同时左手非常熟练地将真伪司左手反扣在其背后,以此威胁着魔术师。

“狐狸尾巴最后还是露出来了是吗。”

“金琴……”

或许是持续紧张的缘故,对于突然被金琴挟持的事实,真伪司没有任何实感,胸口的心跳也仿佛没有察觉到这一事实般,傻傻地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

“哒!”

一发子弹从真伪司耳边飞过,但是并没有打中其身后的金琴。

“你,你疯了吗!你想杀死他吗!”

金琴十分慌张地紧握着匕首,同时尽量地蜷缩着身子,生怕被子弹打中。

“你如果一个人的话,应该是可以逃走的,为什么要执念于真伪司?”

魔术师表情十分镇定,并没有理会金琴的问题,而是向金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真伪司被迫艰难地仰着头,同时被金琴朝后方慢慢带去。

“别开玩笑了!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活不下去,我不想再回到每天被野狗咬醒的生活中了。上一个主人说过,只要我能带一个男孩回去,她就会重新收留我。呐,司,你是喜欢我的对吧,跟我一起回去好吗?拜托了,我真的不想死……”

即使看不见身后金琴脸上的表情,但真伪司还是能从后背感受到她在不停地颤抖。

“无聊。即便你把他带回去,被抛弃的也还会是你。一旦被买家抛弃,就意味着你对其永远失去了价值。”

魔术师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说谎!那位大人是爱我的,她是不可能抛弃我的,我还有很多被她玩弄的价值,她让我出来只是为了让我稍微休息一下,等回去之后,她一定会更加宠爱我的。”

金琴眼神有些恍惚。

“宠爱?哼,你指的是这些被关在玻璃柜中的人偶吗?”

魔术师不屑地嘲讽道。

“你根本不懂主人!”

金琴大声反驳道。

“我当然不懂,但我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在金目千眼中,连成为柜中人偶的价值都没有的事实。”

“闭嘴!——”

“哒!”

子弹打在了金琴的侧脸上。

“呃啊!——”

“终于露出破绽了是吗?”

灼热的痛感在脸上翻滚,腿上的痛感也被随之激起,金琴握住匕首的右手瞬间失去了力气,匕首滑落,左手也不禁放松了力道,真伪司趁机挣脱了金琴的束缚。

当金琴从痛感中回过神来时,视野前方,漆黑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不甘与悔意涌上脸庞,但已于事无补,金琴害怕地想要闭上眼,但眼皮却紧张得怎么也合不上。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吗?呐,神啊,如果我做错什么的话,能告诉我吗?小琴一定会改,一定会改。

忽然,一股温暖将自己抱紧,没有听见枪声,更没有被子弹击中的疼痛。

“是吗。原来我被人第一次抱住了啊。”

泪水从金琴的眼眶中流下,浸湿了脸颊,浸湿在真伪司的怀里。

“什么意思?小鬼。”

“我也知道了你的隐情,如果要杀的话,先把我杀了。”

真伪司紧紧把金琴抱在怀里,朝身后的魔术师说道。金琴微微地抬起头,眼前的男孩也在温柔地看着自己,或许是鲜血遮住了眼眶,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为,什么?我明明骗了你。”

“如果要谎言会招来怀疑,那谎言背后一定存在着值得相信的东西吧。而且……谢谢你,是你告诉了我悲伤的方式。”

“……悲伤的,方式?”

金琴的声音有些微弱。

“嗯。我一直以为世界是充满快乐的,但其实世界也会有如此悲伤的一面。”

一滴泪水滴在了金琴的脸上。

“……是,吗。呐,司,世界一定,是快乐的。所以……”

金琴艰难地伸出右手,为真伪司拭去眼角的泪水。

“再哭下去,会被其他女孩,骗的。”

金琴闭上了双眼,右手掉了下去。

真伪司将金琴轻轻放在地面上,沉默着离开了。身后的魔术师也不知从何时起,不见了踪影。

……

尾声

凌晨6点。换上便装的魔术师提着手提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昏暗的地下通道。帐篷前方依稀可以看见一名身着治安服的眼镜男子。男子对于魔术师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同时还看了眼戴在左手上的手表。

“这次任务完成得有些慢,发生什么了吗?”

男子满脸笑容地看向魔术师。

“没什么,去散了下步而已。”

魔术师眼皮有些低垂,似乎积蓄了不少的倦意。

“嘛,任务完成了就好。对了,你身边那个小男孩呢,怎么没看见他的身影?”

“……我朋友回来把他接走了。”

魔术师迟疑了一秒回答道。

“是吗。这是这次任务的报酬。”

男子朝魔术师递来了一枚金色的小型磁卡,在被对方接过后,男子朝着魔术师身后离去。魔术师也走到了帐篷前。忽然,魔术师注意到了一丝违和感,原本睡在地下通道里的流浪汉全都不见了。然而就在下一秒——

“哒!哒!”

两发子弹击中了魔术师的胸部,魔术师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去,眼镜男子嘴边挂着阴险的笑意。

“很遗憾,你知道的太多,已经到保质期了。”

视野一片漆黑,魔术师倒在了地上。

……

凌晨6点半。不知为何,或许是怀揣着一丝留恋,或许是抱着一丝侥幸,真伪司竟又走回了那个熟悉的地下通道。然而帐篷前方的景象却让其产生了一丝走错地方的错觉。

“师傅,师傅!”

真伪司摇晃着魔术师的身体,但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任何回应。胸前的两处枪伤解释了一切,既然金目千那边的人全被魔术师杀了,但魔术师的死因只可能是一个,昨晚那名戴眼镜的治安员顿时浮现在真伪司的脑海里。但真伪司同时清楚,自己还太过于弱小,弱小到只能毫无意义地锤击地面。

忽然,真伪司无意间看到魔术师的裤子口袋上有一处鼓起,于是拿出了里面的物体——一个白色的魔方,并且已经复原好了,因为在魔方的六个面上清晰地印有六个汉字。

“来,不,预,测,未,了……未来预测不了。”

真伪司在嘴边拼凑出汉字所组成的句子。然而在拼凑出的瞬间,一股嘲讽之意在心中油然而生。

“呵,哈——喝,哈哈——这个毫无意义的魔方!”

真伪司狠狠地将魔方摔在地上,然而魔方异常坚固,完全没有破损,倒是一枚物体从上衣口袋中滑落到了地面上。真伪司朝其看去,是一枚硬币,是当初自己刚来这里时,3枚硬币中剩下的最后一枚。

真伪司拾起那枚硬币,余光瞟见了楼梯口的彩票机。

“只要花1元就能中1亿!”

显示屏上依旧播放着毫无意义的广告。真伪司右手握着那枚硬币朝投币口伸去,就连真伪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或许现在自己在做的就是毫无意义的事吧。

“呐,小鬼。你知道彩票机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我知道,是给人抽奖的。”

“我是魔术师,不是魔法使,而且我也不会魔法。你这个吃相如果给餐厅打广告,应该能赚不少钱。”

“广告是什么?”

“这个世界不用谎言是活不下去的。”

“……这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一种方式。”

“男生是不能哭的,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

“你在做什么?”

真伪司突然抬起头,但自己身边并没有任何人,远处的魔术师永远地陷入了沉睡。

那枚硬币被扔入了投币口。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

真伪司转过身朝楼梯走去,丝毫不去在意抽奖的结果,也不想去在意,深呼吸一口气,摆出一副笑脸,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今天又能捡到多少钱呢?”

右脚踏上阶梯,步伐有些沉重,但真伪司尽量不去在意,左脚踏上阶梯,习惯就好,保持脸上的笑容,一切都过去了,自己不过是度过了很长的一天而已。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背后传来陌生的音乐声,真伪司缓缓转过头,彩票机的显示屏上赫然显示着“中奖了!”的三个大字,同时出货口处冒出了一枚透明的小型磁卡。

真伪司站在彩票机前,微低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

“为什么要发生这种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奇迹,为什么奇迹不能发生在更加有用的地方!为什么……这样我不就,永远忘不了这天了吗。”

清晨的阳光顺着楼梯划进地下通道内,透明的磁卡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宛如钻石般的耀眼光泽。

真伪司瞥了眼远处的魔术师,身旁地上的白色魔方映入视野。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吗?”

“喝——”

真伪司再次深呼吸一口气,右手将那枚透明磁卡牢牢握在了手心。

“我不会忘记的。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