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刻,办公室。

“应允,你不如去谈个恋爱怎么样?”

一个透着不耐烦的沉闷的男低音,语气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

“哈?”

倒抽冷气的声音。

应允像是第一次认识般,将坐在椅子上的有些漫不经心的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像是在动物园慵懒的猴群中看见了一只钢铁猩猩兽,不断锤着自己胸部大吼。

哦哦哦哦哦哦哦的叫声。

喂喂喂?战斗暴龙兽在哪里?

“哈个屁呢,怎么,现在连耳朵都开始不灵光了吗?”

谷三夜看见应允的反应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满脸的不耐烦,放下手上的稿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从里面咬出一根点燃,吐出一阵白色的烟雾,接着又把烟盒朝向应允,抬了抬手。

“来一根?”

这原来是我耳朵不灵光的问题吗?

钢铁猩猩兽原名谷三夜,应允叫他谷三黑,去年空降至潇水艺术大学,一个不是很正经的中年男人。喜欢穿着一套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的衬衣加上一条灰色的裤子,香烟偏爱万宝路,抽烟能熏死人,与人对话时不时会跑偏,对于事情没什么耐心,性格恶劣。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着国内剧本大师的名誉,一度让应允怀疑中国的动漫产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哈……”

应允又哈了一声。

听出意思的谷三夜又摇了摇头,把刚抽两口的万宝路按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随手将稿子往桌上一扔,身子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就这样似笑非笑的盯着应允,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寂静无声的教职工室,两个男人对望着,窗外传来路人时不时大声说话的声音让应允的精神有些飘忽,他好像听见了外面在卖羊肉夹馍。

对于这种有些尴尬的时候应允喜欢用分神来对抗,因为这可以让他觉得自己和别人不是处在一个世界里,因此别人也影响不到他。正对面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带着花香与阳光味道的微风,十分舒适,他下意识的往窗外望去。

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春天。就算大家都说春天是一个美好的季节,是一个重新开始的季节,可他仍然不喜欢春天。因为春天对他来说代表着离别,代表着某个人的离开。

如果以前的东西都没有了,开始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春天又到了,今年应允二十岁,大二,潇水艺术大学传媒学院编剧系学生,因为一些原因和几个奇葩室友住在学校外面。

他家里原本是做建筑行业的,家里人也希望他能够子传父业成为一个优秀的建筑工程师,为祖国超越美帝贡献力量。可是应允小时候天天喜欢读故事书,自然而然的就萌发了成为一个写作者的梦想,有梦想是好的,可千不该万不该他高三的时候当着自己的父母和亲朋好友的面将这个梦想说了出来。

父子两人大吵了一架,老父亲将应允的藏书全部收缴捐给了山区困难儿童,并扬言这个逆子敢不做建筑行业就打断他狗腿。而应允也是个天生反骨之人,高考完一气之下偷偷把志愿改了,背着行李箱就到了这里,生活费学费全靠替别人枪文章赚。

嘛,虽然听起来很疯狂,其实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应允甩了甩头,不知道自己突然死亡回放是怎么回事。

“你又在发什么呆,你知道你这篇稿子的问题在哪里吗?”

谷三夜食指敲在桌面的稿子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脸板起来显得严肃了一点。

“不知道。”

应允摇头。

无语的谷三夜又用力的敲了两下。

“麻烦你复述一下我布置的题目。”

“剑与爱情,好题目,好题目……”

应允挤出一丝微笑。

“啧,那你现在觉得你的稿子有什么问题了吗?”

应允斟酌了几秒,谷三夜啧的一声明显不是好兆头。

“我知道了,我写的不够好。”

“哦,什么地方写的不够好?”

“各种地方都写的不够好。”

谷三夜面色发黑,觉得今天这场谈话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强忍住把这个混账直接赶出去的冲动。

“再具体一点呢?”

“不晓得。”

说完应允偏过头努力不看谷三夜的表情,专注的盯着一旁没坐人的黑色椅子,他右眼角的余光好像看见了什么晃眼的东西在阳光下发亮。

金色的发丝?

从办公桌挡板露出来。

和谷三夜的对话过于没有营养,应允也不压抑自己好奇的心思,他记得这个办公室好像没有老师这么奔放。应该是某个学生?不过就算是学生,一头金色的头发也未免太过亮眼了一些,而且休息日的时候在办公室……

就是不知道长的什么样子……

谷三夜看见应允呆呆的神情,一股无名火燃起,张张嘴要说些什么,偏头顺着应允的目光往后看过去,心中了然,他嘴角勾起了一些古怪的笑容。

啪!

一声巨响把应允从脑海中的思维里震了出来。只见谷三夜双手合十,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还满意的点了点头,十分像是一个老师在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应允啊,你觉得谷老师我对你怎么样?”

谷三夜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不耐,反而带上了亲切感

“我觉的非常好,谷老师能够单独找我谈话就是关心我的证明。”

应允硬着头皮,闻言谷三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像极了送糖给小萝莉的大叔。

“你这篇稿子怎么说呢,说好也不好,说差也不差,刚才我态度是严厉了一点,现在我有个重要的差事交给你去办,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行……

此时此景让应允不由想起了以前谷三夜交给自己办的一些大事,一些让他觉得有点牙疼的大事。

说是去隔壁小学支教支持党组织的工作,第二天一早打电话说自己拉肚子让应允一个人过去,学校的人险些没把他当成嫌疑分子,他现在还记得门卫大妈提防的脸色。

去某社区送温暖,让他一起帮忙搬大米到老人们住的地方,到现场看见半吨大米谷三夜原地中暑,应允第二天肌肉痛的都下不了床……

拉着应允参加学生会组织的大胃王比赛,到场时说自己不好意思上台,那一次应允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被热狗支配的恐惧感……

特么你不好意思上台那就不要去啊!

应允看了一眼谷三夜,面色发黑。

“谷老师,我……”

“嘛,别说的这么严重嘛,我又不会害你,这件事对你来说还是件好事呢。”

谷三夜笑眯眯的说道。

刚才我的话说完了吗……

“谷老师,我……”

谷三夜笑容愈甚,转过头对着刚才应允看的方向大喊。

“归荑,让你的这位学长带你过去,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人,你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找他。”

办公室没有第四个人了。

归荑?

应允再次看向刚才的方向。

原来是谷三夜认识的人么?听着还挺熟。

这般想着,从那个办公桌后方站起了一个女孩。

一个看起来十分明媚的女孩。

身上穿着一件v领黑色毛衣,柔顺微卷的金色长发直达腰间,在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极为的耀眼。柔和的鹅蛋脸,雪白的肌肤竟然给了人一种有些失真的感觉,樱红色的嘴唇,纤巧的鼻子,秀气的眉毛与丹凤眼互相衬托使得双眸如秋水一般。

但,这是应允在忽略了她那双眼睛中直射出来的目光后给出的形容,平静,平静,平静,平静到好像射出了丝丝冷意,和脸上的表情形成了剧烈的反差,这样的目光……

 “你……”

应允张嘴。

“你好学长,我叫乐归荑,乐器的乐,归来的归,葇荑的荑。”

不认识的少女抢先了一步。

说完后乐归荑开始温和的笑了起来,眼睛弯的如同月牙,而那一股古井不波的冷意也随着月牙的出现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是应允的错觉一样,此刻少女身上开始散发出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青春气息。

“哦,好,我叫应允,应该的应……”

这种反差让应允产生了极为别扭的不适感。

不过这在旁人眼中就像是死宅男突然见到漂亮姑娘而产生的紧张感导致的语无伦次,谷三夜就是这么看的。

“允许的允。”

乐归荑说出了应允接下来的话,坚硬的鞋后跟在地面上踩出轻巧的哒哒声。

“刚刚学长和谷叔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就在想学长的名字是不是这两个字。”

“是……的。”

走到面前的乐归荑带起了一阵橘子味的香气。

刚才是我的错觉吧……

排除脑海中的念头,他面对着走到离自己不到一米距离的少女,脸上扯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尴尬气氛让他想要早点离开这个地方。他强行把头扭转过去对着谷三夜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谷三夜不想给他发表自身意见的机会。

“喏,我刚才也说了,你的任务就是带她熟悉一下学校的环境,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过这个稿子嘛……”

谷三夜不知道设么时候又把桌子上的稿子拿在手上翻得哗哗作响。

五十页的稿子,十五万字。

特么明显这就是威胁了吧?

应允又看了一眼对着他微笑的乐归荑。说实话应允不想扯上什么麻烦,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以前谷三黑交给他做的事情就够麻烦了,现在直接就丢了个人给他,怎么看都是个麻烦升级版。可是谷三黑如果一直把这稿子卡着……

“谷老师,我只要带她熟悉一下学校环境就可以吧?”

他觉得先和谷三夜确立一下条件的好,字眼咬的极为清晰。

乐归荑好像听出了应允话中嫌弃的态度,挑了挑眉毛。

“应允同学啊,我是不知道我这么漂亮一个侄女怎么就让你这么嫌弃了?不要总是死宅在家里,出来多接触下新事物,你看看你,真的是死气沉沉的。”

谷三夜弹了弹烟灰。

应允觉得这个人可能疯了。

“是的,谷老师,不过我们在我们写剧本的看,脸就是张一戳就破的纸罢了。”

应允笑呵呵的看着谷三夜。

“随便你了,就像我刚才说的,带她熟悉一下环境就可以,这笔买卖够划算了吧。”

谷三夜懒得再和这个人多说什么。

“熟悉环境?现在已经是下学期了,既然是我们学校的学校的学生,为什么现在还要熟悉环境?”

谈好条件应允又问道。

“她是转学到我们学校来的。”

谷三夜脸上又开始不耐。

“转学?”

应允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盯着自己的乐归荑。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大学还能转学,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烦不烦啊?小学生吗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成年人要学会自己找答案。”

谷三夜开始语言攻击。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我还有事,归荑,就像我说的有什么事就找这个人,不用跟我客气。”

听此应允觉得自己好像接了什么不得了的差事。

“好的,谷叔。”

乐归荑满口答应了下来,对着应允笑了笑,眼睛像月牙。

闲聊结束,这对师生好像已经忘记了今天来办公室的目的是什么,谷三夜大手一挥就把两人驱逐了出去,动作看的应允头皮发麻。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应允只觉得谷三夜像是一个黑中介,自己就是急需找房的房客,现在完成交易后被完美甩开。

看了一眼打开电脑开始划水的谷三夜和朝着门口走去的乐归荑。

少女的背影如一只充满活力的小鹿。

乐归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