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开着的灯光,到了过道口,却像是被什么阻挡住了一样,根本溜不进那片神秘的黑暗里。光和暗在这里似乎被人用什么隔开了一样,显得泾渭分明。张彦前一步还踏在光明中,下一秒,他就像是堕入了黑洞,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想去打开过道里的灯,可他连墙壁在哪儿都摸索不到,更别说去摸到墙上的开关了。

无奈,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开关,这才看得清楚了些。他先是把光照向地面,好确信地面正踏踏实实地粘在他的鞋底,接着又把光抬起来对着过道的墙壁,好让自己能看见过道灯的开关在哪个地方。但当他把手机抬起来时,他却被墙上的图样给吓了一跳。过道外的黑色墙壁同样延伸到了过道里,让过道的墙纸也显得同是一片黑。黑色的墙上,用不知什么颜料涂抹出了几个字符,皆是一些难以理解的“文字”似的图案。张彦虽然认不全这其中所有字符的意义,但他还是认出了几个比较眼熟的字符。他在中间可以看见一段字符,这串字符似乎又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知道,这在那本《口耳錄》中那张纸上也有写到,他猜想这段字符的意思就是“尼古姆.弗拉米尼斯”。

似乎所有的线索都和这个“尼古姆.弗拉米尼斯”有关系。那么,这个“尼古姆.弗拉米尼斯”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根据那个前店长的说法,《口耳錄》是记载那些“怪象”和“怪物”的书,那么这个“尼古姆”,大概就是书中所记载的什么“怪物”或“怪象”……信息还是显得太少,依旧不能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所能大概确定的一点是,萧家的人应该是参与了带有些“邪教”性质的活动。这种关注于某个特定的角色而进行这种崇拜式的行为的,除了个人方面的崇拜,就只有带“宗教”或“迷信”色彩的组织性活动了。

他继续朝萧琦的房间走去。这一次,他有一种深深的预感——萧琦的房间里便藏着真相,只要走进他的房间,他便会得到他所想要得到的真相。这种预感说是上天给予他的启示,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对自我的积极暗示。他平时不信什么上帝,这时候有了困难,便信了起来,即便是真的有上帝,想必他也不会想要帮这个出于私心的普通的人;但既然上帝是没有私欲的,那么他也应当没有什么小心思,面对这个虽然先前不相信自己的存在,这会儿却又坚定地相信着的人而言,上帝大概还是会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子民来看待吧?

张彦走到萧琦的房门前,很坚定的打开了门。进了门,他所看到的大致如他所想:同样被涂成黑色的墙面,空荡荡的地面,照不见家具的影子。他想,这里也应该同客厅的情况一样,家具都给搬出了家门。他打开房间的灯,看见了光秃秃的一切,心里先是出现了“果然”的想法,接着便是觉得有些惆怅了。自己曾今和萧琦一起,坐在房间正中的那张床上,手里各自拿着游戏手柄,眼睛都盯着电视的屏幕,有说有笑地玩着游戏机。但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似乎要永远地停留在他的回忆里。不仅是游戏机,就连他们曾坐着一起学习过的那张书桌也……

张彦本向朝原先放着书桌的地方看一眼,以此表现自己内心的感伤,不料却发现那张书桌却还好好地躺在那边的地上,就和它过去的时候一样,依旧还是那个样式,依旧还是那个颜色,就是上面的原本放着的那些书,这个时候就都不见了踪影。

张彦这时便觉得又惊又喜。他走到书桌边,细细抚摸起那张书桌的桌面来,似乎对于这张桌子有着无限的感情。但怀念归怀念,正事还是要做的。萧家其他的家具都搬了出去,萧琦的房间也同样如此,可唯独这张桌子还没有搬出去,又是为什么呢?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搬,还是这张桌子里放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呢?从假期的第一天,就是是一号开始,萧琦就不接自己的电话,那个时候,在他身上可能已经发生了些什么事。如果变故是在一号开始的,那么家具的搬出也应该不会离一号太远,按理来说,搬出家具的时间应当是足够的,那么第一种“时间不够”的猜想应当是不成立的。也就是说,这张书桌里确实是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张彦扫了眼书桌的桌面——桌面上除了蒙着的一层灰以外,什么都看不见。那么,东西大概是放在了抽屉或是桌面底下。他低头看了眼抽屉,发现抽屉都上了锁,再低身去看桌面底下,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那么,东西就应当是放在了抽屉里了。这时,张彦便陷入了他刚进萧家门时候的那个尴尬的处境:打开锁着的抽屉需要钥匙,而自己没有钥匙,只有可能是萧家的人会有,而萧家的人既然不在,自己便不可能打开这几道锁,除非他敲一敲抽屉,里头就会跳出来几个小人来帮他把锁给解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正常的方法行不通,那么就只能尝试非正常的方法了。张彦曾今在一些影视作品和游戏里看到过,只要用对了角度和力道,那么只需要往锁上踩上一脚,就能把锁的结构给破坏掉,从而打开抽屉。但他事先并没有这方面的练习和经验,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力道。但既然目前看来自己只有这样的选择,那么自己就不得不试一试。他把书桌侧立起来,好让一侧的锁能处于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和高度,接着,他吸了一口气,用力往那儿踩了下去。一脚下去,张彦只觉得自己的脚底传来了明显的痛感,似乎是没有踹对位置。他蹲下身去揉了揉自己的脚,再去看看那道锁——幸运的是,虽然他的角度没有把握准确,但那道锁确确实实是被自己打开了。张彦突然有了种胜利者的感觉。他打开抽屉,把手伸了进去翻弄了起来。

他先是翻出了个盒子,接着又是翻出了一把勺子,然后便再翻不到什么了,那两个大概就是这个抽屉里所有的东西了。有总是没有好的,况且抽屉还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他决定先看看这两个中藏着些什么猫腻,再想着去开其他的抽屉。

首先,他先观察起那个拿出来的勺子。这个勺子他曾今见过,在学校里的时候,它似乎总是躺在萧琦的杯子里。这把勺子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吗?他把勺子拿在手上,东瞧西瞧一会儿,也没发现其中藏着什么玄机,便觉得“勺子而已,大概也不大会藏着什么关键的线索,暂且先放在一边吧”。于是放下勺子,去捣鼓那个盒子。盒子倒是没有上锁,一打开便能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那是两个球状的东西,呈白色,摸上去倒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光滑,重量不重,倒不如说比他想象的要轻。

“这两个小球是用来干什么的?总不可能是乒乓球吧……”

他用手指夹着其中的一个,想转动着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同。突然,他看见一处不同于白色的地方。出于好奇,他便把那面转了过来,想要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圈眼眸,它和那周围的一圈白色组合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完整的眼球。

“眼珠!”

张彦赶紧把那个球丢在了地上,自己则赶紧往后退去。他一个没有站稳,整个人坐在了地上,他就用手往后继续爬,直到自己的背贴到墙壁,退无可退了,他才停了下来。他开始喘起了大气,身体随着心跳的加速而有规律地抖动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盒子会有……会有这东西?”

但是,仔细想一想的话,那玩意儿似乎又不是眼球。张彦用手接触它的时候,虽然说不上这是用什么组成的,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人造”的感觉,而非什么“肉”的感觉。而那过于简单的构造,似乎也证明了那并非一个真正的眼球。这个所谓的眼球,可能仅仅只是义眼而已。

他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是深呼吸几口,然后又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这才开始觉得有些正常。他又爬回了那个盒子旁边,颤颤巍巍地捡起了那个球状物,放手里细细感受了起来——不错了,应该确实是义眼了。

他松了一口气,把那只义眼又放回了盒子。他开始准备踢开下一个抽屉了。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些什么动静。那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另外一个东西上的声音。这让他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声音似乎从门外传来,而且离这个房间很近的样子。是萧家的人回来了?大概不是,开门并不是这样的声音,而且房间离门有一段距离,开关门的声音应当没有这么响才是。那么,是萧家的人本来就没有出门,而是呆在了房间里?

他赶紧关上了灯,然后躲到了门的背后,认为这样躲避就能躲开可能会打开门的人的注意。他感觉自己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只要再一呼吸,自己的心脏就会顺着自己呼出的空气,从自己的嘴里跳出来。他大概等了几分钟的样子,可他所料想的“开门”却一直没有发生。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怀着这样的想法,悄悄地把门打了开来。

他把头悄悄地探出去。客厅里的灯依旧亮着,依旧在那似乎遥不可及的走道的另一端,走廊里也没有什么动静,灯也是同先前一样暗着的,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和他进房间前的光景没有什么两样。那么,他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因为风太大了,拍在了窗子上,才发出了那样的响声?

他拿出手机,又一次打开了手电筒的功能,让微弱的光线尽可能地扫遍整个过道。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异常。他开始确定是自己听错了。他象征性地往对面的那面墙上照了照,由远到近,这样慢慢地拉过来。只要做完这个动作,他就又会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书桌的抽屉上。突然,光线照到了一处,发散出了异样的光芒。

那是两队眼睛,活着的,正闪着异常的光亮,透过一条细细的门缝,直勾勾地往张彦这里看。

那明明是两对极空洞、极黑暗、极深邃的眼睛,似乎可以吸收一切的光亮——不仅是光亮,甚至灵魂,乃至一切的东西,似乎都可以吸收进去,什么都逃不开它的吸引。可是,这会儿,张彦却看到了它真散发着一种“光芒”,一种不可名状,非用眼睛所观察到的光芒。

张彦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他的身体只是告诉他一个念头——快逃。接着,他便随着自己身体的意愿,直接冲出了房间,又到了大门口,打开门,又冲了出去。

只要再晚一秒,自己就会被那奇妙的黑所吸引;只要再晚一秒,自己就会跌入无尽的恐惧;只要再晚一秒,自己就会被泯灭成渣滓。所以,他要逃,要尽可能地逃,马不停蹄地逃。什么真相,现在都已经与他无关了。萧琦?他以前欠了自己几块钱,和自己发生过口角,甚至还会为一点小事大打出手,做过很多对不起自己的事,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去想着“救他”什么的。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哪怕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值得的。

空荡荡的楼道里,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尖叫。尖叫声同幽灵一般,飘荡进了那扇敞开的门,顺着过道,流进了那道微微打开的门缝。但它一钻进去,便被那纯粹的黑所吸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