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你打算去斯卡保罗集市吗)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请代我问候住在那里的一位友人)

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他曾是我的挚爱)

女孩走在最前面,唱着一首夏叶很耳熟的英国民歌。这首起源可以追溯至中世纪的歌,他喜欢的女孩曾经不休不止地唱着,他也不厌其烦地听着,直到他自己也熟悉了那段柔和的旋律。上一次听这首歌,是什么时候来着?感觉,已经隔了很多年了。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歌者,用一种介于少女声和童声的歌声和偏向于爱尔兰的口音将它唱了出来,那声音虽不及天籁,但也足以可以称为清脆。

“这首歌啊,真熟悉。”他着迷般盯着女孩瘦弱的背影说道,女孩的歌声戛然而止,她默默回头看了看夏叶,他尴尬地笑了笑,“抱歉,自说自话起来了。”

“……我才是,自顾自地就唱起歌了。所以您没必要道歉。”女孩回过头,用手轻轻捂了捂胸口。夏叶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她慌得心脏猛然加速,她害怕自己的行为会惹火上身,毕竟作为零的自己有很多事都是不允许去做的。不能再这样随便了,她呼了口气,正打算加快步伐,就听到身后的人犹犹豫豫地说道——

“我觉得很好听。”

他的语气过于不自信,让女孩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说我觉得很好听。”夏叶倒不介意复述一遍。

他说“很好听”?这是夸奖吗?是试探吗?他的真心赞扬使女孩再一次陷入混乱中,使得周身的蝴蝶也跟着胡乱飞起来,它们在女孩的情绪影响下变得惊慌失措。同样吃惊的还有夏叶,他本能地后退一步,看着那些蝴蝶组成的城墙把女孩和他隔开。

“是真的好听,你、你冷静一下,拜托了。”他还以为女孩误解了他的意思,一时没了主意,躲开俯冲来的蝴蝶,求饶似的冲蝴蝶群里的女孩喊着。

——他说,是夸赞?

『是的呢,说的是‘夸赞’。』

女孩猝然睁开眼睛,刚刚她过于不安地咬起了指甲,她转过头,透过蝴蝶的缝隙跟夏叶对视,他的脸上比起慌张,更多的是关心,对自己忽然产生的巨大情绪波动的关心。

“……对不起。”她小小声地说着,蝴蝶形成的风暴逐渐平息下来,“这些孩子察觉到我的心情变化会产生相对的保护措施。”

好奇心使夏叶打量起这些红色的精灵,“也就是说这些蝴蝶会保护你?”

“蝴蝶是克莱因盾的分散状态。”

“啊啊,松了一口气,这样以后我不在的话它们也会保护好你吧,在你不轻敌的状况下。”出乎意料地,夏叶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看上去真的是松了口气。女孩又一次拧起了眉头,她不理解,非常不理解,以前也是,被人温柔以待又残忍相对,那种笑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她不理解。

人类的感情,即便是有芯片进行运算,也有没办法分析出来的时候。

她不抱以任何期待。

“对不起。”她又道了一遍歉,这次夏叶听清楚了。

“你才是没必要道歉。我啊,比起自己的安危更想要其他人好好的。”夏叶探出手揉揉女孩低垂着的头,蝴蝶拍着翅膀停在她肩上,“你可不要随随便便惹火上身。”

“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说什么呢……”机械地重复固定的语言的女孩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吐槽了。

“我说你呀以前是英国人吧,在我们国家有句俗语,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出事了,我会很难过。”

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说我漂亮吗?”

“漂亮呀,是个美人胚子。”

虽然还不及我喜欢的女孩漂亮啦。夏叶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

——是发自内心的实话,这个人的本意不是欺骗。芯片很快就将分析而来的数据告诉了女孩,这样一来,女孩的心里那只直跳脚的兔子总算安静下来。

“哥哥说……如果夸我漂亮的人一定是好人。”女孩把玩着领结,“我相信了,您是不会伤害我的好人。”

夏叶叹了口气,“你分辨好坏的方法真是独特呢……”

和她交谈还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像是在下国际象棋,走错一步就满盘皆输。好在——夏叶看着她爬上绯红的耳朵——好在她看起来已经放下戒心了,至少放下了三分之二。

“你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是零的新人吗?”夏叶想要乘胜追击。

“不、不是新人,我三个月前过完了十五岁生日。是没有祝贺和礼物的生日。”女孩的声音柔和了些。

夏叶一声不吭,他摸了摸自己的领带。

二人一犬走到一座桥上,桥下是清澈的水,能看到里面的游鱼,长得奇形怪状,一点也不赏心悦目。临近傍晚,只有这个时候夕阳会染红灰白天空的一角,风揉动水平面,使得波纹一圈圈皱起,那也是红与黄色的。

女孩停了下来,火烧云在她的眼中游走,她扶着方体柱子,声音很小地说:“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过生日,这种没有必要的东西只会告诉我又长大了一岁。以前是有的,以前是有礼物和祝贺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也会给我唱生日歌……”

夏叶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的打算,他走到女孩身旁,“你不想长大吗?”

女孩摇摇头,碎发甩开又贴回脸旁,“零是活不过十八岁的。我……非常矛盾地既想长大,又想一直是小孩子。大概是因为,我的过去和未来都没有任何色彩吧,就像…这灰白的天空一样。”

“色彩啊。说起天空的话,以前只要能见到太阳,天空都是蓝的。现在也只有少数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火烧云。”

“蓝天?记忆里……没有那种东西。”

“有机会真想让你看看,你会喜欢的。喏,吃吗?”

女孩扭过视线,一个打开的罐头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新鲜的火腿肉盛在其中。她又抬起头看了看夏叶,她的刘海很长,长到盖住一只眼睛,因此他的身影被切割成一块一块。

“……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是个成年人都会照顾比自己年幼的孩子吧。需要理由么?”

她低头看了看夏叶脚边打开的箱子,衣物摆得整整齐齐——嘛也是,毕竟只有一把手枪和一套换洗用的衣服——但左右两侧都空出了一部分,没有见到其他罐头的影子。这是最后一个了……她又看看往前递了递的罐头,用两只小小的手把它接了过来。她捏起里面的塑料折叠小勺,挖起一块递到嘴里,那一瞬间夏叶在她眼里看到了闪烁的星。

“好吃…!”

比吃到巧克力时还要耀眼。你真好懂呢,夏叶笑了笑。

趁这空闲,他翻开了手里的地图,纸质的地图就是没有电子方便,还得因大大小小的地区而带很多份。营地大概还得赶很远的路,今天应该到不了了,得找个地方先休息。这么决定了的夏叶,准备问问女孩的意见。

“我……”

嘴角沾着肉渣的女孩随着吐出的字数增加,而逐渐抬起头。

“我叫凛枫。”

与夏叶的眼睛对视,说出那个掺着寒意的名字。

“啊、我是不是不应该随便说出来这个名字…哥哥说这个名字只能告诉我相信的,并且相信我的人,您…相信我吗?”

而后又怕自己僭越了什么规定,而战栗着提问。

“凛枫……”夏叶若有所思地看着紧张的她,她说“她相信的”,这说明自己已经划为可信之人的界限里了吗。他笑着回答,“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呢,让人想到冬天和秋天。我会好好记住的。”

他冲女孩伸出手,“我是夏叶,请多指教。”

女孩柔软的小手握了上来,“请您多指教。”

夏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凛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相对应的位置,立刻因为指尖沾的那一点肉色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夏叶觉得她以前似乎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他没有理由,但有这样的既视感。

“说起来,称呼也改掉好了,敬称什么的,我不是很习惯。”

“不用‘您’吗……那,教官?”

“诶?为什么叫教官?”

“就是想这么叫而已。我在零机构里的时候,都是以教官称呼见到的大人们。”

是习惯呀。

“随你喜欢好了。”夏叶随口就答应了。

凛枫试图勾起嘴角,做出能够被称为“微笑”的表情,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唇角都仅仅像是抽搐一样,连弧度也算不上。她有一点失落地低下头划拉着罐头里残存的渣,凛枫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像样的晚餐了,这手掌大的罐头对她来说完全能和珍馐美食相提并论。

前方,是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森林。

这里离山很近,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山头,隐隐约约能听到鸟兽奔走的声音。

“今晚先在森林里过夜,不过要小心野兽。”已经确认了凛枫的战力,就算遇到失控的人工智能二人也不至于被压制。

“野兽?我不怕的,它们吃不了我。”

“我说的不是四足的野兽,是人面兽心的人类。”说到这里时,夏叶的眼神明显变得凶狠起来。

『啊呀,好凶哇。』

“你不要随便离开我身旁,至少在我视线范围内活动。”夏叶按了下凛枫的肩膀,俯下身把箱子提在手里,“走了。”

猎犬比凛枫还要兴奋,它欢叫一声,摇着尾巴跑前跑后。

夏叶的语气和目光不同,柔和得如同一揉就皱的纸。凛枫歪了下脑袋,头顶的呆毛也跟着摇晃了一下。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这种话,她想。那种踏实的感觉让她的心神有一瞬间的不定,毕竟她之前的执行官都是——

…扑打…

一只红色的蝴蝶停在她的鼻尖,就像停在一朵纯白的花的花蕊上那样小心,令人无法分清是真是假的它在关心凛枫。凛枫合上眼睛,“我没关系的,得赶快追上教官才行,事到如今不能再拖他的后腿了。”

她慢慢睁开紫色的眼睛,加快了步子跟上去。

风在唱歌。

蓬头垢面的人们用指甲里堆积着泥土的双手靠着失去水分、长了霉斑的面包果腹,他们宁可成为荒野上的走肉,也不想成为街道边的饿殍。他们摇晃着走到桥上,看到了放在桥边的柱子上的空罐头,便犹如见到了鱼肉般一拥而上。而后,他们浑浊的眼睛里烙上的凛枫独自一人的背影。

精神与胃里的饥饿驱使他们舔了舔干裂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