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啊。”

阿纳斯塔西娅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副认真表情地听完了我的讲述,即便是在我讲述完以后仍然睁着老大的眼睛,若有所思地嘴里念叨道。

这样的表情完全将我对她严肃冷峻的第一印象抛在了脑后。

“真是了不起呢,即便是面对袭击也能够找准机会反击。”

她露出了一丝短暂却在我看来相当难得的微笑,我之前还以为她是那种从来都不会笑的人,用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啊......多谢夸奖。”

阿纳斯塔西娅这样地位的人,能受到这样的夸奖让我觉得倍感荣幸,我不好意思地无意识摸了摸后脑勺。

“啊,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单方面称赞你的搭档而已,至于你嘛,可以说是相当缺乏担任‘攻略组’人员最基本的常识和经验,多半你在培训的时候打瞌睡走神去了,作为地面指挥人员却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而是让机娘临场发挥,可以说是失职,要不是因为你是新进人员没有经验的话,可能这一战就会丢掉工作哟。”

然而,阿纳斯塔西娅的脸上突然就恢复了之前那副严肃的表情,之后的话就像是朝我泼了一盆冰水,还是特地在北极洲打来的,里面还有尖锐冰块残渣富含极地气息的那种。

“啊!”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真希望我有个镜子,就能看到我当时是怎样尴尬的表情了。

又来了又来了。

我心里默念道。

就像是井上美一样,对别人的批判简直是不留一点情面和余地,像是故意要把人当场呛死似的,这两个人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真是像啊,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们到底是不是亲姐妹。

“噗嗤,开玩笑,开玩笑啦,请你别太在意。”

阿纳斯塔西娅板着的那副扑克脸突然维持不住了,她立刻用手想要捂着嘴,但是已经为时已晚地笑了出来,然后她连连摆手,向我解释道。

肯定是亲姐妹,肯定是亲姐妹!

“啊....啊.....哈.....哈哈哈哈”

我也只能附和着她的笑声跟着尴尬地笑着。

我俩互相笑了一会儿以后,她脸上又重新恢复了严肃的神色,说:

“言归正传,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和你的搭档的名字吗?”

“哦,我叫酒井彻,我的搭档没有名字,代号为‘Zeke’。”

面对这样的询问,特别是阿纳斯塔西娅这种ASD的人,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一旦脱口而出私底下给“Zeke”取的名字,很有可能面临的就是一系列的麻烦,我不知道阿纳斯塔西娅是不是在故意诈我,至少我觉得以她的地位和身份来说,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一次无心的询问罢了。

“嗯,在看了井上美电子邮件里的推测和照片证据,还有酒井彻你的描述,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要求‘攻略组’发起‘强行侦查作战’,但是很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阿纳斯塔西娅无能为力地垂下了眼皮,说道。

“为什么啊?!”

我觉得无法理解,说话的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大了许多,正好,这个时候站在吧台的女招待端着两杯白水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的她静静地将两杯水放在我们各自的桌前,然后低声地提醒着我。

“请注意你的情绪,先生,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冲动给你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

她的一席话让我瞬间反应过来阿纳斯塔西娅的身份,我开始后悔刚才因为冲动做出的行为。

“说的是呢,正如你所见,我现在没有携带任何通讯设备和电子设备,也没有带任何警卫或者保镖,可以说是只身一人前来这里与你交谈,想必我已经够尊重你了,那么也请你也同样尊重一下我,好吗?”

“很抱歉,是我失态了。”

“请你保证你以后不会这样做了,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虽然我个人要求不需要任何人和我一起前往,但是总有些人会多此一举,你现在正在暴露在多少个狙击手的瞄准镜里,这种事情连我都不知道哦。”

“呃......”

阿纳斯塔西娅仍然耷拉着眼皮,一脸平静地说出了让人不禁冒出一身冷汗的话,仔细想想也是,为什么她的座位会特地选在靠窗的位置呢。

我有些后怕地用余光扫视了一眼窗外,窗外的街道比刚才还要热闹许多,行人和车辆都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正前方是一栋和这栋建筑差不多高的建筑,和我所在的建筑相距也不过是二三十米。

“不过嘛,我的诚意请你不用怀疑。你刚才不是问了吗,为什么,我无法直接回答你,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阿纳斯塔西娅,她在我心里的印象从一开始到现在至少颠覆了两次,这个人绝对是一个深藏不漏的人,刚才她一直开着玩笑让我有些放松,一想到这里我不禁暗自骂自己太单纯太蠢,同时打起了精神。

“请说。”

“你了解历史吗?”

“由于爱好的缘故,还算是了解一些。”

这算是什么问题,我的老本行就是这个,就在我下意识地准备夸耀一番时我的大脑突然提醒着我阿纳斯塔西娅的身份和地位,在她面前可不能太放肆了,要知道我现在不知道被多少个狙击手瞄准着。

“那,日本近代史呢。”

“这个我也很了解。”

“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想必你也能够理解了吧?”

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心里犯了嘀咕,了解日本近代史和她不能要求“攻略组”发起“强行侦查作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我不是很理解......”

“日本明治维新以后带来的不仅仅是国家迅速发展,还滋养起了另外一种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呃......我知道了。”

经过她的这么一提醒,我也算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日本自从明治维新以后,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东西,一开始是由于政府扶持,后来却逐渐壮大导致失去了控制,它们一方面是国家的经济支柱,没有它们国家就会陷入经济危机,一方面它们垄断着各行各业,它们的结构非常复杂并且庞大,即便是现在如此程度的末日,也无法将它们根除。

有人把它们称之为“康采恩”(Konzern),以前的人们管它们叫做“财阀”,而现在,我们大多把他们称作“财团”。

这些根系复杂又巨大的财团自然也将它们的触须伸进了“ASD”里,“攻略组”也肯定遭到它们的渗透,以至于连阿纳斯塔西娅都无法驱使它们。

“希望你能理解。”

“那东京怎么办......如果那东西真的要找上门来的话......”

“我会尽我所能......另外,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酒井彻先生。”

突然之间,阿纳斯塔西娅的语气换成了一种郑重其事的口吻,几乎是要向我央求的程度对我说道。

“请不必那么客气,正如您刚才所言,我也会尽我所能的。”

我简直是受宠若惊,我直了直腰,又扭动着身子试图让自己坐的更端正一点,正襟危坐地露出认真的神情恳切地回复道。

“这样的要求也许有些唐突和失礼,如果你觉得太过勉强可以直接拒绝,没有关系。”

阿纳斯塔西娅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又加上了一句。

“不管怎样还是请说吧。”

“我可以请你和你的搭档一起,私自前往你们遭到袭击的地方去侦查吗?如果能够拍到照片的话,就能让‘攻略组’的主力部队出动先发制人摧毁掉它。”

这可真是......够勉强的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阿纳斯塔西娅突然用那样的口吻跟我说话了,这不能说是勉强了,简直是强人所难。

仔细想想,零只是从那片战区路过就马蜂窝似的钻出来5架战斗机,真要是想要突破那片区域,那还不得炸了锅啊!

“就......我和‘Zeke’?”

阿纳斯塔西娅摇了摇头,她压低了声音,像是悄悄话似的跟我说:

“你其实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就看她愿不愿意帮忙了。”

等一会儿,“她”?!

这个“她”,不会是......井上美吧......

“难道你说的是井......”

我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想想的话,我认识的异性里,也就她的可能性最大了。

“嘘!”

阿纳斯塔西娅迅速打断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哦哦哦......”

我立刻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表示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

“即便是现在,我们的交谈也是被人监视的,没有办法直接以我的身份去请求她,个人信件和电子邮件也是被人监控的,这就算拜托你了,你把这个交给她,她看了一定会明白的。”

说完以后,阿纳斯塔西娅故意伸出右手支撑自己的头,同时左手也有了动作,在右手的遮挡下,她的左手像是变戏法一样将一根别在胸前,一枚银制的胸针抽了出来,那是一朵郁金香造型的胸针,只不过是和印象中的郁金香颜色不同,它的颜色是黑色的,和黑色的衣服融为一体,以至于一开始我压根就没发现她胸前别有这样的胸针。

同时她将这枚胸针轻轻地握在手中,又将左手放在桌子上,以手心朝下手背朝上的姿势平摊开来,伸长手臂滑到我的桌前,我也心领神会地伸出左手伸长握住放在离我比较远的盛有白水的玻璃杯上,并且在手臂的遮挡下,我的右手迅速接过了她手中胸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揣进了兜里。

看到这一幕阿纳斯塔西娅撑着头的右手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小风衣长袖袖口里掏出另外一根一模一样的胸针,同时左手收了回来,然后将手肘放在桌上,双手搭在一起放在嘴唇上,做出思考的姿势,然后双手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渐渐地垂下,手臂交叉,并且双手垂向桌边,右手在这一瞬间迅速将胸针重新别在了胸前。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在完成了这一动作以后,她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到10点30分了。

“那我也该告辞了。”

听到她这样的提示,我也站起身来,向她道别。

“嗯,再见。”

阿纳斯塔西娅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露出了我们刚刚见面时的冷漠表情,她一边举起咖啡杯放在嘴边,在简单的回应以后,喝了一小口咖啡。

和阿纳斯塔西娅道过别以后,我走出座位,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