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下面是有温泉的。

兴致已经澎湃起来的法兰西姑娘,把大家生拉硬拽到了这里。

氤氲雾气迷蒙,克洛艾头顶上放着一块浸过冷水的毛巾,往柳予安的身边靠了靠。

“这要比在自己的房间里泡澡要舒服的多,不是吗?”热气蒸腾下,好像少女体内的酒精更加的活跃起来,酒香味充盈了柳予安的鼻腔,就好像如果呼吸再深一些,也会醉的感觉。

水面下,克洛艾胸前的白嫩皮肤时隐时现,和灯光一起构成光彩夺目的美好幻想,轻盈的小腿已经勾勾搭搭的往柳予安那里蹭,瘦削的肩膀快拱到了柳予安怀里。

“是啊···是啊···”柳予安一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动,一边机械的回答。

可是温泉浴室都是中小型的隔间,四个人大致是刚刚好的空间,哪有闪转腾挪的地方?在把她抱进酒店的时候,柳予安的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现在的情形,在外人来看,更像是柳予安喝高了一样。

就在柳予安想对策的时候,克洛艾又凑了上来,眯起的蓝色眼睛里闪着迷离的光,脸上的红晕欲滴,口唇微微翘起。

“柳···”还没叫出对方的名字,本来已经微醺的克洛艾终于承受不住温泉的蒸腾,晕了过去。

“犯规啊···”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柳予安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一股腥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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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护十三传来建议,“希望各国的来宾能够多留一段时间,以见证亚平宁接下来的一系列变革。”

枢机议会,这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

坎特伯雷主教也就下了决心,打算再近距离的观察一下,估计庇护十三的改革能够成功的话,不列颠的策略又要改变了。

“若是教廷的十字军成功,我就是见了魔鬼,也要为俄国人说几句好话。”

不列颠的外交政策永远都是那么的灵活多变。现在近东地区,北极熊早已经为翻越高加索山脉流尽了血,而远东更是鞭长莫及,只有几个核心城市还依托远东铁路能够获得时断时续的补给,早已无力控制广阔的领土,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一片混乱,导致黑海的补给线也变得脆弱不堪。昔日的北地之王,如今就像饥饿无力的熊,眼看着自己的身躯干瘪下去,转寰的空间被逐渐压缩,可是再也无力挥舞起熊掌来威慑别人了。

只是如果这时候好心人出现,丢给它一点残羹冷炙,让他有些气力,便能为你所用——即便只是暂时的,但是从投入和产出比来说,绝对是一桩好买卖,从反法同盟再到协约国,从亚历山大一世到尼古拉二世,无不是这样。

“无论是‘大博弈’再到‘欧陆均势’,从路易十四到彼得一世,再到拿破仑和威廉,不列颠的外交一以贯之。”

“不列颠是不可信的,我们的出路,就在于和我们北方的邻居们联合起来,在欧罗巴联合体上更进一步。我们的生存空间需要自己去争取,那个小岛上的国王和他们的大臣们只会坏事,几百年来一向如此。”

在刚刚设立的枢机议会上,夏洛特慷慨陈词。教廷的法兰西人教宗,已经于近日向法兰西递交了外交召会的提案,而法兰西方面给予的回应也是正面的,并且自欧罗巴联合体方面,日耳曼也对教廷抛出了橄榄枝。

“我的兄弟,那么按照你说的,法兰西和日耳曼就可信了吗?这两个国家在强大的时候,一个扶持了伪教宗,另一个则直接将圣座‘请’到了阿维尼翁!与他们结盟,我认为这是对主的事业的严重亵渎,我反对这么做!”一名白发苍苍的枢机站起来,但是声势却丝毫不让。

夏洛特认识这位枢机,是梵蒂冈圣城里的老书记官了,为人正直廉洁,却是埃塞尔雷德那一派的人物,或者说在外交见解上,是和埃塞尔雷德一派的,主张类似于不列颠的外教策略——“教廷中立”,即教廷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利用灵活的外交手段,在欧陆乃至世界外交舞台上斡旋,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也。

“我非常赞同您说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文字连成的句子,我并不能够苟同。”夏洛特笑了笑,依旧是镇定自若。

“我希望您能够明晰一点,在我的理解中,所有的外交原则的确立,都离不开当下局势与地缘政治。”

“不列颠能够玩出‘离岸平衡’这样高明的外交手段,源自于她独立的地缘——大西洋另一侧的国家也是如此,但是现在我们不予以讨论。”

“即使从历史方面来说的话,法兰西有丕平献土,日耳曼也有奥托加冕,历史上的龃龉,并不能够成为今日联合的阻碍,不是吗?

我们自然有着不亚于不列颠的影响力,但是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我认为并不能够使我们有效的进行两面三刀——请允许我这么说,的外交政策。我们必须找到能够和我们共进退的盟友,一起来承担风险,而我们想要做的事业,也需要地理上足够接近的盟友来帮助我们。

从小亚的溃退就可以看出来,教廷和欧罗巴联合体,应当团结起来,不能有谁缺席,否则不是惨败到一溃千里,便是在泥潭里苦苦挣扎。

要知道这是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生存权的问题,我们为了最朴素的愿望,达成了最牢固的同盟。”

夏洛特的发言之后,整个议会鸦雀无声,过了几秒之后,掌声逐步响起,直到会场整个喧嚣起来,老枢机面红耳赤,只能气鼓鼓的坐下。出色的演说说服了枢机议会,接下来的投票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四分之三,就连持反对意见的老枢机,也投了赞成票。

晚间埃塞尔雷德拿着今天议会成果的报告,得知这个消息后,愤怒的将手中的报告撕成了碎片掼到地下,“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骑墙派,没有底线的懦夫!”

埃塞尔雷德还在抖动着山羊胡子大声唾骂着夏洛特的巧舌如簧,这时候他的管家进来禀报:“夏洛特主教在外面求见。”

“哦?快请进来,不,我自己去接他,准备晚宴吧,普通一些就好。”埃塞尔雷德脸上笑容可掬。

“为了今天议案的顺利通过而干杯!”埃塞尔雷德举起自己的酒杯,和夏洛特碰在了一起,轻轻的震荡下,杯子里的葡萄酒泛起了小小的浪花,洁白的桌布上,刚烤出的奶油面包喷香扑鼻,松仁糕乖巧的点缀着洁白的餐碟,热巧克力的蒸汽散步在餐厅里,炸的酥脆金黄的猪排,现烤的羊羔肉,实在是将普通两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觥筹交错间,夏洛特对埃塞尔雷德说,“今天在议会里的答辩,您的朋友受了些委屈,我很抱歉。希望他和您都不要在意我的冒犯。”

“哪有的事情,夏洛特兄弟虽然言辞犀利,但还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嘛,那个老头他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他会理解的。”埃塞尔雷德摆摆手,示意夏洛特不要在意。

夏洛特笑了笑,“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是我还是希望不要因为一些小小的矛盾,就破坏了大家亲密的感情,我今晚冒昧的造访,就是为了来消除误会的。”

“哪里哪里···”埃塞尔雷德说不下去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夏洛特手里的东西。

一对鸽子,一对古朴的鸽子,一对金做的古朴的鸽子。

“这是家父传给我的,我的高祖辈在法兰西是一位贵族,在巴黎请王室御用的金匠打制的,也算是家传了。”一对不大的鸽子,一只手一个,胖呼呼的憨态可掬,鸽子是用金子做的,翅膀上面的羽毛刻画的非常细致,眼睛是两颗小小的红宝石磨制而成,喙上面衔着的橄榄枝,则是祖母绿细细雕成的形制。

“这么贵重的宝贝,我可消受不起。夏洛特兄弟,如果只是来道个歉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火了。”埃塞尔雷德抿了一口葡萄酒,冰镇过的酒液入口让他清醒了一些。

“埃塞尔雷德兄弟,我今晚来,的确不仅仅是来道歉的,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夏洛特放下酒杯,站起来,行了一个礼。

见到一向不卑不亢的夏洛特送上这么大的礼物,又放低了姿态,埃塞尔雷德不禁有些感兴趣起来,在默默的猜测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在莫里斯兄弟回来后,我也想要出镇小亚,为主的事业,真正的献上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夏洛特慢慢的说出来,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这件事情我也能够支持你,只要你答应,将你获得的军事影响力不运用到原来的三人内阁里就可以,毕竟不这样做的话,内阁就会成为军事力量的角斗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都没有好处,只会让教宗得利。”

夏洛特爽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我本身就是为了去恶心柯西莫那个王八蛋的,自然会遵守约定。”

在埃塞尔雷德看来,虽然他和莫里斯看似当下的局面属于被动,但是自己的对手却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夏洛特和柯西莫的关系势同水火,只是因为庇护十三的拉拢,暂时的联合在一起——夏洛特身为内阁枢机,天然是制衡教宗权力的,只是教宗刚刚践祚,面对在梵蒂冈根深蒂固的自己和莫里斯,只能去找原本就是独行的夏洛特;而对于掌握军权的柯西莫,也是采取了拉拢的姿态,但是柯西莫也更需要教宗在政治方面的支持,两者都有需求,反而走的要更近一些。这就形成了一个不稳固的三角型——夏洛特和柯西莫都与教宗相连,但是这两个者却是势同水火,只要操作得当,他们的同盟绝不会稳固,乃至于一碰就倒。

夏洛特来找他,简直就是一招昏棋。原本可以暂时放下矛盾的同盟内部,必然会因为军事影响力与权力爆发激烈的争斗。教宗的能力固然是一流,甚至让自己和莫里斯都看走了眼,“自知之明”这四个字就像在打自己的脸一样,可惜一向以忍耐著称的夏洛特却突然转了性。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这个小东西,也希望你能够收下。”埃塞尔雷德也拿出了自己随身的一柄小小的十字架,没有任何的装饰,但是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十字架,就代表了埃塞尔雷德的个人权威。

夏洛特恭敬地接过十字架戴在了脖子上,又向埃塞尔雷德行了礼。

晚宴过后,宾主尽欢,目送夏洛特步出自己庭院的大门,埃塞尔雷德嘴角逐渐拧起一丝笑容——十字架便是投名状,虽然夏洛特寻求帮助的真正动机绝不会是为了恶心柯西莫这么单纯,但是这个十字架戴上是简单的,想要摘的话,那可就摘不下来了。

夏洛特离开埃塞尔雷德的寓所,确定没人跟踪后,也拉起了枢机袍上的兜帽,帽檐下蓝色的眼瞳在月色里熠熠生辉,就像夜行捕猎的猫,这场夜色下的捕猎,终究还是自己技高一筹。

在夜幕下坐上来接自己的车辆,折了几个弯后,夏洛特的车,开到了一处私人的房产门前,这座小房子和他旁边的建筑相比并没有什么出奇的特征,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轻轻地用特有的节奏敲了敲门。门打开一个小缝,夏洛特闪身挤了进去。

屋里右转的房间有一张小桌子,桌边坐着等待的,正是教宗庇护十三和柯西莫。看到夏洛特进来后,都站了起来。

“拿到了,各位。”夏洛特从脖子上解下十字架,悬在空中晃晃悠悠。

屋里的两个人,都露出了如是负重的笑容。

攻守之势异也。

埃塞尔雷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十字架,却被人反而利用起来,成为了钉死自己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