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不甚清晰的月光，因为学校要省电所以平时操场上是不开灯的，这种情况下隔着三四米就连对面人脸都看不清楚。不过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漫天的星辰在这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以前春天和夏天应允晚上有时间会和朋友随便找个没人的角落躺着，舒适的清风在脸上扫过，带来一阵每个季节所特有的气味，渐渐远处的人声也像是离他远去了，漆黑的天空中时不时闪烁的星辰就像是一只只被固定住的萤火虫，触手可及又触之不及，每到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灵都安静了下来。
说起来好久没来过这里了……
他和莫思璃走在塑胶跑道上，脚下传来鞋子与跑道摩擦的吱吱声。
“应允，说起来你这半年过的怎么样？”
沉默着走了半圈后莫思璃突然说道。
“就那样呗，每天写点东西。”
应允想了一下。
“写些什么？”
“就是那些网上的小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当个枪手赚生活费……还有就是写点剧本不断投稿咯。”
“那你过的……开心吗？”
莫思璃声音有些迟疑，她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个问题，可这个问题又像是她应该问出来的。
“开心？”
应允微微一怔反问了一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开不开心，平时和那几个人相处都是说些没心没肺的傻话，没有谁会无聊到问谁谁谁开不开心，说到底……开心能怎么样呢？不开心又能怎么样呢？日子总是这么一天天过去，无论什么碰见什么也只能接受罢了。
“开……”
他突然想起了上午碰见的那个女孩。
应允笑了一声。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开不开心，不过……我知道我的目标在哪里，所以每天过的还算充实吧，有失败的时候也有成功的时候。嘛，悲伤的是失败要比成功多的多……就比如说有一次，我写了几个月的小说编辑突然要我把大boss改成妹子，然后把定好的冒险类改成后宫类，我不想写就换作者了，当时那个气啊。”
“哈，还有呢?”
莫思璃笑着问道。
“还有？有一次也是当枪手，很急的任务，不过报酬也很高。我赶了几天写了七八万字发过去后编辑突然失联，结果就是报酬一分没有，其他文章也耽搁了，那时候是靠神族和奸商接济才活下来。”
“还有呢？”
“唔，还有就是投稿了，这半年我投了七八次剧本比赛的稿子，要不是石沉大海要不就是感谢信之类的鬼东西，第一次的时候还会觉得很沮丧生气，这时候神族他们就会来找我喝酒，次数多了也没那么生气了，不过失落还是会有的……”
“还有呢？”
“其他倒也没什么了，半年里面就这么多事情，要说的话也就最近碰见了乐归荑咯，被她叔叔坑了，天天送她上学……每次话痨起来真的是烦的很，而且时不时还要给你惹个什么乱子出来。”
应允想到这里摇头叹息了几声。
“嘛，算了，她的智商和学前儿童没什么区别，我也懒得和她计较了。”
莫思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十分的开心，一边笑一边注视着不断摇头的应允。她伸出手拽住了应允的衣服后摆。
“应允，原来你真的没变啊……”
声音中有着恍然大悟，有着小心翼翼，有着心满意足，有着怅然若失，有着如释重负，有着心有余悸，所有的情绪随着这一句短短的话全部说了出来……就像是七色的彩虹，虚幻之中带着真真切切的美丽。
应允第一次从别人的话语中感受到如此之多的情绪，这种如芒在背的感受让整个人僵住了，一瞬间他全部的文学素养就像被丢了个一干二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转过头时被莫思璃用手掌轻轻按在脸上。
“莫……思璃？”
冰凉的触感以及过于亲昵的接触让应允吓了一跳。
“不要转过来，现在的我估计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莫思璃了，所以麻烦你不要转过来……”
伴随着话语，应允感觉莫思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越来越重，像是把她身上的所有力量都传递了过来。
“应允，其实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很累的……可是我觉得如果我能够在看见以前那个你的话，我觉得就值了……你以前那个样子是多么的美好啊……所以我不怕累，因为我是永远自信的莫思璃……所以我希望自己可以变成巫学姐那个样子，可以让你重新发光……”
断断续续的声音。
“可直到那天再摩天轮听到你说的那些话后我就绝望了……我知道你已经不可能变成原来的那个样子，而我这半年做的事完全就像是笑话一样……一个自欺欺人不愿接受现实的笑话。我很迷茫，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些什么……”
“莫……”
“听我说完好吗……但是今天乐学妹和我说的却让我醒悟了过来……原来我这半年真的就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接受现实。不过也挺好……起码我现在知道了我自己在自欺欺人不愿接受现实。醒过来的人总比没有醒的人好……所以接下来应允你无论作出什么样子的选择我都接受，因为你就是你……你从来都没有变过……”
莫思璃声音有些颤抖，连带着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随着手臂一直接续到应允的身上。往昔的回忆像是纷纷而落的白色花瓣，在脑海中四处飘洒，随着呼啸的风声渐渐飘到快要看不见的地方。
“……应允，我们真的还是朋友吗？”
我们还是朋友吗？
应允听见这个问题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接着他突然傻笑了一声。
他想起以前自己好像还为了怎么解决莫思璃这件事事情发愁过，那时他觉得如果和莫思璃摊牌两个人就会走向彻底决裂的道路，而不摊牌两个人又会因为那股违和感互相伤害，然后他不停的跑，她不停的追。
有一次也是这样，他和莫思璃因为一件事情大吵一架，那段时间基本上是谁见了谁都是梗着脖子不说话，基本闹到了要绝交的地步，最后还是神族突兀的出来插一脚后他们才和好的，后来两个人都拼命想要忘掉这件愚蠢的事情。
嘛，那个时候想的是心机莫和自己来道歉也不是不可以和好……从这一点看起来他们两个其实和乐归荑这个学前儿童也没有多少差别。
这让他觉得非常好笑……两个爱耍性子的人。
当时是怎么说的？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说出来会不会被打？
被打就被打，因为他可是应允啊！
“心机莫啊心机莫……小爷我今个算栽你手上了好吧。”
应允一字一句缓慢的说道，语气带着笑意。
“心机莫，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
拍了拍莫思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颤抖停止了，莫思璃的手却抓的更紧。她那被泪水糊住的双眼在依稀之中看见那些白色的花瓣随着清风又被吹了回来，夹带着的还有淡淡的清香。
“应允，一直算计你，对不起呐。”
“没关系的，心机莫。”
“应允，平时见到你也躲着你，对不起呐。”
“没关系的，心机莫。”
“应允，强迫你变回去，对不起呐。”
“没关系的，心机莫。”
“应允，利用乐学妹，对不起呐。”
“没关系的，心机莫。”
“应允，那个时候你被拒绝了我感到开心，对不起呐。”
“没关系的，心机莫。”
“应允，真的对不起呐。”
“真的没关系的，心机莫。”
……
人是一种念旧的动物，过去的时光是那么的美好，就像贫瘠荒原上闪闪发光的宝石，更何况再普通的东西，只要你把它藏了起来它就讨人喜欢。
你沉沦进回忆里，不再阅览现实的美好。
你把希望变成最大的灾难，延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有一天，你看见了不同于事物表面的内里，明白了溯回到过去的逻辑思维只是自欺欺人，一再执着的诉求带来的只是无限近点的背离。
你看见了未来。
