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都在静谧的月光中思考。

秋风流过林间枫树,枝干上彼此相邻的枫叶,在坠落瞬间,是否能够划出相似轨迹?

那些从无始行走在生命道路上的人,是否在始终见证无人问津的孤独?

大多数时候,生命看起来都是一场孤独的旅程,每个生命都将面临孤独中的抉择。

但是,请不要忘记。

闪耀在北极光中偶然相会的繁星,初春雨季不经意间交汇的雨滴。

请不要忘记,在孤独前行中曾共鸣过的心拍,曾相拥而视的片景。

即便荆棘与黑暗缠绕,也不要遗忘,心念中点燃过光芒的身影。

请不要忘记……

他们依然还忆念着你,并始终与你同行。

——奥罗拉

 

雨滴从虚拟夜空中的流云里缓缓飘落,使初生风信子染上了月光的纯粹。

仿佛流淌着潮汐的风不停地涌动,将落雨原本的节奏打乱,寂静的花香弥漫着冷色回声,轻轻敲击着“圣坛”上的球型玻璃。

细腻的水流顺着玻璃弧线逐渐滑落,流过那些色彩艳丽的明信片,悄悄将它们侵染在模糊迷幻的水色中,似乎预示着一场真实却遥远的梦境。

“母亲,等到来年春天时,您还会带我去看开满山野的白车轴草吗?我想找到一枚四叶的送给您。”

“当然。”

“头领,大家都会跟随你的步伐,你会带领我们前往流淌美酒与幸福的国度吗?”

“当然!”

“大人,我们所做的全部牺牲,是否能换来……哪怕刹那的和平呢?”

“当然……”

“陛下,你所要求的献祭已经准备好了,这样一来,大家就能获得救赎了吧。”

“当……然……”

“祖父,为什么……”

“……”

“骑士先生……”

“不,请原谅我,对不起……”

无数世界的缩影,无数熟悉的脸庞,无数言语中的信任,在梦境的万华镜里演绎着旧日故事。

“圣坛”中的脑,静静浮动在“湖泊”中,沉溺于微风洒落的细语,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混沌。

梦境又一次来到了熟悉却陌生的世界。

“亚希彼斯……”

琉璃色的夜空群星闪耀,结满白色霜雪的古树静静矗立在亚希彼斯眼前,从树冠枝丫上飘零的灰尘之雪,渐渐铺满绿色草地。

“亚希彼斯……”

亚希彼斯迷茫地望着那株结满灰尘之雪的古树,他下意识地跟随呼唤向前走去,却发现自己的脚似乎被什么所桎梏。

他迷糊地低下头,发现弥漫暗红的黑色浓雾正紧紧束缚着自己的双脚,不觉间,霜雪笼罩的古树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亚希彼斯……”

空灵的呼唤再次响起,凝结在树冠上的灰尘之雪随风飘落,围绕在亚希彼斯身旁,渐渐将那股不可名状的黑雾驱散,将行走的自由归还了他。

但即便如此,那些黑雾依然盘旋在灰尘之雪无法触及的地方,环绕着那株奇异古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聆听着耳畔边的呼唤,亚希彼斯抬手轻轻触摸着古树树干,灰尘之雪零落在他的手背上,传递出一种莫名安心的暖意。

是啊,明明是灰尘之雪,明明从那株霜雪笼罩的古树上飘落,却蕴含着流入胸腔的暖意。

“亚希彼斯,你愿意帮助我们回到故乡吗?即便这是一条毫无希望的道路。”

“当……”

亚希彼斯抚摸树干的手微颤了一下,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下。

“亚希彼斯,你愿意救赎我们吗?即便这将是一条崎岖艰难的道路。”

“……”

亚希彼斯的指尖在树干上缓缓用力,垂下了视线。

灰尘之雪在微风中抵御着盘旋在古树四周的黑雾,也在宁静中悄悄落在亚希彼斯肩头。

“亚希彼斯,你还记得你曾做出的选择吗?那些只能由你做出的选择。”

“……”

“在狄特威洛克,当时有762名市民被围困在死城中,守城军团早已撤离,等待他们的将是毫无希望的灭亡。就在那时,人们想起了那名总是帮助他人的修士,于是人们便去恳求他,恳求他帮助众人脱离这个困境。你还记得那名教士说了什么吗?”

“……”

“他说,当然。”

亚希彼斯的嘴唇微启,他注视着地面上越来越厚的灰尘之雪,发出了无声叹息。

“最终,762名市民全部逃离了被围困的死城,他们历经艰辛苦难,饱尝绝望哀伤,但还是抵达了安全之处,重新找回了希望。至于那名修士,却已悄悄消失在了雨季后。”

“呵,悄悄消失……还是说逃避呢?如果赋予希望只是为了最终再次带来绝望,那与恶魔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我赋予了他们希望,却在最终将毁灭带给了他们所有人,带给了那个世界。我是如此的……知晓这一切。”

亚希彼斯自嘲般地缓缓摇头,他忽然想起避难队伍中的一名女孩,那名在狄特威洛克用沾满泥泞的手紧紧抓住他长袍的女孩,她脸颊上的泪水,似乎沾满飘落的炮灰……

——在我离开的时候,她还会哭泣吗……

“你真的知晓一切吗?你真的理解他们吗……”

那个瞬间,原本轻柔沉睡在亚希彼斯肩头的灰尘之雪,仿佛拥有了感情,忽然间顺着风的轨迹飞舞而起。

“亚希彼斯,你真的知晓吗?知晓那762个灵魂所忆念的你。你真的理解吗?理解那762个生命中曾言语过的心声。”

亚希彼斯呆然了,他抬起头凝望着古树的硕大树冠,似乎想要获得某种解答。

“他们曾说过什么……”

“我们虽然行过荆棘密布的黑暗,但也不再害怕,因为你与我们同在,而我们早已获得救赎。”

顷刻间,梦境世界响起了巨大的号角声。

原本沉默在古树上的灰尘之雪,在瞬息卷起的骤风中漫天飘舞,愈加浓郁的霜雪如潮汐覆盖在亚希彼斯身上,逐渐遮掩了他的视线,逐渐将整个梦境染上了纯白。

梦境结束了。

 

“看起来,你又经历了一个难以释怀的噩梦。”

清脆的女声从“圣坛”上方传来,彻底将“湖泊”中的脑唤醒。

“奥罗拉……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的梦境……是你在进行干扰吗?”

逐渐从梦境中苏醒的脑忽然注意到,在“圣坛”上方的月光投影下,正有一个宛若幽灵的身影漂浮在那里。

“干扰?干扰……明明是你自己的梦境,为什么觉得会是我呢?听你这样的说法,你刚才的梦到底有多可怕?”

纹有金色丝线的白色长袍在微风中徐徐飘动,那双金色瞳孔随意地映照着雨后绽放的风信子,至于垂坠在脑后的金色三股辫,则与月影相交织,弥漫着一丝淡薄而神圣的凉意。

“不,并不是噩梦,难得……不是一个噩梦。”

“是嘛,那还真是蛮难得的啊。”

名为奥罗拉的女性从“圣坛”上方缓缓降临在不远处的花圃中,她略微屈身触碰着风信子上存留的雨水,逐渐从能量体状态转为了实体。

“这些花……你应该让吕克斯帮你雇佣一个花匠,说实话,在我眼里,这些风信子还有更多的成长空间。”

“那么就由你来当这个花匠怎么样?反正也没有人能看到你,也没有人能够感知到你的存在。”

“不……我可是很忙的,有很多重要的工作需要解决。”

“哼,许久不见,奥罗拉。”

“嗯,几日不见,亚希彼斯。”

奥罗拉轻抚着风信子半开未开的花苞,微微起身,向着“圣坛”所在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所以,亚希彼斯,看来你还没从前世的男性角色中走出来,有什么见闻想要和我聊聊吗?”

“不,先算了吧,刚才的梦让我有些在意……不过,如果是你想讲讲关于自己的事情,那么我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啊,惯例的反问。那么我这边也是惯例的回答。”

“是嘛,真是遗憾。”

事实上,名为奥罗拉的少女是亚希彼斯最为在意的神秘存在,却也是亚希彼斯在这个世界中唯一的“朋友”。

他还记得,这个神秘女孩出现在一个月光澄澈的深夜里,宛如夜月悄悄坠落的化身,又像月影中闪烁的微光,毫无预兆地浮现在了半空。

“啧……梦境也要开始侵蚀现实了吗?”

那是他看到奥罗拉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但随着他与女孩的相处,才渐渐发现她仿佛是某种超越梦境的现实。

奥罗拉的存在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概念,她过于“唯一”了。

一个只能被亚希彼斯感知的存在,一个甚至连塔尔罗斯系统也无法发现的存在。

她究竟是什么人?

亚希彼斯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纵然他在无数世界中见证过许多奇迹与神秘,但这个凭空出现在“大教堂”里的“不真实”女孩,却始终让他感到疑惑。

她能够在虚实间随意转换,能够触碰和整理花圃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也拥有某种类似魔法的能量,但到底是哪种程度,那就很难界定了……

他还记得那个浇灌过度的花圃,而奥罗拉仅仅蹲下用手指轻点,便将土壤中多余的水分全部蒸发。

但最重要的是,奥罗拉知晓他的一切。知晓他在其他世界的每一个经历,每一个瞬间。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某个片景,即便只是近乎遗忘的某个人物,她都能轻而易举的在谈话中提起,甚至描绘出连亚希彼斯也记不清的细节。

“吕克斯,你觉得塔尔罗斯系统会不会自主进化成人类?不……我的意思是,这个系统在最初被写入了女性……算了。”

亚希彼斯曾一度怀疑,奥罗拉或许是塔尔罗斯系统过度发展的结果,是从系统中诞生的某种诡异人格。

“当然不会,主星中的数个塔尔罗斯基地都时刻与总部相连。最短三日,最多五日,总部就会对所有基地进行常规检测与深度扫描,如果反馈数据存在一丝异样,总部都会立刻反应。”

然而,吕克斯的答复推翻了亚希彼斯毫无缘由的怀疑。

既然无法得知奥罗拉存在的意义,也不明白她出现的目的,那么就随她去好了,反正怎么样也无所谓。

怀揣模棱两可的自我安慰,亚希彼斯也就不再顾及奥罗拉的事情了。

雨后初歇的“大教堂”内,奥罗拉正漂浮在“圣坛”的球型玻璃前,那些被雨水染花的明信片倒映在她的金色瞳孔中,显得有些落寞和无力。

“嗯……全部都被打湿了呢,你应该看看这些明信片的,这些文字里可都蕴含着人类的真心诚意啊。”

“真心诚意……倒不如说是充满热忱的自我幻觉吧。”

“别这样说,他们在写这些明信片时,明明有在忆念你的形象,心怀感恩地挂念着你。不然,你觉得还有谁会专门给你写信,孤独者安慰中心吗?”

“嘶……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幻想出一个穿着红色……还是蓝色三角裤的我,然后“真心诚意”的给“我”写信,最后得到惬意的满足。不,奥罗拉,他们描绘的并不是我,而是他们心中塑造的……关于我的幻觉。这个世界上所有与我相关的事物……没有一个与我有关。”

残存在“夜空”的雨悄悄从天顶滴落,坠落在“圣堂”的球形玻璃上,粉碎成无数个水之碎片,染上了流散于月色的花香。

“那我就有点在意了,话说你到底是喜欢红色三角裤,还是蓝色三角裤?”

“不,我实际是平角派……嗯?”

“大教堂”中寂寥的氛围渐渐扬起了奥罗拉嘴角的笑意,她眨动着眼睛注视着“圣坛”中的脑,似乎想要看出那不存在的表情。

“啊……你总是擅长打断我回忆的心绪。”

“呵,谁又说不是呢。亚希彼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见证真相,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美丽糖衣下的苦果。幻梦即是救赎人们的良药,也是导致人们产生痛苦的毒药。”

奥罗拉收起了笑意,她轻轻将球型玻璃上走形的明信片揭起,温和地贴回了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

“你永远不会知晓人的心意到底有多少,而他们自己也不会知晓,那份心意是否真正纯粹。但最重要的是,是否能够一直遵循本心,我是说不论外界如何变幻,那颗真正隐藏在深处的本心。这并不意味着正确或者好运,这只意味着,或许有朝一日,那人会知晓生命孤独之旅的意义。”

“大教堂”重新回归了宁静,奥罗拉则缓缓转身走进了那片广袤的花圃中,似乎真的在扮演临时花匠的角色。

至于亚希彼斯,至于“圣坛”中的脑,他只是默默漂浮在“湖畔”中,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只是纯粹沉默了下去。

“这些风信子注定此生无法看见真正的太阳,那么亚希彼斯,你觉得你自己呢?”

“我?我也许活的会比这些风信子要长,但最终我们的命运都是相似的。”

亚希彼斯显得不怎么感兴趣,他重新将视线移向了那些明信片上,虽然画片已被水雾融化模糊,但似乎还能找到些许微小的字迹。

“是嘛,但花谢又不代表花凋,花明年也是会再开的嘛……话说,如果有一天,塔尔罗斯系统不再强制你执行任务了呢?那时,身处异界的你,会做些什么呢?”

“嗯?如果虚拟化身Avatar的个体能力还在的话,我想我到底还是好好贯彻作为怪物的原则,努力去毁灭一番吧。”

“你会吗?真是不会撒谎啊,我倒觉得你可能会做些帮小女孩找妈妈之类的事情吧。”

“啧……你这家伙,搞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但是……或许吧。”

奥罗拉一面打理着风信子花圃,一面微微笑着,仿佛“大教堂”只是周末相约聚会的花园,诉说着日常普通的故事。

“那不妨再畅想远一些,来点适当的情绪。如果有一天,塔尔罗斯系统不再拘束你了呢?我是说,在这颗蓝色星球上你能够自由的存在。那时,你又会做些什么呢?”

“哈?你忘了我只是个泡水的核桃了吗,难道我会长出四肢,下地奔跑吗?”

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似乎触碰到了亚希彼斯的笑点,“圣坛”中的脑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

“不,亚希彼斯,你可以这样想。在储备能源充足的情况下,塔尔罗斯装置启动了逃脱系统,于是你和装置被火箭发射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再利用系统本身创造一个在地球的虚拟化身。这也就相当于你获得了自由。”

“那还真是充满浪漫主义的想法……”

奥罗拉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她起身拍打着长袍边沿沾染的泥土,仰望着虚拟天空,凝视着那枚藏匿在云潮后的银月。

“所以,那时,你会做些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会去看看太阳升起时漫天的云霞,或者去海边,寻觅海水中晨星的倒影。我是说,就那样什么不想,静静地感受一切。”

奥罗拉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些什么,她转身来到“圣坛”前,将染上白皙月色的手掌贴在了球型玻璃上。

仿佛是过了好几分钟的样子,那双金色瞳孔静静地凝视着“湖畔”中的脑,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那么,如果那一天,就是今天呢?”

 

警告!

基地核心区域检测到最高级别生物入侵现象,现启动内部自主防御措施。

请所有人员立即进行撤离,系统将在10分钟内封闭整个核心区域,同时释放神经毒气。

警告!

请所有人员立即进行撤离,系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知道!所有通讯手段彻底失效,各个区间完全失去联络。系统自动切断了与总部的连接。”

“什么,怎么可……总之先撤离基地。”

警报的红色灯光刺眼地闪烁着,逐渐点亮的灯火交织在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中,划破了原本寂寥的深夜。

吕克斯抱着那本书籍冲进了核心区域的监控室,然而空荡荡的雪花屏却什么都没有揭示。

在焦急地敲击了控制板后,吕克斯咬着牙像是决意着什么似的,向核心区域的方向跑去。

“吕克斯!你要去干什么?核心区域马上就会被封闭了,我们得立马撤离这里。”

“亚希彼斯怎么办?我们得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但是,吕克斯身旁的男人将他紧紧拽住,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

“我们不可能挪动整个装置,你也不可能只是带着那个脑子逃出去。现在我们能够寄托的只有系统内部的防御手段,毒气不会伤害到主体的,现在我们必须离开了。”

“但是……我不能让他独自……”

“我理解你作为记载者的感情,但你必须清楚,你是个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泡在水里的脑子!如果说要我救谁的话,我得先保住你的命才行。”

男人使尽全力拉住了吕克斯的胳膊,将他带向了逃离基地的竖井电梯中。

不断闪烁的警报红灯倒映在吕克斯的镜片上,那扇通往核心区域的门,终究渐渐紧闭。

核心区域封锁完成,系统将切断内部主要供能。

十分钟,门后的世界升起了一阵阵浓厚的雾霭,仿佛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幻境……

 

“奥罗拉……你究竟在做什么……”

“大教堂”中的灯光渐渐黯淡,弥漫在夜空的“月色”也彻底随风消散,仅仅剩下与墙壁同色的金属房顶,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寂寥与冷淡。

仿佛万物静籁。

此刻,唯独剩下几盏微弱的光还坚持照耀着“圣坛”,连那些在月影中含苞待放的风信子,也沉睡在了模糊不清的梦境中。

“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情呀。”

奥罗拉的语气平淡而温和,就像早已料到这一刻的来临,她缓缓眨动着美丽的金色眼瞳,像是憧憬什么似的,眺望着“圣坛”中的脑。

“你……你入侵了整个系统,关闭了核心区域?”

堪称永恒安全的塔尔罗斯系统,竟然被入侵了?

“不仅如此,亚希彼斯……不仅如此哦,目前整个基地都与外界彻底断绝了连接,但基地正常运作的信号依然还在释放,除非塔尔罗斯总部进行深度扫描,不然没人能发现此处的异常。”

亚希彼斯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湖畔”外的那双眼睛,可他却没有看到任何多余的情绪,那个女孩还是与往常一样,还是流露着充满神圣的宁静与温婉。

她的眼神甚至使亚希彼斯产生了不经意的错觉,记忆中熟悉温柔的面容忽然从意识边缘浮现而出。

“奥罗拉,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亚希彼斯,我刚才已经说了啊,因为我只是想这么做。不过,我没料到,系统会在彻底封闭后自动切断主要供能,我想我们大概还需要再做一件别的事情。”

奥罗拉沉静地闭上眼,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缓缓漂浮到了“圣坛”上方。

“看来……我的能量不足以在内部彻底重启整个塔尔罗斯装置,我所能做到的只是干涉和维持它的部分主要机能。”

“你这是在……”

“我这是在帮助你获得自由。”

微声倾吐的言语化作了潮汐,彻底动摇了亚希彼斯的心,“湖畔”中的脑像是受到震撼,又或是无法再忍耐什么似的晃动了起来。

也许是过了几秒,也许是过了几分钟,沉默的亚希彼斯才将视线再次转向奥罗拉。

“亚希彼斯,恳请你仔细聆听。”

奥罗拉的神情变得端庄而严肃,那双金色瞳孔仿佛蕴含着某种神圣,贯穿“湖畔”直视着亚希彼斯。而“圣坛”中脑也感受到了奥罗拉的真挚,于是不再追问之前的事情。

“亚希彼斯,彻底从内部重启整个塔尔罗斯系统需要极为庞大的能量,甚至需要一个能量核心的支持,但这里……抱歉。”

“你不用道歉,我理解了。所以我还需要再去执行一次任务对吗?将另一个完善的能量核心接回这个装置,然后才能重启塔尔罗斯……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任然还得去面对……对吗?”

奥罗拉的眼帘微微下垂,默默点头。

“亚希彼斯,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去夺……获得异界的能量核心。”

“我知道了。”

亚希彼斯并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绪,或许只是错觉吧,奥罗拉仿佛在不为人知的风中,听见了一声淡淡叹息。

“亚希彼斯,尽管如此,但这次旅程不会再有塔尔罗斯的强制执行。而我能做到的……或许只是帮你开启一场幻梦,一场你将最后面临的梦境,至于你是否愿意将它画作现实,那将是你自己真正的选择,关于解脱的选择。”

奥罗拉凝视着巨大的“圣坛”敞开了双臂,藏匿在深处的机械运转和能量不断流动的声响,逐渐回荡在“大教堂”中。

“哈啊……就算你这么说,但命运可从来都没有赋予我选择的机会,也从来都不会将希望赋予我这样的怪……嗯,我准备好了。”

“湖畔”中的脑凝望着漂浮在空中的美丽身影,宛若微笑似的将心声咽下,悄悄遮掩了回忆中旧日的影子。

越来越清晰的能量流动浮现在奥罗拉四周,逐渐化为山吹色的潮水流过风信子欲放的花圃,凝聚在“圣坛”前方。

耀眼的金色光芒重新点亮了沉寂而黯淡的“大教堂”,尚未逝去的水滴倒映着不为人知的圣洁,滴落在含苞待放的花蕾中。

“亚希彼斯……尽管命运的路途尚未改变,但这一次,你不再是任由塔尔罗斯摆布的木偶,这一次,你拥有了聆听自己心声的权利,那些伴随心跳的感情……我会在这里祈祷,因为我相信,始终相信你会追寻属于自己内心的光。”

奥罗拉的语调弥漫着淡淡暖意,光耀而温和,这使亚希彼斯想到了闪耀在极光中的群星,那颗永恒伫立在夜空中的北极星。

“奥罗拉,你究竟是什么人?”

“亚希彼斯,或许你应该问,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才对。”

金光闪耀的“大教堂”弥漫着风信子吐息的花香,奥罗拉嘴角扬起的笑意,倒映在“湖畔”的球形玻璃上,变得有些明亮,甚至稍稍刺眼。

撼动着一颗早已不存在的心……

能量潮水汇聚在“圣坛”中央,不断翻涌游走,最终启动了塔尔罗斯装置。

转瞬间,“大教堂”再次回归了无人问津的静谧,一切都宛若渐渐止息在了群星流淌的时间之河中。

黯淡无光的黑暗里,唯独剩下风信子沉睡的梦,以及虔诚合握的十指。

“愿你能找到通往解脱的路,从无始至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